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綱吉醒來的時候,紛爭已經停止了。

他被移動到本部的臥房中養傷,而他可以從空氣中感覺到大家慵懶愉快的氛圍,所有人都因為誤會的化解而休戰,先不論高層與喬托、艾爾默斯之間的衝突還沒有完全平息,但部下們卻無心戰鬥,過往不但都是同一個家族的人,不少人其實私下也有所交往,各為其主的時候無法表現出自己的私心,但休戰後就不同了,對他們而言合作驅趕外敵或許是更加擅長的事情。

 

 

G告訴綱吉一個好消息,喬托與艾爾默斯暫且達成協議讓權力轉交的儀式延後至少一年,讓彭哥列內部所有不安穩的因子都去除後就會進行轉移,艾爾默斯也並非不明事理的人,同意了這個決議,因為他們能看見被斯佩德搞得支離破碎的彭哥列,不僅董事高層的力量損失極大,艾爾默斯自己的部下也有不少人被傷,而同盟間仍舊人心惶惶,許多事情都還要想辦法復原。

 

戴蒙・斯佩德逃走了,而他的名字也正式列入叛逃者名單中。

當這個消息流出之後,以彭哥列馬首是瞻的黑手黨組織都將會把斯佩德視為敵人,如果是一般人的話在西西里恐怕很難有生存之地,但斯佩德或許不同,他能夠使用幻覺隱藏自己的真實身分,儘管現在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的計畫已經徹底失敗,本來想要挑撥我和艾爾默斯之間的關係,所以當我們聯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他會輸。」喬托輕輕嘆息,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濃郁的茶香彷彿能夠撫平人心,如今還能夠享有這樣平靜的一刻得來不易,但只要一想到家族內部已經有兩個同伴離去,就令人唏噓不已,「值得慶幸的是我們趕上幫助西蒙家族的時間,若是西蒙家族受損,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科札特,謝謝你,綱吉。」

 

喬托抬頭望著面前並無笑容的綱吉,綱吉從身體復原後似乎就無法自然地露出笑容來,大家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而沒有勸他,「……本來我還有些懷疑是否你真的能夠對戴蒙如此殘忍,但我知道你是認真的,你的決定是正確的。」

 

「我…知道,選擇讓戴蒙永遠被蒙在鼓底,讓他以為自己復仇成功的話,或許就能保住他吧,」綱吉低垂著臉,露出一抹苦笑,然後搖搖頭,「……我一直都認為我的作法是正確的,可是…現在我又不確定了,選擇了對他如此殘忍的做法,我真的…是為了戴蒙嗎?還是這只是為了我自己……」

 

喬托沉默不語,他看著綱吉,喬托猶豫著是否該說出這件事情已經很久了。

他想告訴綱吉,但在此之前他必須確認綱吉的真實想法。

 

「如果說有個機會能夠救回埃琳娜,但那必須犧牲某個人的生命,也許是你的,也可能是戴蒙,或者其他人,你會選擇那麼做嗎?」喬托問,綱吉對於這個問題有點吃驚,他盯著喬托好一會兒似乎在深究內心的答案,許久後他輕輕搖頭。

 

「也許前一段時間的我會認為能夠這樣也不錯吧,就能夠阻止戴蒙讓更多人犧牲。」綱吉說,但他的表情有些苦澀,「可我知道了戴蒙的心意,他的復仇雖然說是為了埃琳娜,卻也是為了他自己心中所期待的彭哥列,最強大的彭哥列、壓制所有黑手黨的組織,他的復仇中也參雜著他自己的慾望,可那種慾望是…隨著組織發展會越來越膨脹——就算埃琳娜活著,或許有一天他也會踏上這條路,到時候埃琳娜肯定也會很難受。」

 

「你是指戴蒙終究會背叛我們,選擇這樣的一條路嗎?」

 

「也許會,也可能不會,那並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綱吉聳聳肩輕笑出聲來,「一想到這裡就會懷疑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個時代呢,改變歷史什麼的,根本不是那麼輕巧的事情,到頭來我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

 

「但你說這和你所知道的歷史已經不同了,不是嗎?」

 

綱吉輕輕點頭,雖然他並不熟知彭哥列的歷史,但他從復仇者給予的記憶中看過那些片段。

「在我的時代,斯佩德想陷害西蒙家族並和初代首領決裂,而他在那之後一直都潛伏在彭哥列之中,想要完成他的理想,但這麼久以來他都不知道西蒙家族其實並沒有照他所想的被毀滅。」他對於那個可憐的人懷抱著歉疚,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後仍然沒能改變埃琳娜的命運,果然妄想要憑自己的力量改變這段悲劇,不過就是種虛榮心罷了,「現在他…大概已經被消滅了吧,我聽戴蒙說了,他好像……」

 

斯佩德曾告訴綱吉他把來自綱吉時空的『自己』給驅趕了,在那之後綱吉確實沒有再見過那個亡魂,因此他想也許斯佩德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動手把『自己』消滅,那麼做或許也一併將綱吉回到原本時代的道路封閉了,因為綱吉能來到這個時代部分是因為彭哥列指環的力量,另一部分則是靠著斯佩德的力量。

 

「我也認為戴蒙應該早點認清埃琳娜死去的事實,那傢伙只是不願意接受,無法從陰影中走出來,但他也不會向我們求救。」喬托嘆了一口氣,然後他突然放下茶杯站起身,「綱吉,我有個人想要讓你見一面,非常重要的人物。」

 

「是誰?」

 

「你見到後就會知道了,」喬托說,隨後他的表情浮現一絲陰鬱,「只希望你見到後不會責怪我。」

 

喬托帶著綱吉走向一處房間,綱吉隱約知道他們要上哪裡去,G一直保護著重要的某個人或者物品,綱吉雖然沒有過問,但G曾表示那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卻不願意說是什麼,但綱吉以為是因為自己做為顧問又因為與斯佩德親近的身分特殊所以才不告訴他,可能是需要保護的重要高層人物之類的存在。

