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吉直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他突然繼承彭哥列的那個秋天,一切就像作夢一樣,他就這樣成為了黑手黨的首領。不過在混亂的記憶裡頭,他永遠記得那個時候等在深黑色的大門後面要與那些比自己年紀大很多、帶著冷漠神色以及不信任的前任幹部會面之前,獄寺就在身邊握緊了他的手,現在開玩笑時常說,那就好像要進結婚典禮前的新娘被不捨又緊張的父親牽著手要帶進會場的感覺。

 

當然,當時的獄寺還不像現在一樣可靠,但綱吉很清楚那雙手給予了他多麼大的勇氣。

 

 

 

 

「十代首領,十代首領,您在這邊睡覺會感冒的。」一雙手搖醒了昏昏沉沉的意識,躺在草地上的少年眨眨眼睜開了雙眼,因為天氣太過舒服所以一不小心就睡著了,他一直都討厭體育課,分組打球時他參加的組別總是會輸,然後被人嘲笑,所以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盡量不再參加這樣的比賽了。

 

「不介意的話就穿我的外套吧,反正我在運動所以不會冷。」眼前的人用柔和的目光看著綱吉,他的汗水透著陽光溫暖的氣息,將放在樹陰另一頭的外套拿了過來,「為什麼十代首領不一起來打球呢?」

 

「欸,不用了,因為有我在的話就會輸的。」

 

被半強迫地披上了那稍大的外衣,綱吉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能得到獄寺這樣的關懷,卻偏偏是一個男生而且還是在學校裡頭最不顯眼的那個人,對於這樣的特殊待遇綱吉偶爾也會有優越感,但很快就會把那歸功於莫名其妙的黑手黨首領身分上。

 

如果不是十代首領的話,獄寺也不會那樣溫柔對待他。

 

「沒這回事的,我跟十代首領的隊伍一定會優勝……啊,不過分組是隨機的,如果不是跟十代首領同一隊的話也不想要。」

 

獄寺笑著在綱吉身邊坐下,似乎準備休息一會兒,從他、山本還有綱吉放東西的地方拿起水瓶,就連仰頭喝水的模樣都帶著一種隨性的帥氣,那雙碧綠色的眼睛望著遠處打球的同學們,沒有參雜著一般青少年該有的興奮和熱血,反而用評估敵人的眼神凝視著其他組別的隊伍,可能是黑手黨的習性造成的,獄寺不論唸書還是運動都很上手,因為他習慣使用戰略和理論。

 

綱吉利用機會偷觀察他的側臉,這個人,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會顯出一副緊張又激動的樣子,明明在其他人面前就不是這樣的,態度往往很冷漠,但只對自己一人的溫柔偶爾也會讓綱吉感到壓力。綱吉很清楚,獄寺的外表雖然有點不良,但內心其實比誰都溫柔,也容易被感動。

 

「我覺得獄寺果然很帥呢。」

話一說出口,獄寺突然噗的一聲把喝一半的水噴出去,瓶子裡頭的水更是一股腦倒在身上,即使如此似乎也冷卻不了他臉上燃燒起來的紅暈,他看向有些嚇到的綱吉,剛剛那股冷漠的氣質全都消失了。

 

「十十代首領,您那樣說──」

 

「這、這沒有那麼驚訝吧,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歡獄寺啊,啊啊,全身都是水,你等等,我找一下手帕。」綱吉驚慌地看著把水灑滿身的獄寺,現在只是體育課的休息時間,等一下這個人還要回去運動,要是因此而感冒的話就糟了,綱吉其實一直很苦惱,為什麼獄寺對於他說的話總是反應如此的大,讓他尷尬。

 

「別動,啊,別動啦,幹嘛避開啊。」從袋子中拿起手帕伸手過去擦拭獄寺的臉,看到他連頭髮也濕了,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獄寺的頭髮雖然是灰色的,但在水和陽光下頭就好像閃閃發亮的銀,長時間盯著獄寺的臉看的話,總覺得能夠理解那些喜歡獄寺的女孩們為什麼會著迷不已的原因。

 

綱吉慢吞吞地擦到獄寺的下巴時才發現獄寺一動也不動的注視著自己的動作,臉上的淺紅一直沒有褪去,被看得尷尬只好假裝沒發現,綱吉慢慢擦到獄寺的嘴唇附近,手不自覺停了下來──獄寺長得很好看──不,在想些什麼啊?

