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想要加入我們,但你真的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我知道,你們會入手各種情報,也買賣情報,不是嗎?』

 

『哼,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我們,雖然是喬治介紹的傢伙,但我沒想到會是這麼瘦弱的孩子。』男子身上厚重的煙草氣味薰得人難以呼吸,但是男孩還是直直盯著對方,不顧那些比自己高出許多且面露兇光的人們正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他,『雖然我們確實需要幾個掩人耳目的幫手…但像這樣的小孩兒…一下子就死掉了吧?』

『我自己也能夠保護自己,不需要你們擔憂這種無聊的事情。』

 

『男孩,我聽說你的家人被殺了,喬治跟我提過你的事情,是你主動找到他說想要進來我們這兒,你是怎麼發現的?通常我們都很隱密行動,不可能會被人發現。』

 

『我跟蹤你們的人,因為他表現得很不自然。』

 

聽到男孩的描述,那個男子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很詫異這樣的孩子可以分辨出他們的人,而且還有那個膽量跟蹤他們,並且絲毫沒有打草驚蛇,反而透過他們其中一個成員的介紹輾轉來到他的面前,事實上,若不是男孩看起來很瘦弱,他會非常感興趣。

 

『你來這兒的目的,該不會是想要找到殺死你家人的人吧,你知道我們這兒可不是讓你這種孩子玩遊戲的,你要為我工作,還有你的身分也必須隱藏,你要跟你的過去完全斷絕關係。』

 

『…我想…殺我家人的人…看到了我。』男孩平靜地說,這句話讓男子微愣,『所以我不能回去,何況還必須養活自己,在找到殺死他們的人之前,我待在這裡替你們工作,我聽那傢伙說你們需要年輕的孩子。』

 

『好吧,你很有自信,也很…奇特。』男子端詳著那張毫無懼怕的臉,他覺得這個男孩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因為那淺色的雙眼中沒有一絲動搖,他從來沒有見過,就算是他那些訓練有素的部下,也未曾有過如此冷酷而堅韌的雙眼,彷彿眼前的並不是一個孩子,明明他是那麼瘦弱的模樣,氣勢卻讓人戰慄。

 

他知道,這個孩子很特別,肯定因為這樣喬治才會把他帶來這兒。

 

『你就在這裡工作吧,但要是你洩漏了任何情報或者因為你的愚蠢陷入危險,你的生命將由你自己負責,我們絕對不會營救任何人,你只是替我們工作的棋子,我們養活你,除此之外,你要放棄你原本的名字、身分,從現在開始你什麼也不是,你要做好覺悟。』

 

『我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

 

『……現在應該是叫赫萊。』他緩緩說,對方看著他,那是個比他大一點的少年。

 

『我叫庫薩卡,我不是負責情報的,只是在這裡打雜。』那個少年說,伸出的手放在空中遲遲沒有人握住,他只好收回了手,『赫萊不是你的本名吧。』

 

『那並不重要,為什麼感興趣?』

 

『你很厲害,我看見你很受老大們的喜愛,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庫薩卡說,他的表情並沒有被男孩的冷酷冒犯,反而很親切,充滿好奇,『來這裡的人大多很快就會離開,畢竟大家都很難適應這種生活…但總覺得你好像有什麼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是為了生存。

他並不是一開始就想好要如此的,進入這個地方成為情報工作者之一的事情也是如此,一切都只是因為他必需活下來。在那件事情發生以前,他雖然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但至少他有個算是家的地方,母親獨自在家,但父親會寄來大量的金錢,他們的生活並不貧窮。

 

父親是軍人,至少在他記憶中母親是這麼跟他說的,一個有身分地位的男人。

他們從未真正結過婚就是了,大概是因為如此,所以父親從來沒有回來,只是寄來金錢,有一次寄來了一個奇怪的東西,被母親小心藏起來,還吩咐他不要過問那是什麼。

 

但是母親被殺了,在試圖逃跑的時候他看見犯人在家中四處找尋什麼,最後似乎看見了自己,甚至喊了他的名字,所以那若不是知道他們家的人,就是認識自己的某個人,他知道目睹了現場並且被發現的自己不能夠回去,他也懷疑那些犯人是和自己父親有關的人物,那麼就是軍人,那些無法用正義制裁的邪惡在這個社會中一直都存在,於是他逃離故鄉,到偏遠的鄉村躲起來,開始獨自謀求生活。

 

但一個孩子想要在這個混亂的社會生活是很困難的,沒有賺錢的方法就無法養活自己,他也做過一些不入流的勾當,他不得不學會獨立,並在面對他人時遮掩自己的情緒,在那些欺騙他的嘴臉面前,他必須不受動搖,絕不能讓周遭的大人們小看自己,或許他也很有天份,很快學會在社會底層生存的法則,並且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生存之路。

 

進入情報組織,雖然並非他一開始的想法,卻意外適合他。

丟棄名字後,他與故鄉徹底切斷了連繫,不知為什麼竟沒有一點寂寞的想法,反而鬆了一口氣,審視自己的內心後他發覺自己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想與任何人產生連繫,因為他無法信任所有接近他的人,對他而言,母親的死是有人蓄意殺害的,而這件事情對他的人格也帶來了深刻的影響。

 

 

 

 

 

 

 

 

 

 

 

 

 

 

 

 

阿勞迪睜開雙眼,他很意外自己竟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或許是因為綱吉所做的事情讓他回想起了自己已然忘記的過往,不得不說他有種懷念的感覺,但就僅僅是懷念而已,他已經不再因為過去而有其他感情波動,對阿勞迪來說,過去就只是過去,沒有回顧的價值,但放到綱吉身上,他猜想綱吉和自己的反應將會有所不同,綱吉是個內心柔軟且容易受影響的人。

 

阿勞迪換上衣服後就往那間房走去,綱吉已經在裡面好幾天沒有出來了,養傷是一回事,但這次對他心底造成的創傷似乎比外傷更嚴重,自責沒能夠把握機會,自責拖累了阿勞迪,為了小心起見阿勞迪不得不嘗試聯繫潛伏於俄羅斯黑手黨內的工作成員,確認他們的身分沒有被發現,但幾天過去,卻有幾個人失去聯繫,這種狀況通常凶多吉少,當然,阿勞迪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綱吉。

 

他走進門內,只見到綱吉坐在床上,但他的目光卻直直望著窗外的清晨光景,那眼神沒有聚焦,反而像是穿透了所有物體在看著某個不存在於此的景色,他的表情在朝陽中顯得脆弱,彷彿陽光的顏色隨時會將他的身影給稀釋掉。

 

「你今天起得很早,你還打算繼續待在房間嗎?」今天不同以往,阿勞迪之前來的時候綱吉都躲在被窩中,但只有今天是起身的,顯然綱吉也意識到自己不能夠繼續這樣消沉下去。

 

「我只是突然覺得,俄羅斯的早晨真的很美…真不可思議,我在以前的時空除了西西里之外都沒去過其他國家的。」綱吉後半句的聲音非常小聲,因此阿勞迪沒有聽清,而阿勞迪也好不容易才意識到對方在對他說話,而非自言自語,「阿勞迪曾經有一段時間住在這個國家,肯定有很多回憶吧?那個時候…是和薇絲卡小姐一起行動…肯定不像跟我一起時這樣,我好像…總是需要阿勞迪照顧我。」綱吉低下頭,他並不是真的想要說這些話的,卻忍不住埋怨自己的脆弱。

 

「確實,薇絲卡不會做出未經思考的行為,也沒有你的情緒化。」

 

綱吉聽到對方有些殘酷而直接的認同時,露出一抹苦笑,他發覺阿勞迪是真的不懂安慰人。

 

「…我想要和你一樣…阿勞迪…我想要變得更強…但我想我永遠都沒辦法學會…耐心等待、判斷情勢…里包恩總是要我嘗試思考,但是…事情發生時我總是無法克制自已…我總是後悔自己做的事情,好幾次都這樣……」

 

如果自己更聰明一些,如果自己有更強大的力量,同伴們是否就能因此獲救呢?

