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鋒擱置在發紅的皮膚上,脖子浮現出血管的模樣還在跳動著,在那裏輕輕劃出的傷口滲出了鮮紅的血液,被恐怖所禁錮的囚人不住顫抖,害怕自己一腿軟也許就會朝那致命的刀鋒方向倒下而死撐著身體,身後輕易捕獲獵物的男人從頭到尾都從容的微笑著。

從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就知道對方絕不是會手下留情的人,暗藍色的雙眼中雖然帶著笑,深處卻依然冷漠,那虛假的微笑反而令人寒顫,肯定什麼時候下手也不會眨一下眼吧。

這個人就是戴蒙•斯佩德,是彭哥列的霧之守護者,也是和阿勞迪同等最受人畏懼的守護者之一,但是他的存在甚至被人懷疑是否是真實的。就如同他的名字『惡魔(Demon)』一般,在黑手黨中他的殘酷是出名的,傳聞他犯下了殺害貴族的大罪無法立身才成為了黑手黨,那之後更為彭哥列抹殺了許多強大的敵人,但卻沒有任何證據可以顯示他曾經殺過人,聽說他會使用魔術般的招式,至今沒人能言明他到底用什麼戰鬥。

 

「嗚啊啊…唔唔……」一團布塞入了發出叫聲的男人口中,剛剛還儀表翩翩、自信滿滿的臉此刻布滿了恐懼的淚痕,他剛剛所看到的景象就如同地獄,噩夢的幻覺突然困住他的腳步,然後從那個夢中驚醒後就是被這個男人所抓住。

 

「你以為你得手了,以為只要有那個『叛徒』的幫忙憑你這樣的小角色就可以對抗彭哥列……」斯佩德的笑容一瞬顯得十分艷麗,吐露著深深的惡意,「你們未免太小看彭哥列了。」

 

「唔唔…放…放過…嗚…」

 

「放過你?」斯佩德笑得更加燦爛,這個表情他只讓喬托見過,這殘忍的一面他並不想讓埃琳娜或其他人知道,「我怎麼可能就這樣放過你。」

手放在男人的頭頂上,不知道做了什麼男人突然又嘶吼著尖叫起來,恐怕是見到了超出他所能忍耐的恐怖幻覺吧,彷如身歷其境又無法逃脫的幻術,斯佩德知道自己要好好控制著以免徹底破壞男人的精神,卻又忍不住想殘忍的折磨對方。

 

憑著今天的事情他知道肯定有背叛者在他們之中,但是不知道是誰。

光想到這件事情他就感到憤怒,他很想要揪出背叛者,但看來並沒有那麼容易。

 

能夠這樣輕易地抓獲這個男人而不受到其他敵人的干擾也多虧了現在不在他身邊的那個傢伙,儘管不知道綱吉現在的狀況,但當他繼續跟著目標物往前一段路後一直小心翼翼的這個男人也終於露出破綻,他身邊守衛的部下全被派往騷亂的地方,聽起來像是綱吉的胡鬧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肯定是以為彭哥列慌了手腳,所以身邊的部下全都派往騷動的地方,想要一次打撈彭哥列的人。

 

如果這男人不是好大喜功的話,可能不會這麼順利。

 

而且他們絕不會想到一向重視團結行動、計畫縝密的彭哥列會在任務中出岔子,那完全是毫無計畫的孩子闖下的禍——雖然結果來說似乎是好的。

 

「看起來那傢伙好像大鬧了一番啊,否則也不會讓他們這麼在意吧。」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過冷酷,綱吉的狀況他竟毫無擔心的感覺。

如果換成是埃琳娜在那裏的話他肯定心急到發慌無法繼續執行任務,可是從他身邊跑掉的是綱吉,那孩子充滿了意外性,不知怎地總覺得不會有事,反正那傢伙其實實力是相當強大的。

 

就在斯佩德把手邊抓住的弗盧卡第二幹部傑拉德•瑞蒙給扎實的綑綁住後,天邊突然發出一道驚人的火光,他可以聽見有人在驚慌地大喊,這騷動的聲音超過了他所預料,一般而言他們的行動還是要盡量不造成民眾恐慌才是。

