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綱失蹤了。」

瑪蒙依照約定來到彭哥列的顧問辦公室時,里包恩就站在書櫃前,他看起來仍舊是那麼從容不迫,眼底透著讓人討厭的冷靜,但此刻他的帽檐壓得稍低,語調也有幾分不愉快。

「我找你來,是要你用黏寫幫忙找到首領。」他繼續補充,瑪蒙藏在斗篷之下的眉頭挑了挑,彷彿不太相信對方的話,畢竟,他壓根沒有聽到相關的消息,若首領真的失蹤,那群守護者早就吵翻天了。

「唔呣…以他的身手,還會被人擄去嗎?」

「我們懷疑是特羅伊斯的人趁著首領撇下護衛外出的時機動手的,別看他那樣,那傢伙經常粗心大意,事發突然,被人擄去也並非不可能。」里包恩抬眸,黑影下的視線冷冽,「我封鎖了消息,在事情擴散前要把首領找回來。」

「身為彭哥列首領,出外竟然不帶護衛。」

「XANXUS也不喜歡有人跟前跟後吧。」

瑪蒙被那句話堵得無話可說,每當有人把XANXUS與澤田綱吉的名字擺在一起,便讓他渾身不適,相比XANXUS,澤田綱吉不管怎麼看,都不是個適合當首領的料,卻陰錯陽差成為了彭哥列首領,在他看來,是極其不合理的。

他對澤田綱吉的印象從來就不算好——過度天真、容易相信他人、不切實際的樂觀——還是里包恩一手栽培的學生,光是這點就足夠讓瑪蒙心生厭惡。里包恩對詛咒以及阿爾克巴雷諾處境的淡然以對,看在瑪蒙眼中是一種傲慢,即使是詛咒解除後的現在,依然討厭。

連帶著,他始終與澤田綱吉保持距離,不願親近。

瑪蒙很難理解澤田綱吉這個男人,身為彭哥列首領,擁有掌控瓦利安的權力,實際上卻放任不服從的聲音,並未限制他們的行動,也沒有要求瓦利安給予任何回報。同情也好、寬容也罷,他的行動皆是沒有利益可圖的事情。

「馬上出發吧,毒蛇。」

「你找我來替你收拾殘局,」瑪蒙抬起眼,語氣輕飄,「代價可不低喔。」

里包恩像是預料到這個要求般,自信地露出微笑。

「這是我們掌握的情報。」他從抽屜拿出一疊關於特羅伊斯家族的文件,這對瑪蒙的能力來說不會有太多影響,只為避免在尋找途中打草驚蛇,有些認知總是好事,「無論過程如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首領失蹤,畢竟,也不確定是否真是特羅伊斯家族,要是有其他的大魚,最好一併抓了。」

瑪蒙的視線掃過那份資料,抿起嘴角遮掩住那一縷狡猾的笑意,「那就這個數字吧。」他比了個數,里包恩幾乎沒花多少時間考慮,點點頭。

「如你所願。」

瑪蒙滿意地用兩指捏起資料夾,大致看過特羅伊斯的幾個據點、近期流動資金的記錄,里包恩看起來查了不少東西,恰好因為某些原因,瑪蒙跟這個家族有些往來,也知道他們內部不尋常的動態。

「毒蛇。」里包恩在瑪蒙即將離開門口時,喊住他,那藏於帽下的眼神有一絲冰冷,「記住,這件事情不能讓我們三人以外的人知道。」

「看在豐厚的報酬上,我會很安靜。」瑪蒙輕哼一聲,對這個條件絲毫不在意,「首領失蹤這種笑話,我也不想聽到第二次。」

他離去時的步伐輕得像是用飄出去的。找回澤田綱吉這件事情並不難,何況他還可以藉此大賺一筆,里包恩給的錢都足夠買幾棟房子了,金錢先行,任務其次,這是他的宗旨,至於要怎麼從那個苦主身上另外榨取更多金錢——就等澤田綱吉被找回來,再說。

 

 

 

 

瑪蒙獨自一人開始行動,當他根據黏寫的結果,判斷綱吉正在西西里島的一處偏遠郊外,跟隨紙卷上延伸出的絲線痕跡,他很快就到了那個地點。

「就是這裡?」

瑪蒙停在一棟宅邸前,宅邸孤立於荒草間,牆壁斑駁,看起來特別突兀。心底不禁閃過一絲困惑,宅邸外頭就連看守的人都沒見著,澤田綱吉真的在這種荒郊野外?特羅伊斯若真囚禁了綱吉,又怎麼會放任他自生自滅?

他壓下斗篷,掩住自己的臉,為求保險,他飄至二樓的某扇窗,悄然無聲地潛入,但當他雙腳剛剛踏上地面,一股氣息自背後撲來,瑪蒙只來得及捕捉到人影,後腦上劇烈的衝擊打斷了他的意識,在腦內留下一絲詫異,瞬間轉黑。

瑪蒙的意識再度恢復時,第一個反應是檢查自己的狀態。他的手腳沒有被綑綁,反而躺在舒適的大床中,映入眼簾的是窗戶外陽光明媚的晴日,使這個空間也被染上了溫暖的顏色。

「啊,你醒了。」

溫和的聲音帶著一絲歉意,聽來很熟悉,瑪蒙偏過頭,果然是澤田綱吉。

男人就坐在牆邊,目光憂慮卻柔和地落在瑪蒙身上。這與瑪蒙預想的「俘虜現場」完全不同,沒有敵人、沒有束縛、沒有拷問,只有澤田綱吉,他看起來就好似這棟宅邸的主人般輕鬆,有些笨拙地替瑪蒙拿來了水杯。

