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柔軟,而且暖呼呼的,在溫度微涼的早晨裡向溫暖的來源靠過去是理所當然,綱吉在恍惚之中感覺今天的抱枕比平時更暖,圍繞在身邊的熱度充滿全身,一種好聞且熟悉的氣味,他忍不住往那個方向靠得更近一些。


「很痛啊,彭哥列。」


「抱一下又不會死……」綱吉呢喃著,感覺抱枕稍微掙扎了一下,但很快就靜止不動。
 

被眼前睡得迷糊的彭哥列首領當作抱枕的人儘管有些無奈,卻也因為懷中很暖和的關係,沒有再抱怨什麼,他的手輕輕環住對方的身軀,將身體捲起,溫暖的空氣包裹他們兩人,彼此胸口的心跳聲成為了催眠的旋律。

綱吉乖巧地捲縮在骸的懷中,而骸也尚未察覺自己在誰的房間睡下的,由於昨晚喝了酒,兩人直到現在還糊里糊塗地睡得不省人事。

他從溫暖的被窩中落入一個夢境,那是個冰冷、黑暗而且孤獨的夢。

他再次看見那個男人,正確的來說——正是以前的『自己』。

高傲、殘酷而且不願相信任何人,只為自己而行動,只為了自己的利益而選擇,自他從艾斯托拉涅歐逃脫後,他的心中就一直懷抱一個惡毒的計畫,他是執著的,要向所有黑手黨復仇,清除掉那些骯髒、狡猾的病灶,他一直都沒有真正放棄那個想法,藏在最深處。

接近澤田綱吉也只是計畫的一部分,但他失敗了,沒能成功奪取對方的身體,以前被關在復仇者監獄中的情況不允許,但現在已經不同。

 

『如今想奪取他的身體易如反掌,只要利用他對你的信任。』

 

『住嘴。』伸手一揮,想消滅眼前的黑影,但對方化做一道陰影後又再次出現。

 

『你我都知道,你的本性可不是什麼善類,不管你如何想要擺脫都不會改變。』那個黑影又笑了,說話的語調對骸來說非常熟悉,因為那確實是曾經自己內心的想法,最黑暗、最殘酷的那些,『難道你真的沉溺在這種無趣的友情遊戲嗎?』

 

『那是我與澤田綱吉的事情,和你無關。』

 

『老實說,你們之間的關係讓我看了就想吐,像蘭奇亞一樣的老好人最容易利用,你以前最擅長的就是控制這些人為你做事,畢竟一開始是那些黑手黨先犯下錯誤的。』那咯咯笑聲聽起來特別刺耳,也令骸自己感到一陣窒息,『只要利用他們的同情心,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他,他也可以成為你的。』

 

那句話徹底激怒了骸,從他的身體湧出一股黑色的鬥氣撲向那道黑影,但對方絲毫沒有受到損傷,他只是東躲西藏,最後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骸知道,它又一次躲回了他心底那一塊冰冷、無情的空間,它一直都在那兒,沒有徹底被消失,也沒有隨著時間化解那份仇恨。

 

凝視著回歸無聲的空間,骸一個人站立在那兒。

他知道要擺脫這種鬱悶的情緒就是再次回到那個充滿溫暖的世界,有澤田綱吉存在的世界,何況他現在有不得不安分的理由,他不能夠讓一絲危險發生,在他離開水牢的時候那些復仇者曾經找過他並且警告他不可以輕舉妄動。

 

『六道骸,你可以離開這裡,但你離開前有件事情必須先告訴你。』

 

『喔呀,沒想到復仇者對我也有話說嗎?』

 

『如果你再一次回到這個地方,』復仇者冰冷無感情的聲線令任何人都感到毛骨悚然,『你將永遠不能踏出這裡,為你擔保的彭哥列首領也將必須付出代價,這是我們與他之間的約定,所以不要忘記你身上背負的罪惡。』

 

『你是指…澤田綱吉?他跟你們約定了什麼,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你應該知道你的手沾染著許多人的血,真以為可以就此抵銷嗎?』復仇者說著,只見六道骸的臉孔變得陰沉忿恨,『你的自由是有代價的,只是這個代價將由彭哥列給付。』