 

斯佩德轉頭過去,看見天空那端閃著明亮的橘光照亮整個變暗的夜色,他微微瞪大雙眼。

在天空的那個人身上燃燒著絢麗的火焰,不知道弗盧卡是聚集了多少人打算要獵捕彭哥列,直到這時候斯佩德才知道這是個超出他預想之外的埋伏,他要重新評估這個背叛者對彭哥列的了解程度了,如果不是清楚知道彭哥列強大的人不會派出這個數量的人數來圍捕區區兩個人吧,但即便是這盛大的埋伏在那孩子面前也顯得無意義。

 

槍響一齊朝著天空的目標射去,但一瞬間擴大的火焰屏障輕鬆地融化了那些子彈,在那樣盛大的表演後綱吉還有餘力在天空中飛翔,那身姿一點也不像人類可以做出的動作——他迅速的擊倒了所有對他開槍的敵人,身處空中對敵人埋伏的位置也一目了然。

 

斯佩德忘記上一次被這樣吸引是什麼時候了,是喬托吧,看到喬托戰鬥的模樣時確實令他著迷,和自己那隱藏於黑暗中的招式不同,喬托和綱吉的招式是非常明亮而華麗的。

但是他現在的感覺卻不同於喬托,綱吉的火焰相當柔軟,同時清澈,雖然是那麼強烈卻沒有被威脅的感受,反而像是被溫暖的包裹住。

 

「哈…是因為那個吧,不想傷害別人的關係……」低喃著『天真的小鬼』,斯佩德卻沒有否定這種想法,即便他還是不贊同那種過於溫柔的天真之處,可是既然那小鬼想要保護民眾,對彭哥列來說也不是不好的事情,畢竟名聲也是重要的。

 

他將綁起來的傑拉德固定在某個角落然後用幻術將他隱藏起來,之後再讓部下過來回收就可以了,斯佩德做完準備後就匆匆往綱吉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走到綱吉戰鬥一番的地方後有點吃驚,地上倒著的所有敵人都沒有死亡,傷勢也都不重,僅僅是昏過去了,被救的無辜民眾早已經不知道上哪裡去,應該是綱吉保護他們之後才被敵人圍攻的吧,敵人也自以為他們抓到彭哥列的人才群起湧上。

 

「斯佩德。」

一個冷淡的聲音叫住了他,一瞬間那彷彿是命令句的清澈聲響讓斯佩德全身緊繃,這種感覺很像喬托,卻又不太一樣,他知道那讓他停止呼吸的是聲音中所帶著的威嚴感正是身為領導者才有的,居然可以從綱吉身上感受到這樣的氣氛。

 

他回過頭看向綱吉,綱吉的表情淡漠得不像平時的他,但接著額頭上的火焰慢慢熄滅,綱吉的表情也柔和起來然後帶上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沒事太好了,斯佩德,我找你好一陣子。」

 

「是嗎?我看你好像攻擊敵人攻擊得很愉快啊,引來了不小的騷動。」斯佩德低哼一聲,手插著腰環視了一次地面東倒西歪的那些人,「幹得真徹底,乾脆趁這次機會把這片土地收成我們的地盤算了。」

 

「欸?真、真的嗎?」綱吉吃驚的問。

 

「當然是假的,這裡的勢力可沒那麼容易收拾。我們也不能在這裡久留,要是引來更多傢伙就不容易撤退了。」

 

綱吉點點頭,他看斯佩德沒有受傷心情也放鬆了許多,本來還想著沒有自己在身旁會不會讓任務出差錯,一方面也惦記著斯佩德跟他講的那些話,怕因為自己而讓斯佩德出事,但看來任務是順利完成了。

 

「抱歉,我…沒有乖乖聽話,給你添麻煩了吧?本來我應該要輔佐你的……」

 

「確實是個麻煩的部下呢。」斯佩德的語調冷冷的,讓綱吉心情一緊,但下一秒斯佩德的聲音卻帶著一絲笑意,「不過你的強韌彌補了你的愚蠢,這不是很好嗎?幫我引誘敵人,這意外的效果讓任務變得輕鬆多了,我已經逮到那傢伙。」