 

綱吉搖搖頭甩開一些奇怪的念頭,低頭看獄寺變得透明的運動服。

 

「怎麼辦?溼透了,手帕擦了也沒用吧,果然還是去換衣服比較好。」

 

「沒關係,因為本來就流了一些汗,這樣也舒服多了。」獄寺笑著伸展手臂,他臉上還有一些不好意思,他站起身時將帶有一絲溫柔的目光傾於眼前的人身上,沒有忽略掉這眼神的綱吉全身忍不住顫抖,又是那樣看著,總覺得很不好意思,卻又不敢叫他別那樣做。

 

最近……不,是自從上了高中後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

 

獄寺上了高中後還是不改以往的冷酷風格,但受女孩子歡迎的程度和山本一樣越來越高漲,只是一直顯得沒有什麼興趣的他一如往常拒絕掉所有的告白和邀請,也一直沒有交女朋友,當大家都認為他對女孩子不感興趣的時候,他又突然說出『我只要有十代首領就夠了』這種讓人不知該怎樣回應的話。

 

而這就是綱吉開始在意起那怪異的感覺的原因之一,他總覺得獄寺看他的眼神中好像參雜著一些困擾,雖然其他的行為和中學時沒有兩樣,但常露出恍惚的神色,每次綱吉問他怎麼了,他都只是搖搖頭避開話題,不久後又一個人陷入沉思中──最近,越來越搞不懂獄寺了。

 

「十代首領?」

 

想了好一陣子,等綱吉回過神來時獄寺已經伸手碰觸他停在空中的手,那比綱吉稍大的手小心翼翼的覆蓋住綱吉的手,彷彿很滿足的闔上了眼睛,那神情是愉快的,綱吉的心臟不知為什麼狂跳起來卻又不想承認對一個男孩子產生了這種反應,但獄寺的這個動作還有這個表情,是該對一個同性的人做的事情嗎?

 

他們兩人的氣氛常常在獨處的時候像這樣變得尷尬,有時又很柔和。

綱吉不想去詢問,對於這轉變雖然有些抗拒,但又不好意思甩開,因為他其實並不討厭這樣。

 

「十代首領…我有件事…」獄寺用欲言又止的表情張開嘴,卻遲疑著沒有說出話來。

 

──喂,阿綱,我等一下要跑步了,你看一下啊!!

遠遠的,山本的聲音傳來劃破了這寧靜的氣氛,打斷獄寺準備要開口的話,綱吉疑惑地轉頭過去發現操場上山本在朝他們揮手,好像是想測驗跑步速度。

 

──你可要盡全力喔,山本,上次放水了。

──好啦好啦,阿綱看的話我就會盡力的啦。

──什麼啊,你只是想炫耀給澤田看喔?這樣很對不起那些支持你的女孩子耶。

 

「啊……是山本要測100米了。」

綱吉鬆了一口氣,不過身邊的獄寺馬上露出些微不滿的表情。

等哨聲一響起山本就開始跑了,一直參加運動社團的山本跑得非常快,全班的人都被他的衝刺給吸引,當然100米的衝刺一下子就結束了,他還加跑一段緩衝的距離後才慢下來,隨即轉過來朝綱吉的方向小跑步過來,完全忽略身後發出驚訝嘆息的眾人,向綱吉露出炫耀般的笑。

 

「阿綱你看,才11秒而已,很棒吧!」

「哇,山本你好厲害!!」

 

聽到綱吉打從心底的誇獎,山本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像得到綱吉的誇獎比什麼尖叫聲還是崇拜的呼喊都還令他高興。山本走到綱吉的身邊時視線偷偷飄向綱吉身旁的獄寺,看到那張微微陰鬱的表情,山本就勾起一抹明瞭的微笑,當然,綱吉並沒有注意到那微小的動作。

 

「沒什麼了不起的,這種成績我也跑得出來。」突然獄寺淡淡地開口,和平時對山本充滿嫌惡的口氣有些不同,似乎還隱藏著一些較勁的意味,「我也測吧。」

獄寺跳起來,也不管還沒乾的運動服,小跑步到測時間的同學旁邊。

 

