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射入了陰暗的室內成為唯一的光線來源,桌上那張攤開來微捲的地圖看起來相當老舊,幾個人就這麼站在它周圍討論著,偶爾沉默一陣子然後又開啟下一個話題,這場嚴肅的會議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緊張而神秘的氣氛讓人難以忍耐。

 

「上次,是在這裡出現,索特告訴我他確實看見了他們的人在那附近探頭探腦。」伸手指向地圖的某處,站在最左邊的斯佩德望向看似在思考的首領,想徵求他的意見,他知道要打動這個男人需要的是直接的證據,「但是這並不算明確的情報,也有可能是他們引誘的手段——但你不覺得這很可能是某種徵兆?他們過去可是從來不敢跨越雷池一步的,現在一下子就侵入我們的地盤了。」

「哼…確實是這樣呢。」喬托只是微微一笑贊同了對方的說法,「你和埃琳娜所在的地方防守一向比較薄弱,畢竟我們在那裏也才剛剛扎根不久,或許這就是他們的目標,好吧,我就增加防備的人手去支援你們那裏吧——也可以確保你們的安全。」

 

斯佩德聽到這個應承後滿意的露出一個笑容,他等這個回答已經很久了。

過去喬托總是不同意輕易的派遣人手,如今也是逼不得已。

 

「我們可不需要保護喔,喬托,雖然戴蒙一直希望可以增加更多的力量,但我持相反意見,我們才剛剛在那裏擴充勢力,突然增加那麼多黑手黨的人,居民只會感覺受到威脅,無法跟我們交心……」埃琳娜開口,然後帶點歉意的看往有些許不滿的斯佩德,「抱歉,戴蒙,我和你的想法不同。」

 

「妳的考慮我也想過,妳知道我一直是支持妳的那種想法的,但是比起民眾我卻更在意你們的安全,埃琳娜,我只想確保一切平安,民眾對我們的印象很重要,但你們更為重要。」

 

「埃琳娜,喬托都已經這麼說了吧,妳也不要繼續堅持了。」斯佩德壓住她的肩膀勸著,語調裡頭卻隱藏不住那份勝利後的愉快心情。

 

「但是……!」

 

埃琳娜看起來有些著急,她也知道兩人的顧慮,但是因為尚不明確的事實就增加人手的事情她認為還是太過急了一些,偏偏身邊並沒有人支持她,她知道家族中不少人都認為她身為黑手黨太過仁慈,其中就只有喬托很支持她的想法——但現在連喬托都這麼說了。

 

這個時候,斯佩德像是突然瞥見了什麼,有些無奈地打斷了這話題。

 

「綱吉,你從剛剛就一副想說什麼話的模樣,如果有什麼意見就到前面來如何?那樣看了真是讓人難過。」斯佩德說著就讓出了一個空隙,似乎在示意綱吉往前站。

 

「唔……」綱吉露出一臉被嚇到的樣子,他從剛剛就是站在幹部們的後方,並不算有參與討論,雖然想說些什麼但也僅止於想法,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會讓斯佩德給看出來。

 

「綱吉,有什麼話就說吧,在這裡的都是同伴。」喬托也開口。

 

「…啊…我只是……覺得埃琳娜小姐的意見……如果只是要幫忙警戒那個區塊而人手不夠的話……我不能幫上忙嗎?我的工作不多,如果由我去巡邏的話…或許可以減輕埃琳娜小姐的負擔也不一定……」

 

「綱吉……」埃琳娜睜大眼睛,雙頰也微微紅潤,看來是相當感謝綱吉的善意。

 

「如果你還沒忘記你是作為我的輔佐這件事情的話,當然可以那麼做。」斯佩德突然低笑一聲,看起來並沒有因為綱吉的提議而生氣,嘴角微微上揚,但綱吉最害怕看見對方那個表情,然後聽見斯佩德在耳邊壓低的嗓音,「聽起來就好像是我平常交代你的事情還不夠多似的。」

 

「沒、沒這回事,工作非常的——」

 

「不需要多餘的辯解,綱吉。」斯佩德溫柔的按上綱吉的肩膀,帶起一個淺淺的但又危險的笑容,「我們回去自然要來好好討論這件事情,對吧?」

 