 

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當他走進那病房時,躺在床上的人物讓他吃驚,他的腳步往後退至牆邊差點就站不住腳,他的心臟有一刻彷彿被緊緊擰住、蹂躪,他想喊什麼卻喊不出口來,他用震驚而困惑的眼神望著喬托。

喬托卻朝他溫柔地搖搖頭。

 

「她醒不過來,恐怕也不是活著,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什、什麼…但是…埃琳娜她……我以為那個時候她的屍體就一起下葬了……」綱吉說不出話,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這麼久以來喬托和G隱瞞得很好,沒有露出半點蛛絲馬跡,「我確認過的,戴蒙也確認過,她在我懷中失去呼吸,心臟也停止了,我那個時候……」綱吉有點混亂,埃琳娜被襲擊的夜晚他就在埃琳娜的身邊看著她睡去,那一刻他不可能遺忘。

 

而如今,埃琳娜正躺在病床上頭,她的雙眼闔著如同進入一場不會醒的漫長睡眠,金色的頭髮散落在周邊,她安祥的臉孔仍然美麗如往,完美無瑕的肌膚看上去像是被固定住了時空,雙唇儘管有些蒼白卻透著一點淺紅。她的胸口沒有起伏,可身體好像還有熱度,綱吉不確定是否是錯覺,總之她沒有想像中的冰冷。

 

「這個可能是原因吧,你的彭哥列指環留在了她的身上,抱歉,我知道你丟失了指環卻一直沒能告訴你。」喬托的手指引綱吉看向埃琳娜身上的指環,當時綱吉抱著埃琳娜時不小心遺落在對方身上,那上頭燃燒著透明的火焰,「我總覺得它像是在保護埃琳娜一樣,不敢隨便動它。」

 

「夜之炎…這是……」

 

「綱吉?」

 

「是斯佩德。」綱吉的淚水突然輕輕滑落臉頰,模糊了他的視線,「太好了,那傢伙還沒有死。」

 

「你是指…跟著你一起來到這個時代的戴蒙嗎?」喬托問,他不太清楚綱吉所說的那種火焰,畢竟誰也沒見過,透明無色的火焰,從中卻能感受到一股與他們常用的死氣之炎很不同的力量,那種力量更加冰冷、絕望,卻十分強大。

 

喬托聽說了,斯佩德與綱吉戰鬥時也曾經一度使用過這種火焰。

在此之前他不認為斯佩德有這種力量,應該是隨著埃琳娜死去後,因仇恨而生的火焰。

 

「這麼說埃琳娜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嗎?」綱吉上前去低頭注視埃琳娜平靜的睡臉,她看來一動也不動,但當初綱吉看見在她身上殘留下來的醜陋槍傷卻都消失了,「而且傷口還被治癒了?」

 

「我請我認識的醫生來見過她,她表示埃琳娜並不算是活著,雖然傷口確實逐漸痊癒,我不曉得這份力量離開她後的結果,大概會真正死去吧,其實…我本打算等一切結束就會將指環還給你。」喬托說著殘酷的話語,讓綱吉很難相信,因為一般人都不會這樣輕易地放棄能夠維繫好友最後一絲生機的機會,「這種奇蹟,我不認為能夠持續到永久。」

 

「可是、可是為什麼不早點跟我們說?說不定——」

 

「我問過塔爾波,是否有機會能夠救回埃琳娜,但那傢伙也不能肯定,如果要救回埃琳娜恐怕需要某個人注入足以令她甦醒的火焰或生命力吧,畢竟我不認為世界上會有如此好事讓人起死回生。」喬托的語氣沒有一點動搖,他的眼神溫柔卻也有點冷酷,「請明白我不能冒這種風險,不讓你們知道,或者說不讓戴蒙知道,是因為我不打算讓他犧牲自己去救埃琳娜。」

 

「喬托……」綱吉知道喬托的意思,他很明白,可心底卻有種無法原諒喬托的想法。

 

他知道喬托說的是正確的,也許他是喬托的立場也會如此做,當這件事情讓斯佩德知道了,斯佩德是絕對不可能保持沉默的,那個人能夠為埃琳娜殺戮眾多無辜的人,也就能夠犧牲自己去保全埃琳娜,就算不確定會不會成功,斯佩德肯定也願意冒險嘗試。

 

有一種慶幸的想法在綱吉腦中冒出,那是非常卑劣的忌妒,一種難以忍耐的自私心態壓抑住了綱吉對這整件事情的憤怒,他無法否認,有一個惡劣的自己在高興著喬托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斯佩德,斯佩德不知道埃琳娜還活著的事情。

 

斯佩德不知道埃琳娜有可能活著,也就不會因此離開自己。

他不用看著斯佩德選擇自己以外的人,不用看他重新回到埃琳娜身邊。

 

「……現在到底該怎麼做…這件事情……」

他的手握緊拳頭,指甲刻進自己的掌心,用力得把自己的手心都擠押出一個個印痕。

 

「綱吉,我希望你去找戴蒙,把他帶回來。」

 

「你瘋了嗎?喬托,把他帶回來的話他會死的,我怎麼可能把他帶回來!」綱吉低吼,他用力搖頭,「你讓他逃走就好了,為什麼有必要把他帶回來?現在的他是所有人的仇敵,高層也不會放過他,艾爾默斯也一樣不可能讓他繼續活著……」

 

「我並沒有說要讓他以背叛者的身分回來,也沒說要你大搖大擺地將他接回來,這件事情必須偷偷進行,瞞著艾爾默斯和其他同盟組織。」喬托知道綱吉誤會了他的意思,對於綱吉的無禮並沒有生氣,「我只是希望你把那個笨蛋帶回來,讓他最後一次見見埃琳娜。」