「唔呣。」瑪蒙發出聲響,環視周遭,大約察覺到了這裡的實際狀況,「堂堂的彭哥列首領就躲在這種地方?既然已經脫離危險,為什麼不回去?」

綱吉沒有迴避眼神,表情無奈,「抱歉,沒看清楚是你就動手,還疼嗎?」

瑪蒙的眉心一跳。對他而言,被人打暈無疑是丟臉的,可理智告訴他,這男人,儘管看起來一臉鬆懈、毫無緊張感,終究是曾正面擊敗過XANXUS並奪取彭哥列首領之位的存在。

瑪蒙這一生只相信錢財,更是誰都不服,唯一敬佩的只有瓦利安的首領,XANXUS,這麼一想,被澤田綱吉擊倒也不算太羞辱。

言歸正傳。

「你不是被特羅伊斯的人俘虜了?」

「我確實是『曾經』被他們抓住。」綱吉的語氣輕挑,笑意在他眸中晃過,帶上一絲頑皮,「但我掙脫了,綁架我的人都被我關起來,我只是繼續裝作還在被囚的樣子。」

瑪蒙皺起眉頭,靛色印記在臉頰上微微顫動,他不明白綱吉為什麼這麼做。

「里包恩為了找你,付我一大筆錢。」

「多少?」

當瑪蒙把那個數字告訴綱吉,綱吉瞪大眼睛,忍不住對於龐大的經費支出感到心疼,好歹他也是家族首領,這些錢可以算做他的財產。

從震驚中回神的綱吉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總之,我待在這兒還算過得挺好的,畢竟首領的生活除了天天開會外,還有一堆工作,又很危險,所以想爭取休假幾天,就這麼簡單。」

綱吉輕快的話語才落下,瑪蒙心底便湧起一股不愉悅。這感覺很類似於面對里包恩時的感覺,對他人終生渴望的事物擺出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那種傲慢,很惹人討厭。

整個西西里島權力與金錢的頂點,正是彭哥列首領,也是眾多黑手黨渴望的位置。在瑪蒙心底,只有XANXUS才夠資格坐上那個位置。若是由他來統治,彭哥列早就能成為權力與錢財集中的龐然巨獸,有錢有權,就可以做很多事情,當初瑪蒙也是看中這點,才投資XANXUS的。

想到這裡,他的話中都帶上了刺,「既然你那麼不喜歡首領的位置,那就乾脆徹底消失,會有比你更合適的人坐上那個位置。」

那句幾乎將反叛心思都言明的話,讓綱吉有些許訝異。瑪蒙當然沒有真的要那麼做,但看著綱吉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挑釁,試圖激怒綱吉。

「你說的或許沒錯。」

但綱吉反而露出一抹淡笑,嗓音甚至是溫柔的。

瑪蒙沉默,渾身不適地拉了拉斗篷領口,起身就要離開。這時,綱吉拉住他的衣角,語氣卻多了幾分穩重的威嚴。

「瑪蒙,你的到來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綱吉沉吟了一下,「你是個高明的幻術士,我希望你幫我對外維持『被囚』的假象,我正苦於不知道該怎麼傳遞消息給特羅伊斯家族呢。」

瑪蒙走向門口的腳步頓住,眼神暗了幾分,聽懂了綱吉的意思。

「這才是你的真實目的?一開始就該對我說真話。」

「我也沒騙你,只是在我休假的同時,想看看他們抓我究竟打算做什麼。」

「免費工作不是我的作風。」

「唔,我好歹是首領呢,命令你也不行嗎?」

但瑪蒙並沒有因此改變態度,朝他伸出手,綱吉看著那毫不掩飾的貪婪,不禁笑出聲來,並沒有生氣,更沒有討價還價。

「我會付你錢,比里包恩開給你的,多兩倍。」

「兩倍,這才像樣。」瑪蒙的嘴角勾起弧度,「成交。」

綱吉的這份爽快讓兩人之間稍稍針鋒相對的氣氛消融不少,瑪蒙滿意於價格,而綱吉看著他的眸光裡始終帶著笑意,似乎對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期。

 

 

 

 

接下來幾日,瑪蒙按著他們的交易,在宅邸周邊施展幻術,讓人無法輕易踏入宅邸中查探真實情況。至於那些被綱吉早早制服並關在閣樓的特羅伊斯家族的看守人,如今全都成了瑪蒙操控的傀儡,他運用幻象,讓這些守衛對他們的家族傳遞虛假消息,讓他們認為彭哥列首領依舊受困,放鬆了警惕。

瑪蒙的幻術無疑讓綱吉的計畫十分順利,也多了些肆無忌憚。綱吉每日悠閒自在,連被俘的表演都不必再演,甚至拖著瑪蒙到鄰近的城鎮上閒逛。

「唔呣,」瑪蒙拉扯著斗篷,遮擋烈日,一邊緊跟著眼前一派輕鬆的男人,眼神陰沉了幾分,「你是把我當成你偷懶的護身符嗎?」

綱吉此刻正站在人潮熙攘的街頭攤位前,手裡還拎著剛買的炸物,回頭對瑪蒙露出爽快的笑容。

「難得出來嘛,整天關在宅子裡太悶了。」綱吉眨了眨褐色的眼,與瑪蒙緊繃的狀態相比,他是真的自在,「有你在,不是很安全嗎?」

瑪蒙的眉頭微微一顫,心底莫名浮上一股不耐。

「你就這麼確定?我大可把你的行蹤洩漏出去。告訴里包恩,或者我也可以傳給特羅伊斯家族,讓他們逮住你。我能讓外界的人以為你真的出事了,那麼一來,BOSS就能正大光明繼承首領的位置。」

