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玫瑰與酒

灼熱的雙唇，啃咬般的吻，碰觸他雙頰的手指有些用力卻不至於疼痛，那微微冰冷的手指觸感卻令吻的觸感更加明顯，艾連忍不住吞下口水，胸口緊張得彷彿隨時會裂開，因為氣候而乾裂的嘴唇被舌頭所挑逗，強硬的佔有並侵犯，對這種不合理的事情他卻沒有辦法思考或抗拒。

里維兵長的眼神中沒有一點點愧疚感，對於他正在做的事情似乎是理所當然的，那深處的一絲陰影一下子囚禁了艾連的心思，明明沒有用多大的力氣，身體卻動彈不得，任由對方為所欲為，艾連那時候真正感到害怕的並不是對方，而是無法控制的自己，如果那時候里維兵長對他做什麼他也無法反抗吧，他內心充滿迷惘，所以就連戰鬥或是反駁的能力都沒有。

『如果，你不想要只有這樣的功能的話，就去想想自己在這裡該做的事情。』

里維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警告，艾連當時只感覺到恐懼感，顫抖不已。
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無力。
他已經不想要像五年前那樣眼睜睜的看著誰在自己面前死去而無力動彈。
他早已經發誓過要親手驅趕巨人，他必須洗刷人類多年來的恥辱，所以無力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但是他卻在害怕，他害怕自己失去巨人之力後會遭遇到什麼樣的對待，那些人已經不再將自己當作人類看待了，現在若又是失去了最重要的價值，自己將什麼也不是，而自己的未來又會如何呢？

他知道里維嘲諷的暗示是什麼意思，畢竟那在軍中這是很普通的事情，經常都在發生。
對於隨時都會死去的心理壓力還有無法拯救同伴的愧疚感，軍人們總是需要一些抒發和娛樂的管道，霸凌他人，甚至是做出比那更糟糕、更屈辱的事情，艾連那時候頭腦中一片混亂，感到害怕所以就從里維的面前逃跑了，逃跑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停下腳步並想起自己的失態和懦弱。

然後他也想到兵長根本不可能讓那種事情發生，以他那潔癖又頑固的個性，更因為自己是重要的實驗材料，又是巨人，那句話不過只是威脅，不過是挑釁而已，而自己居然當真，像個膽小鬼的從對方身邊逃開，不就像是在說其實自己很在意兵長的事情嗎？

不管如何，仔細想想就知道了，誰也不會想要接近他的，誰也不會想要碰觸這樣的身體。

艾連從床上爬起來，看見手上的繃帶脫落了，他慢慢的一點一點纏上，然後踏下了地板。
那之後他避開了里維的視線，遠遠的看到對方過來的話就迴避，他不清楚對方是否會看出他的異樣，不，一定會吧，對方可是那個兵長啊，但是里維並沒有對他說些什麼，大概是對於還必須要照顧小鬼的鬧彆扭感到厭煩也不一定，艾連想到這兒忍不住自嘲的笑。

他忍不住將手指放到了唇瓣上，他從未吻過他人，就算大家都以為他和米卡莎之間有著特殊的關係，但其實他到現在也沒有吻過對方，他從來不知道與人接吻的感覺是如此難受的，彷彿要窒息一般，而嘴唇非常疼痛，在吻過後變得紅腫了起來，不得不說他對於那個人的吻感到害怕，並不是因為對方是個男人這樣單純的理由而已，他想那肯定是因為對方是里維兵長的關係。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他不懂，也猜不透對方的想法。

他不覺得里維是會像這樣玩弄下屬的人，也不像是需要抒發不滿情緒的那些軍人，被認為是人類最強的他大概是所有人中最不需懼怕巨人的人吧，艾連對於里維親吻他的事情一直無法忘記，反而讓本來就迷茫的心情更加煩躁了，結果最近都沒有辦法睡好。