 

「為什麼?」綱吉有點警戒地問,他猜喬托並沒有意識到他那些許焦躁的心情。

 

「現在的他也許還不能冷靜面對這件事情,可是至少他明白了自己的復仇已經結束,也許可以接納埃琳娜的死,我如果要把你的指環取回,這件事情必須讓他知道才是,事到如今他也該真正告別埃琳娜了。」喬托的手掌輕輕撫過埃琳娜的頭髮,他的動作溫柔得像是面對他最珍貴的寶物,「而且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將他看作朋友,不會殺他,這件事情我在接納戴蒙進來家族時就曾向埃琳娜保證過。」

 

「因為埃琳娜認為戴蒙也許有一天會背叛家族嗎?」

 

「不,她只是覺得以戴蒙的性格可能會犯下一些糟糕的錯誤。」喬托嘴邊咧開一個淺笑,像是回想起了往事,繼續說下去,「你知道戴蒙他會輾轉流落到黑手黨是因為當初他離開家族時殺了人、犯了罪,當然他也想逃離他的家族,所以才跟埃琳娜一起加入我們,但埃琳娜始終很擔心他會迷失在黑手黨這樣的組織中,沉迷於力量中。」

 

「她真的很為戴蒙著想,我…比不上她。」綱吉低聲呢喃,對自己前一刻產生的那些自私想法感到愧疚,「我光是想阻止戴蒙就費盡力氣了,但結果也是沒辦法幫助他,還害得他被整個西西里追捕,我讓他失去容身之地。」

 

就算斯佩德願意回來,恐怕今後也無法再繼續待在彭哥列,如此一來他確實無處可去。

 

「但你是唯一一個有機會說服他回來的人。」喬托說,他把自己所戴的指環再次交到綱吉手上,綱吉困惑地望著他,「暫時這個先由你保管,直到帶回戴蒙為止你就留著吧,雖然我不覺得戴蒙還會再與你交戰,如今的他大概…無力再戰了吧。」

 

綱吉接過指環,當初他也是戴著喬托的指環才能夠與斯佩德實力相當地一戰,而如今又要帶著這個指環去找斯佩德就讓他備感憂傷,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對方,又或者他們應該說些什麼。他想自己的內心還是愛著斯佩德的,可是這種關係卻早已經被自己親手破壞了,斯佩德也同樣,肯定不會認為他們之間還有任何挽回的空間。

 

「你看來還很猶豫…我不會用命令的方式要求你去找戴蒙,而是以朋友的身份拜託你,所以,如果你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的話,我也不會強迫你,你就考慮一會兒吧。」

 

綱吉聽到喬托溫柔的話語後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面對埃琳娜的狀態他還無法完全接受,腦內也是一片空白,而討論到要去找斯佩德,就感覺內心非常沉重。

 

 

 

 

 

 

綱吉又一次深深嘆氣,喬托交給他的彭哥列指環擺在桌上,他只是盯著,遲遲無法動彈。

如今一直被艾爾默斯囚禁的部下也全都回到他的身邊了,綱吉也因為這次的事情而能夠從彭哥列內亂的為難中解脫,弗盧卡確實堅守著同盟家族的立場協助彭哥列壓制外敵,這令彭哥列的發展很快恢復穩定,本該是值得慶賀的,綱吉卻無法在同伴面前展露笑容。

 

他不願意去找斯佩德的原因有很多,一方面他並不想讓斯佩德知道埃琳娜現在的狀況,誰也無法幫助埃琳娜,還不如讓斯佩德以為對方當初就死去了,不再對此抱任何期待。另一方面,找回斯佩德很有可能為他增添風險,只要處理不當,也許會讓人發現斯佩德的蹤跡,儘管喬托還將斯佩德當作夥伴,但事到如今,綱吉也不認為斯佩德可以坦率地接受那份好意。

 

而最後剩下的,就是自己始終無法諒解的心情。

他已經不想再見到斯佩德了,直到最後一刻斯佩德也沒有改變心意,他復仇的決心那麼強烈,那扭曲的願望磨乾了綱吉心底僅剩的希望,在過去他或許還可以說服自己因為深愛著那個男人所以可以忍受這一切,他懷抱著一絲期待,期待在他們將這個計畫隱密地進展到最後一刻前,斯佩德會回心轉意,他不會真的做出殲滅西蒙家族這種殘酷的事情。

 

後來斯佩德所做的一切被揭發出來後,他的目標也變得清晰。

喬托說如果不是艾爾默斯中途改變了合作對象,斯佩德在除掉西蒙家族後,會讓艾爾默斯與喬托兩敗俱傷,喬托無法在西西里繼續待下去,而斯佩德的下一步便是暗中讓弗盧卡成為艾爾默斯的目標,當兩方戰亂,只需要在其中一方獲勝後找尋機會除掉獲勝者,他再讓『澤田綱吉』這個僅剩下來唯一的彭哥列血緣者成為首領就好了,斯佩德就可以如他所想的控制彭哥列,營造一個他理想中強大的黑手黨。

 

就算斯佩德說他所做的一切是要為埃琳娜復仇,是為了完成讓綱吉不受傷害的彭哥列。

可明知這種扭曲的未來並非綱吉真心期待的,斯佩德卻不在意,於是一個最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斯佩德為了達成目的不惜出賣過去的友人,更不惜利用綱吉,也不害怕殺死更多無辜者。

綱吉知道自己在整個計畫中也不過是道具,他過去還保持著對方仍舊愛著自己的想法,也許某個時刻會為了他而改變,不,或許就算是現在斯佩德確實還愛著綱吉吧,只是那種無法信任彼此、無法擁抱對方的愛還能否稱得上愛,綱吉不知道。

 