「啊啊,那傢伙生氣了。」

 

「生氣了嗎?可是,看起來好像沒有啊?」綱吉疑惑地看向山本,獄寺平常憤怒的時候表情更加兇惡,畢竟他和山本不知道為什麼老是吵吵鬧鬧,但一旁的山本只是輕笑著,摸了摸綱吉的頭髮。

 

「……呵呵,獄寺他只會因為阿綱你而認真起來,嗯,等一下的成績說不定會超過我呢。」

山本輕闔上雙眼,又望向準備要起跑的獄寺,然後看看身旁的綱吉,那雙褐色的眼睛正溫柔地注視著獄寺,透著一些期待,山本卻因為這樣的情景而感到平靜。

 

那個人大概……對於阿綱把目光放在別人身上很不高興吧。

說到底,真的是個很小氣的男人啊。

山本心想著,但這是他習以為常的景象。

 

然後,獄寺的成績最終還是比山本慢了0.1秒,結束後他露出了一個相當失望的表情,在綱吉誇獎他之後才恢復笑容,但班上其他的同學都一副不理解的模樣,疑惑著平時總是缺少幹勁的兩人今天為什麼都突然開始測起衝刺了,而且成績還超出以往的紀錄。

 

體育課後來在綱吉被隔壁場地飛過來的球狠狠砸到,被獄寺抱著送到保健室去的慘劇下結束,只是那時獄寺本來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的猶豫表情,綱吉很快就淡忘了。

 

 

 

靜靜的風聲流過耳邊,那是一種很寧靜的、連內心都可以放空的感覺。

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試著去思考很多事情,但是很久以前思考的東西現在感覺起來非常平淡無趣。綱吉坐在已經沒有人的教室裡,能聽見遠處球棒敲擊的聲響,往外頭的紅色夜霞看去,以前絕對不會認為這樣一個人的時光也是很幸福的吧,多半是自怨自艾收拾著東西想著明天又要補考的事。

 

忘記什麼時候開始習慣獄寺和山本在身邊的,早上一起從家裡走到學校的路即使早已經習慣了,卻還是能感覺到新鮮感在心裡跳動,腦袋裡頭想著要怎麼樣制止他們兩人無謂的爭執,這樣的時光非常開心。

 

然而,過去只有一個人、渾渾噩噩的時間到底都在做些什麼、又是在想些什麼?

如今已經記憶不起來了。

沒有什麼朋友,也沒有什麼特色,只是一個普通的國中學生,也許與雲雀學長在路上碰面也不會記憶起這個人是他學校裡頭的學生吧,還有就是,他一直暗戀的女孩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喜歡上他。

 

那時候自卑感重、又沒有奮發向上的心情。

但是,現在終於有人願意注視他,有人願意信賴他,因為這樣而感到開心無比的自己真的有點好笑,不過這是千真萬確,對於自己終於能夠做些什麼感到安心──至少,知道自己也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改變某些事情。

指環戰也好、碰上未來的事件也好,對於自己正在慢慢變強的事實他還不至於遲鈍到不承認,可是,即使力量改變了,卻還想保持現狀,因為他並非真的打從內心蛻變了,他還有著過去的軟弱個性和散漫的行動力,他不是個勇於嘗試的人,但綱吉心裡也很清楚這樣平靜安穩的日常不會維持多久,即使他一直說他並不想成為黑手黨的首領,他還是擔心真正拒絕後獄寺還有里包恩他們會露出失望的表情來。

 

要是可以一直像這樣生活下去就好了,那會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十代首領在睡覺啊。」

推開了門,獄寺的手插在褲子口袋中,他身後是剛剛結束社團活動的山本。

 

「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啊,睡得很熟呢。」山本走到綱吉的身邊,看著綱吉的睡臉笑了。

 

「還不是因為你的社團活動嗎?十代首領說想要等你結束──結果居然拖這麼久。」

獄寺小聲抱怨著,兩個人都不想要把綱吉吵醒,那帶著淡淡微笑的睡臉讓人想這樣一直看下去,獄寺的目光落在綱吉身上時變得溫柔起來。

 

「那,先不要吵醒他吧,我去換一下衣服馬上就回來,阿綱醒了就一起回家吧。」

 