「——是、是。」綱吉的眼睛眨得厲害,顯然是知道自己大禍臨頭。

 

一旁的喬托聽著這段對話只是彎起雙唇也沒說什麼,然後他輕咳幾聲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原本的議題,斯佩德收起笑容嚴肅地望著他。

 

「綱吉的提議倒是不錯的選擇,只是看你願不願意而已,綱吉的力量你應該比我們都更清楚,斯佩德,畢竟你做為他的上司也有一段時間了。」喬托抬眼看了一下斯佩德,「怎麼樣?」

 

「啊啊。」斯佩德點點頭,「應付那些人大概是沒有問題吧。」

 

說他是最清楚綱吉實力的人也的確沒錯,自從綱吉進入彭哥列也過了三個月,這三個月綱吉總算能夠融洽的和斯佩德相處,而對方也不再刻意保持距離,並開始會交代綱吉一些工作,第一次讓誰待在自己的身邊做著輔佐的工作對斯佩德來說也相當新鮮,他們仍然有許多地方不合,但至少已經不會像當初那樣不斷摩擦。

 

這段綱吉嘗試工作的期間,當然還包括了身手的測試。

 

在綱吉第一天與喬托的對戰後斯佩德就知道綱吉的戰鬥力並不一般,但實際與綱吉對打後,就算是他不得不承認綱吉比他想像中還要強大,那份力量就和喬托同樣讓常人難以理解,若認真動起手來斯佩德認為自己並無勝算,畢竟他最引以為傲的幻術綱吉是可以看穿的。

 

「最近綱吉工作的狀況怎麼樣?」

 

「普普通通吧,也幫不上什麼太大的忙,大概是年紀的關係,還是慌慌張張的小鬼一個,」斯佩德回答喬托的問題後又看了一眼綱吉,對方馬上露出緊繃的表情,像是怕他突然口出惡言一樣,「還有就是做事很固執,不算是個襯職的手下。」

 

綱吉看來很軟弱,好像沒什麼主見,但是遇到他覺得不對的事情卻會突然變得非常堅持。

 

斯佩德還記得在前陣子的任務中,當他決定處理掉來襲的敵人時也是綱吉硬是拉住了他,用那雙直接而且清澈的眼眸直直盯著他,說不希望隨便傷人——那種感覺和埃琳娜有些相似,但埃琳娜還更懂修飾一些。

 

「不是個襯職的手下……雖然你這麼說,但這對我來說似乎就足夠了。」喬托喃喃自語的話讓斯佩德不太能夠理解,於是他微微一笑,「你對他做出了評價,這很不簡單。」

 

斯佩德閉上了嘴,他知道喬托的意思。

 

能夠和他相處融洽的人太少,而他更從來不關心埃琳娜和喬托以及自己以外的人,所以對於外人總是沒有太多的想法,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是空白的,除了不斷從黑手黨的生活中尋找樂趣以外,生活中沒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事物,所以喬托才會覺得斯佩德能夠對綱吉有所評價已經很不容易。

 

然後斯佩德又是低笑了一聲,聽起來像是無可奈何下承認了。

 

「你想怎麼說都可以。」他並沒有反駁那句話,反而輕嘆了一聲,「雖然這非我所願。」

 

「你從以前就是這樣,斯佩德,你一旦喜歡了誰就很難改變,你這種意外單純的性格我倒是很喜歡。」喬托毫不介意斯佩德臉上那不認同的表情,繼續說下去。

 

「還有一件事情我要讚揚,綱吉你也真的在短短時間內學會了義大利語,這不簡單,事實上我本來以為這是辦不到的事情,沒有太大的期待。」喬托誇獎的說,看綱吉臉微微泛紅,現在他們正是用義大利語交談,雖然真的是剛剛好的三個月,但綱吉確實的完成了任務。

 

「那、那是因為斯佩德有教我的關係,只是還不太流暢……」

 

「斯佩德會親自指導誰,而且確實有始有終沒讓他厭煩,綱吉你或許是第一個人吧。」喬托充滿讚美的點點頭。

 

自從綱吉重新拜託斯佩德之後,斯佩德總算是願意教他了義大利語了。

 