 

正因為無法抵銷,所以必須使用非常手段才有可能。

彭哥列首領用自己擔保了六道骸的未來,這件事情澤田綱吉並沒有對骸說,他大概以為隱藏得很完美吧,包含庫洛姆在內所有骸的同伴都沒有人知道,然而復仇者並沒有打算顧慮骸的心情,反而將這些告訴了骸。

 

所以,必須要屏除這些危險的想法。

做為守護者待在他的身邊,是骸唯一能夠想到的方法,即使正如他內心的那道黑影所說的違背了他的本性,違背了他一直以來的認知,但他必須找到妥協的方式,讓他產生這種自我拘束的想法的原因很簡單——他深愛著澤田綱吉。

 

就在這時,一個巴掌揮過來就這樣硬生生打在骸的臉上,他一下子驚醒過來。


「怎麼回事?」他心情惡劣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身旁溫暖的棉被中有什麼在蠕動著,這才注意到他剛剛一直抱著澤田綱吉,壓在身上的體重令他無法移動身體,而剛剛那一巴掌來自睡相極糟的綱吉。

 

「一大早的到底是…為什麼不肯好好睡?」骸扯開鬆脫的長髮束帶重新繫上,左右張望,發覺自己是在綱吉房中睡著的,終於想起昨晚到綱吉的房間喝酒然後聊些無聊的小事直到半夜,微醉之後就這樣睡了。


「彭哥列。」骸輕聲呼喚,手指輕輕捏上那傢伙熟睡的臉頰,看綱吉歪曲的臉就忍不住笑,「真可笑的表情……綱吉,你要是因為我而被關在那種地方,肯定就不能如此自在吧。」

 

骸低聲呢喃,俯下身在那雙吐著夢囈的唇上落下一個吻。

他有些壞心地趁著對方無力反抗的時候,舌悄悄鑽進那柔軟的唇瓣之間逗弄著那發出細小喘息的口,品嘗甜蜜的氣息,唇舌交錯發出的聲響在安靜的早晨特別清晰,綱吉的唇瓣不一會兒就被吻得微微泛紅,兩人的呼吸也急促起來。


「嗯…啊…骸?」綱吉甦醒過來,看見近在眼前的骸時,他的臉變得通紅,發現他們靠得如此近,下一秒馬上拉開距離,「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我們…難道昨天……」

 

「是你喝醉了吧,把所有事情都忘了。」骸聳聳肩,看綱吉那慌張的反應只是危險地一笑,「有什麼好介意的,以前也不是沒做過。」

 

綱吉說不出反駁的話,兩人之間纏繞著一股尷尬又曖昧的氛圍。

骸自己主動靠近綱吉,將他拉回懷中後在柔軟的唇上印下一吻,代替早安的問候,綱吉默默接受的態度也令人賞心悅目。

 

「我、我該起來工作了。」綱吉突然說,推拒著。

 

「那麼快?」骸歪著臉,低哼一聲鬆開懷中的人,本來要是綱吉希望的話他還想再繼續下去,「真是掃興的傢伙,期待你果然是錯誤的,彭哥列。」


「欸?」不懂骸為什麼失望,綱吉看骸自顧自地整理衣服,「怎麼了嗎?你生氣了?」


「不。」骸輕聲說,轉過頭用手指推了推綱吉的額頭,隨後溫柔地把綱吉睡亂的頭髮撥回原位,最近骸終於也會做出這種行為了,以前總是欺負他的骸變得比較會照顧人,常讓綱吉感到羞恥,甚至有些懷念以前個性彆扭、不好相處的骸。


「怎麼突然笑了起來?」


「沒什麼,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骸…真的變了。」


「你還是比較喜歡以前那種相處方法嗎?」被這麼一問後綱吉才開始思考,骸緊盯著他的臉。

 