「那是當然的,最近十代首領似乎有點累,是因為考試的日期近了吧,」獄寺的手輕輕碰觸綱吉臉龐落下的髮絲,將它們繞過綱吉耳後,「明明只要拜託我就可以了,十代首領總是……」

 

「對了對了,獄寺,我一直都很想問……為什麼你要一直喊阿綱『十代首領』呢?」

 

「啊?因為十代首領就是十代首領啊。」

 

山本歪著頭看著獄寺那雙毫無疑惑的眼睛,沉吟了一會兒,「但是,不是感覺很生疏嗎?綱吉並沒有說你不能叫他名字吧?」

 

獄寺愣了愣,一時間找不到話語來反駁,山本依舊帶著爽朗的笑容揮揮手,沒等獄寺的回答就轉身從那扇門離去,留下一臉不知所措的獄寺和熟睡中的綱吉。

獄寺又一次將視線放在綱吉身上,拉來一張椅子到他所景仰的人身邊坐下,能像這樣在他的身邊就好像作夢一樣,每天都感到無比幸福。

 

『但是,不是感覺很生疏嗎?』

 

那是不一樣的,稱謂就只是稱謂而已,想守護這個人的心意並沒有什麼不同。

為了提醒自己不可以忘記自己的職責,不可以忘記自己有一天將會成為能夠站在這個人身邊輔佐他的男人,僅此而已。獄寺知道自己過度熱情的態度讓別人在意,連早已習慣的綱吉也不只一次疑惑地問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極端的態度來對待他,獄寺自己也沒有辦法解答這個問題,不知不覺就成了習慣。

 

他還沒遇上綱吉前,雖然也幻想過成為彭哥列首領的左右手會是如何的情況,但他從未認為自己會變得像現在這樣著迷,光是在十代首領身邊就會非常安心,最近更變得無法去思考綱吉以外的其他事情。這種溢出限度的心情必須壓抑,必須節制到不讓十代首領困擾──這麼想卻讓他覺得非常難受。

 

不知不覺盯著綱吉的臉看,獄寺覺得綱吉的皮膚有點不健康的白,大概是因為不喜歡運動總是一個人躲在陰影底下的關係,柔軟的褐色頭髮則摸起來非常舒適,獄寺的手小心觸碰那柔軟的髮絲,發現對方沒有什麼動靜才大膽的放下去,滑過那細細的短髮,好像在摸小動物一般的感覺,獄寺輕聲嘆息。

 

「果然還是不行嗎?就算要自己不要去想……」低沉的聲音自責地自言自語。

猶豫了一下,腦袋中其實沒想什麼,他大概一時鬼迷心竅,想著綱吉不會突然醒過來,於是低下了頭,就這麼一次,如果就這麼一次是可以被允許的吧?十代首領會原諒我的。

 

在睡夢中的綱吉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一個淺淺的、卻有點粗糙的吻,染著淡淡香氣不知怎的讓他非常熟悉,他沒有半點反感,因為那是平時聞慣的氣味,正因為知道那個人對自己非常溫柔,才如此沒有警戒,對了,那是獄寺常抽的香菸氣味。

 

「嗯?」突然醒了過來,綱吉有些恍惚地望著身邊和睡前一樣沒什麼改變的教室。

 

雖然還有點沒清醒過來的感覺,但綱吉卻覺得剛剛好像有什麼壓在唇上,被吻了?

但是,是誰?記憶有點模糊不清,說不定只是自己的夢境而已,他恐怕又做了一些可笑的夢,只能苦笑著搖搖頭拋開那些妄想。

 

「說起來,獄寺和山本怎麼這麼慢啊……」

 

 

 

 

 

 

 

 

 

 

 

 

「那是…真的嗎?」獄寺望著眼前的嬰兒,突然將他和山本叫出來,對方的表情不像平時開玩笑般的從容,也沒有了那抹惹人發毛的笑意,坐在窗台前的他面帶沉重的表情,輕闔上雙眼。

 

「九代首領確實已經去世了。」

 