綱吉愣了愣,隨後輕笑出聲,一種近乎從容的愉悅爬上眉梢,好似他們只是在閒聊。他將手裡的薯條朝瑪蒙遞過去,像是給小孩塞零嘴般。

「我覺得你不會。因為你是金錢的奴僕嘛,沒好處的事你不會做,對吧?」

瑪蒙下意識別開視線,沒有接過那份薯條,跟澤田綱吉相處有個壞處,就是他的每一句諷刺似乎都打在柔軟的棉花上,不痛不癢。

「金錢的奴僕這幾個字聽起來真難聽。」

「你不是?」

瑪蒙沉默不語。偏偏他不得不承認,綱吉說得沒錯。若不是龐大的報酬,他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更不會費心操控幻術,為澤田綱吉做事。但換句話說,只要有更多的錢,他也不是不可能做出違反綱吉意願的事情。

「瑪蒙,為什麼你這麼喜歡錢?」綱吉突然問,眼底帶著真切的好奇。

瑪蒙的頭歪了歪,彷彿理所當然般看著他,露出一種綱吉什麼都不懂的嘲笑眼神,當然,綱吉其實沒辦法看清藏在斗篷底下的眼睛。

「錢財不會騙人。」瑪蒙根深蒂固的偏執,讓他打從心底相信著這套價值觀,「人總是會犯相同的錯誤,會因為無能而被困在原地打轉,無數次經歷類似的事情。但只要有足夠的錢,就沒有什麼是無法達成的,所以我要收集錢。」

綱吉的問題並不是第一次聽見,包含風、可樂尼諾,還有其他人,都問過他類似的問題,然後他們會用無奈的表情勸說,告訴他,這世界上有些事情是金錢買不到的,收集金錢只是盲目的行為,依賴金錢是一種不健康的心態。

然而,聽到這一番回答的綱吉並沒有馬上反駁。

綱吉抬起手,輕輕地落在瑪蒙的頭頂,掌心溫熱,綱吉的眼睛沒有輕蔑或者不認同,反而閃耀著亮光。

「你說的或許有道理。」綱吉點點頭,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拿起剛剛瑪蒙沒有接過的薯條,輕巧地塞進瑪蒙的嘴裡,「所以,這個是用錢買的,真的很好吃,試試看,」綱吉等著他吃,看他好好咀嚼後才繼續,「對吧?」

食物的味道在嘴中化開,瑪蒙不知不覺嚥了下去,綱吉很容易讓人產生難以拒絕的想法,因為他總是很天真地望著你,全然相信你會給予他期待中的回饋,似乎所有人在他眼底,都是善人。

「…還不錯。」

綱吉因為這句話而笑,像是成功達成一件事情般滿足。這讓瑪蒙深深覺得,對方果然是個淺薄又過於天真的人,但是,並不討人厭。

綱吉提起手中的紙袋,剛剛他在另一頭買了很多東西,提久了手痠,轉頭看著瑪蒙,「瑪蒙,你可以幫我拿一下嗎?」語氣自然得像是普通朋友。

瑪蒙立刻掃了他一眼,冷聲回道,「要錢。」

綱吉呆滯了幾秒,整個人微微垮下來,像隻受挫的小狗。

「那算了…再給下去,我要破產了。」

瑪蒙看著綱吉笨拙地換手拎起那些購物袋,沮喪的模樣看著很滑稽,有一瞬間,他曾猶豫要不要接過,但最終還是挪回手——不能破例。

 

 

 

 

夜色深沉,這棟宅邸外於荒郊野外,所以入夜後四周便靜得出奇,遠處只能隱隱聽見海風的交雜聲,瑪蒙推門進來時,腳步幾不可聞,但仍敏銳察覺到空氣裡有其他動靜。

燈光還未全數熄滅,客廳裡的壁燈映出一圈柔和的光,而綱吉正昏昏沉沉地靠在沙發上,桌上擺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似乎在這安靜的宅邸中等了許久。

瑪蒙今天一整日都不在宅邸,出去辦了點事情。

「還沒睡?」瑪蒙走到綱吉身邊,低聲問。

綱吉逐漸從昏沉中清醒過來,眼裡帶著困倦,微笑,「等你。」

這句話讓瑪蒙的內心產生一絲不同往常的思考,他習慣獨自一人行動,在瓦利安,沒有人會多管閒事,更不在意其他人各自做些什麼,即便彼此互相厭惡,也可以因為各自的目的而聚集,沒必要抱著多餘的感情。