這次沒有像之前那樣半途中斷,但卻異常的嚴厲,才開始學沒有兩天就不斷用義大利語跟綱吉講話,綱吉還以為斯佩德怎麼突然不懂怎麼說日語似的,對綱吉用日語說的話一概毫無反應,結果吩咐命令、交代工作,甚至是帶著他到街上巡邏要他和那些當地人談話全都是用義大利語,如果因為聽不懂而做錯事情就會得到一堆聽來惡毒的話語和嘲諷,那一段時間讓綱吉每天都非常疲累,但也因此他不得不去了解斯佩德所說的那些話的意義,不得不嘗試說話。

 

「獎勵你完美的完成我之前交代的任務,我破例調給你幾個人手支援你的巡邏,綱吉,就你現在的位階這本來是不允許的,但是現在也是非常時期,弗盧卡家族是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必須要小心應付,你就去協助街上的巡邏吧。」喬托嚴肅地看著綱吉,讓綱吉有些緊張起來,「可以嗎?綱吉,你能夠為此負起責任嗎?」

 

「……可…」綱吉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充滿期待的埃琳娜後,最終還是強硬的點頭,「可以的。」

 

漫長的會議總算結束,綱吉也從緊繃的氣氛中被解放。

 

像這樣多人而且大型又正經的會議還是三個月來的第一次,他沒有做好任何心理準備就跟著斯佩德和埃琳娜一起來了,身旁隨同的阿爾貝看起來已經很習慣這種場合,綱吉自己卻是手心冒汗。

 

突然一件外套就這樣甩上綱吉的頭頂,他在一片混亂中接住了它。

 

「我有時真不知道該怎麼樣命名你的愚蠢,」斯佩德站在他的面前,那件外套是他剛剛穿在身上的,似乎是嫌熱所以脫了下來,伸手就捏了綱吉的臉頰拉扯起來,「喬托要你負責的意思你清楚嗎?在黑手黨中的負責可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簡單的事情。」

 

「…我、我沒想那麼多,因為,那時候埃琳娜小姐需要幫忙不是嗎?」

 

「別拿埃琳娜壓我,你最近養成這個壞習慣——不會總是有用的。」斯佩德瞪著他一邊鬆開了手指。綱吉不敢坦白的說其實拿埃琳娜當作藉口平復斯佩德的心情真的是每次都有用,他也學會這招數,不過這次斯佩德的反應卻稍微不同以往,他用一種溫和的眼神看著綱吉,綱吉一時不確定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斯佩德又是怎麼想的。

 

「拿好我的外套,」斯佩德別開臉,然後他又伸手把其他準備的資料塞到綱吉的手中要他帶回去,「我們沒時間留在這兒吃飯,這之後還有喬托交代的任務要辦,你也必須跟我一起去。」

 

斯佩德邁開步伐,卻看綱吉站在原的一動也不動,讓他納悶。

 

他到現在還是覺得和綱吉之間有太多無法相處融洽的地方,但是剛剛會議結束後喬托卻面帶喜悅的告訴他『你們相處得不錯』。

 

他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現在綱吉對於他來說,就算存在身邊也不會讓他感到厭煩。

僅是如此而已。

 

「……難道剛剛斯佩德在擔心我嗎?」

 

像是反應慢半拍,綱吉一邊跟上腳步一邊丟出這句話,斯佩德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他。

 

那張薄唇輕輕一勾,斯佩德竟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的反應很遲鈍,是不是常常被別人這樣說呢?」他的笑容異常的溫柔,手指碰上綱吉的臉頰,「是啊,你說的沒錯,我這是在擔心吧。」斯佩德忍不住想自嘲自己居然會產生這樣的心情,他的手指輕滑到綱吉的下巴將那張臉轉過來並往上一抬,「但是,另一方面又覺得之後可以看到你為任務傷腦筋似乎也很不錯。」

 

「……斯佩德?」感覺那放在下巴的手指很強硬,斯佩德的臉孔就在面前,那注視讓綱吉動彈不得,卻只見斯佩德又是輕輕一笑,總算鬆開了禁錮的力量。

 

「老實說接下來的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確實有些期待,好久沒有這樣的心情了。」

 