「倒不是…但那畢竟也是我重要的回憶啊,現在我很高興骸可以接納大家,以後也要常常相處,對我來說這個家族的人都非常重要,所以骸如果可以和大家相處愉快,我也會很高興。」綱吉露出放鬆的微笑,曾經的骸很惡毒,沒有現在如此溫柔,更別說合群,但當他一邊說著一邊抬頭望向骸,卻突然愣住了。

 

——有一瞬間,骸看起來和以前很像。

 

那異色的眼眸中透出冰冷的光輝,儘管還殘留有溫柔的餘溫,卻更多是佔有欲。

骸曾經是用這種目光看他的,是啊,那個時候他們的關係偶爾會很緊張,綱吉有時候也會為此難受,骸不喜歡他與別人靠得太近,甚至不喜歡他與朋友在一起,每一次綱吉都會覺得骸身上帶著刺,防備著他人,只對自己一個人敞開內心。

 

那時的骸並不是不好,只是有點讓人害怕。

 

「彭哥列?」

綱吉再次回神時,骸已經恢復原本的模樣。

這竟讓綱吉鬆了一口氣,骸如今的處事方式磨掉了利刺,也漸漸可以與夥伴們在一起享受平凡的生活,不再那麼排斥黑手黨,這些都是好事,不是嗎?

自己並不是不喜歡以前的相處方式,應該說,不管怎麼樣的轉變,骸就是骸,現在綱吉反而對他溫柔的地方有些尷尬,太過溫柔了變得有些不像骸,讓綱吉覺得自己被寵著。

 

「不,沒有什麼。」綱吉微笑要他不要介意,湊上前親吻骸的臉頰,「我的霧之守護者,今天開始也該工作了喔。」

 

 

 

 

 

 

骸走在彭哥列的長廊上,他必須去找里包恩,綱吉告訴他里包恩未來有些工作要委託骸的幻術能力,雖然為黑手黨做事還是讓他有些牴觸,但既然已經身在這裡,這個時候還去抗拒也說不過去。

 

不知道自己為何感到焦躁,他想綱吉剛剛差點就察覺到他隱藏的事情。

他應該埋得更深一點才是,才不會不小心顯露。

 

那一刻綱吉愣住的表情,恐怕是發現了自己想盡辦法隱藏的一面,只要一個不小心,好不容易構築起來的溫柔形象都會毀於一旦,因為綱吉喜歡溫柔吧?必須掩飾自己的獨佔情緒,聽到綱吉談起那些對他而言重要的夥伴們,他必須要習慣,因為澤田綱吉就是這樣的男人。

 

為了徹底杜絕內心那道黑影的意圖,這是自己所希望的,壓下所有殘酷那一面的感覺,不去聽、不去想,就不會有多餘的念頭產生。


他的腳步走過一處彎道,轉角卻撞上一個熟悉的身影,讓他反感。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而警戒地望向對方,想知道這個男人在這裡是要做些什麼。
 

「澤田綱吉在辦公室嗎?」

 

「為什麼問我?」骸不高興對方一張口就是綱吉的名字,那種敵對意識至今仍然十分濃厚。

 

「你不是剛剛從那裡出來?」雲雀理所當然的口吻容易惹怒人,卻沒有自覺,「只是沒想到像你這種人會願意待在這裡,你最近和善的嘴臉看起來倒是有模有樣的,那是裝出來的嗎?」

 

「你……」被惹怒的骸狠狠瞪了雲雀一眼,但對方只是推開他。

 

「沒事的話就快離開,我要和那個傢伙討論一些事情,你在也麻煩。」

 

雲雀的傲慢態度讓骸想到過去,學生時期只要去學校找澤田綱吉,雲雀經常會出現並阻擾,那時他們常一言不合就打鬥起來,當然,那是年少的時候了。

「哼,你真是一點也沒變,說的話也和以前一樣惱人。」骸笑道,不知為什麼剛剛那股煩躁的心情竟因此平復了一些,「多虧你讓我想起以前我們有過不少恩怨,或許像你說的,我是裝出來的吧。」


「不覺得麻煩嗎?」

 