因此,有人等待自己回來的感覺,很奇妙。

「我去確認特羅伊斯家族的情況,看看我傳遞的假消息是否起作用了。」瑪蒙語氣冷靜地報告,「他們沒有起疑心,外頭還是認為你被關著,彭哥列也還在隱密尋找你的蹤跡。」

綱吉安靜聽著,眼神中有一抹若有似無的探究,沉默片刻後,只是輕輕呼出一口氣,「嗯,辛苦你了。」

「因為我拿了錢。」

綱吉失笑,眼神透出些許無奈,「明明可以不那麼說啊。」

他站起身來,走向廚房,端出一盤保溫過的餐食,放在桌上。

「雖然很晚了,但我想你回來也許會餓,就準備了一點。」

瑪蒙看著綱吉在那兒忙前忙後,心底浮起一種陌生的感覺,他在黑手黨中待久了,這種被人照顧的狀況,實在少有。綱吉好像將他看成年紀比較輕的少年,但分明自己的年紀比綱吉大上許多,綱吉不該不知道啊,何況,他們也不是多親近的關係。

綱吉沒有意識到瑪蒙心中的困惑,嘴裡還在抱怨剛剛的事情,「從之前就覺得,瑪蒙嘴邊老是錢錢錢的,真是不大可愛。」然後回頭,拉住仍在出神的少年,將他拖到桌前坐下,「來吧,快吃。」

瑪蒙在這種略顯尷尬的氣氛中,慢吞吞地拿起餐具,卻又忍不住抬頭盯著綱吉,眼底有一絲探詢。

「你為什麼等我回來?」

他不確定綱吉是否有其他意圖,表面看來,綱吉好像什麼都沒在想,但這也可能只是表象,身為幻術士,不論何時都不能夠放鬆警惕,因為他們自己就是最擅長欺騙的人。

但綱吉只是目光柔和地迎上瑪蒙的視線,實際上他並不清楚瑪蒙的視線在哪兒,只能靠猜測,並且他總覺得瑪蒙在悄悄觀察自己。

「因為你整天沒有回來,這讓我有點擔憂,怕你遇到危險。」

「我有幻術的能力,能保護自己。」瑪蒙的語氣帶著防衛。

綱吉點頭,表情卻多幾分認真,「我知道,但那不代表你不會受傷啊。」

瑪蒙很困惑,綱吉也會像這樣,擔憂六道骸那個傢伙嗎?綱吉的守護者之一,六道骸,是很強大的幻術士,雖幻術士們性格各有不同,但在變幻不定的本質上屬於同類人,肯定心底也很嫌棄對方這樣多管閒事。

但瑪蒙又覺得,眼前這個人,壓根不會在意他們鄙夷的目光。

「錢有時候能買回生命,但有時候也可能無能為力。」綱吉低聲說,語氣輕柔而平靜,「所以,不論何時何地,請不要讓自己受傷。」

瑪蒙冷笑一聲,像綱吉這種腦袋空空的老好人,想要他的命的人卻非常多,多到不可思議,甚至懸賞天價重金,他竟還有閒情逸致關心別人的安危。

至少,錢是可以買到一個人的死亡。

「與其盯著我,不如多關心自己的處境,彭哥列首領。」瑪蒙諷刺地說,接著便安靜吃起了餐食,惹得綱吉無奈嘆息。

「知道啦,我會銘記於心的。」

 

 

 

日子又靜靜流轉了幾天。在這棟宅邸裡的時光,意外地安穩而緩慢,安靜到瑪蒙懷疑自己在虛度光陰——外頭已經有奇怪的謠傳,說首領已失蹤多日,如今的首領不過是霧之守護者幻化而成——這謠傳幾乎是正確的,總之,儘管還壓著消息,但彭哥列的狀況不容樂觀。

可綱吉仍然沒有回去的意思,瑪蒙實在搞不懂綱吉的想法。

某天午後,陽光從半掩的窗簾縫隙間灑進來,綱吉隨手洗了一副撲克牌,拉著瑪蒙坐到桌邊玩幾局。結果自然不用多說,連續好幾局都是綱吉全輸。

相比瑪蒙的表情全無,半張臉掩蓋在斗篷之下,綱吉幾乎是把心情寫在臉上,喜悅、失落、猶豫、懷疑,全被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很容易推斷他的牌。

「哈哈,我好像真的不太適合這遊戲。」綱吉乾笑著,把輸掉的籌碼往桌上推,神色卻沒有一點惱怒,「你這把又賺了很多啊。」

「還要玩嗎?」

「要。」綱吉咧嘴笑,「很有趣。」

瑪蒙斜睨著他,眼神裡帶著幾分疑惑。

「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不要。」

「我不知道你是這麼固執的人。」

「瑪蒙應該多了解我一些啊。」

「我不明白,你是彭哥列的首領,手裡有的是數不盡的錢財。比起在這裡消磨時間,你可以用那些資產玩樂,想要什麼,都能買得到。若真覺得首領的工作麻煩,就雇人替你處理事情——錢可以解決一切。」

綱吉撐著臉,本來在思考該出什麼牌的他,停頓了片刻,手裡的牌垂下來,午後的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映出一抹略顯疲憊的神色。

「在彭哥列,我總是覺得壓力很大,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放鬆玩樂。」綱吉輕聲開口,語調裡帶著一絲苦澀,但也有些許懷念,顯然並不是真的討厭在彭哥列的日子,「很多時候我想過把工作交給屬下去辦,但現實是,我能真正信任的人其實不多。而且那些事情……幾乎都帶著危險,一個不好,會害死很多人。」

他說到這裡,手中的牌攥得有些緊,搖搖頭。

「我不能把這種危險扔給我信任的夥伴們。」

瑪蒙挑了挑眉,指尖輕敲桌面。這種天真的想法,他本該毫不猶豫地嗤之以鼻。XANXUS會把所有麻煩事情扔給他們去做,史庫瓦羅就是被使喚得最慘的那個,而他們也是自願那麼做,因為他們追隨XANXUS,也對他有所求。