他點點頭示意綱吉拿著東西隨他回去,看見綱吉那困惑又慌張的表情,內心就會升起一種莫名高昂的感情,想知道那孩子到底還會做出什麼反應,綱吉是個難以猜測的人,就連他也很難預料到綱吉的下一步,於是才讓他產生了興趣,這對綱吉而言或許不是什麼好事吧。

 

他們才來到馬車停靠的地方,綱吉就突然從背後被誰給一把抱住。

 

「綱吉,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聽到這股喧鬧聲的斯佩德也轉過頭,只見到埃琳娜親暱的擁著綱吉,用臉頰在他的頭髮上摩娑,埃琳娜的身高比綱吉僅高了那麼一點,被女性這樣抱著讓綱吉臉上灼熱不已。

 

「埃琳娜小姐,等…我沒有做什麼……」

 

「你幫了大忙,幫我說服了喬托,呵呵,喬托很喜歡你所以會聽你的話這真的太好了!」埃琳娜高興的笑著,「差點就被戴蒙得逞了,我好擔心啊!」

 

綱吉不明白埃琳娜所說的話,反而這樣被抱著讓他有點困窘,只好轉向跟著埃琳娜出來的阿爾貝求救,對方只是在一旁笑著,沒有出手協助。

 

「斯佩德先生從以前的會議中就想要提升戰力,不論是本部的或者是我們這裡,所以不斷向首領進言想增加人手,這部分和埃琳娜小姐不合,首領從前算是站在我們這裡,一直沒能達成協議——」阿爾貝親切的為綱吉解釋,「但因為弗盧卡家族最近對我們糾纏不休,首領的意思比較偏向斯佩德大人的意見,如果不是你的協助,這次肯定會採納吧。」

 

「一旦增加人手就無法回去了,我知道擴張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但是希望不要這麼快。」埃琳娜抱著綱吉輕喃,綱吉可以注意到她眼中出現了一絲的寂寞,綱吉不清楚她為何要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

 

「怎麼,你們現在是來嘲笑我被自己的輔佐擺一道的事情嗎?」斯佩德的聲音插入了他們的談話,綱吉心頭一驚,剛剛差點都要忘記斯佩德就在身後了,而他居然就這樣被埃琳娜抱著。

 

「呵呵,是啊,戴蒙真的不走運呢,抱歉。」埃琳娜一點也沒有害怕,反而開心地炫耀著。

 

綱吉很害怕斯佩德有所誤會,畢竟他還是知道斯佩德喜歡著埃琳娜的,而自己就算年紀還小但好歹也是個男生,他掙扎著想要離開卻發覺被埃琳娜硬生生的壓住了。

 

「有什麼關係呢,綱吉的力量可以派上用場對你也是一種榮耀啊,你就再等一會兒。」埃琳娜露出一抹苦笑,看著斯佩德,「我知道你想要增強彭哥列的力量,但是我……」

 

「我在這點上一直都跟妳不合,只有這點。」斯佩德低嘆一口氣。

 

然後他又看了一眼被埃琳娜抱在懷中的綱吉,活像是個大抱枕似的,估計埃琳娜也是沒有想到綱吉會這麼的害羞,綱吉的臉微微的發紅顯示出他的純情,反而讓斯佩德沒有忌妒的心情了,倒是有些想嘲笑一番。

 

「妳再不放開綱吉就要暈過去了,如果妳還記得的話,這傢伙也算是我這邊的人。」說著,斯佩德上前去抓住了綱吉的手腕,總算把他從埃琳娜的懷抱中拉出來,「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會再讓妳利用我這裡的人對抗我,妳要知道我會想增強彭哥列的實力,也是為了保護妳的關係。」

 

「我知道啊。」埃琳娜輕笑,綱吉卻再次注意到埃琳娜眼中那寂寞的神情浮現而出,很快又消失,「但其實我很期待綱吉的力量喔,綱吉會保護我的,對吧?」

 

「嗯、嗯……」一瞬間被那個笑容吸引去,綱吉馬上點點頭。

 

但隨即感覺到手腕上一緊,被斯佩德的手掌給勒住,綱吉就知道斯佩德不太高興他回答得那麼順暢,於是他閉上嘴乖乖的等著這話題結束。

 