 

「你說的…是真的嗎?哈哈…我鬆了一口氣啊,還好任務沒問題。」綱吉臉上出現一絲喜色,因為被誇獎而高興的綱吉就像個單純的孩子,斯佩德這樣想著的時候卻看見綱吉在身上口袋找著什麼,最後拿出了一個東西,「對了,你看這個,剛剛我在街上到處找你的時候在店那裏看見的!感覺好像很適合你,所以我就——」

 

結束戰鬥的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想著要還他送禮物的人情,斯佩德有些懷疑綱吉的腦袋構造,不知是太過鬆懈還是太過有自信。

 

綱吉手中是一只單眼鏡片,設計有些奇怪的外型但還稱得上好看。

斯佩德一瞬間有些訝異綱吉會拿這個東西給他,因為他從沒有在綱吉面前戴上過自己本來所戴的那只鏡片,他以前確實有這個習慣,那是因為自己的右眼稍微有些問題,所以才會配戴那種東西,可是照理說綱吉應該是不知道的。

 

「嗯……不過我不知道你的鏡片度數…這個是要另外配戴的吧?如果去店裡……」

 

「不需要了,我的鏡片不需要度數,只要普通的玻璃就可以了。」

 

「嗯?不是因為右眼看不清楚嗎?」綱吉愣愣地問。

 

斯佩德看了綱吉一眼,彷彿在思考什麼地緩緩張口,「你又怎麼知道我右眼曾經有戴鏡片的習慣?我從沒有在你面前提到,現在也幾乎不戴了——你是從哪裡知道這個事情的?」

綱吉很快聽出斯佩德話語中的懷疑,他會知道斯佩德戴單眼鏡片是因為他在自己的時代看過對方用的武器,知道對方的這個模樣,但這件事情斯佩德當然不曉得。

 

「從、呃、從……埃琳娜那兒聽見的。」

 

斯佩德嘴角微微揚起,他很清楚的知道綱吉在說謊,因為埃琳娜不可能告訴別人。

當然其中還有些緣故,不希望讓其他人知道。

 

「雖然感謝你的好意,不過這禮物我是不會收的,你自己留著吧。」斯佩德沒有拆穿綱吉拙劣的謊言,只是順著說下去,然後他握住綱吉的手掌讓綱吉收回,「因為我現在正用著的是埃琳娜送給我的,我還沒打算換掉它。」

 

「啊…是這樣啊。」綱吉接受了這個答案,如果是埃琳娜的話就沒辦法,綱吉想。

 

「就像我說的,我的右眼並沒有視力的問題,但之前因為某個原因這隻眼突然會看到不應該映出的景象——哼,簡單的來說就是孩子的力量不夠成熟,精神一但不穩定就會被自己的力量反噬,那時候可是很傷腦筋啊。」

 

「所以埃琳娜小姐給了你這個嗎?」

 

「啊啊,她的父親剛好有朋友在開這種店,雖然舊了但這東西價值可不便宜,」從口袋中拿出來的是一個看來有些舊的鏡片,即便現在不常用了但還是隨身攜帶著,「哼,單單就只有外框貴,沒有什麼實用價值,可是從這裡看出去的景色讓我感覺舒服許多。」說那句話的斯佩德的表情顯得相當溫柔,綱吉知道那是只屬於埃琳娜的表情。

 

綱吉沉默不語,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把自己買的鏡片藏到身後去。

他並不是不高興,忌妒或者是討厭之類的感情也沒有,因為他知道埃琳娜如果不是對斯佩德有著重大的意義那麼也不會讓他未來鑄下大錯吧,可是,自己手中的是廉價的東西,單純是因為覺得有趣才拿過來想送斯佩德,並沒有想太多,這樣程度的東西果然還是不能夠跟埃琳娜所送的鏡片意義相比較,不想被擺著進行比較所以才藏起來。

 

只是…有些寂寞而已,如果能夠想到更特殊一些的禮物就好了。

 