這本就是互利行為,可綱吉過於重視他身邊的伙伴,導致他們失去本該有的功能。雖然這麼想著,瑪蒙的嘲笑卻卡在喉嚨裡,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而信任,代價很高。」

綱吉語氣很輕,把手中的牌放下,視線落回瑪蒙身上。

瑪蒙心頭微微一震。

莫名的,他對這句話的印象很深。

綱吉忽然抬起眼,神色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是隨口問出一句——

「瑪蒙,如果我用彭哥列所有的金錢,能買下你對XANXUS的忠誠嗎?我回去當首領,而你當我的部屬?」

瑪蒙的手指在空氣中一頓,闔上雙眼,半晌才開口,「那不可能。」

「你看吧。」綱吉咯咯笑了起來,得意的像是早就預料到這答案,讓瑪蒙心底泛起莫名的不快。

突然,綱吉凝視著瑪蒙微微下垂的嘴角,歪著頭。

「你為什麼總是喜歡戴著斗篷?我們待在一起這麼多天,我居然都不知道你實際上長什麼樣子。」

「因為對幻術士而言,變換的型態,是最容易欺騙人的手段。」

「喔,原來如此,那像骸這樣高調到一副怕別人認不出他來的幻術士,果然是很怪的傢伙吧,哈哈。」綱吉的語氣忽然帶著幾分狡黠,「看來,要能看到你的真容,必須要先獲得你的信任才行啊…給你錢——不行啊,我會破產的。」

瑪蒙皺起眉頭,『信任』,是個他摸不著頭腦的字眼。

而且令他困惑的是,綱吉僅僅是微笑著看他,便讓他感到一絲壓力,然後他看著對方緩緩把手中的最後一張牌翻開,下一秒,瑪蒙的瞳孔微微縮緊。

竟然輸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的牌,分明在此之前的每一局,綱吉都很容易就被看穿,也幾乎如同瑪蒙所計算的那般輸掉,卻在最後一局贏了。這一局還是瑪蒙賭上最多籌碼的一局,雖然不至於把所有籌碼都輸掉,但這令前面幾局贏得沒那麼漂亮了。

「喔,看來,偶爾運氣也會站在我這邊呢?」綱吉狡猾地彎起嘴角。

 

 

 

綱吉趴在桌子上,呼吸平穩,睡得很沉,那杯在牌局間被瑪蒙不動聲色下藥的茶,正穩定發揮著效力。瑪蒙站在離他不遠處,視線緊緊鎖住那張安然的睡臉,指尖滑過對方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他這些日子以來很熟悉這張臉,竟也產生了一些莫名的想法,有點,可惜。

但澤田綱吉真的太粗心大意了。

幻術士的眼底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冷意。他知道這個人有強大的力量,還有著無法小覷的超直覺,可在這樣的時刻,卻又顯得如此無防備、如此脆弱。

『信任』對瑪蒙而言只是個笑話。

他和綱吉之間,本就不存在這種東西,更沒有忠誠可言。

確認綱吉仍然熟睡後,他轉過身,無聲地走向宅邸大門,斗篷在走動間劃出一片陰影,然後他主動敞開大門,伴隨冷夜的氣息湧入,一個與他約定好的熟悉身影早已在門口等待。這個留著小鬍子是男人是羅布爾的心腹,喬瓦尼,他的嘴角帶著壓抑不住的滿意,一看見瑪蒙便喜笑顏開。

「一切妥當嗎?」對方顫著聲音問,聽來很興奮。

「他睡得很沉,一時半刻不可能醒來,我帶你們去。」

彭哥列中本就有大大小小的派系,其中,以羅布爾為首的派系原本是支持XANXUS成為首領的,由於瓦利安的反叛失敗,他們在家族中的聲望也一厥不振,在綱吉繼承首領之位後,更因為綱吉的決策,使他們經營的產業損失了龐大利益,對現任首領積怨已久,但由於守護者以及首領的實力強大,只好與外部勢力合作,委託特羅伊斯家族趁綱吉不備時,將他囚禁起來。

只是這個粗糙的計畫仍然失敗了。

若不是瑪蒙主動找上他們,並告知實情,他們甚至不會知道自己已經失敗了,多虧瑪蒙將首領的情報乾脆俐落地交了出去,並要求巨大的酬金。

那是一筆比綱吉允諾要給付他的金錢更多上數倍的酬金,並且羅布爾同意在除掉綱吉後,支持XANXUS坐上那個位置,他們未來要合作互利。

彭哥列首領的位置就是有這麼高的價值,是綱吉太不明白其價值了。

「與我們合作是非常正確的,這麼做,對你我都有好處,對XANXUS也是。」對方語氣滿意,隨即從身旁的部屬手中取過一只巨大的皮箱,裡頭的金條在夜色下閃著光輝,「你清點一下吧,這只是一點小意思,確認那小子交到我們手上後,我們會把剩下的都付清,這小箱子根本裝不下啊。」

瑪蒙一根一根確認,那裝滿金條的箱子格外的沉重。

「羅布爾倒是慷慨,他真的有足夠的錢支付給我嗎?」

「當然,他覺得用這些錢換彭哥列的未來,是公平的交易。」

喬瓦尼示意瑪蒙帶路,當瑪蒙領著一群人等來到綱吉熟睡的房間門口,喬瓦尼卻突然停下腳步,沒有隨著瑪蒙走進去,這讓瑪蒙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房間裡,綱吉仍然待在位置上,或許他們是在防備綱吉?