如果自己和阿勞迪一般有著能夠判斷情勢的敏銳,這一切是否都不會發生?

那個時候,當敵人襲擊彭哥列時,如果自己可以更冷靜地知道怎麼行動更好,或許他能夠讓同伴們都順利疏散,不需要有人留下來殿後保護自己,他們就能夠在地下基地中團聚。

 

「後悔也無法改變什麼,你只能想辦法克服現狀。」阿勞迪說回答,那是既明確又困難的事實。

 

「抱歉,一大早的就說些喪氣話。」

 

「但你剛剛說錯了一件事情,我對這個國家的記憶只有關於任務的記憶,」綱吉詫異地轉頭看阿勞迪,阿勞迪並沒有說謊,這大概是他離開這個國家多年後第一次去回顧他在這個國家的記憶,但沒有什麼特殊的,即便他在這個地方度過了數年,卻仍然,沒有值得他記憶的事情,回顧自己的過往竟如此空白只剩下那些重要的情報,他過去從不覺得這是件值得感嘆的事情,也沒仔細想過,「這個國家的景色、人物,如果你問我的話,我無法告訴你任何你會喜歡聽的,對我來說曾經生活在這裡的記憶並不重要。」

 

「怎麼會…但是那是阿勞迪的過去啊……」

 

「對我來說,現在比起過去重要多了。」

阿勞迪來到綱吉的身邊,綱吉見他的髮絲隨著微風飄動,閃耀著淺金的光芒。

身邊那溫暖的手臂輕輕攬過綱吉的肩膀,讓綱吉能夠靠在他的胸膛上,那體貼的行動讓綱吉的雙頰微微發熱,他本以為阿勞迪對自己的憤怒一時半刻還不會消失,不敢奢望對方的溫柔,但此刻的這個舉動讓他心神動搖,些許的喜悅瀰漫心頭。

 

「你維持這樣就好,」阿勞迪說著,指尖輕輕滑過綱吉的唇角,低頭吻上了他,「你沒必要變成像我一樣的人或者追隨其他人的背影,你就是你,做原本的你自己就好。」

 

「但是,阿勞迪那天對我很生氣吧…我犯了錯…我的擅自行動……」

 

「所以,你那晚接近我的事情,就是為了拿走關於俄羅斯黑手黨的情報,是嗎?」阿勞迪問,綱吉咬住下唇,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他仍然感到羞恥,但那個時候的他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他很害怕阿勞廸會因此而輕視他,所以這幾天來他假裝睡著躲在床上,不願意直接面對阿勞迪,但今天他知道自己不該繼續逃避。

 

綱吉忍不住揪緊阿勞迪的衣角,好不容易才擠出顫抖的嗓音。

 

「對不…起…我…我不該…那時候……」他說不出『並非故意那麼做』這句話,因為當時他確實計畫好了一切,藉由阿勞迪對他的信賴與好意,他知道自己能夠成功獲得自己想要的情報,就算必須欺騙自己重要的人也在所不惜,就算他將身體當做籌碼,當時他滿心只想著這件事情。

 

他變得不在意會傷害他人,甚至在心底僥倖想著阿勞迪不會在意,性格如此冷酷、彷彿無感情的阿勞迪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受傷,但這是自私的想法,綱吉沒辦法輕易原諒自己。

就算阿勞迪自他回來後並未主動提起這件事情,而只為綱吉自殺般的暗殺行動感到憤怒,對於綱吉利用他們之間的感情的事情,阿勞迪一句話也沒說。

 

安靜看著綱吉顫抖的指尖拉著自己的衣服,那表情充滿愧疚,阿勞迪只是伸出手輕撫上綱吉的臉龐,讓綱吉抬起頭看著自己,每次對上那褐色的眼眸,他便會再次認知道自己有多喜愛那透徹的雙眼中閃爍的美麗光輝,他厭惡悲傷覆蓋了這雙眼。

 

「我不介意你利用我。」

 

聽見阿勞迪那句話時,綱吉顯得吃驚。

這並不是第一次,阿勞迪捫心自問,他已經習慣了做為一個機械般執行任務,不論是雇主或者軍隊的上司,就連長年合作的部下們也早已習慣將他當做沒有情感的,是個完美卻冷酷的存在,完成情報蒐集所需要具備的所有能力他都有,但換取而來的是對於感受他人情感的能力慢慢喪失,他會變得冷酷是為了隱藏自己的情緒,不讓人看出自己隱瞞的情報;他不再與他人產生聯繫,是為了將自己舊時的身分完全丟棄,因為他知道現在所擁有的身分都只是暫時的,就算跟他人產生感情,也不可能永久。

 

所以當綱吉說想要和他一樣時,他的心情稍稍有些複雜。

並不是後悔自己曾經選擇的生活,對阿勞迪來說自己經歷的人生沒有任何後悔,但他也清楚自己的人生是捨棄了許多東西後換來的,能擁有強大的意志、毫不動搖的冷酷,是因為他必須如此才能夠活下來。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綱吉去體驗那樣的生活。

 

「……我不介意你想要從我身上獲得什麼,因為我想要你的想法遠勝過你想從我身上獲得的東西,」阿勞迪將綱吉的身體埋入懷中,他們的身體密合,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溫度,綱吉很意外對方如此坦率地說出這些話,而那低沉好聽的嗓音讓綱吉的身心為此顫抖,當柔軟的吻落在他的額頭時,綱吉忍不住闔上雙眼,「綱吉,留在我身邊。」

 

跟綱吉在一起的那些記憶,他不想把它們當做是階段性的任務,完成後就丟棄。

就連綱吉現在呼喊的自己的本名,他也不想要再改換成其他的。

因為只有和綱吉之間的這份關係,他不想放棄。

 

阿勞迪只要一回想自己發現綱吉獨自前往對付伊凡柯夫時的感受,當時他甚至想到綱吉可能因此死去的可能性,從未有過的感覺使他血液倒流、全身變得冰冷,連腦袋都無法好好思考,他不願意再一次感受那種無法受控的感覺。

 

但綱吉並沒有回應那句話,阿勞迪從他的臉上看見了一絲悲傷。

綱吉親手將他推開,那動作緩慢而艱難,彷彿用盡力氣才能抗拒這個溫暖無比的擁抱以及阿勞迪發自內心的傾訴。

 

「我不行…對不起,阿勞迪。」綱吉低垂著頭,他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微微傳來的怒意,儘管阿勞迪小心克制著沒有表現出來,「只有這件事情我就是沒有辦法做到…對不起。」

 

「你似乎總是在跟我道歉,」阿勞迪的語氣平靜得讓人害怕,「而我很討厭這一點。」

 

他們沒有繼續說任何話,綱吉聽到那冷徹的腳步聲轉開,緩緩離開房間。

那扇門完全闔起後,綱吉突然覺得這個房間靜悄悄的,所有的溫度彷彿隨著那個人的離去也一起消失,只剩下寂寞伴隨著他,而窗外美麗的朝陽落在他的肩膀上也無法讓他暖起來。

 

綱吉明白,一向習慣獨自行動、不喜歡跟他人待在一起的阿勞迪,從他口中說出的那句話所代表的意義有多麼重大,那和阿勞迪迄今為止的生活信條截然不同,阿勞迪是為了自己改變的,而自己又為阿勞迪做了什麼呢?