看著完全不懂隱藏心思的綱吉,斯佩德本來就覺得這孩子有些愚蠢天真的,看他衝出去保護作為任務誘餌的民眾時就知道綱吉的個性是在思考以前就會做出行動,肯定不是個腦袋聰明的孩子。但這份愚昧卻有些許讓人憐愛之處,一方面是因為年紀小的關係吧。

 

「別撒嬌,我雖然答應了喬托要帶著你,但我可不是像喬托那樣可以讓你撒嬌的對象。」斯佩德的話聽起來雖然冷淡,但綱吉總覺得那和他的表情不符,「你買不起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這種事情我也知道的,並沒有太大的期待,所以你也不用費心想著要給我什麼。」

 

綱吉不曉得對方這算不算安慰他,聽起來刺耳,但又好像是安慰,搞不懂。

 

斯佩德的手輕輕撫上綱吉的額頭,梳開他的頭髮,果然發現那裏藏著傷口。

是被敵人打傷的,不是很重的傷口但是那裡流著血,仔細看的話會發現綱吉的臉頰上也有幾條小小的傷痕,不管怎麼說剛剛可是有十幾個敵人攻擊他一個,完全沒有受傷也很奇怪。

斯佩德俯下身,綱吉也沒有意識到對方要做什麼,但溫熱的手指壓在他額頭的傷口上溫柔的撫摸,讓他的傷嘗到了一絲痛楚,彷彿在刻意提醒綱吉他受傷的事情,但綱吉又覺得這手指的碰觸和媽媽常對他做的好像。

 

「閒話聊得差不多就該回去了。」斯佩德鬆開手,看著還在發呆的綱吉冷笑了一下,「回去把你那悽慘的傷給包紮一下,手臂上也有吧?不要以為可以瞞過我。」

 

「——呃、知、知道了。」綱吉差點說不出話來,他的意識還是一片空白。

 

 

 

 

 

 

 

 

 

 

「你們做得太超過了,不是我想說,」埃琳娜微帶責備的聲音不斷強調了好幾次,從剛剛開始她就處在有些生氣的狀態上,「真的太超過了啊,不管是你,戴蒙,還是你,綱吉,答應我下次不許再這樣執行任務了。」

 

「啊…哈哈哈……」綱吉尷尬地笑著,面對埃琳娜難得一次的嚴厲他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吸引來了警察的話,我們彭哥列也會變得麻煩起來啊,」埃琳娜盯著綱吉,顯得有些憂愁,「雖然目標物確實補獲了,但有那麼多黑手黨被打倒就算是傳言也會讓民眾感到害怕的,讓民眾害怕彭哥列的話我們會更難在那片土地立足,更重要的是你可能會受傷。」

 

「抱歉,如果不是我隨便的行動的話……」

 

「錯的不是你,而是戴蒙啊。」埃琳娜說,幾乎沒有一點猶豫的肯定句,「選擇幫助無辜的人是正確的,雖然很危險,但是綱吉的力量很強所以這麼做是正確,我並不擔心,但戴蒙你其實根本沒有考慮到其他人的事情吧?」

 

「那又如何?結果來說不是很好嗎?」

 

「如果綱吉因為分開行動而受傷的話…喬托不會原諒你,我也不會。」埃琳娜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冷淡,顯出那句話的真實性,「如果,只是如果,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綱吉受到更嚴重的傷的話,你難道也毫無感覺嗎?你真的可以忍受這樣的事情?也許你的同伴會在你伸手可及之處受傷,而你後來才知道這件事情——」

 

「妳不是自己才說他很強不需要擔心嗎?妳的話自相矛盾了。」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埃琳娜的話卡在喉嚨,然後她嘆了口氣,「算了…我知道戴蒙你是不會了解的,我本來就沒有這種期待……」埃琳娜的表情突然看來有些寂寞,綱吉不太清楚為什麼在這件事情上埃琳娜竟會看來那樣難受。

 