埃琳娜上了馬車,綱吉和斯佩德則是接下來還有其他任務要執行所以沒有直接回去本部。

 

等到那頭聲音都聽不見後,斯佩德才再次把視線落在綱吉身上,那一瞬間綱吉被冷漠的雙眸給刺痛,他知道對方正生氣著。

 

「……對、對不起啊。」

 

「你是道什麼歉?你知道做錯了哪件事情嗎?」

 

「我…插手了提案的事情,明明你是希望可以增強人手的,但是我作為你的輔佐卻……」

 

就算綱吉再怎麼不諳世事,也不會不懂自己現在的立場應該是輔助斯佩德而不是扯他後腳。

 

「你還記得你是輔佐我的人啊。」斯佩德嘆息一聲,但反應意外的淡薄,「雖然這也是個問題,不過我並不是真的在氣這件事情。」

 

斯佩德盯著綱吉的雙眼,綱吉的雙眼中充滿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光彩,稚嫩而毫無雜質,讓這樣特質的孩子來當自己的輔佐,斯佩德其實一直都覺得很困擾,因為他平常是不喜歡跟人說太多自己的想法的,他更喜歡隱藏,喜歡欺騙,但面對綱吉就不得不把自己所想的事情攤出來。

 

「你是真的不懂啊,不過算了,就看在你年紀還小的份上吧。」

 

「斯佩德你不說的話我就不會明白的啊。」

 

「別和其他人太接近了。」斯佩德伸出手蓋住綱吉的眼睛,他總覺得繼續讓那雙眼睛盯著自己反而讓他很難說話,綱吉對那個動作顯得很困惑,「就算是埃琳娜,甚至是喬托或其他的幹部,我們私下再怎麼親近但在公事上都有彼此的立場和意見,就像今天這樣。」

 

溫熱的手掌總算是放下了,綱吉看到的是斯佩德臉上淡淡的一抹微笑。

 

「……所以,既然你是我這邊的人,就別再犯這種錯了,知道嗎?」

 

「知、知道了。」

 

對著斯佩德的笑容,綱吉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或許喜歡斯佩德笑的樣子,平常的他有時冷淡,有時令人害怕,絕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可是像這樣偶爾落下的溫柔之處卻常讓綱吉心臟緊繃,胸口灼熱。

 

他想自己內心深處果然還是祈求著能得到斯佩德的信賴吧。

 

「那下次來參加會議前斯佩德也和我商量一下嘛,我什麼都不知道…」

 

「是呢,今天看起來你還蠻討喬托歡心的,如果你能取悅他的話對我也許也很有利,總覺得他對你特別的親切,是因為看你還是個孩子的關係嗎?又也許是因為你們長得相像的緣故?總之,如果真是這樣我們也可以好好利用。」

 

「唔…感覺意圖不良……」綱吉看不太出對方到底是不是開玩笑,

 

「你什麼時候看到我打好的主意了,綱吉。」

 

「沒、沒有…」

 

斯佩德看綱吉啞口無言,話鋒一轉,輕鬆的氣氛也消失了,他們已經走到另外一輛馬車前。

 

「好了,別拖時間了,接下來可是要準備好隨時戰鬥的,你也要戴起你的指環啊。」

 

 

 

 

 

 

 

 

 

 

 

 

 

 

 

 

 

黑色的石頭牆反射出自己的身影,身穿褐色的老舊襯衫,一條格子短褲和黑色的舊帽子,他看來和其他在街上玩耍的孩子們沒有兩樣,但這衣服對他而言十分的新鮮,過去三個月在家族中都穿著埃琳娜讓人給他量身訂做的襯衫和西裝,反而沒有這個時代一般人的普通衣服。

 

然後,他瞧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明明是相似的裝扮卻不太適合他,他那傲慢的眼神還有一舉一動所流露的氣質一點也不像個在街上隨意遊走的普通人——不愧是貴族出身的——雖然想這麼說,但綱吉知道對方一定不喜歡這個讚美。

 

「看什麼?」斯佩德回過頭來注意到綱吉的視線,「你看起來真合適。」

 