 

但是,直到在這個時代自己被賦予的任務完成之前都不能夠鬆懈,因為來到這個時空而喪失記憶的關係,他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他不能夠因為這份感情而分心。

 

 

 

 

 

 

 

 

綱吉獨自走在長廊上,他的身體復原得差不多,好幾天躺在床上讓他感覺四肢都變得遲鈍。

在他完全復原之後阿勞迪和他又見過幾次面,但阿勞迪就好像忘記了之前他們曾經擁抱過的事情、也忘記了綱吉坦承利用他的事情一般,態度一如過往,只是阿勞迪也再也沒有親吻他。

 

綱吉甚至覺得他和阿勞迪之間的關係若能保持如今的狀態就很好,他也不需要去想複雜的事情。眼前最重要的還是他們能否繼續留在俄羅斯,而這個決定必須由阿勞迪來做出最後結論,綱吉知道自己是沒有任何立場去拒絕的,因此這幾天他常常去找阿勞迪,想知道對方的決定。

 

在那之後的事情暫時平靜了下來,儘管他們誰也不知清楚俄羅斯黑手黨知道了多少。

綱吉很清楚自己在處理情報探查方面幫不上什麼忙,更別說自己擅自的行動驚動了伊凡柯夫,即便是他也看得出阿勞迪以及他隊中的手下都在忙於收拾殘局。

薇絲卡的加入給予了阿勞迪新的情報來源管道,協助他探查那些失蹤部下的蹤跡,要確定那些失蹤的部下是因為目前的狀況無法連繫,還是是被人抓走了,他們目前首要的任務就是判斷是否還能再次展開秘密調查,或者應該要全員撤退,回到西西里去,但如果這麼做了,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包含『調查彭哥列指環的去向』以及『安布洛斯計畫』就算是失敗了,要再一次重啟調查恐怕難如登天。

 

薇絲卡的態度是希望他們可以保重自己的性命要緊,她在俄羅斯當地生活了很久,很清楚招惹俄羅斯黑手黨的下場,儘管她早已習慣遊走在許多危險的場所,但迄今能夠活下來是因為她手上掌握了某個重要秘密,因此有人願意保證她的安全。

但關於這件事情她卻不願意跟阿勞迪多做說明。

 

綱吉自然是不希望離開俄羅斯的,他也很清楚保證所有人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但如果離開了俄羅斯,他將沒辦法繼續完成自己的目的,因此現況讓他十分不安。

 

就在綱吉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阿勞迪房門外時,卻聽見裡面傳來談話的聲音,他沒有推開門而是躲在後面悄悄聽著,裡面的人似乎沒有查覺到他的存在,只是繼續討論。

 

「如果你們不選擇離開的話,很可能會有危險,」薇絲卡對阿勞迪用很輕的聲音說,但那聲音還是傳到了躲在房門外的綱吉耳中,「那個少年的情緒也還不太穩定的樣子,我擔心他一旦知道了你們可能必須撤離的結果,就會再次做出激烈的行動,若你想要保證他的安全,最好把他看緊一些,他現在急於復仇,你也看出來了吧。」

 

「妳認為伊凡柯夫查覺他的身分了嗎?」

 

「我會去探聽看看,但是不管有沒有查覺到他和彭哥列有關係,他本人都可能陷入危險。」薇絲卡搖搖頭,「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你們盡快離開俄羅斯,放棄你們的任務,永遠不要再踏入俄羅斯黑手黨的勢力範圍。」

 

「現在離開還太早,先不說彭哥列指環的下落,我必須找到安布洛斯那個男人。」

 

「那個可以交給我,我也在追蹤這件事情,我會負責到底的,所以……」

 

「妳聽起來很希望我們離開,特別是希望綱吉離開,如此輕易下判斷並不像妳。」阿勞迪的那句話讓薇絲卡的臉色微微蒼白,別開了臉,「妳是想要保護誰嗎?」

 

「不是那樣的,只是……」薇絲卡看起來有難言之隱,她的眉頭深鎖,「恐怕我說出來你們也不會相信,特別是那個少年,他現在滿心想要復仇,這真的很危險,你應該多勸勸他。」綱吉聽見薇絲卡擔憂的話語時,心中有種奇怪而黑暗的感受,他其實明白對方是好意,但他就是沒辦法接納那些對自己的評價,特別是當他看見薇絲卡壓低聲音和阿勞迪談話的場景,他的心底就很不舒服,好像有什麼沉在胃中。

 

「我不覺得現在勸他會有什麼作用,或者有些事情必須嘗試才會了解自己的愚蠢。」

 

「那就太晚了!你很中意他,而那少年也信任你,不是嗎?」薇絲卡有些焦慮地說,她的語調有些生氣,「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阿勞迪,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過去,也有一旦做了就會後悔一生的事情,你是個強大的人,所以你認為那個少年也能夠和你一樣,接納自己的錯誤、擺脫過去的陰影,你或許對自己的過去毫無眷戀,但別忘了,他和你不是同樣的人,你還可以替換身分去過其他生活,那少年不行。」

 

「哼,妳的話簡直像是妳很了解澤田綱吉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是了解你,」薇絲卡皺起眉頭,「你和一般人不同,別把對自己的標準放在所有人身上,如果珍惜那個少年,你應該先嘗試理解他懷抱的過去,那肯定不是什麼輕鬆的東西。」

 

「難道我問了,他就會告訴我嗎?」阿勞迪有點冰冷的嘲諷刺入綱吉的胸口,他明白阿勞迪對他感覺到的無奈,因為綱吉總是在拒絕阿勞迪靠近,每當阿勞迪想要嘗試了解他時,綱吉就忍不住逃開,也因此阿勞迪才會如此不愉快吧。

 

「就算他不會告訴你,那麼你或許知道有誰可以讓他敞開內心,難道那孩子沒有親人之類的存在嗎?面對親人的話肯定可以說出來,把那些感情宣洩出來會比藏著更好。」

 

阿勞迪思考了一會兒,但他非常不願意得出那個答案,「…喬托…只有那傢伙。」

 

「那就讓他過來,穩定那個少年的心情,你們再決定下一步。」

 

「我最不想做的就是這件事情,而且他人在西西里,妳知道要讓他過來需要花上多少日子嗎?」

 

「所以我才希望你們先暫時離開俄羅斯,回到西西里,就當是為了那孩子好。」

 

躲在門後的綱吉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偷聽,但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見阿勞迪那樣遭遇誰的指揮卻沒有強硬堅持己見的模樣,阿勞迪在與喬托經常產生摩擦的那段日子中,就算是喬托也很難改變阿勞迪的想法,但薇絲卡似乎就能夠做到,綱吉不知道為什麼這讓他的胸口塞滿了陰暗的某些感情,無法清除,也讓他難以呼吸。

 

他們全都將自己當成一個孩子一般,好像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成熟。

喬托也是,喬托一直都把自己當成需要照顧的對象,雖然喬托是自己的親人,也是真正關心自己的,綱吉明白,但他認為自己真的沒有那麼脆弱,綱吉說服著自己,他想要相信自己有能力應付所有一切,他有能力可以拯救夥伴的未來——但心中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事實證明他並沒有辦法獨自一人解決,他甚至無法讓部隊留在俄羅斯,因為自己的擅自行動,所有人都可能要被迫回到西西里。

 

曾經只有阿勞迪願意將自己當成一個獨立的個體看待,那讓綱吉非常高興,覺得自己得到了認可,但結果自己還是讓阿勞迪失望了,就像薇絲卡說的,阿勞迪是因為把自身的強大投射在綱吉身上,認為綱吉也能夠做到他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才如此,現在薇絲卡正在說服他,告訴他這樣並不是完全正確的,這讓綱吉很不甘心,卻無法反駁。

 

「妳的話我會考慮。」

阿勞迪的回答讓綱吉的心跌到了谷底,他收回自己顫抖的手,打消了想要進入房間的想法,他退後一步,這填塞他思考的巨大打擊,綱吉很清楚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是忌妒。

薇絲卡能影響阿勞迪的判斷,那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就連信任感也彷彿被奪走一般,讓綱吉非常難受,明明沒有理由去忌妒的,自己已經清楚拒絕了阿勞迪的好意,甚至利用對方的感情來完成自己的目的,這樣的自己實在沒有資格去希望擁有阿勞迪所有的關注,沒辦法期待阿勞迪會為了自己冒險讓整個部隊繼續待在俄羅斯。

 