戰鬥結束後,重新回想這些事情讓綱吉心灰意冷。

他的身體動不了,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手有任何力量,這樣的他不可能帶回斯佩德的。

已經不想再見到他了,見到他也只是讓彼此尷尬、痛苦。

 

綱吉決定好後便站起身想把指環還給喬托,告訴對方自己辦不來這件事情,如果喬托想要找就讓別人去找。他抓起指環轉過身時不小心撞到了椅子,掛在椅背上那件老舊的外套掉下來,當初趕著去幫助西蒙家族時他忘記帶上這件外套,從口袋中滾出一個黑色的小包裹。

 

綱吉很快便回想起這個東西,那是斯佩德前往殺害西蒙家族前幾個小時交給他的,當時他表情神祕地把這交給綱吉,卻不說裡頭裝的是什麼。

 

『……總之你先收著吧,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會派上用場。』

『我能打開嗎?』

『不是現在,我用了點術在上頭你恐怕也打不開,不過當然你之後是可以打開的。』

『術?』

 

是啊,包裹打不開,上頭不知道是什麼力量將開口封住,但其實當時的綱吉也沒有時間去研究裡面裝的東西,因為他為了要對付斯佩德必須籌畫很多細節,實在沒有空去細想對方將這東西交給他的目的,而如今這東西就在自己的手上。

綱吉很快就發現包裹上頭存在的力量消失了,包裹可以拆開來。

應該不是由施術者親自解開的,而是因為施術者太過虛弱所以導致力量也隨之消滅,經過那一戰後斯佩德肯定是把所有力量都用光,無力繼續維持這小小的幻術。

 

「這到底是什麼呢?」

綱吉困惑著,好奇心驅使之下他還是打開了那個包裹,那東西被一層一層包裝細心地包起來,最後從中掉下一把看起來相當古老的鑰匙,裡頭還躺著霧之指環,綱吉很驚訝會看到霧之指環,他確實沒有注意與斯佩德戰鬥時對方到底有沒有戴著任何指環,他不懂斯佩德將這些東西留給他的原因。而隨著那些東西還附上了一封信,解開了綱吉的困惑。

 

上頭的字跡是斯佩德寫的,綱吉一眼就能看出。

 

__________________

如果你拆開這封信,那大概表示我已經死了。

不管怎麼說,或許也只剩下死亡會歡迎我,所以這將成為我最後留給你的話語吧。

因為犯下罪而離開作為貴族時醜陋的家族,如今也許還會重蹈覆轍,對我來說只有與你、與埃琳娜在一起的時光讓我感到快樂。我再次拋棄『家人』,但或許也表示我適合那樣的生活,不斷重複逃亡的輪迴,所以我想也許我有天會死於此。

 

以防萬一,不,我想大概最終會變成這樣,我多多少少也有那樣的預感——

我是不會有個好結果的。

 

那把鑰匙是我和埃琳娜這些年來累積的一些東西,埃琳娜和我都沒有親人,過往的家世被我們拋棄,如今你就是我們的親人,所以這些東西理所當然應該屬於你,我用不上也不知道該怎麼用。

你是我最重要的、直到最後也想要保護的存在。

被復仇填滿的內心竟期待這樣奢侈的事情,你說不定會輕視我,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活下來,我希望我不會失去理智,不會傷害你,儘管我很早就已經違背了這個承諾。

 

霧之指環我想還給喬托,我沒能成為守護者。

我無法原諒他,但對他,我也沒有辦法徹底恨他。

我很抱歉,沒能把你之前送給我的指環還給你,我想至少可以讓我戴著它一起死去。

 

沒能改變這一切不是你的錯,埃琳娜的死也不是你的錯,沒有阻止我也不是你的錯。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過自私和軟弱,只光想著自己的事情。

但我愛你,綱吉。

 

我真的很抱歉。

__________________

 

淚水悄悄滑落綱吉的臉頰,安靜,而不張揚的。

看完那封信後,綱吉感覺全身力氣仿佛都被抽走,那封信掉在地板他又慌張撿起來,他感覺雙腳失去力氣令他癱軟在地上,不會的,這個包裹能夠打開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斯佩德已經死了,他只是沒了力量,他只是暫時失去維持幻術的能力,自己必須去確認,確認他還活著。

 

他不能夠留句簡單的抱歉就死,他該受的懲罰還沒有受。

該償還的代價也還沒償還。

 

綱吉其實是知道這種口吻的斯佩德的。

曾經在清晨用溫暖目光注視著自己的那個男人,對其他人都異常冷酷的雙眸只有望著自己時會浮現出熱度與寵溺,他常歪著頭帶著笑容看綱吉與部下交談的模樣卻在旁邊無所事事,好像把綱吉印在眼中就足夠讓他感到愉快。斯佩德大多數是熱情的,也懂得戀人間的甜言蜜語,但偶爾也會像這樣不輕易說出帶有愛意的詞句,只是在親吻後小聲、輕柔而異常嚴肅地對綱吉講出『愛他』的字眼。

 

——那一刻,綱吉很清楚對方說的是真話。

 

綱吉本以為那樣的斯佩德已經消失了,隨著埃琳娜的死一起消滅,再也看不見蹤跡。

 

「這些話當著我的面、當著喬托的面說啊…為什麼…要寫這種……」

一股悲傷與憤怒交織的情緒在綱吉的胸腔中不斷膨脹,好像就要將他的情緒全部爆發出來,身體強烈刺痛著,卻也逐漸恢復感覺,手掌出血了,這才發覺自己緊握著那把鑰匙直到那割破了掌心,他本來以為無力的手突然恢復了力量。

 

那傢伙甚至連一句像樣的再見都沒有說過,不能就這樣消失無蹤。

 

 

 

 

 

 

 

 

「澤田大人!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部下們驚訝於綱吉的突然現身,而且似乎只有隻身一人,沒有帶著任何護衛,「您一個人到這裡來沒有問題嗎?如果您有什麼命令——」