艾連爬上了通往地面的階梯，然後他的腳步停在地下室的階梯前，忍不住往下望去，那個黑暗的空間是他每天所睡的地方，害怕他會變成巨人而特別給予他的房間，本來是怕他會做出什麼危害其他人的事情才將他安排在這個地方的，而不定期的里維兵長會到這個房間來監督他是不是有乖乖待著，只是最近都沒有過來，說不定對方也是藉由上次他的狀態猜到了他最近根本就不能夠變成巨人，所以才不擔心。

明明是自己先避開對方的，卻因為沒有見到對方而感到有些沮喪。
這到底是因為害怕自己就此失去巨人之力，還是這不過只是小孩子不成熟的寂寞呢？

以前還只是個普通士兵的時候，可以昂首闊步的說想要加入調查兵團，想要與巨人戰鬥。
現在，不果只是因為失去了變成巨人的力量變回原本的艾連罷了，卻對戰鬥感到猶豫和害怕。
真是不像樣。

艾連快步的跑開了，實在不想要繼續待在地下室，不想要再繼續想這些令人煩躁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他在牆邊停下，靠在牆上大口的喘息，漸漸的呼吸平順了下來，覺得自己冷靜了一些。

「艾連？」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艾連轉過頭去看見了米卡莎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和阿爾敏一起。

他們似乎剛剛從一個行進中前往去用早餐的部隊中脫身，看到了行色匆忙的艾連，米卡莎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而走了過來，阿爾敏注意到了也才跟上。

「米卡莎……」艾連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米卡莎就稍稍放心了，或許是因為他知道米卡莎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都會願意接受他的人，雖然他也不是很希望他們兩個人看見自己現在狼狽的模樣，何況，他不自覺的壓住了自己的手，手上自殘的傷口至今還是沒有好，被兵長說了要去消毒包紮後，他也作了一些處理，可是果然一般人的傷口是不會這麼容易復原的。

「艾連，你為什麼沒有和其他人在一起？」米卡莎走過來，「那個人沒有在你身邊嗎？」

艾連看見米卡莎眼中的一絲敵意，他搖搖頭，「不，兵長不是一直都待在我身邊的啊。」
對這個問題艾連感到有些奇怪，畢竟，兵長除了看顧著他之外還有很多其他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忙吧，何況他現在不會變成巨人，就更沒有理由要讓兵長守在身邊避免他做出什麼異常舉動了。

米卡莎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一邊的阿爾敏其實知道米卡莎為什麼會如此問的原因，本來就對於那時候里維對艾連動手，就算是必要的演出也不能夠原諒，加上上次阿尼差點帶走艾連的事情，因為所屬不同而沒有辦法時時刻刻守在艾連身邊的米卡莎，內心感覺很不平衡，卻又覺得里維沒有好好的守著艾連。
至今依然對里維抱有強烈的不滿。

「艾連，你的手是怎麼回事？」這時候阿爾敏注意到了艾連的手，裹著繃帶，而艾連馬上出現了心虛的表情，「吶，你受傷了嗎？這幾天都沒看到你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不、不是的啦，這個是——」果然還是被發現了，艾連慌張的辯解。

「他們又要你做變成巨人的實驗嗎？」不等艾連說完，米卡莎就用力的抓住了艾連的肩膀輕輕搖晃，用眼神希望得到明確的答案，但是艾連的眼中卻沒有浮現任何不滿或者是委屈，米卡莎本想艾連如果露出了難受的表情，她一定就會想辦法將艾連帶出來，但是卻沒有，她有些失望的低下頭輕柔的捧起艾連的手掌，「……如果是我在艾連身邊的話，一定可以保護你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傷…」

「米卡莎，你在說什麼啊，我不需要妳的保護，我自己也可以戰鬥的。」

艾連看米卡莎那種沮喪的樣子忍不住鼓起精神說，本來只是想要讓米卡莎恢復精神的，但話一說出口卻停頓了下來，阿爾敏和米卡莎都注意到艾連的異樣，疑惑地瞧著他變得微微蒼白的臉。