綱吉轉身離開,而在他離開後並沒有注意到有人從房內探出身影。

阿勞迪注視著綱吉離去的背影也沒有叫他,他很早就注意到有人在外頭偷聽,也猜到了是綱吉,而他想或許這種程度的打擊對綱吉而言也是必須的。

 

「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有人偷聽而已。」

 

「是綱吉?」薇絲卡沒有很介意他們講的話被綱吉聽見,「這樣好嗎?」

 

「無所謂,我現在也沒有那種餘裕去溫柔對待他。」

 

「我沒想到你的心眼那麼小呢,不過,或許這樣的你比較像個正常人吧。」薇絲卡微笑。

 

正因為有感情所以才更沒辦法接受對方數次的拒絕,阿勞迪在嘗試控制著自己,不管是對綱吉的態度也好、對他的碰觸也好,都減少到最低的範圍,也收斂了對綱吉的關心,如果不控制的話就很容易變成強迫,阿勞迪第一次如此擔心自己的情緒會影響行動,他知道要是他真的去追上綱吉,大概就不會再輕易讓他逃走。

 

而他也絕對不會承認,那個夜晚的事情至今仍然困擾著他。

當他在夢中看見對方的身影,感受指尖觸碰到的熱度以及雙唇間灼熱無比的呼吸,當他望進那雙濕潤而透明的眼眸時,他很難壓抑自己腦內失控的感覺以及混亂的想法,他還是很想要得到綱吉,但一向疏遠於感情的他,已經不曉得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讓綱吉回心轉意。

 

 

 

 

 

 

 

然而,令人意外的情況發生在這件事情後的第三天,一個意外的訪客突然拜訪了他們。

當阿勞迪看見突然登門的男人時,懷疑對方是否連夜趕路才能夠這麼快速抵達這裡,但這明明就是不可能的,因為他甚至還沒有做出決定要撤回西西里,還是就這樣將喬托請來。

 

喬托用手指調整著自己的西裝,那優雅的舉止看上去沒有絲毫慌張,最終抬起頭用一種飽含笑意的目光看向阿勞迪,彷彿早就知道他們目前陷入的困境。

 

「自從找到埃琳娜之後,我就決定趕來看看你們。」喬托回答了阿勞迪沉默的質問,他並不是因為知道綱吉的行動而來的,而是更早之前就動身,所以才能來得如此即時,「一路上我聽見了一些不好的消息,看來你們的狀況遭遇了一些困境,現在綱吉還好嗎?」

 

「傷已經復原了,但麻煩的並不是這些。」阿勞迪說,看喬托沉默的模樣就知道喬托心底肯定有某種程度的猜測,而那恐怕和阿勞迪所想的一致。

 

「所以當初我本來是反對他跟你一起去俄羅斯的,但我還是想讓他試試看,因為我知道綱吉在努力達成某件事情,我認為應該給他機會證明自己——只是沒想到結果會如此。」

 

「你想說你本來的想法是正確的?」阿勞迪問,他的不快因為喬托的話再次點燃,但喬托只是安靜地微笑,「我不認為你將他綁在彭哥列中就能夠解決他心中的矛盾,他恢復記憶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只要他沒改變想法,遲早他都會選擇離開。」

 

「……我知道。」喬托聳聳肩,嘆了一口氣,「我來就是看看綱吉的情況,順便想把這個交給你們,我聽說這是綱吉很關注的事情。」

喬托將手上的那封信交給阿勞迪,信上公整而漂亮的署名是『埃琳娜』,阿勞迪確實收到了埃琳娜被庫薩卡救出的消息,綱吉也表示希望埃琳娜可以寫一封信給斯佩德,讓對方不再與彭哥列敵對或者受到軍方的威脅,但沒想到這封信這麼快就到他們手上。

 

「聽說是綱吉告訴了庫薩卡找到埃琳娜的方法。」喬托這時繼續說,阿勞迪挑起眉,他並沒有聽庫薩卡詳細提起這件事情,「就好像綱吉早就知道她被關在哪裡似的。」

 

「你有聽說過綱吉同伴的事情嗎?雖然我大概猜得出發生過什麼,但我不明白為什麼這會和『安布洛斯』扯上關係,又為什麼他會那麼敵視伊凡柯夫,不僅獨自一人行動,還不顧一切地想要殺了他,那種表情…以前沒在他臉上見過,你要是見到也會很吃驚吧。」

 

「肯定和他失散的同伴有關,但我沒有比你知道得更多,自從他恢復記憶後就老是跟在你身邊,你忘了嗎?」喬托苦笑,他甚至都有種綱吉被阿勞迪奪走的想法,但現在看起來阿勞迪和綱吉之間也有矛盾,這不是他樂見的結果,「我的確有一些猜想,我只是不確定這種猜想對不對,如果告訴你的話,你可能會說我腦袋有問題吧。」

 

「什麼?」阿勞迪瞇起眼,想問得更詳細,但喬托只是逕自走向裡面的走廊。

 

「綱吉現在在哪裡?我想立刻見見他。」

 

喬托還沒走幾步路,就聽見一個腳步聲響急促地跑出來,綱吉驚喜的臉孔很快便出現在他們面前,似乎是聽見了喬托突然過來的消息所以匆匆前來迎接了,喬托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綱吉就已經上前擁住對方,將臉埋入熟悉的胸口,彷彿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比見到喬托更讓綱吉開心的。

 

「喬托!!你怎麼會突然過來了?」

 

綱吉臉上的表情令阿勞迪驚訝,很久沒有露出如此笑容的他看來有些傻氣,彷彿回到阿勞迪剛認識綱吉時的模樣,那時的他臉上沒有陰鬱的情緒,更沒有那些覆蓋他內心的憂愁,阿勞迪無法否認自己果然還是很討厭能讓綱吉露出這笑臉的喬托。

 

「我聽說你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想找你談談,一方面是想把埃琳娜的信交給你們。」喬托親吻綱吉的額頭,用手輕輕撥散綱吉的頭髮,寵溺的目光一如既往,綱吉不知道為什麼喬托的出現讓他如此愉快,這與跟阿勞迪在一起時不同,跟阿勞迪在一起的時候他常常感覺要窒息了,胸口緊繃、難以呼吸、心跳加速,但喬托給予的是如同家人般的安心。

 

「喬托,我、我有好多話想要跟你說,我…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但是……」

 

「你看起來過得很辛苦,我本來以為讓你離開或許你就能夠找到適合你的答案。」喬托垂下雙眼,顯得有些自責,他溫柔地碰觸綱吉變得消瘦的臉龐,「總之,我們先進去吧,我泡杯紅茶給你喝,我會聽你慢慢說的。」

 

 

 

 

當喬托、阿勞迪以及綱吉都坐在房間內時,綱吉有種奇怪的不自在。

他知道喬托和阿勞迪在某些觀念上並不非常相符,特別是一牽扯到自己的事情時兩人就經常發生不愉快,而他很清楚這一次兩人的見面又會觸及之前自己做下的那些衝動行為,喬托恐怕也會質問他那彷彿自殺般的暗殺行動到底是因為什麼。

 

但很意外地,喬托首先開口問的卻不是那件事情。

 

「你和阿勞迪吵架了嗎?」喬托敏銳的發言讓阿勞迪的眉頭微微壓低,但沒有說半句話,綱吉只是抿起嘴沒做任何表示,「吵架也沒關係,但如果是有誤會的話早點解釋清楚比較好,之前明明關係這麼好的。」

 

「唔,我…我們沒有吵架……」綱吉解釋,下意識看了一眼阿勞迪,阿勞迪卻只是有些冰冷地回看他,沒有接續這個回答。

 

「我聽說了你擅自行動的事情,明明我們所目標的任務中並不包含殺害俄羅斯黑手黨首領,你做出的行為嚴重影響了這一次的行動,你明白這件事情嗎,綱吉?」喬托問,綱吉沉默地點點頭,「我猜你會說這是你個人的行為,不代表彭哥列,但事實是你已經是我們的成員,不管你做出什麼都必定和我們有關係,你理解嗎?」