 

「不,我沒事,不過是來看看罷了。」綱吉搖搖頭,希望對方不要在意自己,「大家都在幫忙撤離的事情嗎?進展得如何了?」

 

「是,既然戰事已經解決,西蒙家族也都要從這裡回到本來的地盤,所以G先生請我們來幫忙。」部下解釋著,現場大多數的人都是來協助搬運的,也有些人是來協助復原的,因為這片土地本來是屬於民眾而由彭哥列暫時借用,但經歷過那場戰鬥後變得一片荒蕪,「我們都聽說了那場戰鬥,澤田大人,您實在太厲害了,而且要不是您壓制了弗盧卡他們,說不定事情還會更混亂呢,我們當初簽訂和平協議真的是正確的決定。」

 

部下用崇敬的表情凝望綱吉,自從斯佩德被擊敗後叛逃的事情傳出去後,綱吉的名聲大大提升了,因為艾爾默斯也清楚表示過這是綱吉居中協調後的結果,而這對彭哥列來說的一場災難也因為綱吉展現力量把叛徒趕走才得已落幕,彭哥列中有過不少關於斯佩德的可怕傳聞,因為對方幻術的力量在彭哥列也是相對特別的,因此許多人都感謝綱吉出手制服了斯佩德,保護身為首領的喬托——綱吉想,若他們知道自己為了阻止斯佩德暗中促成喬托轉讓首領之位給艾爾默斯,恐怕大夥兒就不會那麼感激他了,但喬托說這件事情要暫時當做秘密。

 

「這是艾爾默斯幫忙的結果,我並沒有做什麼,弗盧卡也是我們的同盟家族,願意幫忙是理所當然的。」綱吉回答,然後他伸手指向後方的那一片山林,看來陰森森的模樣成為了天然的防衛線,「那附近你們去過嗎?有什麼建築物嗎?」

 

「我們不常到那裡去,不過之前有人說那裡有幾間獵人廢棄的小屋,應該是之前在這裡生活的人留下來的。」部下說,綱吉聽到後便表示沒什麼事情,讓他回去工作了,而之後便獨自一人望著山林的深處發呆,等到沒人注意到他時他才邁開步伐往裡頭走。

 

雖然綱吉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有一種感覺,他想要找的人就在那片山林的深處。

其實喬托讓他去找斯佩德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要在西西里這樣一個島上去尋找一個熟練幻術的人就如同大海撈針一般,但喬托會讓綱吉行動就是因為他認為綱吉知道斯佩德躲藏的地方。

說實話,綱吉並不清楚斯佩德會躲在哪裡,只是他很清楚斯佩德的傷勢。

 

畢竟是自己下的手,當時他毫無保留地攻擊對方就是要讓斯佩德無力再做出反擊,而斯佩德也是認真的,他使用還不習慣的夜之炎的力量作戰,相較起來綱吉仍然佔優勢,所以在那樣的狀況下斯佩德肯定不是毫髮無傷地逃跑的,也就是說他現在身受重傷。

 

拖著受傷的身體不可能躲太遠,就算是使用幻術溜掉,估計也只能夠藏到後方不容易搜索的山林之中,等到傷勢復原後才離開,因此綱吉猜想會在這地方找到他。

 

「受了那樣的傷卻不接受治療的話,不可能自己復原啊。」綱吉低喃著,心中有許多憂慮,他也擔心對方一旦發現自己在找他,就會消失不見,這麼一來就真的不可能知道對方上哪裡去了,因此他獨自一人進到森林深處,希望自己不會打草驚蛇。

 

在陰暗的森林中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好不容易看見部下們所說的那個獵人設置的小屋,他有些興奮卻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那是一棟破敗的小房子,牆面已經斑駁,爬滿了藤蔓,而窗戶蒙上一層厚重的灰,看來了無生機,荒廢已經有好些年歲了。

綱吉猶豫著推開那扇隨時可能傾倒的木門,發出鐵板摩擦的怪響,屋內一片漆黑充滿霉味,肯定沒有任何人能待在裡面超過半天,可仔細聆聽就能聽見一個微小的呼吸聲。

 

綱吉踏進去後便看見一團陰影倒在壁爐前擺放獵具的櫃子旁,隨著窗邊透下的微弱光線才勉強看出那是一個人,而且臉上沾著血跡與汙漬,他的衣服佈滿被燒灼的痕跡顯得破破爛爛,身體上有著不同程度的傷口,有些嚴重的傷口周邊甚至透出了紫色。

綱吉慌忙跑過去,本以為對方會察覺到自己那巨大的動作,但顯然對方已經筋疲力盡無法再對外界的聲響做出什麼反應來,綱吉湊上去一探才確認對方還有著呼吸,可能因為外傷發著高燒而陷入昏迷,這狀況讓綱吉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戴蒙……好嚴重。」綱吉的眼眶微微濕潤,因為這些傷勢大多是自己留下的,他並沒有手下留情,可相對於自己對斯佩德的攻擊,綱吉很清楚自己身上並沒有留下永久的傷,那些看來嚴重的傷口大多都是止血後包紮著就足夠了,並不影響走動或有其他不便之處。

 

綱吉用袖口擦去對方臉上的血跡與汗水,他環視這間黑暗又髒亂的小房間,他知道這裡的環境絕對不適合養傷,但他也無法將斯佩德帶到其他地方去,萬一被彭哥列的部下發現了,那麼斯佩德的處境就變得更危險。

 

「…抱歉,你再忍耐一下吧。」

 


 

 

 

綱吉將這個場所整理了一番,挪動補獵的道具後使空間變得寬闊,窗邊的陽光透下後照亮了室內才讓視野清晰起來,他將斯佩德移動到獵人休息的小床上,幸好那些桌椅還能使用,壁爐也能夠點燃,旁邊放著一些乾燥的柴火與點火石,足夠他讓室內保持溫暖。

