月下的玫瑰與酒

回到原本的時空了，他一個人走在商店街上，四周很吵鬧，但是他卻彷彿什麼也聽不見。
腦中回響著的是雲雀最後所說的話，那是什麼意思他不清楚，他有些後悔為什麼在最後還要接起那通電話，如果什麼也不知道就這樣離開的話，或許就不會有任何留戀了。

『我想，我所愛的人一直都是你，不管是在十年前，或是現在，因為你就是澤田綱吉本身。』

結果，我果然還是喜歡雲雀學長。

即使知道絕對沒有可能，即使知道對方的內心存在著沒有辦法割捨的事物，他們就算是身處於同一時代，雲雀也不可能會回應他的想法，可是分離之後還是感到很難受，因為已經沒有辦法見面了，這種心情很痛苦，他很難想像雲雀如何去忍受十年後的他已經死去的這個事實的。

在自己消失以後十年後的澤田綱吉也不會回去，面對這樣空虛的結局，他不清楚雲雀會對自己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肯定充滿了抱怨，想著要是這個自己沒有去到那個時代就好吧，那麼至少他還可以保留澤田綱吉最後的存在——自己真的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到底…去那個地方做什麼的……」
綱吉輕輕嘆息，這次到十年後去所度過的生活讓他心情複雜，不但知道未來的自己死了，還在意識到自己喜歡上誰後馬上失戀，這真的不算一次好的經驗，即使已經安全的回到了自己的時代，綱吉卻沒有太多開心的心情。

現在最想見的人並不在這裡，不，已經不存在於任何地方了。
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十年後去，現在就算嘗試到十年後，也肯定是去到現在這個自己的十年後，恐怕十年後的自己依然還活著，而且度過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吧，對自己來說已經沒有辦法再看到那個十年後的雲雀了，無法再見到有些寂寞而溫柔的那個人。

綱吉慢慢的走著，就連前方有什麼都不清楚，感到身心疲倦的他只想要快點回家睡一覺，或許這種鬱悶的心情就能夠消失，或許他就會忘記在十年後的時空裡頭發生的事情。
在綱吉有些恍惚的時候，一頭撞上了什麼柔軟的東西。

「噢！」發出叫聲的瞬間差點往後倒，但是被一隻手給拉住了領口，將他拖回來。

「你到底在幹什麼，澤田綱吉，」一個熟悉又冰冷的聲音問著，讓綱吉的內心輕輕一顫，「走路也心不在焉的。」

聽到這聲音的時候綱吉愣了一下，有點高興的抬起頭來，映入眼中的是他所期待的臉龐，漆黑的頭髮、有些冰冷而傲慢的鳳眼以及好看的五官，與他印象中的幾乎沒有差異，但是他下一秒卻感到有什麼印象重疊了，並不是眼前的人，而是年長一些的他，少了一點險惡的氣氛，雖然還是很冷漠但卻對自己總會露出溫柔的神情，慢慢的那個形象褪去，眼前站著的是他一向所知的雲雀恭彌，並不是那個人，一陣失望的感情油然而生。

「雲雀…學長…」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你怎麼了？」注意到綱吉和平時似乎不太一樣，這幾天綱吉沒有來學校，他本來是想要質問他這件事情的，可是突然感到有些奇怪，「——你臉色很差。」

雲雀的手指忍不住碰觸綱吉的臉頰，並感覺到綱吉的體溫很冰冷，讓他有些意外。
在觸碰的時候綱吉全身微微顫抖了一下，好像想要閃避他的碰觸，這很正常，綱吉面對他一直都是這種害怕得不得了的態度，膽小、懦弱而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可是今天綱吉卻沒有完全的避開，即使顫抖著還是接受了，這反應讓雲雀察覺到一絲異樣。

在綱吉看到雲雀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突然有點明瞭了十年後雲雀的心情。
不，相比自己那肯定是更加複雜、更難以諒解的感情吧，因為未來的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了。

雲雀就在自己面前，熟悉的氣息、說話的方式、喜歡的面容全部都很像，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他在自己的眼前說話、動著，真實存在於此，但是卻不是自己內心真正渴望的存在，眼前的雲雀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所懷抱的心情，一點也不知道，不知道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所以只能夠困惑的看著臉色蒼白的綱吉。

綱吉面對這樣的雲雀，內心多麼希望能夠向對方述說自己現在的想法，希望可以接近對方，希望能夠和之前那樣待在對方的身邊，希望對方可以回應他。

可是，不行。

眼前的雲雀對於這段期間發生的事情並不清楚，所以肯定也不會對自己抱有同樣的想法吧。
必須忍耐，不然對方會覺得很奇怪，說不定會討厭自己。
必須忘記，因為他們雖然是同一個人，但卻不是完全的同一個人。

——為什麼，為什麼在眼前的不能夠是『雲雀學長』呢？

「真是…自私……」突然內心冒出這種惡劣想法，綱吉有點自我厭惡的苦笑出來。
然後他想十年後的雲雀是不是在面對自己時也這麼想？雲雀多希望在眼前活著的、動著的、笑著的是他所希望見到的人，擁有共同的記憶、曾經愛過的人，但為什麼偏偏是自己。