 

「我知道,我只是…我非做不可……對不起,喬托,我沒想過要為你們帶來困擾……」

 

「要是你在行動中被俄羅斯黑手黨殺了,那麼不管是我還是阿勞迪,都不會原諒殺害你的人,另一方面,如果俄羅斯黑手黨查出了你是彭哥列的人,那意味著什麼,你也明白吧。」喬托的話語不同於阿勞迪的冷酷,但那溫柔的嗓音卻更加讓綱吉感到罪惡感,阿勞迪之前斥責他時並沒有講到組織的事情,或許是因為阿勞迪心中並沒有組織的概念,他更關心綱吉自身的安危,但喬托是彭哥列的首領,所以提醒了綱吉他不願意正視的問題——他的行動可能又一次將彭哥列陷入危機之中,造成俄羅斯黑手黨對彭哥列的正面衝突,而他仍然對於保護同伴無能為力。

 

「非做不可…你所指的是為了你個人的慾望而犧牲組織的安危,我本來是認為你和阿勞迪在一起行動的話,就能夠明白個人的慾望與組織的整體利益要如何保持平衡的,我希望你從中學會控制自己的能力,因為你自從恢復記憶後一直都不太穩定,我想這是個讓你成長的機會。」

 

喬托也忍不住想自己很可能犯了個錯,當初他允許綱吉隨阿勞迪一起到俄羅斯是因為綱吉的強烈希望,那時綱吉有了部下、晉升幹部,喬托知道這是因為綱吉恢復記憶而使他的性格產生了些許轉變,他懷著某種目的選擇和阿勞迪一起去俄羅斯,喬托很猶豫是否該讓綱吉前往,因為他深怕綱吉會為了目的而變得看不見其他事物。

 

但阿勞迪是那種會將個人的希望與組織分開的人,他的冷酷建立在他對於他人的不信任,忠實執行任務,雖然不會偏離個人的心意,更是從不做那些他不願意做的事情,但也很少因此而使組織喪失巨大利益,喬托認為綱吉需要的是可以維持這份平衡的控制力,所以才允許了綱吉和阿勞迪一起遠行,希望綱吉可以從阿勞迪身上獲得些什麼;喬托也希望阿勞迪可以因為和綱吉在一起,而與人建立真正的連繫,而不是總考慮要獨自一人生存。

 

「那麼…我、我會怎麼樣?」綱吉不安地問。

 

「你跟我回去,」喬托說,那句話讓綱吉和阿勞迪都同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阿勞迪就繼續留在這裡執行任務,雖然很危險,但你應該可以判斷什麼時候是該撤回的時機,我很放心,可是綱吉必須跟我回去。」

 

「為什麼?」綱吉跳了起來,先不論大家因為組織安危必須全部撤回的狀況,但如果阿勞迪可以留在這兒,就表示情況還沒有糟糕到那個地步,綱吉自己無論如何都想要留下來,「我不想離開!我還有、我還有事情必須——」

 

「你是指為同伴復仇。」

 

那句幾乎肯定的話語讓綱吉閉上嘴。

雖然他隱隱約約覺得阿勞迪和喬托都查覺到了他的目的,但他從沒有明確坦白過這件事情,他的手心冒出冷汗,背脊竄上寒意,臉色也變得蒼白無比,他不願意讓阿勞迪或者喬托知道他曾讓自己過去的同伴陷入危險,而如今又想著要做復仇這樣愚蠢的事情。

 

「不要想著復仇,綱吉,復仇的想法會讓你的內心變得冰冷,會封閉你自己,你會執著地認為自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你也可能因此失去更多。」喬托的話讓綱吉愣了一下,綱吉一瞬間看起來很想反駁,但壓抑了自己的感情,「你的同伴會希望你這麼做嗎?就算你復仇了也不代表同伴會回到你的身邊。」

 

「不是的!這不是喬托或者阿勞迪想的那樣!」綱吉突然大聲吼到,聽到最後一句話時他還是無法繼續忍耐,「他們會回來的,只要我阻止『安布洛斯計畫』的話,我的同伴就會回來!這不只是復仇而已,我、我是為了——」

 

綱吉說服自己,他的復仇不僅僅只是復仇,不是因為他痛恨那些傷害他朋友的人。

只要阻止『安布洛斯計畫』,未來就可能會改變,埃琳娜的結局確實不同了,他告訴庫薩卡有關埃琳娜的位置後,埃琳娜很快便得救,寫給斯佩德的信內容也改變了,這代表未來是可以變化的,取決於自己的行動,所以他更堅信這一切是有意義的行為,但喬托他們不可能理解。

 

「——為了改變未來,是嗎?」

喬托的那句話讓綱吉再次愣住了,他不知道喬托的意思是什麼,是不是他所想的,但喬托沒有繼續針對這件事情講下去,也忽略了阿勞迪有些困惑的表情,「我仍然不贊成你執意去殺害別人的行為,你並不是這樣的人,綱吉,你強迫自己必須如此,你說服自己這是你唯一可以為你的朋友們做的事情,但我不認為那是正確的選擇。」

 

「喬托、喬托憑什麼這麼說!什麼是正確的那又不是喬托說的算,我想留在這裡——」綱吉拉住喬托的手臂,雙腿在喬托面前跪下來,面對著坐在沙發上的喬托請求,「……拜託你,喬托,讓我留在這兒,我答應你我會暫時安份不做任何危險的行為,只要讓我留在這兒。」

 

「你留在這裡的目的我們彼此都很清楚,這麼一來我不可能讓你留在這兒吧。」喬托嘆了口氣,他並不是沒有動搖,綱吉難得如此強烈地懇求他一件事情,他很希望可以完成綱吉的願望,但如果綱吉一心只想著為了改變未來而去殺害某個人,他不認為這是個正確的選擇。

他這麼做是為了綱吉,不得不強迫綱吉回到彭哥列。

 

但就在綱吉和喬托以為他們的話題到此結束的時候,一直沉默的阿勞迪卻突然開口了。

 

「讓綱吉留下,他的行動由我來負責。」阿勞迪說出那句話時,綱吉幾乎不敢相信,他回頭望著對方,對上那雙淺藍色的雙眼,那眼中並沒有包庇,但也沒有如同喬托那般對綱吉的憂慮不安,那是一種很純粹、毫無評價的眼神,那種眼神沒有批判或審視,因此特別讓人舒適,「如果照你這麼說,你讓他和我一起來俄羅斯是希望我能夠控制他的行動,那麼這次的責任果然我也有一部份吧。」

 

「阿勞迪,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喬托平靜地望著對方,那語氣很嚴肅,「你應該也能看出綱吉的心思全部都在復仇之上,雖然他嘴上說會安份待著,但他直到現在也沒有改變想法,而你還是認為可以讓綱吉留在這裡?」

 

「如果那是他的選擇,那麼他或許應該付出自己的代價。」

 

「綱吉並不成熟,他和你不一樣,要是出了什麼事情的話他或許沒辦法繼續生存下去。」

 

「那又如何?」阿勞迪這時候笑了出來,他看向喬托的表情幾乎接近挑釁,「讓綱吉留在你身邊,保護他不受任何危險,也不允許他踏出彭哥列,你或許認為這是為了綱吉,但又何嘗不是你的自私?」阿勞迪的話挑動了喬托的情緒,那張溫和的臉終於露出些許不快,「如果復仇真的是錯誤的選擇,那也不是因為你告訴他,而是他必須自己去體會的,不是嗎?」

 

「就算綱吉因此會受傷嗎?」

 

「是啊。」阿勞迪闔上雙眼,似乎對此毫不在意,「那也是他選擇的道路,應該由他自己承擔,只要他保證不會因此而後悔,不,就算是後悔,那也是必要的。」

 