就在上個月,是被人槍擊而死的,犯人始終沒有抓到。

那個人,從當上首領的那天開始就沒有享受過什麼身為首領的快樂,總是在找尋著繼承者的他一點也不留戀首領的位置,只是沒有想到竟會因為一次小小的疏忽就這樣離開了,對於彭哥列,他相信只要交給綱吉一定能夠走向和過去、和他截然不同的道路,他期待綱吉能夠將彭哥列引向沒有血腥的道路,然而,繼承人還太過年輕,而且綱吉曾經拒絕過九代首領,所以九代說怎麼樣也要活到那個孩子能夠坦然接受這個責任重大的位置為止,本來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但家光那天用痛苦的聲音通知里包恩時,里包恩手中的手機幾乎都拿不穩了──他從沒有這樣失態過。

 

聽說指環戰後一直沒有與九代見面的XANXUS,在葬禮上只是冷冷看著棺木放入後轉身就走,家光拉住他,XANXUS卻冷笑著,『那個小鬼這下子就是我們黑手黨的人了,我說他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匆促上陣、不被眾人期待的情況下繼承的彭哥列首領,將會是什麼樣子的他很想看看。

 

「蠢綱必須快點繼承首領的位置。」

 

「但是,十代首領還什麼都沒有準備,這麼突然的就要到義大利去,連語言都不通──」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里包恩壓低了帽子,他也從未想過綱吉會要如此倉促的前往義大利,教育和思想都尚未成熟,可是,「黑手黨少了首領就沒有辦法組織起來,下面也會動搖,就算現在暫時可以靠著家光和其他人撐著……也必須快點找到下一個首領,否則會有人在動亂中犧牲吧。」

 

一旁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的山本,眉頭輕輕皺著,最後一刻才猶豫地開口。

「你們講組織組織的,但是,阿綱自己難道沒有選擇的餘地嗎?」

 

里包恩不說話,山本知道那是他沒有辦法回答的事情,身為老師,里包恩一定也不會希望他是在無法拒絕的情況下接受這個負擔極為沉重的位子,但是,現在的情況卻由不得里包恩決定,彭哥列正面臨危機,而綱吉在這種狀況下很可能因為心軟而答應下來。

 

「你們目前還在上學,可以決定是不是要完成學業或是更久以後再過來,但阿綱必須馬上到義大利參加繼承儀式。」里包恩看看面色蒼白的兩人,他的語氣不容反駁,「你們的決定是怎麼樣?」

 

 

 

 

 

 

里包恩馬上就飛回義大利去準備其他事情了,沒跟綱吉親口傳達。

綱吉從獄寺口中間接聽到這個消息時只是停下手中正在吃的點心,湯匙還含在口中卻一臉呆滯地望著對方,不想相信那是已經發生過一段時間的事情,對於九代的死沒有什麼真實感,上一次九代溫柔的從電話中詢問他近來狀況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聊到讓他尷尬的功課時,九代也是溫和地說只要再花點時間總是能夠學會的,九代說總是對他說──『綱吉你還很年輕,有很多的時間可以慢慢思考未來,沒必要現在考慮首領的位置。』

 

但這一切太過突然了,突然到沒有辦法去理解發生這些事情的原因。

綱吉將頭放在擱置在椅背上頭,心卻浮浮沉沉,時間在一瞬間彷彿靜止一般。

 

「十代首領,您決定怎麼辦?」

 

「怎麼辦……?我……」

 

決定怎麼辦?這是我能夠決定的事情嗎?彭哥列正受到威脅,他們需要我,難道可以說因為不想要當首領所以就拒絕掉嗎?別人不會允許,我自己也不會,九代首領死去的事情怎能如此簡單釋懷,而自己在重要的人面臨困境時又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我…不知道。」綱吉抱緊椅背,他發覺自己的身體在顫抖著,獄寺正嚴肅地詢問他,他應該要說出早已經有了答案的決定才對,眼眶卻酸澀得無法睜開來看著對方,好害怕,他還不想那麼早就走進那個未知的世界,他本以為那會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所以什麼也沒有想。

 

九代首領也已經不在了,沒有人會在身邊寬容他那軟弱的個性了吧。

 

但是,溫熱的手掌輕輕的觸碰了綱吉的手,睜開眼看見是獄寺抓住了他一直顫抖的掌心,十指輕輕交纏,那樣親密的動作綱吉卻沒有一點尷尬的感覺,溫暖流入心中,讓他終於可以呼吸。