接著他從最近的水源處取來乾淨的水,將斯佩德身上的血跡和傷口全都擦洗了一遍。

他能感覺到手下的肌膚發熱著,若是手邊有晴匣能夠使用的話肯定能快一點令傷口復原吧,斯佩德所使用的夜之炎也能夠治癒身體,可他此刻就連使用火焰的意識都無法恢復,讓綱吉相當憂慮,他沒想過對方會傷得如此嚴重,本以為對方有能力逃跑,也許狀況並沒有那麼差,可現在實際看見後就知道他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才逃走的,要是就這麼放著,遲早會死去。

 

綱吉中途一度回到部下們所在的地方,並騙他們自己在這附近有些喬托吩咐的事情要辦,因此讓部下為他準備食物與飲水,儘管部下們對於綱吉的行為感到好奇卻也沒有過問,在黑手黨中絕對服從的規矩第一次讓綱吉心懷感激。

當所有事情都忙完後,他餵食斯佩德一些粥水,才終於累壞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休息,他知道自己無法做其他的事情,只能夠等斯佩德恢復意識,他已經寫信請人送去給G,希望G能夠提供一些幫助卻不洩漏斯佩德躲藏在此的消息,但恐怕送信回去等到G能夠做出反應也要一天以上的時間了。

 

綱吉坐在椅子上望著斯佩德的睡臉,那張無血色卻仍英俊的臉龐不像戰鬥時那樣猙獰扭曲,也看不見半分狂氣與憎惡,就好像他們回到了以前,埃琳娜還在,而斯佩德仍深愛著自己的那段時光,他想挽回那樣平靜的日子,卻也知道這不過是虛幻的美夢。

 

「……你果然還是找到這裡來了。」

 

當綱吉昏昏欲睡的時候聽見身旁傳來的虛弱聲音,本以為是自己太過期待而產生的錯覺,但他看向斯佩德躺著的那張床後,對方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黑暗空洞的眼望著綱吉。

斯佩德的眼神沒有以往的火焰,就連他計畫著那些惡毒的事情時他的眼底仍然有一絲對生存的熱情殘留著,不論那是為了復仇或者是為了他理想的彭哥列,可如今的斯佩德沒有了那樣的求生意志,他緩緩轉過頭去,雙眼只是盯著屋頂不發一語,不知道是因為虛弱到說不出話來,還是他喪失了說話的渴望。

 

「戴蒙…你感覺還好嗎?」綱吉湊上前,儘管猶豫了一會兒卻還是握住了對方的手掌,心底因為對方沒有甩開而喜悅著,他猜斯佩德並不想見到自己在這兒。

 

「為什麼沒有殺了我?」斯佩德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反而這麼問,「那個時候…我以為你用了全力,我應該會死的,可是……」

 

最後的一瞬間他的力量輸給了綱吉的火焰,也許是因為他還無法與夜之炎完全地融合吧,也可能是因為在最後一刻他突然心軟了,看著綱吉那樣奮力想擊敗自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就連綱吉也無法原諒,計畫失敗,西蒙被營救走,為埃琳娜復仇的想法也被擊碎,艾爾默斯與喬托結盟所代表的意義自己不會不明白,從今而後,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東西。

 

他在某一個時刻是打從心底憎恨綱吉的。

看到他用那樣天真、茫然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說要阻止自己,卻無法明白他真心的期望。

『我也想要幫助你,只要你願意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做!!』

綱吉的那句話很動聽,但自己就是無法向他坦誠,因為斯佩德很清楚自己的願望,他想要的就是回到過去的時光,回到一切都沒有改變的時光,回到他還能夠挽回這一切的那個時候。

回到他還可以對綱吉坦然說出自己仍舊深愛著他的那個時候。

沒有人可以幫他。

 

「戴蒙……你需要休息一會兒,不要想太多了。」

 

 

「是喬托派你來的嗎?」斯佩德問,他想要撐起身卻辦不到,綱吉將他重新壓回床上不希望他隨便動彈使得傷口裂開,「是來殺我的…還是……」

斯佩德知道自己不會如此輕易被原諒,他所做的事情是罪大惡極的,他雖然不知道從那場戰鬥後外頭發生的事情,但只要稍微想想就會清楚,自己成為了西西里的罪人,黑手黨想要自己的命,就算不是現在這樣身受重傷的狀況也很難逃走,如果想活就只剩下流亡國外一途。

 

可自己並不想要離開西西里,這片土地有很多他無法割捨的東西。

所以他猜想自己也許會被帶回去,然後按照本該接受的懲罰處置。

 

「不是,不是那樣的。」綱吉的手輕輕撫過斯佩德的頭髮,那動作讓斯佩德有些困惑,他茫然地望著綱吉,他不曉得為什麼綱吉看著自己的目光還是如此溫和,自己明明就狠心地利用過他,他把綱吉當作自己用來控制黑手黨的道具,拿綱吉部下的性命威脅過他,再惡毒的事情自己都做得出來,可綱吉的態度總是逆來順受的模樣,特別讓他不高興。

 

「你真是沒有變啊。」斯佩德說,他別開臉去不想看綱吉的臉,「你和埃琳娜一樣,你們都是那種…喜歡為別人著想的好人,但我真的非常討厭這一點,那就好像…我不適合待在你們的身邊,只有我…那麼汙穢……」

 