「……但那個男人喜歡這樣。」骸聳聳肩,露出一個嘲諷的冷笑,壓抑的殺氣使空氣繃緊,此刻的他終於比較接近雲雀記憶中的六道骸,「事實上,回到這個地方後和你們這些人相處都不符合我的性格,我希望你們都離他遠一點,你們這些人全都消失,我也不會感到太難過,因為他身邊只需要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無法忍耐有其他人在他身邊,直到現在依然有這種想法。
因為那個人身邊總是有一大堆人跟著,在水牢度過的這幾年,綱吉有了很多他所不知道的改變,或許是因為這樣骸有種被排擠在外的感覺,他很不喜歡。

綱吉是我的東西,是我的,要不是因為他,跟黑手黨人和樂的相處這種事情,令人作噁。


但是,若不壓抑,這樣不就重蹈覆轍了嗎?

出水牢的那一天,看見綱吉前來迎接他的那一天,聽到復仇者警告自己的那一天……

 

『你的自由是有代價的,只是這個代價將由彭哥列給付。』

 

骸的表情露出些許憤怒,他甩了甩頭,這絕對是可惡的後遺症,那些可惡的復仇者把他關在那種地方太久了,居然連幻聽都產生了。

 

雲雀提早一步離開了那裡,當他走進首領室,綱吉很高興看見他來。

把資料交給對方後他們便開始閒聊,綱吉總是很愛滔滔不絕說一些別人不見得有興趣的事情。

 

「骸今後會開始協助彭哥列,很令人安心啊,因為他的幻術很強大,恭彌認為呢?」

 

「我認為…還行吧,暫時還能靠你壓著。」雲雀低喃,綱吉卻聽不太懂那句話的意思,「只有你才能讓他控制他自己。」

 

剛剛那一刻,骸算是在他面前露出自回來以後少見的真面目,恐怕是因為碰見宿敵所以更難壓抑,如他所想,他不覺得六道骸這個人會轉變成多好的性格,所以同意回到彭哥列、同意協助、同意與其他家族夥伴相處,不過是為了滿足綱吉的行為——在那個男人心底深處肯定壓抑著危險的因子。

 

前幾天綱吉才跟他聊到骸和以前不同。

但是,綱吉是擔心的,喜悅的同時也懷疑骸是不是在勉強。

 

雲雀覺得不管六道骸實際上是個怎麼樣的人,澤田綱吉並不是因為骸是個溫柔的人才對他投以關注,從學生時期開始就一直如此,但雲雀也沒打算好心地告訴那個傲慢的傢伙。
 

 

 

 

 

 

 

 

 

 

「喔,你來了。」

里包恩等在陰暗的顧問室中,用討人厭的笑容迎接他,骸從以前就覺得對方老是防備著自己的存在,不喜歡他太靠近澤田綱吉,這也是當然,身為那傢伙的老師,不可能會希望自己的學生靠近一個問題人物。

 

「所以,顧問大人已經想好從現在開始打算怎麼樣利用我了嗎?」

 

「說得可真難聽。」里包恩笑著壓低帽子,他將骸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後才繼續說,「我不過是遵從首領的命令給你一些任務,好讓你別整天無所事事罷了,何況有些事情你也有責任協助。」

 

「因為我的出獄,那傢伙有麻煩嗎?」骸問,身為顧問的里包恩肯定知道家族發生的所有事情,就連綱吉不願意告訴骸的那些,眼前的男人肯定也知道。

 

「不算大麻煩,但也有不少抗議的聲音,但這些他都處理得差不多了,之前還找迪諾幫忙壓住北義大利,畢竟也不是第一天成為首領並且處理關於你的事情。」里包恩轉身翻找著資料,最後拿出一個資料夾,遞給骸,「這次我要給你的任務是還在鬧事或散布謠言的傢伙,自己的麻煩自己收拾,很合理吧?」

 

「這些全部都是?」骸翻看著那些紀錄,多到讓他有些狐疑。

 

「是,全都是在釋放你後跳出來攪和的。」里包恩用輕鬆的態度觀察著骸的反應,骸的表情從困惑轉變為冰冷,逐漸顯露出一絲殘酷,「這些人,不一定真的是因為對你有意見,而是利用這個機會想要藉此跟其他反對者向彭哥列勒索利益。」