 

「十代首領,我會一起去的,您什麼都不用擔心。」

平常不怎麼可靠的獄寺現在講的話讓綱吉安心下來,躁動的情緒慢慢變得穩定,儘管還有著猶豫,但綱吉輕輕回握那雙手,望進那雙碧綠色的眼。

獄寺湊上前去在綱吉的額頭落下一個吻,他的臉上染上一絲緋紅,就像在安撫著孩子一般,並且確實感覺綱吉的身體慢慢不再顫抖。

 

「總覺得西西里很遠,會不會很難回來日本啊?」

 

「就當作去觀光吧,我看過,西西里的海岸非常漂亮的,一直想讓十代首領您看看!」

綱吉聽見獄寺天真地這麼說時,嘴角輕輕拉開一點弧度,望著那閃閃發光的綠色雙眸,真希望自己也能夠像他這樣沒有猶豫地往自己的未來前進,如果有獄寺在身邊的話,說不定自己也能夠做到,要是獄寺說可以的話,他想要試試看,他會嘗試的。

 

「要是彭哥列那裡剛好可以看到海的話就好了。」他無奈地輕嘆。

 

在綱吉心底,其實更希望獄寺說──就算真的不想去也沒有關係,我們一起留在日本吧,沒有人會生氣的。但這樣的話,終究也只是希望而已。

 

 

 

 

 

 

 

他們前往探望九代的那一天,天空灰濛濛的,穿著父親準備好的黑色西裝踩上石階的心情有些飄浮在空中的感覺,他們朝著一個看來很普通的墓園前進,白色的欄杆有些老舊,即使是最強的黑手黨的首領也是葬在一樣的地方,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綱吉尾隨著家光走著,獄寺站在他前方,那蒼白的臉孔是為了不想讓綱吉感到不安而強忍著哀慟,因為他很清楚身後的綱吉一定是帶著更加難過的表情。

 

「到了,綱,過去吧。」

聽到家光的話,綱吉停下腳步,溫暖的風吹在臉上反襯著這寧靜的傷口有多麼疼痛,眼眶也微微灼熱。

 

站在墓前等待他們到的人有些認識、有些不認識,他們望著前來的未來的首領,年輕的、似乎還有些膽怯,最後排的人在竊竊私語,聽起來就像微風,當時綱吉並沒有在意他們說些什麼,而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就是弗雷戴諾,當時綱吉還不認識他,但是這個男人撥開了人群讓綱吉他們能夠站到最前方。

 

「他一直是個心胸寬大的人,首領他一直很關心你的情況,到最後都是。」

 

綱吉並沒有聽清楚那些無關緊要的開場白,他只是想到很久以前,九代輕輕碰觸他的額頭時所殘留下來的溫度,下意識捏緊了胸前的戒指,他到現在還沒有真的下定決心接受這個東西,但是,在今天結束之後大概就不能夠再繼續猶豫下去了,不能帶著這種半調子的覺悟當上首領──九代首領的死,他一定要查出來,那是他身為下一任首領的責任。

 

但是,好害怕啊,要是沒辦法做一個好首領怎麼辦?好想逃走。

突然,止不住的淚水從眼睛裡滑出來,關愛他的人去世了自己卻無能為力,留下來的悔恨和難受超出他的想像,綱吉站在那裡,最有可能成為他後盾的保護者已經死了,今後要面對的世界將會更加孤單。

 

「十代首領。」獄寺輕聲說,綱吉有些驚訝地轉頭看站在他一旁的獄寺,對方的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沒問題的。」

 

為什麼這種時候還能夠這樣笑的原因綱吉搞不懂,但不知為什麼看著那個笑容就覺得心中的重擔減輕了一些,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人面對這件事情,獄寺也和他一樣不好受吧。

即使山本沒有和他們一同前來義大利讓他心底很不踏實,但他還有獄寺在,這種想要依靠誰的感覺和到未來時空去的時候很像,對於獄寺緊緊握住自己的手的動作沒有一絲尷尬,他首次對於獄寺產生了和以往都不同的某種感情,某種堅定的、緊密的感情。

 

「我,真的有辦法成為一個好的首領嗎?」他的語氣中帶著些冰冷。

 