但下一刻,一切都來得太快。

在瑪蒙回過頭想捕捉喬瓦尼的身影時,一道黑影猛地竄起,迅速接近他,手一伸,將那沉重的箱子猛地朝窗外扔去。皮箱撞碎窗戶的玻璃,隨即在夜空中炸開,碎片如煙花般四濺,火光把夜晚都照亮了。

瑪蒙心頭猛地一驚,由於裡面放置沉甸甸的金條,他確實沒有想過那個箱子會爆炸。儘管並非巨大的爆炸,卻是足以將他與綱吉一同抹殺的大小,爆炸範圍剛好是喬瓦尼退開的距離之內。

但此刻最令他吃驚的是——澤田綱吉竟然醒著。

「澤田綱吉!他沒昏!該死!!我們被瑪蒙騙了!」喬瓦尼與手下在發現綱吉仍然清醒時,驚慌失措,低聲暗罵,紛紛拔出槍枝,以為瑪蒙欺騙了他們。

瑪蒙站在一旁,呼吸稍稍急促,他比喬瓦尼等人更驚訝。他無法相信,這個平時笨拙、容易流露情緒的首領,不知是在什麼時候看穿了他的計畫,並且潛伏著,就為了在這一瞬間將他們一網打盡。

綱吉面上沒有怒火,眼神仍舊平靜如常。迅速釋放雙手的火焰,橙色的光芒照亮整個房間,靈巧的動作瞬間將數名敵人制服,火焰屏障擋開那些朝他猛烈射擊的子彈,所有人都接近不了他,一時間,黑漆漆的宅邸全是火光閃爍。

不一會兒,綱吉便將所有闖入的敵人擊倒,他面帶輕鬆地拍了拍手。

「我們要盡快聯絡里包恩,羅布爾終於露出馬腳了。」綱吉查看著這些人身上帶著的東西,確認沒有任何正在傳輸訊息的通訊設備,避免他們呼叫支援,驚動了躲在背後的首謀者。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瑪蒙的問題打破了靜默的空氣,綱吉抬頭見他驚愕狼狽的表情,眼底透出一絲歉意,這很奇怪,分明出賣了綱吉行蹤的人是他。

這一刻,瑪蒙的心底充滿了困惑與懊惱。

「沒有事先告訴你,是我的錯,並非刻意隱瞞。」

瑪蒙皺了皺眉,卻沒有立刻說話,他甚至不能理解綱吉向他道歉的意義。

「我一開始就是想引誘他們現身,而且我也早就知道你跟對方有交易。」綱吉語氣輕巧,像是在告訴瑪蒙,這次的安排,不是針對他,但這只是讓瑪蒙的思緒更加混亂不堪。

綱吉的目光掃過瑪蒙,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很難接受。」

他聳聳肩,儘管不確定瑪蒙如何看待這次行動失敗,不但差點成為被合作對象利用後抹殺的存在,還被出賣的對象抓了個現行。

但綱吉其實很早以前就知道瑪蒙與家族中羅布爾一派的聯繫,里包恩透露了不少情報,包含他們暗中促成以XANXUS取代綱吉的意圖。

『恐怕羅布爾不是真的那麼想。』里包恩冷笑著露出殘忍的表情,讓綱吉心底嘆息,怪不得瑪蒙會那麼討厭他,『毒蛇那傢伙竟也會犯這種可笑的錯誤,忘記黑手黨的貪婪,是永無止盡的,不亞於他。』

正因為從頭開始就知道瑪蒙的行動,暗中觀察著,所以里包恩才派瑪蒙過來找綱吉,而且在瑪蒙離開這座宅邸時,綱吉如此擔憂地等了一整天,就是因為他擔心瑪蒙與對方的交易出差錯,遭遇暗算或其他危險,但仔細想想,瑪蒙曾是最強阿爾克巴雷諾之一,算是白擔心了。面對瑪蒙差點遭暗算,綱吉提前出手把箱子拋掉,實際上也是多此一舉,瑪蒙即使沒有事前看穿,仍有能力逃開,綱吉只是擔心千分之一的機會,瑪蒙會受到不可復原的傷害。

綱吉很快便與里包恩聯絡上,並吐出那個幕後黑手的名字和抓住的俘虜名,在電話那端的里包恩對此早已了然於心,沒有太過驚訝,並說他將馬上收網,便結束了通話,甚至沒有提及瑪蒙,綱吉也沒有說。

瑪蒙的目光緊鎖在綱吉身上,心口像被什麼撩動得煩躁不安。

「你沒有其他的話要對我說嗎?」瑪蒙終於忍不住,語氣裡有掩飾不住的顫抖與怒火,「你不打算質問我?我出賣情報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處理?難道要裝作沒看見嗎?」

綱吉的雙眼眨了眨,在瑪蒙的質問下,他甚至沒有表現出失望或譴責,只是靜靜望著對方,表情竟還帶上了笑。

「瑪蒙,」他的聲音很輕,「我一開始就認為,你會接受對方的條件。」

瑪蒙的臉色在斗篷的陰影裡顯得更加陰沉,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面對如今的處境,如果綱吉願意,他可以將這個問題扣在瓦利安頭上,這會讓瓦利安以及XANXUS都陷入尷尬的處境,足夠彭哥列進行內部清算。即便瑪蒙擁有幻術與算計,但在他一直看不起的男人面前,竟成為局中一個棋子,讓他感覺到無比的屈辱。