「埃琳娜,」綱吉輕聲呼喚埃琳娜,「我沒事的,我不會再做讓妳擔心的事情,所以也不要生斯佩德的氣了,好嗎?」綱吉無奈的輕笑一下子平撫了埃琳娜心頭的焦慮,她露出一個苦笑,然後又忍不住摟住綱吉,就好像綱吉是個能夠使她心情轉好的大型抱枕,這讓綱吉尷尬的掙扎。

 

「啊,不過,我們抓住那個叫傑拉德的人是要做什麼呢?」綱吉問,他剛剛看見前往回收斯佩德指定目標物的部下們回來,帶著那個男人回報後就奉命前往本部去向喬托交代這次任務的成果,在綱吉眼裡看來那個被抓住的男人臉上恐懼的表情很不正常。

 

「你不會想知道的,任務途中還會思考去救助他人的你不可能習慣這種事情。」斯佩德主動打斷了這個話題,綱吉困惑地望著他。

 

「那果然是……」

雖然隱隱察覺到了,但大概是斯佩德口中說的背叛者的事情吧。

希望可以從中發現一些線索,並且趁機問出一些只有幹部等級才知道的情報,這是個好機會,恐怕這個男人最後會交給阿勞迪處理,而那個男人在這方面不會留情。

 

「到底為什麼呢?為什麼你會做出那樣的行為。」斯佩德突然問,那是個彷彿和剛剛的話都搭不著邊的問句,「比起任務成功,你選擇去幫助其他人,明明不清楚敵人的人數,如果是比這更多的埋伏你也許就無法全身而退,甚至你可能喪命……事先知道的話你還是會選擇這麼做嗎?」

 

斯佩德雖然躺在沙發上,但他的視線抬起來直直盯著靠在牆邊的綱吉,想要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而綱吉望著他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答道。

 

「大概還是一樣吧。」

「為什麼?你不怕死嗎?還是你覺得自己的力量就真的那麼強大?」

 

「不…我知道自己還不習慣一次對付這麼多人,這種弱點我還是知道的。」綱吉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擅長一次對付很多人,畢竟過去的戰鬥大多是一對一,而里包恩也好幾次要他注意這件事情,「但是,那個時候沒辦法想這麼多吧,因為有人可能因為我而死,我不喜歡這樣。」

 

斯佩德用一種無法置信的目光望著綱吉,如此單純的答案,聽起來根本沒有經過什麼思考。

任性而且相當的頑固,沒有完整的行動計劃,只是憑著直覺。

 

「綱吉是個好孩子,教育你的父母一定很愛你吧。」埃琳娜輕笑出來,她的手放上綱吉擦過藥的臉龐,剛剛已經讓阿爾貝為綱吉上藥了,「培養成了溫柔的孩子。」

 

綱吉的臉有些紅,特別是看到埃琳娜稱讚他又靠得那麼近,心跳忍不住加速。

一方面擔心斯佩德的不快,一方面又覺得待在埃琳娜身邊是件舒服的事情,而埃琳娜微低的體溫也讓他覺得特別舒服,希望對方可以再這樣待久一些——不知為什麼,臉上的熱度退不掉,而頭也有些暈眩。

 

「綱吉?」

有誰叫他的名字,然後溫柔的撐住了他發軟的身體。

他倒在一個堅實的懷中,周圍染上了一種淡淡的香氣,這氣息令他安心也很熟悉,即便看不見他也知道這個人是斯佩德,對方竟然從沙發那邊趕到他身邊來,困惑的呼喚著他,雖然想要回應卻喊不出聲來,沒有多久綱吉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綱吉發燒了?是因為受傷的關係嗎?」喬托難得從書中抬起頭,微皺的眉頭顯出他的憂心。

 

「那小子並沒有受那種會發燒的傷口。」斯佩德聳聳肩,沒想到喬托會如此在意綱吉這樣區區一個輔佐身分的人,果然還是因為他們很投機吧,「大概只是感冒吧。」

 

「綱吉的家鄉在很遙遠的地方,14歲的孩子離家這麼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而且斯佩德,你是不是給他太多壓力了?」喬托的口氣就好像這一切都是斯佩德造成的,讓斯佩德有些不滿。

 