伸手調整了綱吉的領口,輕壓那頂舊舊的帽子,但這些其實都不是真實存在的東西,而是幻覺,斯佩德一進到這個區域後就改變了他們本來的樣貌,這也是為了避開危險。

 

他們已經走出了彭哥列的領域,來到弗盧卡家族的勢力範圍。

 

「我們兩個人這樣走在街上不會反而很奇怪嗎?」

 

「為什麼這麼說?」斯佩德笑著,調整自己的帽子,「難道我們不像一對感情不錯的兄弟嗎?」

 

「才不像啊,髮色也不同,如果是和喬托先生的話也許……」

 

「你們兩個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我也可以把髮色弄得和你一樣顏色,這對我來說毫無困難。」一邊說著,綱吉就看見斯佩德的頭髮顏色慢慢轉變,「如果你認為這樣比較合適的話——」

 

「不用啦,反正看起來不像兄弟也沒關係啊,」綱吉拉住斯佩德的衣服阻止他,「我喜歡你原本的髮色,看你變成褐色的頭髮真不習慣。」

 

「是嗎?」斯佩德愉快的讓髮色恢復成原本的模樣,看來他也是比較喜愛自己本來的面貌。

 

「那麼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呢?」

 

「當然是去跟蹤弗盧卡重要的幹部了,根據阿勞迪的情報應該會出現在這附近,先在這裡等一下吧,別東張西望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了。」斯佩德從容地靠上身後的牆,無聊的等待著,至今為止阿勞迪的情報從未出過錯,那個男人在這方面是很能幹的。

 

西西里一直都是黑手黨喜愛活動的島嶼,大小不一的組織有許許多多各自佔據著自己的發源地,但也因為眾多黨派的並立造成地盤的嚴重爭執,街道經常發生激烈的爭鬥波及到平民,而警備人員卻又多和這些黨派有所勾結,治安永遠也無法稱得上好。

 

當初喬托和G也是因為看見自己所住的城鎮在黑手黨的爭鬥下逐漸荒廢,因此才成立了自衛隊,以此來保護家人與城鎮的其他民眾,漸漸形成了自己的黨派。

 

 

在彭哥列逐漸成長的過程中,一直與彭哥列有所摩擦並且勢力也相當大的家族就是弗盧卡。

 

阿勞迪的情報中提到弗盧卡最近有了不尋常的動靜,似乎在聯繫四周的小型黨派,這種不尋常的舉動不清楚會不會是準備對彭哥列有什麼不利的行動。

 

「綱吉,等一下如果見到了那個男人,你就走到我右邊——」

 

斯佩德說著,轉過頭卻發現綱吉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他的身上,而是站在一輛破舊的攤車前面,眼睛著上頭那些看來十分簡陋的小東西,綱吉的眼神閃閃發光的,是個符合他年齡的神情。

 

「你在看什麼?」

 

「啊,斯佩德,」綱吉抬起頭,似乎猶豫了一下後才忍不住指著其中一個不起眼的娃娃開口,「只是突然覺得很像我媽媽做的東西,明明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的……但是為什麼呢,讓我想起媽媽。」

 

這也許是第一次,三個月來他沒有跟任何人提過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出身。

 

綱吉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對於自己時代的事情他竟然完全沒有洩漏出半分,明明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受不了這陌生的時空,很快就會哭著想家,卻沒有。

 

或許是因為斯佩德給予他太多的工作,比起想家,他光是應付斯佩德就來不及了。

 

他沒有跟任何人透漏關於自己的家庭,深怕自己會不小心說漏嘴關於自己來自未來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想去觸及內心深處這份思念的感情,一旦想起來就會沒完沒了,無法專心於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情——他必須要改變斯佩德和埃琳娜的未來。

 

「你的母親也是賣這種東西的嗎?」斯佩德用手抓起了那個娃娃,看來很簡陋,和擺在櫥窗中用陶瓷製造的白皙娃娃完全不同層級的存在,這是看來十分粗糙的手工,在街上販賣這種東西的孩子們也是不怎麼富裕的家庭出身的。

 