「所以你是在嘲諷我?」

「不,我說過,信任需要很高的代價。」綱吉苦笑,垂下眼溫柔地望著瑪蒙,他是真心沒有責怪,但這讓瑪蒙感覺太過陌生、怪異,「因為你並未信任我,我也沒有信任過你。」

瑪蒙低哼一聲,身為幻術士,他本該是最擅長欺騙他人的人,卻被綱吉這種看來天真又無害的老好人給騙得團團轉。

綱吉看著瑪蒙不甘心的表情,走近了一些,近到他能看見對方的手指微顫。

「別鬧彆扭了,我們相處得很愉快啊。」綱吉說著,伸出手輕輕拉住瑪蒙的手,對方在那一刻很想抽回手,但被綱吉緊緊抓著,「下一次,如果可以先告訴我,我會很高興的。」

「就是想要除掉你,怎麼還會提前告訴你?」

「……因為我覺得你不會再想除掉我了。」綱吉樂觀地笑著,那表情讓瑪蒙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卻對上了那對褐色的眼睛,並意識到綱吉正與他的雙眼平視,倒映著自己藏於陰影中的臉,「瑪蒙,我很喜歡你跟我待在這兒的日子,所以,我也想要你的信任。」

瑪蒙瞪大眼睛,猛地移開目光,不讓綱吉看見自己眼底翻湧的情緒,喉嚨裡溢出一聲近乎惱怒的低哼,並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熱。

「我不會認可你當彭哥列首領。」

「啊哈…我知道。」

「你不打算將我當作叛徒嗎?」

「不,我沒那麼想。」

「你不打算利用這個把柄威脅BOSS?」

「我哪裡敢威脅XANXUS,我不想被他燒了。」

「好吧。」瑪蒙拉緊斗篷,彷彿害怕自己的臉會再次曝光,「既然事情變成這樣,這次就不收你和里包恩的錢了,但沒有下次。」

他不想再跟澤田綱吉做交易了,這是一筆不公平的交易。

因為對方過於狡猾,又太難理解,不但幾個月的心血都付之一炬,還讓他感覺渾身都不太對勁了,感受著心臟在胸口狂跳的燥熱,他總覺得,自己失去了比錢更加了不得的東西。

 

 

 

綱吉相隔數月重新回到彭哥列本部後,日子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流動。但藉著這次的機會,里包恩開始了內部的清理,將所有證據攤開來,羅布爾不得不認罪,而綱吉自然沒有趕盡殺絕,仍然維持他仁慈又天真的作風,只是把羅布爾一派從彭哥列趕出去。

瑪蒙心裡明白,綱吉其實隱瞞了不少東西,尤其是關於他的背叛意圖,打算讓XANXUS取代綱吉的那個部分,除了綱吉和里包恩外,沒人知道。

『如果不是蠢綱那種人,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里包恩還親自過來威脅他,讓瑪蒙心情很糟糕。但仔細想想就會知道對方說的一點也沒錯,沒有一個黑手黨首領會像綱吉那般看待這件事情——因為對大多數黑手黨首領來說,『信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服從』。

至於綱吉,他的首領生活很快便恢復了過往的繁忙,會議、文書、交涉,繁瑣而沈重的業務讓他想念跟瑪蒙待在宅邸的那幾個月的悠閒時光。

某天,綱吉單獨把瑪蒙叫到彭哥列本部。綱吉沒有說話,直接在桌上推過一個黑色信封,那讓瑪蒙挑了挑眉,打開後才知道裡頭是一張支票,上頭的金額相當驚人。

「這是?」

「答應你的報酬啊。」綱吉笑著,語氣理所當然,「當初說好的。」

瑪蒙卻瞇起眼,語調帶著點不耐,「不是早說過了嗎?這次不收錢,我不想欠你人情。」

綱吉沒有利用這次瑪蒙的擅自行動牽扯瓦利安,瓦利安內甚至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讓瑪蒙心底有種怪異的感激,若XANXUS知道他私自謀劃的事情,或許會將他殺了。所以,他不收這次費用,很公平。

「這是合理的報酬。你確實幫助了我。」綱吉頓了頓,語氣輕快起來,「而且,有你陪著,我才能溜出去玩幾天,你讓我的計畫很順利,幫了不少忙。」

這句話聽在瑪蒙耳裡,竟讓他胸口有些許莫名的喜悅,和綱吉待在一起的日子,現在想想也不算太壞,何況這居然還能賺錢。

綱吉忽然抬起頭,眼神帶著點試探與期待,雙手合十,「下次再幫我逃班吧?我不能拜託骸這種事情,他會嘲笑我,啊,但能不能算便宜一點?」

瑪蒙愣了片刻,然後毫不留情地冷冷回應,「殺價,不行。」

綱吉立刻苦著一張臉,發出嘆息。瑪蒙看著綱吉那副模樣,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低低笑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擺出這種頹廢表情的綱吉,有那麼一點可愛,恐怕是那幾個月看多了,漸漸都習慣了。

「你真是奇怪的人。」他的聲音壓得很輕,像是不願讓外人聽見。

綱吉被對方的笑聲嚇了一跳,因為他很少看見瑪蒙如此愉快的笑。無法清楚言明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轉,既自然又令人不安,綱吉並非沒有感覺到,而他相信,瑪蒙也有類似的感覺。