對方依然保持著美好的模樣，只有自己的想法變得越來越醜惡，這種感覺真的很討厭。
綱吉希望自己不要這麼想，因為雲雀一點錯也沒有。

「怎麼了，澤田綱吉，看來你似乎又被牽扯到什麼麻煩的事情裡頭去了。」
「那個…真的很抱歉，這幾天都沒有去學校上課……」

「算了，反正我早就習慣你們那群人老是不遵守規則，雖然我本來是想要見到你就咬殺你的，但是……」雲雀凝視著綱吉一會兒，他果然還是覺得哪裡奇怪，澤田綱吉的表情就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一樣，儘管平時他就是個軟弱的男人，但這樣真的很奇怪，「發生了什麼事情？」

「雲雀學長？」
「就算你想要隱藏，但是你和平常不太一樣這件事情我還是看得出來。」

「雲雀…學長……」綱吉又一次呼喚了對方的名字，然後他也不清楚是哪裡來的勇氣，輕輕抓住了雲雀黑色外套的領口，然後額頭小心翼翼的抵上對方的胸口，靠著，「我…」

綱吉闔上眼睛，雲雀身上的氣息令他安心下來，他痛苦的感情也可以藉此平復，他希望雲雀不要推開他，雖然他早已經做好了被推開並被質問的準備，他還是暗自祈禱著。

雲雀本來是想要推開綱吉，可是他卻感覺到自己的制服上流下了溫熱而潮濕的某種東西。
他驚訝的看著眼前低頭靠在自己胸口的男人，澤田綱吉是他在經歷幾次戰鬥後認可的強者，雖然平時一副草食動物的模樣，也知道他偶爾會這樣偷偷哭泣，但是從來不是在自己面前。
這孩子如果有什麼難過的事情不會來找自己，而是他的那群朋友吧？

他不知道綱吉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無法甩開對方的手。

「你…」雲雀瞇起眼，他想問但是就算是平常對人的感受不敏感的他也知道現在似乎不是問話的時機，他猶豫了一陣子後，左手突然伸上去放在綱吉的後腦，輕輕撫摸，「真是搞不懂你。」

綱吉感覺到雲雀的手碰觸自己的頭髮時，先是訝異，隨後心中便泛起了一陣暖意。
果然，雲雀其實是很溫柔的，這個時代自己所認識、以為的雲雀總是很冷酷，只顧著戰鬥其他什麼也不管，對他們的事情毫不在意，也不喜歡和他們在一起行動，是特立獨行的存在——可是，那果然只是因為自己還不了解對方而已，雲雀也有著細膩的地方，就像這種時候也沒有立刻趕他走，反而像是安慰自己一般的靜靜等待著，這就是雲雀溫柔的地方。

即使是過了十年個性和想法改變了不少，但某些地方還是沒有變化。
這種在細小之處感覺到的溫柔和容忍，還有這份安心感，正是只屬於雲雀的。

而我就是喜歡他的這種地方。
綱吉想著，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淺笑。



















綱吉使盡了全力跑到約定的地點，好不容易可以停下來的時候他大口喘著氣久久沒辦法平復，他抬起頭左右看了看周圍，確定誰也不在後鬆了一口氣，因為他遲到了大概十分鐘，對方並不喜歡他遲到，就算是現在也還是會因為遲到的事情而挨上拐子。

但他才安心下的瞬間，就聽到頭頂上有什麼聲音響起，一個人影就這樣突然從樹上降下來落到了綱吉的面前，嚇得綱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發出了難聽的尖叫聲，而對方卻是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盯著他看，嘴角露出一點笑容。

「痛……」

「你在幹什麼呢？」緩緩的走上前，「今天你又遲到了。」

「原來恭彌你已經到了啊……啊、抱歉，因為老師遲遲沒有下課的關係——」綱吉抓抓頭髮，會遲到也是因為最後一堂課的教授一不小心就講超過時間了，讓他沒有趕上，「……恭彌你總是這麼準時啊，唔，對不起。」

「因為我下午都沒有課，」雲雀聳聳肩，露出一個傲慢的笑容，「我都在我喜歡的時段上課的。」

聽見雲雀這麼說，綱吉忍不住噗哧一聲的笑出來，確實，那很有雲雀的風格。
在上了同一所大學後，雲雀比他高一個年級，上課出勤也是完全隨性卻也不曾見他因為這樣而受到教授的為難，大概不知不覺也控制了大學吧，這對雲雀來說輕而易舉。

「你要坐在地上到什麼時候？」雲雀朝他伸出了手，那是要拉他一把的意思。

「啊…謝謝…」綱吉有些喜悅的拉住對方的手，爬了起來，然後他便感覺到雲雀的手掌輕輕撥開他的頭髮，將黏在他髮梢上頭的樹葉給捻去，「今天恭彌沒有生氣啊？」

「你希望我生氣，是嗎？」有些危險的問，綱吉連忙搖搖頭。

「沒、沒有啦，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平常都會生氣的——」對於今天雲雀特別溫柔的態度綱吉反而感到有些緊張，見到雲雀臉上溫柔的笑容就有些不知所措，特別是最近，他覺得和雲雀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好，對方對他的包容也越來越大了。