不久後，艾連好像想要說什麼卻又猶豫不決的張口了好幾次，最後用有些虛弱的聲音開口。
「米卡莎、阿爾敏…我…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們說…我……」

最近不能夠變成巨人了。

他很想就這樣說出來，很想跟誰說這件事情，他不敢跟里維說這樣的事情，更不要說其他調查兵團的人了。
他們花費了好大的力氣、犧牲了那麼多人的生命才將艾連從阿尼手中奪回來，最後阿尼也把自己封在水晶中，什麼情報也沒有得到，而自己居然不能變成巨人，這是開什麼玩笑？一定會有很多人這樣想吧。

但是，這幾天來艾連的忍耐快要到了極限，自責、痛苦、愧疚等等的感情讓他難以忍受，他想自己肯定就快要承受不住種壓力了，必須要跟誰說出來，不然遲早自己會變得比現在更加軟弱，他會變成沒有巨人之力就不敢戰鬥的膽小鬼吧，他實在不願意那樣。

「艾連.葉卡。」

就在艾連幾乎要說出來的時候，里維的聲音突然傳來讓他全身顫抖了一下，那並不激昂也不算大聲的聲音卻使艾連嚇得身體動彈不得，緩緩的轉過頭去，然後不由自主的避開了那冷漠刺人的視線。
有種對方好像在生氣的感覺，如果是這樣的話肯定在氣他這幾天避而不見的囂張態度。

「兵、兵長，有什麼事情嗎？」艾連像是犯了心虛的事情一樣，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這樣算不算做錯事，但只要被對方看著就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特別是當他感覺到里維朝他們的方向一步一步逼近。

「漢吉在找你，大概又是關於巨人的事情吧，關於那個被關起來的女人…或許他們認為有必要和你談談。」

「阿尼的事情…我什麼也都不知道。」艾連緩緩開口，這是真的，他就連對方為什麼做到如此也要達成的目的完全不清楚，更無法諒解，「而且我……」

「怎麼了嗎？」里維微微皺起眉頭，比起如今艾連有些猶豫不決的表情，他更中意之前艾連說要殺光巨人的那個充滿了憤怒和殺意的神情，那時，正因為覺得這個人肯定和其他人不同，所以才同意讓他進入調查兵團的，才會親自看管，他對現在艾連的態度感到困惑，不懂他有什麼好猶豫的，「過來，不要拖拖拉拉的。」

「兵長、等等！」其實不是很想要去，因為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就算去了也幫不了什麼忙。

但里維伸出手就一把抓住了艾連的手腕，將他從米卡莎的身邊拖走，艾連也不得不移動腳步。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米卡莎用力的抓住了艾連的手臂。
里維發現拖不動艾連時就用冰冷的表情回瞪過來，帶著強烈的不快，似乎隨時可以動手砍人一般，那眼神讓阿爾敏還有艾連都嚇得臉色蒼白，只有米卡莎沒有一點反應。

「艾連有話要對我們說，讓他說完再去……而且，艾連手上的傷難道不是你們害的嗎？……不，是因為你。艾連看起來很難受也一定是因為你的關係，他看到你就很害怕！」米卡莎的手微微顫抖，她誤會了艾連眼中閃過的害怕情緒，誤會了那是在害怕里維，以前的艾連就算發生什麼也不會露出如此沮喪的表情，但加入里維班之後就不同了，艾連的表情染上一層陰影，米卡莎無法忍受，那雙黑色的眼中透出一道冷意，看著同樣回以冷淡視線的里維，絲毫沒有因為對方的身分而有退卻。