「如果他連這樣的事情都忍耐不了,那麼就不要做我的輔佐,不如讓他去阿勞迪那兒?」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阿勞迪倒是很想要那孩子的戰力。」喬托的視線中飽含笑意的說,「不過綱吉想要留在你身邊,這件事情你應該沒忘記吧,我認為還是應該尊重個人的意志,而且老實說我很意外有人會想待在你這種人身邊,大概不會有第二個了。」

 

「真是感謝你這一點也不悅耳的讚美。」斯佩德聽得出對方很禮貌的諷刺他,這是喬托相當高明的地方,讓人無法徹底生他的氣。

 

「不過,你還是要學習體貼別人才好。」喬托放下手中的書站起來,在身後的櫃子中翻找了一陣子後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把這個交給綱吉吧,或許可以讓他稍微忘卻對家鄉的思念之情。」

 

「這是什麼?」接過那盒子打開來看,斯佩德發現裡頭是一個小小的銀色指環,和他們所戴的彭哥列指環有那麼點相似,「新的指環?你又讓那個叫塔爾波做的?你看起來很喜歡他做的東西啊。」彭哥列家族中用來戰鬥的指環一直是由這個名叫塔爾波的年輕雕金師打造的,喬托似乎相當中意他的技藝,目前手上使用的所有指環都是出自他手。

 

「是送給綱吉的東西,他來到家族中也有一段時間,差不多該正式承認他的身分。」

 

「所以這指環也可以拿來戰鬥了?雖然我覺得他即便不使用指環就已經很強,上次他一個人就把弗盧卡的人全數打倒,你真該看看那個景象。」冷笑一聲,斯佩德闔上盒子的蓋子。

 

「所以我才說你必須學習體貼他人,斯佩德,這指環並不只是拿來戰鬥這樣簡單的理由而已。」喬托說著斯佩德聽不太懂的話,斯佩德厭倦最近喬托總用一種彷彿他還有不足的語氣對他高高在上的說話,「你想想,綱吉才14歲,比你因為『那件事情』而離開貴族世界的歲數還要年輕,現在肯定也很不安吧,這個指環的目的是讓他覺得我們接受了他,所以或許能稍微撫平他的寂寞吧。」

 

「真溫柔呢…你為什麼不親自交給他?」斯佩德問。

 

「因為,如果綱吉由你手中接到這份禮物,肯定比起我交給他更讓他高興。」喬托帶著一抹溫柔的笑容理所當然的回答,「你應該也很清楚這點才是,又何必問我。」

 

斯佩德沒有答話,他討厭喬托那種彷彿什麼都看透的表情。

他是不太理解綱吉的思鄉之情的,畢竟自己一次也沒有想念過自己曾經的那個家族,家族對他而言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不如說彭哥列才讓他第一次體會到『家族』這樣的存在。

 

可是就算是他也看得出綱吉的忍耐,那孩子沒有開口說過關於自己的事情,極力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卻又單純的流露出寂寞和不安——斯佩德並不是沒有感覺到,他只是裝作沒有察覺,綱吉如此努力地想要藏起自己的無助,對於這份努力斯佩德也不想要令他白費。

 

「……我只是不高興為什麼要成為你轉交指環的道具。」

 

「如果你那麼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那麼,對於綱吉發燒的事情或者是他內心感到寂寞你有思考過該怎麼排遣嗎?」

 

「那種事情我怎麼知道?」斯佩德的視線彆扭的移開,聳聳肩,「那小鬼自己會恢復的,就算我不去管他也無所謂,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去在意他的心境。」

 

喬托一聽馬上嘆口氣,然後苦笑,「所以說在這方面你確實不夠溫柔啊。」

 

丟下這句話後喬托就繼續看他的書,沒有再說其他的話了,而斯佩德只是覺得喬托的嘆息聽來相當刺耳,胸口的那份焦躁感又再次升起,使他不解的是為什麼事到如今自己還要為綱吉的事感到如此煩心,無法和往常那樣對這份焦躁視而不見。

 

 

 

 

 

 

 

 

 