 

「也就是借用我的事情,想逼彭哥列就範?」

 

「想從中得到某些好處,同意某些他們一直渴望放寬的限制,但他們太天真了,彭哥列不會妥協於這些威脅。」里包恩停頓了一下,上前去拍了拍骸的肩膀,「剛巧你可以解決這些,悄悄的。」

 

「要我把他們怎麼樣?」異色的瞳眸閃耀出一絲寒光,這與在綱吉面前的溫柔容貌截然不同的表情讓里包恩微笑,「殺了他們嗎?」

 

「不需要如此激烈,我只要你一個一個私下調查,若他們是真的討厭你而抗議,那就無所謂,但如果有些人是藉機挑釁,我要你回報給我。」

 

「哼。」骸有些不滿意如此寬容的作法,但還是接受了。

 

「對了,警告你一聲,既然成為彭哥列的一員,就要盡到職責,否則你這個守護者我隨時都能撤換掉。」里包恩的那句話令骸感覺到些許敵意,「因為蠢綱…那傢伙說無論如何都想相信你,我也認為你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怎麼說呢,雖然本性沒變,但你收斂了不少,是什麼讓你改變想法的?我本以為你一旦出了水牢,就會離開彭哥列。」

 

按里包恩的了解,骸之所以會成為霧之守護者是受到澤田家光的威脅。

附身於庫洛姆身上,只有在需要的時候現身,他的行動更像是為了保護庫洛姆而非為了澤田綱吉行動,所以只要他得以從水牢離開,很有可能會從彭哥列消失,里包恩和家光討論過,骸若是選擇丟棄守護者的職務,他們就必須再找一個新的人選,結果卻出乎意料之外。

 

骸不但接受霧之守護者的位置,甚至願意移到彭哥列內,隨侍在綱吉身側。

當綱吉對里包恩說可以給骸一些任務時,里包恩都懷疑對方是否會接受。

 

骸低頭不語,他本以為沒有什麼會比水牢更加冰冷寂靜,那時的他一心只期盼著可以恢復自由,期盼取回自己的身軀,本以為從水牢中離開的那一天就會真正感覺到解脫,可是……如今這種莫名的憂慮到底是什麼?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如果我一直在水牢中的話,他是不會變的,他會一直愛著我,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我離開水牢恢復自由之身,他也就沒有跟我在一起的理由,所以我必須爭取讓他印象深刻的機會啊。」骸的話讓里包恩微微吃驚,沒想到骸內心還有這樣的想法,「阿爾克巴雷諾,我總覺得那個人一開始就是因為憐憫我才和我一起的,你不這樣覺得嗎?」

 

 

 

 

 

 

 

 

 

 

綱吉還記得那是個夏日接近尾聲的日子,並盛中學的最後一年。
天氣漸漸從炎熱的日子轉為涼爽的秋天,但窗外還有著明亮的陽光和溫暖的微風,是非常舒適的日子,天空也總是刷上一層淺淺的藍,夏休剛剛結束,代表在並中待著的最後一個夏日就快要結束了,他不知不覺也升上三年級,綱吉從課堂中望著外頭的天空發呆。


經歷許多事情,這一兩年來真的發生好多事,先是遇上里包恩,然後結交了身邊所有的朋友,也碰上數不清的敵人,其實一切都還算好沒什麼事情讓他真正感到後悔的,畢竟他認識很多不同的人,眼看所有的麻煩都已經順利結束,只剩下一件事情。

 

他最近和那個過去的敵人處得不是很好。

 

已經一起參加過不少戰鬥,至少綱吉內心早已經把他當作自己的同伴看待,即使對方表現得很不屑,他也打從內心感謝對方,可以的話當然想要好好相處,畢竟連羞怯的庫洛姆都能和京子他們相處得那麼好,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綱吉並不要求那個人像山本和獄寺那樣成為親友,只要可以平靜的談談話就足夠了。
然而,對方表現出來的厭惡卻讓綱吉承受不少壓力。