瑪蒙沒有多言,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支票,試圖壓住心底那股莫名的騷動,他知道,自那晚的事件過後,他心底有什麼東西開始悄悄改變。

他看綱吉的眼神也不大一樣了,或許是因為綱吉說,想要他的『信任』。

在瑪蒙的冷靜平淡的外表下,他清楚感受到某種不該有的情感變化,只是,他選擇不去承認——至少,現在還不行。

綱吉在送瑪蒙離開首領室時,腳步放緩,內心竟有了一絲留戀。他心底不禁想,或許,他真的有點想念這個嘴上冷淡的少年,對方雖然意圖不良,但也是默默陪伴自己度過了幾個月,自回到彭哥列後,對方突然不在自己身邊,讓綱吉總會在空閒時想起來,有些不習慣。

「你的信任,需要花多少錢才能買到?」

瑪蒙的耳邊響起綱吉的問題,他的腳步頓住,轉頭,目光冷冷的,卻隱隱透著一絲探究,不太清楚綱吉這麼問的目的。

「你呢?」他反問。

綱吉沒有立刻回答,走到他面前,他們許久沒有那麼靠近過了,除了綱吉與他平視那一次,這讓瑪蒙感覺自己的心跳快了幾分,很怪,為什麼他會有這種奇怪的感受?然後,他意識到綱吉的指尖輕輕掀開斗篷,露出他被遮掩的臉龐,這舉動讓瑪蒙的身體一瞬間變得緊繃,眼神閃過慌亂與戒備,但他沒有阻止對方的行為。

綱吉笑著與他對視,雙眼格外柔和,像是琥珀一般透著溫潤的光輝。

「不用錢,」綱吉說,語氣輕得像耳語,「只要你願意。」

瑪蒙將視線微微偏開,綱吉的話殘留在耳邊,讓他有些動搖。

「你的信任,換我的信任,」綱吉繼續說,不住點頭,「是公平的交易。」

然後,綱吉看瑪蒙沒有回答,擔心對方是不是又鬧脾氣了,於是臉又湊得更近,「瑪蒙?」

那一刻,瑪蒙的臉微微泛紅,他急急拉起斗篷,再次將自己遮住。

「這樣我不賺。」他低聲嘀咕。

綱吉嘆息,他有點禁不住瑪蒙這樣凡事都要講錢,何況,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已經解除,他希望瑪蒙也和其他阿爾克巴雷諾一樣,去體驗更好玩的事情,而不是只守著錢財過日子。

但或許,這是與瑪蒙溝通必要的,他必須要理解才是。

「那你說,怎麼樣才滿意?」

綱吉並不知道瑪蒙此刻的腦袋是一片混亂。

然後,他看見瑪蒙邁出一步,手朝他伸過來,碰觸了臉龐,在綱吉還未反應過來前,一個淺淺的吻已經印上他的唇。那是一個極短、青澀卻溫暖的吻,沒有任何技巧,甚至有點笨拙,卻帶著瑪蒙不曾對任何人展露過的溫度。

瑪蒙的目光盯著綱吉,從那深邃的眼中看不出想法,卻很炙熱。

綱吉的瞳孔因驚訝微微放大。瑪蒙卻率先抽開。

「這樣,陪你出去可以不用錢。」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怕誰會聽見,剛剛碰觸綱吉的手指還有點顫抖,「是公平的交易。」

瑪蒙硬是跳過了綱吉詢問『信任』的事情,反而回答了綱吉希望他算便宜點的那個問題。他迅速退開,重新把斗篷拉嚴實,卻仍然無法完全遮住泛紅的臉。步伐有些不自然,像是想快點逃離現場。

綱吉在原地待了好一會兒,直到瑪蒙的背影消失,才慢慢抬手,摸上自己還殘留著溫熱的唇,他是真沒有料想到這個,腦袋一片空白。

所以那個意思是,每次讓瑪蒙無償陪自己去翹班,就要親吻一次?

「瑪蒙真是…很會討價還價呢。」他低聲笑了笑,臉頰燙得厲害,然後小聲喃喃,「嗯,但是這樣對我,好像不是太公平呢。」

 

 

FIN

 

作者廢話:

啊啊,難得一篇瑪蒙綱,這個是我過去也從沒有寫過的CP,頂多是在ALL綱中有提及,但沒有專門寫過。

一次活動就接兩篇冷CP,我也算是很努力了~

瑪蒙就是執著在錢,但我覺得他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想要解除詛咒,能夠寄望的也許就是錢,因為只有這個,他才能夠與不信任的人合作,在文章中經常提到的公平交易,唯有感情和信任這種無形的東西,是很難公平交易的。

因為每個人可以交付信任與感情的代價不同,反而往往是看誰付出更多,誰就更虧,也更無法抽身,但付出本身又何嘗不是一種快樂呢。

兩人一開始是出於不信任而誕生的信任,綱吉應該會很希望瑪蒙能夠與自己互相信任,卻在這樣的契機下,催動了瑪蒙感情上的開關,綱吉自己也是。

在感情上,瑪蒙提的這個交易,對綱吉來說比較吃虧,因為綱吉是那種凡事都不計較、性格很天真又容易動感情的人,光是瑪蒙這個吻,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交付了自己全部的感情,所以讓他覺得自己有點前途堪憂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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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的玫瑰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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