回到住處的斯佩德手中揣著喬托讓他送的那個小盒子來到綱吉房門口,卻只看見阿爾貝和柯萊多兩個人恰好從綱吉的房中走出來,手中還捧著剛換下的衣服以及水盆,房裡面沒見到埃琳娜的身影,只有綱吉一人躺在床上。

 

「埃琳娜小姐剛剛累了,我們讓她去休息一會兒,畢竟都照顧了一天一夜卻還沒有好轉,這樣下去埃琳娜小姐的身體也撐不下去。」

 

「那小子的病真的有那麼嚴重嗎?」忍不住皺起眉頭,本以為只是疲累造成的昏睡,結果卻發燒到現在,這確實不是一個正常的狀況,讓他也在意起來。

 

「只是發燒退不下去,埃琳娜小姐也非常擔心,也已經讓醫生看過了。」

 

「……你們都離開吧。」

 

兩人有些詫異地互望,如果這個意思代表著斯佩德要親自照顧綱吉的話,那麼就真的很意外了。

但他們並沒有訊問斯佩德的想法,只是遵從命令安靜地離開了綱吉的房間。

斯佩德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的走進綱吉的房中,想到埃琳娜照顧這個孩子一天一夜沒有闔眼,就覺得有些不愉快,這或許是綱吉之前所說的,他是感到忌妒吧。

 

還有就是對於綱吉這樣突然大病一場,好像顯得自己往常都在虐待綱吉一樣。

 

他來到綱吉的床前,發現綱吉躺在床上額頭流出大顆的汗珠,臉色微微發紅,表情看起來相當難受,斯佩德不是很清楚像這樣發燒昏睡的感覺,他過去很少有這樣生重病的經驗,或許是曾經有過那麼一次吧,就只有那一次。

 

但他無法理解僅僅只是因為鄉愁,就會讓人生這樣的病?

 

「真是軟弱的孩子…所以我才說不需要這樣柔弱的部下,你一個人生病要讓多少人為你擔心?」淡淡地說著,斯佩德的口氣中卻參雜著一絲溫柔,他的手指輕碰綱吉的額頭,「還真的是發燒啊,本來還以為你這種笨蛋是不會生病的呢。」

 

「…斯佩…德…?」不知道是怎麼的,綱吉竟在這時候清醒過來,恍惚的視線抬起來望著眼前的人,他很意外在床邊的竟然不是埃琳娜,而是這個人。

 

「是我,」好心的回應綱吉的呼喚,然後他想了一下後不甘願的遞出手中的盒子,「這個交給你,你會感到高興吧,這是你成為家族一份子後的指環,家族特別為你打造的。」

把盒子在綱吉的面前打開,讓他看見裏頭的東西,目的當然是希望真能有如喬托所說的那樣有效,能夠減緩綱吉現在寂寞的心情,或許病情也會稍微好轉。

 

「……謝…謝謝…」綱吉真的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泛紅的臉頰讓他看來更像個小孩子。

 

這或許也是這麼久以來斯佩德第一次意識到眼前的人真的只是個14歲的孩子而已。

跟綱吉相處的三個月來,不管他有多麼無理的要求、用傲慢冷漠的態度去對待綱吉,綱吉總是像傻子那樣默默接受,然後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去滿足他的要求,綱吉很少有抱怨或者任性的吵鬧,想想他們守護者中的藍寶或許都比綱吉更加像個小孩子。

 

本來以為只是綱吉太軟弱,個性太濫好人的關係才會如此。

但或許並不是因為這樣而已,綱吉肯定有什麼是想在彭哥列完成的事情,不然不可能這樣堅持下來吧,而那件事情斯佩德曾答應過不會過問,所以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

 

「…對不起…好像給你…和埃琳娜…添麻煩了……」綱吉斷斷續續地說,他的眼眶還有些濕潤著,但表情顯得相當開心,「我很快會好起來…工作…之後再……」

 

「你是笨蛋嗎?都這個模樣了還想什麼工作,我還沒有無力到需要強迫你這種還在生病中的傢伙來輔佐我——既然是小孩子,就像個小孩子那樣趁機偷懶一下也無所謂吧。」斯佩德的語氣不怎麼好,可是綱吉聽起來卻像是在關心他,只是用很彆扭的方式。