「今天又會被說些什麼呢?」綱吉上課無法集中,他不擅長應付這種事。


他始終沒有告訴獄寺和山本最近遇上的麻煩,山本因為社團活動特別忙碌所以沒有發現,至於獄寺,綱吉會找藉口打發他先離開,為的就是不希望發生任何爭鬥,如果那兩個人知道他遇上麻煩的話,一定會發生不可預料的事情吧,結果到最後只有雲雀學長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情。


也不是真的需要人幫忙,因為這是自己的事情,被人討厭是無法向任何人求助的。


「十代首領!今天難道也——」


「啊,對不起,我今天也要留下來做點老師交代的事情,里包恩說要我一個人做,所以你先回去吧。」綱吉有種準確的直覺,總覺得那個人今天會出現,所以他事先想好了理由,聽見綱吉那麼說的獄寺顯得有些失落,卻還是聽從了。

 

只要拿出里包恩的名字獄寺就不會起疑,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綱吉其實有點希望獄寺繼續留下來,要應付那個人還是會讓他感到害怕,因為最近對方的行為變得越來越奇怪。

那雙異色眸看著自己的方式會讓他動彈不得,似乎想將他折磨到體無完膚的強烈注視,讓人毛骨悚然。


「他今天會出現嗎?算算時間應該是今天……不對,說起來為什麼我要等他啊?」

綱吉自我吐槽著,要是他跟獄寺一起回家,說不定就不會遇上,說也奇怪,在這些事情頻繁發生後,綱吉反而都會等到對方出現才走,這種心情真的很微妙,就好像他不得不看對方一眼才能安心。

 

下定決心後他抓起書包站起來,可是剛轉過身去,就聽見無人的教室門口傳來一聲重重碰撞聲響,綱吉馬上停下腳步,手輕顫著緊抓住書包的背帶。


「終於想通要逃跑了嗎?」一腳踩在門框上,隱約看得見某個人的身體堵住前門,「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發覺可以逃走,反而每一次都特別等我過來。」他瞧著綱吉的側臉被夕陽照得通紅,在橘紅色的教室中那雙異色眼眸透出冰冷的異樣光芒。

 

聲音比平時更加冰冷,綱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發現自己想趁他出現前逃走的關係。

綱吉心底忍不住埋怨,就是因為如果逃跑了,下一次見面這個人就會變本加厲,所以才不敢逃跑的,骸是個特別記恨的人。


「…骸、骸……」綱吉想控制自己聲調中的顫抖,卻無法順利,最近這些日子被骸搞得疑神疑鬼,每次他表現畏縮時,骸就會笑得更開心。

 

「都那麼久了,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事情。」骸伸手抓住綱吉的手腕,那力氣弄得綱吉腕骨發疼,「你倒是每次都能準確預料到我出現的時機呢,這也是彭哥列的直覺嗎?」


「痛、很痛啊,骸!」


「真是虛弱的身體,彭哥列。」聽到綱吉那樣呻吟,骸放開手,但力道太大讓綱吉失去平衡往後一倒,跌坐在身後的桌子上,撫摸著自己發紅的手腕,骸的力氣大得讓他有些驚訝,每次碰綱吉都好像是用盡全力在抓住他一樣。
 

「所以今天骸找我是什麼事情?」綱吉問,緊張的模樣像隻發抖的小動物。


「沒什麼,只是無聊罷了,就想來找你。」


「骸就這麼…討厭我嗎?」綱吉忍不住問,骸看來是真的閒到不行,由於待在水牢的日子越來越長,能夠具現化的時間也不多,以前一天還能出現一次,現在兩三天都不一定可以出現一次,而且難得出來的時間應該還有很多其他事情可以做,骸卻選擇來找自己。

 

「是討厭你,」骸裝出沉思的模樣,隨後彷彿無害的一笑令綱吉背脊發冷,「但一看到你困擾的表情我就感到非常愉快呢,因為你很怕我吧。」

 