「我怎麼會知道小鬼自己因為無聊的理由而胡亂想了些什麼？」

「米卡莎，妳誤會了，這不關兵長的事情…！我不是害怕兵長，是我自己……是因為我……」

艾連急忙的想阻止看來很想要衝上前的米卡莎，他並沒有抽開里維抓住的手，然後，毫無預警的，或許就連一直表顯得很冷靜的里維也有些動搖起來，說到這裡時溫熱的淚水滑下了艾連的雙頰，剛好就落在里維抓住艾連的手背上，僅僅只是兩滴淚水，而艾連也驚訝的意識到自己居然流淚了，這幾天來他只有在夢中，只有在夢到里維班死去的成員時，還有想起媽媽時才會流淚，他覺得自己應該更堅強，保護米卡莎和阿爾敏，所以他已經決定不再像五年前那樣感到無力的時候只懂在他人面前哭泣。

「……因為…是因為我已經沒有辦法變成巨人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艾連完成了他一直沒有說出口的話。
眼睛盯著地板，他本來不想要在里維面前說出來的，他最不想讓里維知道這件事情。
對方會覺得他很礙事吧，他現在只是沒有巨人力量的普通士兵。

「艾連，你……」米卡莎的表情很溫柔，她一點也沒有因為艾連的話而對艾連的態度有所改變，只是不想要看見艾連現在這樣的表情，她沒想過會看見艾連掉眼淚，雖然以前艾連也曾在她面前哭泣，但那肯定是他非常軟弱、不願意展現給別人的一面。

米卡莎想要撫去對方臉上殘留的淚水，伸出手還停在半空中，下一秒空氣中卻馬上響起了一聲巨響。
在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艾連突然被人從臉上狠狠的踢了下去，他就這樣往後撞上了身後的石柱，然後痛苦的趴倒在地，但是那突然襲來的暴力卻沒有停止，膝蓋就這樣深深埋入艾連的肚子，艾連感到一陣反胃，差點就吐了出來，他跪在地面上感覺到突然的疼痛使他的四肢都麻痺了。

和當時一樣，突然的痛覺讓一切不冷靜還有擔心害怕全都消失了，剩下的是莫名的憤怒。
他狠狠的抬起頭來，看著眼前對他如此攻擊的人，對方的臉上卻什麼表情也沒有，僅僅只是用冰冷的神情望著他，然後腳又往他的背部落下，艾連最後只能夠趴在地面上，頭髮卻被用力的扯起來。

「你做什麼！！放開艾連！！你這個————」米卡莎幾乎就要拔出劍了，但是阿爾敏用力的拉住了她。
「米卡莎！不行的，妳不可以——」阿爾敏緊張的叫著，害怕自己會抓不住米卡莎。

「你們最好別管，」里維用力的扯起了艾連的頭髮，膝蓋抵著艾連的背部，「不然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他，踩斷他的脖子，不需要等到他被巨人殺死，反正，照這樣的狀況看來他也會在下次的出征死掉吧。」

米卡莎雖然氣得像是要殺了里維，卻動彈不得，因為里維的腳就踩在艾連最脆弱的脖子上，而他似乎不會手下留情，艾連全身因為剛剛的攻擊而泛著可怕的紫紅，他手上的繃帶鬆脫開來，露出了怵目驚心的傷口，里維因為那而不快的瞇起眼。

「你即使變成了巨人還是那麼弱，連我也可以輕鬆的殺了你，你知道我和你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嗎？艾連。」

「唔……」艾連痛得發出呻吟，感覺到血從嘴中流下，口中都是黏黏糊糊的感覺，但他還是努力抬頭瞪向對方，看到艾連如此不服從的眼神，里維低哼一聲，居然露出了一個很淺的冷笑。

「我是不會因為感情而失去力量的，你不就只是因為自責才沒有辦法變成巨人嗎？」里維沉下眼，至今他們所捨棄的東西就是同伴，不會有任何人在看著同伴死去還能夠若無其事的，但是他們只是知道這是必須的，不想死的話就要踏著屍體繼續戰鬥，「就算你們全死了也好，我還是可以將巨人殺死，艾連，該捨棄的東西在必要的時候就要捨棄，因為在這種地方只要稍微猶豫就會死。」