「不,是做給家裡的孩子們玩的。」綱吉微笑,斯佩德注意到談起家人的綱吉臉上浮現了幸福的表情,還有一絲寂寞,「媽媽偶爾就是會做這些東西呢,她很喜歡,啊,但還是最擅長做些小點心,媽媽的點心非常好吃喔,真想讓斯佩德和埃琳娜都嚐嚐……」

 

綱吉直起身,他不曉得為什麼會和斯佩德談起這些事。

 

想來斯佩德對這些瑣碎的事情沒有什麼興趣聽吧,何況他們還在執行任務的途中,害怕對方會因此生氣,綱吉連忙想要開口道歉。

 

但卻看到斯佩德隨手丟了一塊銅板給攤販上看守的孩子。

 

「喜歡這種沒有多少價值的東西,你也真是個奇怪的孩子。」那玩意兒塞入了綱吉的手中,綱吉愣愣的接下來,「不過你今年十四,哼…也算是符合愛玩這種東西的年紀吧?」

 

綱吉聽了臉馬上浮現一絲紅潤,總覺得他被當作年齡更小一些的孩子了。

 

「就、就算是我也不會玩這種東西的啊!而且這是給女孩子……」

 

 

「啊,是嘛。」斯佩德彷彿無聊的聳聳肩,無視綱吉的辯駁往前離開了攤車,綱吉則是追著他的腳步,但內心卻沒有一絲想把那個娃娃還回去的意思,手忍不住抓緊了那個破舊的小玩意兒,不知為什麼覺得碰觸的地方很溫暖。

 

「等我拿到錢了以後也可以幫斯佩德買些什麼嗎?」

 

「酬勞喬托一直都有給你的吧?雖然不多,但也夠你用才對,只是還不到你可以隨便揮霍的程度。」斯佩德看綱吉似乎對於他隨手給予的禮物顯得非常高興,還是不懂這孩子快樂的基準,一般來說拿到那樣沒什麼特殊價值的東西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好喜悅的。

 

然後,讓斯佩德有些意外的,綱吉伸手觸碰了他的頭髮,將覆蓋在他眼睛上的髮絲撥開,似乎因為頭髮垂落的關係讓人看不見臉龐。斯佩德覺得綱吉大概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多麼的親暱,本來斯佩德以為自己肯定會感覺不自在的,但最後卻沒有想要避開的想法,肯定是因為綱吉的舉動沒有夾帶任何其他心思或惡意的關係。

 

「嗯,小春她們在用的髮夾好像不錯,哈哈。」綱吉噗哧的笑出來。

 

「那是指什麼?」

 

「秘密。」綱吉覺得斯佩德知道了一定不會高興的。

 

在這樣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後,突然斯佩德伸出手攔住了綱吉,綱吉不太明白的看他。

 

「真是奇怪啊,明明我們才是跟蹤別人的人,卻反而有人跟蹤起我們了。」

 

「欸?那是……」

 

「不要露出慌張的表情。」手指抓住綱吉東張西望的臉,「我只是剛剛才發覺有人在跟蹤我們罷了,恐怕從我們進到這區域後就開始了。」

 

「但是我們不是喬裝過了嗎?為什麼還會被別人跟蹤?」

 

「有趣的問題,也因為這樣我才覺得奇怪,我的幻術應該是不會被拆穿的,不過,」斯佩德的指尖輕輕一彈,綱吉可以感覺到周身有一股異樣的力量,他知道這是斯佩德在使用幻術,「這樣就沒問題了,跟我過來,我們還要繼續執行任務。」

 

在他們的面前有個人剛好從某間房子中走出來,而那正是斯佩德說的人,弗盧卡的第二幹部,也是經常與彭哥列起衝突的幹部之一,他看起來像是與誰剛剛聊完了重要的事情,臉上帶著警戒,四處張望後才往另一條巷道走去。

 

斯佩德一把牽住綱吉的手直接往那頭走去,本來他以為是不需要用到把全身都隱藏起來的幻術的,畢竟那樣做又耗費體力,一旦真發生什麼要緊的事情需要打鬥,也會變得麻煩。

 

但他沒想到會有敵人跟蹤他們,照理說已經偽裝的模樣是不會讓人認出他們的,這麼一想,肯定有誰一開始就知道他們打算來這裡執行任務——這件事情肯定之後還要跟喬托報告才行。