綱吉抿起下唇,很明顯不喜歡這個答案。

骸看他壓抑的神情,手指突然伸向綱吉,綱吉下意識就往旁邊閃躲讓骸落了個空。
動作立刻停頓,那張掛著笑容的臉突然冷了下來,綱吉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是錯誤的決定,不管怎麼樣賭氣都好,絕對不可以做出讓骸生氣的事情,剛剛那個舉動明顯讓骸不快了,下一秒就如同綱吉預料的那樣,身體的平衡突然被破壞,他被用力推往後方的黑板,強大的撞擊讓綱吉一陣暈眩,下巴被手指牽制住,對方強迫他抬起臉來。

 

「骸…骸……我不是故意……」

但散發著寒意的異色雙眸深深瞪進他的眼底,綱吉感覺到對方強烈的憤怒,那種憤怒很奇妙的,讓綱吉覺得骸在責怪他,同時也像在請求他,明明就是不可能的。

 

「你該不會是害怕我吧?」


「那、那是當然的吧,你每天都做些奇怪的事情!——不要。」感覺到一陣刺痛的殺氣,綱吉別開臉,他以為骸會像之前那樣損壞周邊的東西,之後他就必須收拾殘局,或者雲雀學長就會出現與骸打鬥,但這次沒有,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向骸,「……骸?」


「既然真的害怕,就想辦法不要被我抓到,如果跟你那兩隻忠犬說的話,他們一定會跑過來幫你的忙,阿爾克巴雷諾也會幫你,為什麼不說?」


他很疑惑,綱吉明明就有很多機會可以擺脫他,就算去請求那個不輕易幫助別人的雲雀也好,或者請求他的兩個朋友一直待在他的身邊,都會讓骸的行動變得更困難。

但綱吉每次都留在學校等他出現,而且骸總是隔了一兩天才過來一次,視身體狀況而定,並沒有一定規律,綱吉卻每次都能猜中他來的時間,這令骸一見到他內心就會騷動不已。

他抱著某些令自己也反胃的期待,覺得綱吉或許想見他。

但綱吉的恐懼反應也是真實的。


「因為我想知道為什麼你一直這樣做的原因,而且骸…能出來活動,就表示你還好吧?」


骸瞪大雙眼,很驚訝綱吉會那麼說。

但是這對綱吉而言卻是很自然的想法,雖然骸總是做些故意找麻煩的事情,雖然骸好像真的很討厭他,但不管怎麼說都是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夥伴,想要知道骸做這些事情的原因,希望可以改善這種關係,同時也擔心骸的狀況,至少還能夠這樣見到骸就表示骸現在仍有餘力。


「難道…不是嗎?」見骸猶豫,綱吉忍不住憂鬱,「骸你出來的頻率…越來越少,真的沒事吧?」
 

「真是偽善的想法,我的狀況你又何必在意,你這個人……到底要天真到什麼程度?」骸難得吞吞吐吐的模樣,彷彿很不自在。


「你被關在水牢中的事情,我真的想要做點什麼,但是……」


「誰也沒說過你和那件事情有關吧,為什麼要自以為是往自己身上攬。」


被骸冷冷一瞪,綱吉嚇了一跳。
一直都用嘲笑的話語消遣他、威脅他,臉上也總是帶著從容的危險笑容,現在的骸卻表現出焦躁,綱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


骸好不容易平靜了自己的心情,突然感覺綱吉異常安靜。

過去自己不論說什麼嘲諷的話或是難聽的話也好,綱吉要不就苦笑回應,要不就是吞吞吐吐,從沒有如此安靜過,骸疑惑地退開,同時鬆開壓緊在綱吉脖子旁邊的手指,這才發現他剛剛的動作令綱吉的脖子微微發紅,說不定之後會瘀青。

 

心中有種更加讓他焦慮的情緒,這並不是他原本打算做的事情。


「你的脖子——」
 

「沒、沒有關係。」綱吉迴避骸的關心,臉別向另外一邊。
這時候的骸看得很清楚,綱吉帶著難受的表情,這和以前都不同,之前綱吉還會無奈地對他微笑,直到他們談完話後才離開學校,但是綱吉現在的表情卻很難看。