里維這時抬頭看了一下米卡莎，對方依然無法諒解的瞪著他。

「…雖然也有那種為了守護什麼東西而戰鬥的人存在吧，」里維從米卡莎身上移開視線，「但是通常那種人在失去了重要的東西後就再也無法繼續戰鬥下去，不管依賴的是守護的東西也好、巨人的力量也好，你所想要追求的自由也是這麼膚淺的東西嗎？」

艾連的掙扎突然變得微弱了一些，里維的話語流入他的腦內，令他全身顫抖不已。
不是這樣的，他很想要開口反駁，但脖子被踩著無法說出話來，他想要說對方說的是錯的，他所想要的並不只是守護他人而已，他想要殺光巨人為的是可以去看更遼闊的世界，就算他必須面對在多的恐懼也好，他也不會放棄這個願望，因為他在這個世界上誕生了，作為人類應該是要自由的——所以就算沒有巨人的力量，就算很弱小，他也不想放棄。

「艾連，」里維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了一些，「你說你要殺死巨人，我那時候認為你是真心這麼想的。」

所以當時里維才選擇了艾連進入他所帶領的班，負責監督的職務，以往他絕對不想接受這樣麻煩的事情，這並不只是因為艾連擁有寶貴的巨人化的力量而已，而是因為那時艾連那無法被任何人馴服的態度，他才做出了選擇，他很喜歡那個時候艾連那雙沒有一點猶豫，沒有懼怕的綠色眼眸，那是一個可以為了自由而付出所有代價的人才有的強烈的眼神。

這都是因為艾連比其他同期的人擁有更強的意志。

他不認為艾連是一個軟弱的人，所以不適合對他仁慈或是同情，就算碰到了最痛苦的事情，就算他所珍愛的人有一天因為與巨人的戰鬥而死，艾連還是會繼續戰鬥下去的，就算這是永遠沒有止盡的、對巨人來說十分微小的反抗也好，里維認為他們總算找到了突破口，產生了人類或許可以贏得勝利的一點希望。

想到這裡，里維突然笑了，因為他覺得自己或許還是第一次對誰抱有這樣的心情。

「我也真是…有了十分愚蠢的期待啊。」
















聲音靜止了，沒有拳打腳踢，只剩下安靜的而小聲的呢喃。
米卡莎他們離開了，阿爾敏拖著她離開的，他知道米卡莎其實也了解現在最好就是將艾連交給兵長，因為如果是米卡莎的話絕對不可能對艾連做出那樣嚴厲的事情，但是溫柔並不是現在的艾連需要的東西，他們無法理解艾連失去變成巨人力量後的失落感還有不安，或許只有兵長才是最貼近艾連此刻心情的人。

「兵長……」艾連趴在地上輕聲的低喃，聽來就像是對著里維撒嬌一般，雖然樣子很淒慘，可是里維已經不對他又踢又打的了，而是蹲在他身邊，冷冷的看著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狼狽模樣，手撫過艾連的頭髮，像是在安慰的舉動，很不適合。

艾連的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的，本來因為疼痛他覺得自己的生理反應一定會掉出眼淚的，卻沒有，疼痛佔據了大部分的感覺，他不知道原來會這麼痛，自從變成巨人後他的傷口總是很快就會復原，所以他除了頭部或致命處之外，漸漸也變得不害怕受傷，他差點就忘記了受傷是這麼疼痛的事情。

「為了死去的人傷心也好隨便你，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可以手斷了還會再長出來，一般人都是那樣的，如果在戰鬥中負傷了那就只能等著被巨人吃掉，大部分的人在未來不久都會死去，我們和你所背負的風險是不同的，正因如此，你才必須要用你的力量回報。」