綱吉望著阿勞迪說出那句話的冷淡表情,確實,對方的話聽起來好像他一點也不在意綱吉會不會因此而受傷,本應該是句冷酷的話語,卻讓綱吉感覺到了不可思議的平靜。

綱吉感覺自己的眼眸中盈著淚水,他伸出手腕緩緩擦去。

 

「即使綱吉的行動也許會危害你的部隊,你也打算讓綱吉繼續留在這裡跟你們行動嗎?」喬托又問,這相比起綱吉個人的安危或許這是更現實的問題,綱吉如果再次隨意行動,將很可能牽扯到阿勞迪部下的生命。

 

「那就是我在這裡的理由,我會確保這件事情不會再次發生。」

 

喬托盯著阿勞迪,似乎也無話可說了,畢竟阿勞迪承諾了要承擔綱吉的一切。

多麼奇妙的感覺,喬托感覺自己反倒成為壞人了,明明他是希望帶給綱吉平靜,只要綱吉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彭哥列,肯定能夠變得冷靜一些,喬托也不是不能理解綱吉變得衝動的原因,正因為他就在仇人的附近,綱吉認為那個仇人殺害了所有珍視的夥伴,所以變得無法判斷是非。

 

但現在看來,就算不是回到彭哥列,綱吉似乎也可以因為阿勞迪而保持冷靜。

綱吉確實因為阿勞迪的話語而安靜下來,沒有再繼續吵鬧。

 

「喬托,」綱吉這時候又一次開口,他嘗試緊握喬托的手掌,「我保證我會顧及組織的事情,不會連累阿勞迪或者任何人,我…知道這次是我做錯了,我不該那樣行動……」

 

真摯的道歉讓喬托很難嚴厲斥責對方,也很難狠下心拒絕綱吉的苦苦哀求。

他曾經試著去了解綱吉承受的痛苦,若是綱吉、G、納克爾、阿勞迪以及他身邊的夥伴們全部被某個人殺死,他大概也會做出和綱吉一樣的行動吧,但果然他還是沒法完全明白綱吉的痛苦,所以他知道自己其實沒有辦法去評價綱吉的行為。

 

或許就像阿勞迪說的,他只是自私,滿心只想要保護綱吉。

 

「我擔心你的生命,比起任何人、比起彭哥列,我更關心這件事情,你懂嗎?」喬托說,他反握住綱吉的手掌,讓他站起來並將綱吉拖到懷中,輕輕擁住,「看來我白跑一趟了,阿勞迪既然都如此說,我也只能夠讓步,我不會強迫你一定要跟我回去彭哥列——但是,綱吉,你還很年輕,所以大概不懂我害怕什麼,但如果有個人全心全意信任你,將你當做一個成熟的人看待,希望你也能全力回報這份心意,不要把自己的生命白白浪費了。」

 

那句話的意思是允許了綱吉的請求,這令綱吉心中湧上感激之情。

 

「……嗯。」綱吉艱難地點點頭,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用動作表示他懂喬托的意思。

 

喬托最終離開了那個房間,說是要到處看看這個俄羅斯的基地,但實際上是留給阿勞迪和綱吉一個空間能夠好好談談,他知道他們需要好好談談,因為他查覺到阿勞迪與綱吉之間還有些不自然的氣氛,恐怕在自己來之前有其他事情困擾著他們吧。

 

在喬托離開後,房間內只剩下沉默,但這比起之前裝做相安無事的狀況更加自然,聽到阿勞迪還願意照看自己的決意,綱吉無法不感到高興,而那超過了能夠留在俄羅斯的喜悅,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對阿勞迪表示感謝。

 

這時候阿勞迪遞出了喬托交給他的信,是埃琳娜寫給斯佩德的,但是因為目前斯佩德的行蹤不明,所以埃琳娜把信拖付給彭哥列轉交。

 

「這是你努力得來的,就由你保管吧。」阿勞迪說,看綱吉心懷感激地收下,「聽說你指引了庫薩卡有關埃琳娜被關的地點,雖然想問你為什麼會知道,但你應該會覺得困擾吧。」

 

「這……請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準備好後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阿勞迪的。」綱吉說,他不知道阿勞迪是否查覺到他的隱情,喬托似乎已經查覺到了一些,但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述說關於未來的所有事情,「剛剛謝謝你,幫我說話。」

 

「我並不是打算為你說話,我也覺得你的行動很愚蠢,」阿勞迪停頓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該不該說出來,「但是我也曾經有過類似的想法,所以我認為干涉你的行為並不會給你帶來平靜。」

 

「類似的…想法?」

 

「試圖找到仇人,並且殺了對方。」阿勞迪平靜地說,他的目光直直看著前方沒有任何一絲偏移,「所以我很清楚,如果你沒有機會真正面對你心中所想的仇人,恐怕永遠也不會釋懷。」

那並不是別人勸戒忘記就可以忘記的事情,正因為懷有不能夠原諒的錯誤,所以才會產生強烈的想法,而那種心情並非他人幾句話就可以打消的,如果是那麼輕巧的存在,從一開始就不會想要過那種麻煩的生活。

 

「怎麼了?」看綱吉一臉驚訝的表情,阿勞迪問。

 

「不…我以為,像阿勞迪這樣的人不會有那種…想法,因為…阿勞迪比我冷靜……」

 

「你說的應該是不近人情吧。」阿勞迪笑了,即使是笑容也仍然冰冷,這也是為什麼綱吉會覺得他一點也不像是會和自己做出類似選擇的人,「不是因為性格如此才選擇如此,而是因為我選擇了這條道路,所以才明白了跟人牽扯上關係會帶來的麻煩,因此我保持距離,而過了這麼多年後,那也逐漸成為我的習慣,僅此而已——所以我不懂與人和平相處的方式,更無法理解和觀察你們細微的態度做出符合期待的表現,對我而言,只要自己能夠生存就足夠了。」

 

綱吉望著阿勞迪,他看不出阿勞迪對此有任何遺憾,但綱吉隱隱約約覺得對方的生活是有些孤獨的,阿勞迪雖然和他所知道的恭彌很像,卻又如此不同,因為阿勞迪看起來並非討厭與人相處,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與人相處,他說的話總是有些冷漠而過於強硬,讓很多人誤解這樣的他是冷酷無情的,而他也早已經習慣了隱藏真實身分的生活方式。

 

但是,真正的他是非常溫柔的,綱吉理解那部份的他。

 

「阿勞迪就算不做情報的工作了,也可以和人相處得很好的,我保證,雖然可能會有些人討厭阿勞迪的行事作風,但我…我非常喜歡。」綱吉說著,一邊將自己的手放上對方的手掌,那溫度讓阿勞迪稍稍挪動了手,但沒有拿開,「在我感覺困擾的時候,阿勞迪比任何人都更早看穿我的需要,如果是同伴的話肯定就會明白,因為……我喜歡不懂掩飾話語的阿勞迪。」

 

雖然有時候真的會被阿勞迪說的話刺傷,綱吉也時常因為阿勞迪說的話而生氣,與阿勞迪鬧得不愉快,但到頭來,綱吉知道只有真實的話語才能讓他的內心感覺舒適。

再怎麼樣讓人不快的語調、態度,只有真實的話語不會欺騙人。

 

「你的態度很容易讓人誤解,你知道那個問題嗎?」阿勞迪質疑的口調讓綱吉愣了一下,隨後便臉紅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如果你還記得,前不久你才拒絕我,而現在卻又說出那樣的話,那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啊、我……」

 

綱吉急著想辯解,卻看見阿勞迪臉上浮現出的笑容,那微笑中帶著一些無奈以及發自內心的憐愛,滿懷溫柔的注視讓綱吉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來解釋自己的失語,似乎怎麼說都不合適。

 

「不管你說了什麼,我果然還是無法放棄你。」阿勞迪輕聲說著,他的指尖滑過綱吉的髮梢,「我不會再受你影響了,綱吉,仔細想想那樣的自己也非常愚蠢,如果不是喬托出現我大概不會意識到吧,那傢伙雖然是個不錯的黑手黨首領,但是只有面對你的時候會變得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而他從來都不羞恥於此。」