「你怎麼回事?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


「對、對不起,骸,媽媽要我今天早點回去的,我先走了。」綱吉匆匆開口,然後提起書包就從骸的身邊穿過去,聲音中依然有著些許僵硬和不安,留下骸一個人站在原地,綱吉不同於過去的變化讓骸錯愕,但想拉住綱吉時已經來不及。

 

是他欺負過頭了嗎?
確實他能出來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內心的煩躁感也一天比一天變本加厲,所以就把這些感情全都抒發在澤田綱吉的身上。結果今天那傢伙居然問他這麼做的原因?這種問題真是太可笑了,又不是他的兩隻忠犬老是跟在他身後搖尾巴,三人總纏在一起,看了就討厭。

可是,和他朋友一起的時候,綱吉會露出開心的笑容。
和自己在一起時完全不同的表情。


「……可惡。」骸咬住手指,不懂自己來找澤田綱吉的目的。
連千種他們也都感到奇怪問了他好幾次,千種看起來有些擔憂的模樣,總是叮囑他別做得太過分,只是就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自己真實的心情又是怎麼樣的。


沒了澤田綱吉的教室也沒理由繼續待著,他轉身離開並盛中學,看著夕陽餘輝灑落,心情總算平靜下來,每一次他見到澤田綱吉心臟就會跳得比平時更快,好像快喘息不過來,那使他焦慮,卻搞不清楚原因,當綱吉避開他時,他就會脾氣暴躁,連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明明很清楚澤田綱吉早已經不是敵人了,綱吉是個連傷害敵人都會感到難過的天真男人,這點骸算是受惠者之一,但骸仍染想做些讓綱吉討厭的事情,希望那褐色的眼眸能停留在自己身上,就算那是懼怕、厭惡的眼光也好。

 

「他脖子上的傷,會消失吧?」突然有些在意起來,對於剛剛自己的手勁有些後悔。
 

骸一個人回到黑曜基地,當時千種正在煮飯。

他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滿懷無聊地望著天花板,每天利用庫洛姆的身體具現化出來也是很消耗體力的,他最近越來越感到疲倦,恐怕之後出來的時間會越來越少吧。

身體正在一點一點腐蝕,必須想辦法逃獄才行,否則他遲早會死。


「骸大人,今天又去找澤田綱吉了嗎?」千種看見他就問,不用想,骸現身時會去見的就只有一個人,對澤田綱吉的極端在意,除了本人之外其他人都很清楚。


「啊啊,今天被那傢伙逃掉了。」


「骸大人,別玩得太過火了,就算是那個好脾氣的人也是會生氣的吧。」


「啊?」骸毫不在意地發出嘲笑,「那個傢伙會生氣?他是個對誰都擺出好臉色的男人,沒有一點骨氣的傢伙。」揮揮手,彷彿不把千種的話當一回事,這樣的骸就好像小孩子一樣。

 

千種看著明明笑著但表情明顯不悅的骸,任誰一眼看上去都能馬上明白,只有骸自己不明白,骸沒辦法在澤田綱吉面前表現出真實的想法,或許也因為他從來沒有過類似的感情,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他過去沒有品嘗過愛,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演變成不好的事情,令人擔憂。
 

「不過…彭哥列應該是不會討厭骸大人吧,畢竟他是那種人……」
千種轉過身去輕輕攪拌著鍋裡的東西,忍不住低聲安慰自己,現在也只能相信一切都會好轉,包括骸在水牢的這種狀態,有一天也可能會得到解放。
 

 

 

 

Tbc

作者廢話:

骸這個彆扭鬼啊。

其實就是年輕氣盛而且不知道什麼是愛,所以表顯得特別幼稚。

 

骸一直都認為綱吉會選擇他,是因為同情他,對於他在水牢的處境懷有歉意所以才接近他,並且才跟他在一起,就算自己的態度再怎麼惡劣無比,綱吉也還是放不下他。

 

但骸現在從水牢中掙脫了,也就是說他認為綱吉喜歡他的理由沒了,於是開始想著要做些什麼來讓綱吉對自己的心意不變,所以他其實有強迫自己變化,壓抑某些曾經對黑手黨懷有的仇恨想法,但這種勉強是因為愛,所以也不能說是勉強吧,而應該說是一種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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