「您已經很好了,今後我也會努力在您身邊幫助您。」獄寺在底下握拳,似乎下了什麼決定。

 

「謝謝你,獄寺。」

 

之後,他和獄寺坐著車子前往彭哥列總部,都還只是十幾歲的孩子的他們在一群黑衣人之中顯得特別矮小,尤其是綱吉,他發現一些觀察著他的人們所投射來的目光,帶著一些不信任,還有疑惑。獄寺桀傲不遜的表情瞪著那些偷偷注視他們的人群,對於這樣誇張的保護動作綱吉沒有說什麼,心裡其實暗暗慶幸,如果是他一個人來這裡的話大概會緊張得不知所措吧。

 

「我們明天起就開始學義大利文吧,十代首領,離繼承儀式沒有幾天了,但應該還能夠幫上一點忙……」

 

可能是想要緩和綱吉緊張的情緒,獄寺在車上突然開口,綱吉被嚇了一跳。

 

「義、義大利文啊?」都忘記了關於學習的事情,突然想起學校就這樣突然休學,班上同學一定很吃驚吧,最後一次的作業也沒有寫完,幾乎是得到消息就馬上出發前來西西里了,這是當然的,熟識的人突然離開世界,怎麼說也不可能就這樣不來表達哀悼之意,不過來到這裡後才是真正考驗的開始。

 

他沒有做多少事前準備,心裡忐忑不安。

 

「對了、那個,獄寺…你對於我現在成為首領,感覺怎麼樣?」

 

「啊?啊,那個……」獄寺像被問到什麼沒料想到的問題一般緊張起來,綱吉不懂為什麼他要那樣吞吞吐吐的,「那個,非常高興,不過、是因為九代首領去世我實在不該說這種話。而且一想到以後不能再和十代首領一起上學,就感到有些寂寞……要是能早點跟十代首領相遇的話,早幾個月,不,幾年……就能更長的和十代首領在一起了。」獄寺彷彿回想著什麼美好的事情般笑了。

 

聽到對方這樣講,綱吉有些受寵若驚,他從沒想過獄寺也會思考這樣的事情,綱吉以為一直不斷鼓吹著他成為首領的獄寺一定恨不得他馬上繼承彭哥列,會陪他留在學校上課是為了要保護他逼不得已的,但現在聽到獄寺這麼說卻感到心情振奮了起來,過去的日子並沒有白費。

 

「是呢,我本來以為會很久以後才要做決定,而且那是里包恩擅自決定的,不然我哪當得上黑手黨首領。」

 

「您會當的。」

綱吉抬頭看向突然打斷他說話的獄寺。

「您是彭哥列的直系血親,而且擊敗了瓦利安暗殺部隊,選擇您的是您的父親還有九代首領,您一路走來我都看在眼底。」

 

「所以說……這些都是別人決定的,我沒有──」

 

「我知道您不可能在這種狀況下選擇逃避,所以您一定會成為我心目中最強大的黑手黨首領。」獄寺沒有看綱吉,他的臉只是露出一種彷彿在思念什麼的表情,然後才看綱吉一眼,「對吧?」

 

不知為什麼,心在那一瞬間卻覺得寒冷。

獄寺他,並沒有聽懂我說的話,沒有聽見我內心掙扎和想逃避的聲音。

他不允許我逃避。

 

「我知道十代首領總有一天一定能成為很棒的首領的,從見到您的那天就知道了。」

綱吉唇邊的笑容微微冷卻,視線落在那帶著開朗笑容的臉龐上,胸口浮現不該有的細微刺痛,那明明是聽過不知道多少遍的話,明明是讚美,綱吉知道那不過是無心的,也許連獄寺本身都不曾在意過,但是也是在那個時候,綱吉意識到心的深處某種令他懊悔的情感充塞著胸口,難以下嚥。

 

那天,在意識到我喜歡他的瞬間,卻同時體會到了名為絕望的事實。

 

 

 

 

 

 

 

 

 

 

 

 

 

被獄寺突然告白之後一不小心就想起了……關於以前的事情。

記憶中確實曾經受過那麼一次傷,連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麼會感到痛楚的傷,所以就把心意隱藏起來。

 