 

「…阿勞迪?」

 

「我大概也一樣。」阿勞迪說,他俯下身在動彈不得的綱吉唇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不管你是不是拒絕我,或者你堅持要去做些傻事之類的,我都不會再讓你輕易從我身邊離開。」

 

 

 

 

 

 

「所以,對方真的願意跟我見面了嗎?」

 

「是,保羅先生要我盡快回來告訴BOSS這個好消息,只是對方指定了時間和地點,而且不允許任何協調的空間,保羅擔心這也有可能會是圈套,所以希望BOSS慎重考慮再行動。」部下對綱吉報告,一邊將保羅寫來的傳言交到綱吉手上。

 

綱吉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他才剛剛結束與喬托、阿勞迪的談話並保證自己會乖乖待在這基地中哪裡也不去,現在得到這個好消息讓他難以做出抉擇,他不願意就這樣失去這次連繫的機會,聽保羅的描述,對方是個相當難談條件的人,萬一失去這次機會,對方可能不會再見自己。只是,做為黑手黨的一員卻表明願意協助外人也就說明對方並不算個忠誠者,但有膽量在俄羅斯黑手黨中進行這種私下交易,恐怕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請轉告保羅我會去赴約的,不論對方的條件是什麼,我都會需要那個人的協助。」

 

「那麼,我會先把BOSS的指示傳達給保羅先生,讓他連繫對方。」

 

「謝謝你們,」綱吉說,嘆了一口氣,「抱歉,讓你們冒險連繫這樣的危險人物,肯定很為難吧,希望不會連累你們才好。」

 

「這不算什麼,BOSS,我們之前跟俄羅斯黑手黨有秘密交易的事情能為您派上用場的話我們也很高興,您沒追究這件事情,保羅先生也很感激。」

 

「……這個…其實也算是我拿這個當作把柄威脅他吧,但總之還是多虧了你們幫忙。」綱吉有點不好意思,自己一開始的意圖是非常不單純的,讓保羅成為自己的部下只是為了獲得更多力量支持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最近他和部下之間的關係變得比以前好多了,或許是因為眾人很快適應了他,然而綱吉卻始終無法適應這個時空,自從恢復記憶後,這種隔閡的感覺變得更加嚴重,卻也無法對自己親密的人坦白這個沉重的祕密。

 

綱吉在部下離開後凝視著手中寫著地址和時間的紙條,他在心中盤算著該如何向阿勞迪解釋自己的行動,或者他應該再次冒險去見這個人,畢竟除了部下們之外,他在尋找俄羅斯黑手黨內部的協助者的事情並沒有讓其他人知道。

 

「要是阿勞迪知道我又擅自做了這件事情,會怎麼樣呢?」綱吉擰緊了手中的紙條,最後將那收進了口袋,暫時他什麼也不願想,「不管怎麼樣,多一條線索總是好的吧。」

 

「綱吉。」當綱吉決定要走回自己房間時,卻突然被一個聲音叫住,他回頭,只見薇絲卡站在部下前一刻所在的位置。

 

「妳好…薇絲卡小姐。」綱吉相當驚訝,因為這似乎是他們這幾天來第一次談話。

 

綱吉不願意和薇絲卡談話的原因有很多,但很大部份或許是因為阿勞迪以及伊凡柯夫的事情,綱吉不能說自己喜歡薇絲卡,雖然也不是討厭,而這大概是自己那殘存的忌妒心作祟。

 

「嗯,叫我薇絲卡就好,你身體好些了嗎?」對方親切地微笑,一邊走上前,那個笑容看起來有些話想對綱吉說,「綱吉,那個…我有些事情想找你談談,不知道你是否樂意,但這是關於伊凡柯夫的,你可以聽一下嗎?」

 

聽到那個名字時,綱吉的表情就變了,表情的線條變得冷酷,但也像在害怕著什麼一般。

薇絲卡知道這個表情,當人們恐懼著某個想像中的強大敵人時就會有那種反應,顯然綱吉心中的怨恨與恐懼還沒有消失,即使他已經比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冷靜多了。

薇絲卡想起綱吉嘗試攻擊伊凡柯夫的時候,仍然心有餘悸。

 

「我…差點被伊凡柯夫殺死的時候…如果不是薇絲卡小姐出現,我一定會死的,謝謝妳,本來應該更早一點跟妳道謝的,但我那個時候情緒不太穩定,所以……」綱吉在身體復原後一直沒有機會向薇絲卡正式道謝,現在想想總覺得很不應該,因為他能夠活命並且沒有對彭哥列帶來更大的傷害,都多虧了薇絲卡出手相助,但他當時忍不住責怪薇絲卡插手了他的暗殺行動,所以沒能坦率說出口。

 

「關於伊凡柯夫,我知道綱吉你在找安布洛斯的下落,想要阻止他的研究,雖然不知道你和安布洛斯之間有什麼樣的仇恨或關連,但只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誤會。」薇絲卡小心翼翼地說,不願觸碰綱吉心中的傷痕,也不想讓綱吉誤會她的意思,「我之前一直在追查同樣的事情,就我所知,安布洛斯和伊凡柯夫並沒有實際接觸,阿勞迪的情報也有非常接近的結果,確實有傳聞安布洛斯受到俄羅斯黑手黨的招待,但那個人並不是伊凡柯夫,情報的來源也很模糊——」

 

「不,我很確定就是他。」綱吉打斷了薇絲卡的話,「我知道是他,我有證據。」

 

「證據?」薇絲卡愣了一下,「是什麼證據?」

 

「我、我不能說,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和伊凡柯夫有關,如果不是他,『安布洛斯計畫』就不會進行下去。」所謂的證據就是綱吉在未來時空從里包恩那邊得到的搜查資料,在歷史資料的記載中,安布洛斯會存活下來絕對和俄羅斯黑手黨的首領有關,而當時主導俄羅斯黑手黨的首領就是伊凡柯夫不會錯,甚至殘留有伊凡柯夫與安布洛斯交易的文書資料。

 

「綱吉,伊凡柯夫和這沒有關係,請你相信我。」薇絲卡著急地繼續說,綱吉不懂為什麼她會露出如此焦慮的表情,好像在維護那個惡人,這讓綱吉無法接受,「伊凡柯夫雖然是個殘酷的犯罪者,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和外傳的差不多糟糕,幹過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但絕對和這件事情無關,不如說俄羅斯黑手黨內部如今也有些黨派的騷動,伊凡柯夫在尋找作亂的元凶。我不知道是誰和你說了什麼才讓你相信他就是援助安布洛斯的人,但主謀另有他人,包括奪走彭哥列指環的那個人也肯定是同一人。聽我說,伊凡柯夫非常傲慢,對於彭哥列這樣剛剛萌芽不久的家族並沒有興趣,所以我希望你再多觀察一會兒,我和阿勞迪會找到安布洛斯本人,到時真相就會水落石出。」

 

「但是,如果安布洛斯逃出去的話——」

 

「不會的,我會監視情報網,我們只要暫時不要驚動他,對方就不會逃跑,我和阿勞迪曾經追捕過那個男人,他很聰明也很小心,但他想要的只有一個可以完成他畢生心血的場所,好不容易找到了願意庇護他的地方,肯定也不想就這樣丟棄。」

 

綱吉見薇絲卡那樣積極說服的模樣,也不好拒絕,儘管還不能夠接受,卻也只能答應。

 

「……我知道了,我也才答應了阿勞迪不會再擅自行動,所以我會等的。」

 

「謝謝你,綱吉。」薇絲卡終於放心了,露出一抹微笑。

 

可是,在綱吉心底深處仍然沒有放下對於伊凡柯夫的認知,里包恩給予他的情報不可能出錯,里包恩一直以來都沒有出錯過。儘管他能感覺到薇絲卡的真心,但如果還有機會碰到伊凡柯夫並且只要對方有任何空隙,綱吉很難保證自己能夠忍耐下想要復仇的心情,同伴們的性命都繫於此,他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再一次喪失接近對方的機會。

 

只有殺死伊凡柯夫並殺死安布洛斯,才有機會改變未來。

正一和斯帕納雖然也警告過他這麼做很可能會嚴重影響歷史,他還是選擇來到這個時代,不論要付出什麼代價,就算是要違背不願意手染鮮血的堅持,他也必須放下自己的天真,因為除了幫助同伴這一條路之外,他實在想不出在失去珍視的一切後,自己仍然苟延殘喘的理由。

 

如果自己沒辦法親手結束這一切,那麼他的朋友們又是為了什麼而犧牲的呢?