「沒什麼，不過是今天沒有心情罷了。」

「……這樣啊。」綱吉有些慶幸的笑出來，然後慢慢的跟上了雲雀前行的腳步。

他們並沒有說要去哪裡，也沒有事先約定好，只是不知不覺養成了見面的習慣。
綱吉已經有些遺忘這契機是什麼了，好像從某個時候開始他不再那麼害怕雲雀，於是試著接近對方，綱吉知道雲雀雖然很討厭和別人群聚也討厭熱鬧，和自己的性格更是完全相反，但是現在也慢慢接納了綱吉待在身邊的事情，這種變化很奇妙，但綱吉對於可以靠近對方感到高興無比。

偶爾，雲雀望著自己的眼神會非常溫柔，使他心跳加速。

到底，為什麼呢？

他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一些事情，可是他覺得遺忘也並沒有不好。
如今能夠留在雲雀的身邊就覺得很開心，儘管綱吉不太清楚對方怎麼想的，說不定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也不一定，但至少雲雀從來都沒有嫌綱吉麻煩過，有時心血來潮打電話給他的雲雀聽起來就像是在關心他的狀況，綱吉常常都希望能知道雲雀對自己的看法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如此關心自己，而且只對自己一個人表現出這種態度。

「你怎麼了？」看見綱吉好像在思考什麼，雲雀問。

「不，我只是……想說我一直這樣纏著恭彌，恭彌會不會討厭呢？」綱吉有點不好意思的問，露出靦腆的笑容，現在直接叫著對方的名字也很自然了，沒想到還會思考這種事情。

「為什麼會討厭？叫你過來找我是我允許的，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在意這種事情。」雲雀理所當然的說，然後一邊又朝綱吉伸出手，「……過來。」

命令句，可是綱吉一點也不討厭，因為他知道雲雀在某些地方對他很容忍。
能夠走在雲雀的身邊這件事情他幾乎沒有看其他人做過，就算是草壁也總是走在雲雀的身後。

綱吉往前跨了一小步，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

『你可以待在這裡，是我允許的，所以你不需要在意。』

過去有誰這麼對他說過，在不太一樣的場景下，重複的聲音、面容、溫柔的語調，他才突然想起來那時候發生過的事情，他發覺自己其實並不是忘記了，而是因為這些日子來發生太多事情，不管事和朋友之間也好、和雲雀之間也好，時間一久那個時候短短的幾個禮拜的事情就這麼被放到了記憶的深處去了，雖然有些變淡，但他沒有忘記。

「對了…我曾經…」綱吉嘴角輕揚起一個笑容，嘆息，「……我是因為這樣才接近恭彌的吧…」

接近雲雀的契機或許是那個時候，現在想想如果那時候沒有到十年後的話，他和雲雀之間的關係可能一直都很難交集，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是現在這樣，說不定他也不會喜歡上雲雀。

他曾經喜歡過一個人。
雖然算不上失戀，但總之不是一個完美的結果，但他依然很慶幸自己有去到那個地方。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伸手握緊了雲雀的手心，對方有些意外綱吉會這麼做，平時的綱吉雖然有點纏人但也不曾如此主動的靠過來，他不曉得綱吉怎麼想的，但是他絕對不會讓隨便的一個人進入自己的生活，隨意的接觸自己，能像這樣觸碰的也只有綱吉一個人。

是啊，只有澤田綱吉。

雲雀一直都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也有可能是他其實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不知不覺讓澤田綱吉進入了他的生活，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做出了行動。
雲雀輕輕低下頭，在幾秒鐘內輕輕吻上綱吉抬起的雙唇，那是一個很輕柔的吻，時間在那瞬間彷彿靜止了，好像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音。

「恭、恭彌……？」綱吉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睜大著眼睛，不敢置信。

「走了。」雲雀淡淡的說，扯過綱吉的手腕。

一邊和對方並肩走著，綱吉內心有種預感，未來雲雀對他而言會變得越來越重要，恐怕自己對雲雀來說也是這樣的存在吧，他不希望失去對方，也不希望對方用同樣的方法來對待其他人，這種感情有些自私，但是他想正是因為有這種自私的想法，待在對方身邊才會感到如此的喜悅。

他不清楚現在十年後的那個人到底怎麼樣了。
或許和自己一樣也已經把這些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但綱吉很想知道對方是不是還記得已經死去的那個人，恐怕是還記得，那樣重要的存在沒有那麼容易忘記吧。

至少，比起對方，現在雲雀就在自己的身邊。
想到這裡的綱吉忍不住轉過頭去盯著雲雀的側影，對方注意到他的視線後也困惑的看向他，然後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綱吉感覺到剛剛胸口的激昂還沒有消退，但他一點也不想移開視線。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