「不是這樣的。」綱吉皺起眉頭,他的手縮緊了一些,抿緊的雙唇最終鬆懈下來,一滴淚水落在他緊抓著的斯佩德的手背上,「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那麼……至少我不是像埃琳娜那樣真心為你好的人。」綱吉用袖子擦去自己不爭氣的眼淚,「我來到這個時代後就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存在這裡的,戴蒙喜歡我的理由…我不知道,我沒有自信比埃琳娜對你更好…那麼我肯定是為了要改變這時空的歷史才過來的,你們也肯定會期待我能夠改變…但是,什麼都沒有改變…我沒辦法阻止你……所以我一直努力想著,只要阻止了你,那麼我就能滿足大家對我的期待…」

 

喬托對他說過,徹底在眾人面前破壞斯佩德的計畫,與艾爾默斯聯手,那就代表著將斯佩德永遠驅趕出黑手黨,同時也可能將他逼上絕路,但綱吉還是執意這麼做了。

其實綱吉想如果他真的想要同時保全西蒙家族和斯佩德的話,他不需要跟艾爾默斯聯手來阻止斯佩德,他大可獨自前來西蒙家族將西蒙家族營救出去,再返回對抗艾爾默斯,這樣斯佩德的計畫儘管也失敗了卻不需要暴露出他犯下的罪行,喬托的話就會如此選擇吧,為了保護朋友。

 

可是綱吉卻很害怕,害怕的不是縱容斯佩德的行為會繼續害死更多人。

而是沒能徹底摧毀斯佩德復仇願望,讓斯佩德懷抱著總有一天能完成復仇、創造埃琳娜理想中的彭哥列那樣的深刻願望,在斯佩德的心中將一直都存在埃琳娜的身影。

 

那麼自己又算什麼呢?

自己對斯佩德來說真的能夠和埃琳娜相比嗎?

不,他希望自己比埃琳娜更重要。
 

斯佩德的手輕輕撫過綱吉的臉頰,他不太懂綱吉哭泣的原因,應該說他常常都不懂綱吉。

和埃琳娜不同,他與埃琳娜就像是具備著相通的思緒那樣能夠完全理解對方的反應和情緒,可綱吉卻是如此難以捉摸,斯佩德不懂綱吉的情緒和反應,綱吉的行為常讓他彷徨失措,看到綱吉莫名哭泣就覺得胸口一陣焦慮,但他卻因為傷勢連說話都覺得疲倦。

 

「沒什麼,別理我,戴蒙應該要好好休息的,煩心的事情等之後再說吧。」綱吉搖搖頭甩開了陰鬱的想法,他應該高興的,斯佩德還有力氣可以講話就表示他的傷並沒有表面上看來那麼嚴重,說不定夜之炎在戰鬥的時候還是有發揮出一定的治癒能力。

 

說了一些話後好像也將斯佩德最後的一絲力氣給耗盡了,沒有多久後就見到斯佩德緩緩睡去,綱吉忍不住彎身親吻對方的唇,乾裂的唇瓣帶著一絲血腥味,但感覺很好,當唇瓣分離,綱吉才終於知道自己有多麼懷念這樣的吻,以及自己內心深處仍為之躁動的感情。

 

 

 

 

 

 

 

 

G前來支援時面對著昏睡的斯佩德露出一種很複雜的表情,他沒辦法輕易原諒一度將喬托陷於困境的斯佩德,卻又有些擔憂斯佩德身上的重傷。他們商討一番後還是無法冒險讓斯佩德回到彭哥列治療,於是便讓夏瑪爾醫生協助綱吉,而在一番治療後斯佩德的傷很快就恢復穩定,過了一個禮拜後他就已經能夠起身行動了,只是斯佩德不怎麼開口說話,偶爾開口說話就是說他想要出外走走,但綱吉馬上就表示想跟著,彷彿怕斯佩德一會兒就會不見人影,這種防備心讓斯佩德常常露出困擾的表情。

 

直到斯佩德拿埃琳娜的名字發誓自己只是想要到屋外透透氣,沒打算要逃走,綱吉才終於願意讓他一個人離開。

 

儘管斯佩德也不否認自己想要悄悄離開這個地方。

對於綱吉反覆表示喬托希望他回去一趟,有重要的話要告訴他,斯佩德絲毫想不到有什麼話好說的,他與喬托已經徹底決裂了,從自己背叛對方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想過喬托能繼續把自己當作夥伴看待,而那種寬容對他而言也是多餘的。

 

他想要獨自一人消失,離彭哥列越遠越好,儘管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上哪裡去。

他沒有家族可以回去,彭哥列是他最後的歸宿,如今也沒辦法回去了。

斯佩德其實認為自己若是被綱吉殺死的話,似乎是不錯的結果,但又覺得那對綱吉而言太過殘酷,他很清楚綱吉是不可能希望自己死的。

 

 

 

「您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呢?」泰莎•夏瑪爾看著綱吉一臉頹喪地從外頭走進屋時問。

 

綱吉回看對方,泰莎是一名看來有點嚴肅的醫生,綱吉第一天看見她出現的時候其實有些吃驚,因為那和自己所知道的夏瑪爾醫生的形象有些差距,恐怕泰莎是他的曾祖母之類的存在吧。

泰莎也知道埃琳娜的事情,聽G說,之前就是泰莎幫忙診斷埃琳娜的身體並且為喬托保守秘密的,她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妳是說……」

 

「我當然是指埃琳娜小姐的事情。」泰莎推了推眼鏡,用有點嚴肅的表情看著綱吉,「他現在已經可以自由走動了,回去不是問題,可他不願意回去恐怕是因為與首領之間的矛盾吧,但如果您告訴他埃琳娜的事情,他肯定會想回去,您不打算告訴他嗎?」

 

「我…我不知道。」綱吉垂下頭,其實這件事情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我不確定告訴他是不是一件好事,如果知道埃琳娜可能沒有死,他或許會想回去,但是那種狀態……萬一戴蒙真的像喬托想的那樣試圖要救埃琳娜,我不知道該怎麼……」

 