 

綱吉忍不住微笑。

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生病,他那時感到一陣疲勞感湧上,然後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體狀況,一方面還是無法完全適應這個時空的環境,一方面他真的太想家了,但因為目的還沒有完成他無法去思考關於回家的事情。

 

「你知道,即便你累倒還是你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不會溫柔的照顧你,」斯佩德說,他拉了一張椅子坐到綱吉的身邊,「我不擅長這個,所以趁這次機會不如就去阿勞迪的底下工作如何?那個人對部下是蠻不錯的,至少比我好吧。」

 

「……這個不是…已經…之前…你說過我留在這裡也沒關係的啊……」綱吉有點緊張,他撐著自己的意識不要被睡意奪去意識,聽著斯佩德說的話他反而擔心起自己會被討厭。

 

「所以說,你堅持留在這種無趣的地方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我完全不了解。」

 

綱吉就這樣從床上直直地看著斯佩德,那直率的雙眼即便在生病中也沒有變得黯淡,讓斯佩德感到相當的不自在,與其被這麼盯著,還不如被敵人用殺意的眼神瞪著更愉快一些。

 

「我…想幫助斯佩德,想稍微幫上一點忙,不管是現在還是更遠的未來……只是這樣而已。」

 

是啊,必須忍耐這份對家鄉思念的原因就是如此簡單。

綱吉心想著,他好不容易都被彭哥列指環帶到這個時空了,如果沒有辦法去改變一些事情,如果結局還是一樣的悲傷,那麼他來到這個時空的意義也就沒有了,忍耐的這三個月也會變得毫無意義,他不想要這樣。

 

想要幫上一點忙,希望可以因為這樣改變遙遠的未來。

 

不然,一直在漫長的時空中徘徊,思念著已死去的深愛之人,結果最後就這麼消失。

……那樣真的太寂寞了。

 

斯佩德聽見綱吉口中令人意外的回答,他還是完全不了解綱吉的意思,但是胸口卻有一種奇妙的溫度蔓延,一種他很少體會到的疼痛,卻又暖和,難以言明這種感受。

他不習慣接受他人好意,他不曉得為什麼綱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明明自己對綱吉並不算好,既不溫柔,也沒有多大的關心,但綱吉卻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幫助他。

 

「你真的是個徹底的笨蛋啊。」輕輕地嘆息,斯佩德的表情變得十分柔和,他的手伸過去碰觸綱吉的臉頰,「…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幫到我的話,就快點康復吧,不要再生病了。」

 

「嗯,我知道……」

綱吉瞇起眼,舒服地感受到從斯佩德的手掌傳來一種冰涼的溫度,很奇怪,他身上灼燒班的熱度慢慢沒有那麼難受了,他的周身好像被包裹上一陣輕鬆的感覺,綱吉隱隱約約知道斯佩德對他使用了一點幻術,讓他能感到舒服一些。

 

「能讓我用這種手段為他治病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

 

斯佩德自嘲的笑出聲來,不懂自己為什麼把幻術利用在這種地方上。

但是他看到綱吉的眉頭舒緩,表情變得不那麼痛苦後,他又覺得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了,而半睡半醒、嘟嚷著什麼的綱吉看起來還有些可愛,確實是可愛,儘管這用來描述一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子實在不怎麼適合。

 

斯佩德看著綱吉慢慢睡著,他再次用手碰觸綱吉的額頭感覺那熱度。

然後俯下身,沒有絲毫其他意思,單純只是表達親愛之情的吻落在了綱吉灼熱的額頭上,第一次對埃琳娜以外的人這麼做讓斯佩德很不習慣,他也不確定綱吉算不算得上是他認為的親友之一,但他並不覺得後悔,也沒有任何排斥或反胃的感覺。

 

對於說著『想要幫上忙』的綱吉,他實在是無法就這麼放著不管。

然後他想,自己或許並不是如自己所認為的那麼冷酷無情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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