 

「斯佩德,你剛剛所用的幻術到底是…?」綱吉拉扯著對方的袖口問,斯佩德不清楚為什麼綱吉看來心神不寧,並沒有專注在眼前的跟蹤目標。

 

「沒什麼,我只是讓他們繼續跟蹤我們的幻覺而已,隨便選了人當作幻術憑依的對象,」斯佩德伸手指向剛剛與他們擦身而過的兩人,他們正毫無知覺的繼續向前走著一邊談天,「如果他們事前就知道我們的目的是要跟蹤弗盧卡的幹部的話,恐怕會找機會殺了我們吧,但他們不會知道自己殺錯了人,所以我們很安全。」

 

一瞬間斯佩德的臉上浮現了冰冷的神色,眼中流露出一絲殘酷。

 

他並不在意其他人會怎麼樣,他靜靜的拉著綱吉的手跟著目標物。這種任務往常他都是一個人執行,帶綱吉來的原因僅僅是以防萬一,還有就是喬托希望讓綱吉學習黑手黨的工作。

 

「等一下,如果他們搞錯人的話——」綱吉話還沒有說完就轉向剛剛前來的道路,斯佩德一察覺他的動作就反手拉住了他。

 

「你怎麼了?擅自的行動我是不會允許的,你想去哪裡?」

 

「你讓剛剛那兩個人代替我們,但這樣的話他們不是會很危險嗎?如果真的弄錯了,他們如果想對我們下手的話,他們會死掉的啊!」

 

「那又如何?」毫無感情的聲音讓綱吉的心臟顫抖了一下,不敢相信斯佩德是這樣冷酷的人,「真是那樣也只能夠怪他們不幸運了,你如果衝出去那麼幻術的事情就會被拆穿,我們的行動也會暴露,這裡是弗盧卡的地盤,你不知道這附近還有多少弗盧卡的人埋伏,難道沒想過這樣我們的處境或許會變得危險?」

 

「可是……」

 

「你應該要遵從我的命令吧?」斯佩德嘆口氣,他沒有打算放開綱吉讓他胡亂行動。

 

感覺到手腕上的力量,綱吉一瞬間確實迷惘起來,到底應該要遵從斯佩德的意思還是要違反組織的規定去幫忙其他人,如果因為這樣危害到斯佩德的安全或者讓任務失敗也不是他願意的,他不清楚哪邊才正確。

 

「快點走吧,目標物在我們爭執的時候就要離開了,綱吉。」手輕輕抓住綱吉的手掌,那溫熱的感覺令人眷戀,而且斯佩德的語氣也變得很溫柔,試圖說服他,跟著去的話肯定什麼事情也不會有問題,但是綱吉的內心總覺得哪裡不對。

 

「就算是那樣…就算是…那也沒有辦法啊,我無法贊同斯佩德的想法,」綱吉抬起頭看著斯佩德,也望見了斯佩德眼中的驚訝,「不管發生什麼總比犧牲別人好!」

 

「什——」斯佩德還沒有反應過來,綱吉就已經甩開了他的手,而他馬上感覺到一股衝擊的力量,那是他的幻術被反彈回去,本來施在綱吉身上的幻術消除了,而綱吉一個人離開他的身邊快步的往剛剛前來的路跑去,「那個傻瓜!!」

 

斯佩德本想上前抓住綱吉,但是他意識到綱吉不會聽他的話行動,而且還可能會破除他的幻術。

 

短短的幾秒鐘內,他決定先放著綱吉去行動,而他則繼續跟蹤的任務——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但他真的不懂為什麼綱吉的反應如此激烈,只是不認識的人,明明沒有必要去冒險。

 

綱吉露出了難過的表情,為什麼?

 

一種鬱悶的情緒油然而生,他感到煩躁,為綱吉而煩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不曉得為什麼就是無法討厭那傢伙——或許不幸的被喬托說中了吧,他一旦喜歡了誰就很難改變。

 

他很快收起多餘的感情,轉身向目標物的方向走去,暫時就讓綱吉一個人去做想做的事情,反正那傢伙的實力應該不至於受傷,說不定這之後還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發生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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