 

 

 

 

 

 

「你說的那個東西真的可以成功嗎?」男人粗啞的聲音帶著一些懷疑,他悠然坐在椅子上的模樣看起來高高在上,如同一個王者,陰影讓人分辨不出他的表情,「我可是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幫助你啊,我需要的是對我有利的回報,而不是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和破銅爛鐵——」

 

「先生,你不相信科學,卻更相信彭哥列的火焰嗎?當然,我不會忘記你施予的恩情,我不會白白讓你幫忙的。」帶著笑的聲音沒有特別恭敬卻也不失禮節,說話的人外貌看來非常年輕,「只要能夠讓我完成這個研究,我可以幫助任何人,你想要怎麼使用這個成果我也都無所謂,我必須說,我所做的武器一旦完成,能夠攻擊的範圍將遠遠超過你的想像,雖然我不知道你可以了解多少。」有些傲慢的態度讓面前的男人瞇起雙眼,但顯然這個溫文的青年並不恐懼眼前的黑手黨,他從一開是就不懼怕男人的身分也不介意他們不同常人的背景,或許是因為他胸中所懷抱著的是比那恐怖數倍的某種東西。

 

「是嗎?但顯然你那個東西還要搞個幾年才會有成果,而我現在就需要強大的力量,現在,你懂嗎?我可沒耐心等你把一切都試驗成功,我更在意那個什麼……」男人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著某個字眼,「對,彭哥列指環,還有那個只有彭哥列才能夠使用特別的火焰,你上次說你也非常在意,不是嗎?」

 

「確實那非常特別,不會有科學家對此不感興趣吧。但是,那個使用奇怪能力的傢伙打算把指環賣給你時,你本來還不相信的,怎麼後來又改變態度了?」

 

「因為我看見了,他用那東西做出了一些奇怪的舉動,你不也在場嗎?」

 

「確實,那是無法解釋的力量,沒辦法用我理解的一切去理解。」他當時剛巧和男人在一起目睹了那奇異的一幕,當表示想做交易的神秘男子戴上指環後,便從手掌冒出靛色的火焰,任何人只要看過一眼恐怕就很難忘記,而那人在用指環交換了巨額的款項後就突然從他們面前消失身影——彷彿他的存在是幻覺一般,但彭哥列指環留了下來,顯然這並不是一場夢境。

 

「彭哥列,那個小小剛冒頭的黑手黨竟擁有這種武器,實在太危險了,我要在它們成長之前就把它們給捏死,這也是為了之後著想。」

 

「但我會協助研究那個只能算是額外的興趣罷了,我終究還是更喜歡那些你說看不起的玩意兒,彭哥列指環或許有神秘的力量,但也不會比我的研究更有殺傷力,你只是無法親眼見證所以不相信罷了。」青年又笑了,還記得上次對方看了他提供的資料,只丟下了一句批評,認為那是『沒用處的無聊研究』,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被冒犯,畢竟他現在需要對方的支援,不論是金錢方面還是躲避的藏所,他很有自信對方只要真正懂了他的研究,就會理解這對於某些想以大量殺戮展現力量的組織來說可比彭哥列指環來得更有價值,正因為發覺他的實驗太過危險,也才使他本人成為俄羅斯政府的追殺目標,甚至派人要殺他、試圖得到他的研究資料,因此數年前他偽造了死亡的假象後逃跑,逃竄至俄羅斯黑手黨,「但要是你真的希望,我不介意讓我的同僚再多做幾次實驗。」

 

「那就對了,這是為什麼我收留你的原因,安布洛斯。」

 

「但是你之前找來的那些實驗者都沒辦法使用指環,」安布洛斯說,他的屬下中有許多類型的人才,因為涉及了一些危險而敏感的實驗所以遭到政府的通緝,不得不來到黑手黨躲藏,而協助這個男人做他想要進行的研究就是他們留在這裡的些許代價,「或許那種火焰必須具備某些身體條件或者精神條件,我會需要身體更強健的實驗體,男女皆可。」

 

「那好辦,我會再找來給你,如果派不上用場的話就拿去做你的其他研究也無所謂。」

 

「會死喔?」安布洛斯挑起眉。

 

「既然派不上用場,不如就讓他們用在更恰當的地方,也是為了他們好,不是嗎?」現場沒有人對於那帶笑的殘酷話語有任何不快的表示,也沒有人追問那些所謂的『實驗者』都是從哪裡來的,一切骯髒的交易在這裡都是理所當然,「像蛆蟲般的存在滿街都是,就算消失一兩個也不會有人在意,我手上有很多這種『通路』,你也很清楚吧。」

 

「但我聽說有人在探聽了,不是嗎?」安布洛斯提醒對方,只見男人的眉頭壓低,「上次對伊凡柯夫的襲擊最終也沒搞清楚是誰的行動,還有你說你抓到了一些可疑的傢伙,拷問到現在還沒開口嗎?」

 

「那些臭東西嘴真硬,都不成人形了才終於有一個人說出他們怎麼傳遞情報的,但還是不肯透露他們的主人是誰,結果自殺了。」男人憤恨地捏碎手中的酒杯,低哼一聲,「不知道那些傢伙是誰派來的,還真是些忠心的部下啊,彭哥列那種小家族沒那能耐吧,說不定是伊凡柯夫…總而言之,我打算借用他們之前的手段,搞不好還能夠把薇絲卡那女人給抓到,聽說那女人上次有現身,還把那個襲擊者給救走了。」

 

「那個女人真的那麼重要嗎?」

 

「你不懂嗎?只要有那個女人在手上,我想要的一切都會手到擒來。」男人似乎也很不高興他所想要掌握的東西竟然必須靠抓住一個女人才能得手,但這是他計畫中的一部份,先不論那些探頭探腦、鬼鬼祟祟潛伏在家族中的奸細,上次突然發動襲擊的那個年輕人也很讓他在意,但既然對方隱藏在後面不肯現身,那就主動放出美味的餌來吸引敵人上鉤。

 

「我是不懂你們黑手黨的爭執,」安布洛斯顯然對此毫無興趣,他既沒有野心也沒有參與組織的忠誠,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理想,「對我來說只要能完成我所追求的結果,那就足夠了。」

 

 

 

 

 

Tbc

 

作者廢話:

其實應該可以猜出薇絲卡是誰了?

因為上次也有人已經猜到了哈哈。

喬托就是個為愛情加溫小天使,但他是真心為綱吉著想的,他的想法和薇絲卡很接近,其實很難說他與阿勞迪哪個人的判斷才是正確的,也的確大多數的人是踏入某些錯誤的道路後就只能一去不復返,需要有人拉他們一把,阻止他們,但阿勞迪還是選擇了比較危險的道路去看顧綱吉…

 

然後,真的希望大家不要小看綱吉現在的混亂。

現在雖然暫時消停,但不代表他真正明白自己想法有錯,他還是很固執,應該可以看出他並沒有放棄殺掉伊凡柯夫的想法哈哈,之後說不定也會有人認為綱吉怎麼那麼固執啊、傻啊,但我提醒大家不要忘記綱吉是失去了所有的夥伴,因為我不太想清楚描寫這個悲劇(掩面)所以寫得比較隱晦,這種狀況對綱吉來說,還沒崩潰能維持理智就是因為他還相信自己可以靠著殺掉伊凡柯夫來改變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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