「您是說,您怕他會犧牲自己的生命。」泰莎明白綱吉的憂心,她並沒有實際參與彭哥列混亂的戰事,但也從旁聽說了一點,本以為戴蒙・斯佩德會是一個窮兇惡極、面目猙獰的傢伙,但來到這裡親自治療他後,就能理解綱吉為何不安的理由——失去了復仇的可能後,斯佩德就如同一具空殼,他捲縮在沙發上,全身連一根手指都不動彈,面無表情,好像全身上下都充滿冰冷而哀傷的心緒,連旁邊照顧他的人都可以清晰感受到。

 

如今斯佩德沒有生活的動力,失去一切,所以綱吉才更不願意告訴對方埃琳娜『也許還活著』,沒有什麼會比無謂的期待更讓人難熬的,對綱吉自身而言也同樣是種折磨,他寧可不知道埃琳娜其實一直都維持著那樣的狀態待在彭哥列中,他不願意去想自己竟沒辦法幫助埃琳娜。

 

「我不懂喬托為什麼要這麼做。」綱吉的口氣中壓抑著怒火,聲音微微顫抖,「我無法原諒他不告訴我埃琳娜的事情,不只我,納克爾、阿勞迪他們也一直都被瞞著,大家知道的話會多麼生氣啊,就算他是擔心戴蒙會付出生命…可現在又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戴蒙……」

 

「難道不是因為現在斯佩德大人什麼也不能做嗎?」泰莎平靜地開口,那句話讓綱吉微微愣了一下,「如果在埃琳娜小姐剛剛出事的時候就告訴所有人,那麼那個時候家族的幹部們肯定會轉為討論該怎麼救助埃琳娜小姐的命吧,沒人能夠見死不救,但也沒人應該犧牲,事情會很複雜,特別是斯佩德大人也許會不顧一切去嘗試那個不知道會不會成功的賭注……」

 

「我知道,但是——」

 

「現在的話,就算斯佩德大人知道真相想要犧牲自己去救埃琳娜小姐的命,說難聽點,只要首領拒絕,斯佩德大人在家族中沒有任何說話的地位,只要首領表示要放棄救助埃琳娜小姐,斯佩德大人即便苦苦哀求也不會有人同情他吧——因為他是家族的叛徒。

 

綱吉的喉嚨被那些冷酷的話語堵住了,無法說出半個字來。

如果喬托真的是那麼打算的,他的心忍不住為之戰慄,他不怪喬托,因為他知道喬托會這麼選擇有他的道理,而能夠比自己更理性、冷酷地去辦到這件事情,那也是喬托作為首領的職責,可綱吉的內心有一塊地方怎麼樣也無法接受,隱隱抽痛著。

 

「我…會找時間告訴他的,但我不曉得他聽見埃琳娜……」綱吉放棄了固執,他知道遲早是必須告訴對方的,否則斯佩德永遠也不會願意回到彭哥列去。

 

「告訴我什麼?」這時候,從他們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綱吉驚嚇得轉過頭,看見從門外剛剛走進來的斯佩德,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這幾天身體糟糕的狀況讓他看起來特別消瘦,但那雙眼睛卻瞪大著,不可置信的訝異讓他一度沉寂的雙眸中透出些許光亮,卻無法判斷那是否是件好事。

斯佩德上前一把抓住綱吉的肩膀,他的心思看來被剛剛聽見的那些話給徹底打亂了,無法控制力道而讓綱吉喊疼,但他沒有理會,只是期待著綱吉可以給他一個答案。

 

「你們說埃琳娜可能還活著,那是真的嗎?」

 

「不是這樣的,並不是……」綱吉壓住斯佩德的手,他沒想到會在這種時機讓對方聽見這件事情,他本來應該是要好好把這件事情傳達給對方的,不願意讓斯佩德抱著過度的期待,他害怕斯佩德越是懷抱著希望,之後的絕望就會越大,「你冷靜下來聽我說,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

 

「綱吉,雖然我沒有資格求你……但是我們回彭哥列吧,現在就回去。」

斯佩德的表情幾乎是懇求的,而綱吉這幾天還沒有見過對方如此充滿感情,斯佩德的巨大轉變讓綱吉心中更加煎熬,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好像一無是處,比不上已經死去並在遠方的埃琳娜,自己如果死去了,斯佩德也會同樣瘋狂嗎?

 

為什麼…自己的存在在斯佩德心中會如此渺小呢?

 

他沒能說出任何話來,只能夠回握對方抓緊自己的手掌。

那手掌重新有了熱度,能讓斯佩德重新獲得生活下去的動力,即便是一點點可能性,即便是短暫的,對綱吉而言其他的事情似乎都變得不重要,自己的傷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對斯佩德露出一個笑容,手輕輕撫上對方的背,並碰觸那深藍色的頭髮,像安撫孩子那樣溫柔撫摸,那溫暖讓斯佩德久違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臟還在跳動著,他也聽見了綱吉的心跳聲,非常平穩而令人安心。

 

「我知道了,我們回去吧。」

 

 

 

 

TBC

作者廢話:

斯佩德真的是…不懂表達自己的情感啊。

其實綱吉一直都覺得自己不如埃琳娜,但事實上並非如此,而是因為斯佩德不會將自己的感情在綱吉的面前表露出來,而綱吉自己又一直跟埃琳娜去比較。

 

斯佩德在給予綱吉包裹時(應該是前兩章的內容),其實就想過自己有可能會輸的可能性,他大概也有那種感覺吧,覺得綱吉不會就這樣什麼也不做,而最終反正他們不管戰到最後是什麼局面,只有綱吉是斯佩德絕對不可能打贏的對象,所以那個包裹只有斯佩德死掉或被擊敗後才能打開,有點像是他對綱吉最後的一點良心殘留吧。

 

本想寫更多,但這一篇先到這裡吧。

估計再有兩篇可以完結吧。

也可能是一篇,看狀況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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