我一直都知道,我和獄寺君心中所敬愛的那個人並不是同一個,因為我們所期待的未來並不是同一個,過去好幾次猶豫不決,一直到現在都還不能確定那些是否是正確的決定,哪些是自己決定的事情,哪些又是不得不遵守的事情,曾經的某些決定只是怕會錯過重要的東西,像是和朋友相處的時間、怕失去某些人的信賴和依賴,還有最重要的生命。

 

老實說,黑手黨首領是我從小都沒有想過的未來,比小二的作文課時寫下的承為巨大機器人的夢想還要不切實際,即使如此,還是這樣努力坐在首領的位置上經過了漫長的八年到了現在。

直到現在我才清楚發覺,自己所喜歡的、所珍愛著的是以前那個有點膽小、有點頹廢什麼事情也辦不到的普通的澤田綱吉──我所渴望的是即使是這樣沒有擁有任何東西的我,也有人會喜歡這樣的我。

 

即使丟棄了首領的地位,丟棄這身火焰的能力,我喜歡的那個人,獄寺他……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的喜歡我,那雙眼睛還是會注視著我。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會感到挫折的原因吧,當然其中還有很多其他的原因。

 

告別隼人後一個人走到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把自己也融入了這熟悉的畫面中。

對於隼人有些抱歉,什麼也沒有對他說他一定很不安吧,弗雷戴諾在他面前說那些多餘的話又是為了什麼呢?但是,在會議上鼓起勇氣說出那樣的決定後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打擊到我了,有的大概只剩下隼人失望的表情,從高中開始意識到自己喜歡他,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上從他口中知道他的心意,更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還會為此動搖。

 

真傻啊,現在對那種事情心動的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就全白費了。

 

「……快遲到了呢,該不會又不小心撞車而遲到了吧?」

 

「好過份啊,咒我嗎?」我等待著的那個聲音馬上困擾地回應,轉頭過去看到金髮的男人就站在我身後,他快步走過來輕輕擁抱了一下我,「綱吉。」

 

「迪諾先生,你今天居然準時了耶。」

 

「我、我也不是每次都遲到的啊,你這樣冷淡我都要哭了。」迪諾哭喪著臉,但過了一會兒他就收回了開玩笑的心情,「關於你說的那件事情我已經幫你辦好囉,這事情里包恩准許了嗎?」

 

「他怎麼可能准許啊,謝謝,那資料……」

「我找到的是在陶爾米納的房子,本來以我們的能力可以有更好的,但你說普通的就可以……嘖,距離這麼遠的話大概很難得才能見到你一次吧。」迪諾說,他將從旁邊小店買來的飲料丟給我,是咖啡。

 

「說什麼呢,反正還是在西西里島上又不是跑到哪裡去,我畢竟還是沒有膽量呢,回日本感覺會被找到。」

 

「這裡的海岸很漂亮喔,在觀光客眼中是聖地一樣的存在,你一次也沒去過嗎?」

 

「平常太忙了,遠一點的地方都沒去過。」

我苦笑著拿起了迪諾先生給我的飲料喝著,一邊看著他給我的資料,照片中是一間很普通的小房子,應該是當地居民的。其中一張的海邊小道有幾個孩子在騎著單車,笑得很開心,我不由得露出笑容。

 

「童年都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一定一輩子都感覺很美麗吧。」

 

迪諾先生對於我的話什麼也沒說,他知道我一直都想要去一趟海邊。

因為獄寺曾經說過西西里的海岸很美麗,但八年來居然一次也沒有實現過,就算偶爾到海邊,獄寺也不會剛好在身邊,那種時候反而更覺空虛。

 

「這事情不再考慮一下嗎?我覺得綱吉你只是累了。」

 

「或許,但我已經想很久了,這件事情不可以跟別人說喔,因為信任迪諾先生才拜託你的。」

 

「我不會跟別人說啦,我是站在綱吉這邊的,而且總覺得我能了解一點點你的感受。」

 

「那,我回去了,下午還有會議。」

 

「你是偷溜出來的喔?」

 

「哈哈,掰囉。」

 

 

tbc

 

作者廢話:

這篇設定算是綱吉有點匆忙地成為了首領,

因為思想沒有準備,而造成了他一些後面得後遺症。

兩人其實很早就互相喜歡,但一個因為不敢坦白,一個是以為自己沒有希望所以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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