里維知道，艾連避開他的原因，還有無法變成巨人的原因。
肯定全都是因為里維班死去的隊員，他是不曉得艾連如何將責任全都傲慢的攬在自己身上的，但是，他覺得這很像是艾連會做的事情，他想他是不了解十五歲的少年到底在胡亂思考些什麼，對於這種程度的戰鬥又抱有什麼樣的期待，但里維不會傲慢的認為部下們的死是因為他或是因為任何人的錯，所有人的死都是為了自己，就算是在不起眼的地方被吃掉的普通人也是一樣的——在人類現在的處境中，誰也無法去承擔另一人的生命。

「……那是要我忘了這些事情嗎？」所有的一切，大家的事情。
艾連其實很想要忘記的，不管是那些自己無力拯救的人，或者是那些他曾經認為可以拯救的人。

「不需要遺忘，忘記了的話就不會再前進了，如果沒有過去的話你肯定不會去渴望自由或是想要報仇了吧，」里維回答，他雖然不清楚艾連是以什麼為契機才進調查兵團的，但那肯定是很重要的記憶，「但是，不割捨一些東西的話結果也是一樣的。」

伸出手，里維這次是溫柔的碰觸艾連的臉頰，撫摸著被他所傷的傷口，沒有復原。
艾連是真的失去了巨人之力，但里維覺得這只是暫時的，當他再次想要戰鬥的時候這份力量肯定又會回到艾連的身上，他一點也不擔心，人畢竟都會有猶豫的時候。

「兵長？」艾連有些虛弱的問，因為里維的手指很溫柔，輕撫著他的傷，那彷彿珍惜著什麼而小心翼翼碰觸的舉動令他的臉微微泛紅，他想起了之前的那個吻，而里維的雙眼就這樣直直的看著他沒有移開視線，直接的望進艾連那綠色的雙眼中，當看見艾連的雙眸沒有迴避他的目光而反射著他的身影時，他竟輕笑了起來，那大概是艾連第一次看見里維如此溫柔的笑意。

「痛嗎？」里維問，好像在問天氣一般平淡的口調，艾連點點頭，「痛是應該的，人的話就會感到痛吧，因為你是人類，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可以得到認同嗎？」

輕扳艾連的下巴，靠近在嘴角的附近落下一個淺淺的吻，極度輕柔就好像沒有碰觸到一樣，但是當里維靠近的那瞬間艾連感到無比漫長，比疼痛更強烈的感情湧上胸口。
艾連忍不住閉上眼，對方親吻到自己的嘴唇時，傷口又裂開了，非常痛。
但是這個疼痛不知為什麼異常的甜美，明明是血的氣味，平時早已作噁得想吐了吧，但是他卻沉溺於這個溫柔的吻之中，對方幾次的親吻嘗起來總有疼痛的感覺，但如果這份疼痛就像里維所說的表示著他是人類的話，那麼他心甘情願接受。

雖然沒有巨人的力量令他徬徨，但他果然還是想要作為人類，作為一個軍人去贏取自己的未來。

「兵長，我就算真的失去了巨人之力也沒關係吧？」

「笨蛋，」里維用手指擦去了他臉上的血痕，這些傷痕是他留下的，雖然他沒有虐待他人的興趣，但是在自己的東西上頭留下印記感覺意外的好，「就算不需要變成巨人，我也比你更強。」

艾連笑了，「是呢…」
那就好像是在擾遠路的安慰他，他不曉得里維是這樣的人，他鼓起勇氣的環住了對方的肩膀。
輕輕靠在對方的肩膀上，好像保持這樣的話，這幾天的不安和迷惘似乎就會消失，他闔起了雙眼。

「好痛啊，兵長真的打得太過火了，全身都痛。」艾連抱怨著說，里維並沒有對此道歉，只是也伸手回抱了他，對艾連主動靠上來的動作沒有排斥也沒有厭惡，當然了，如果厭惡的話當初就不可能去吻對方了吧。

「……這樣程度的教訓才足夠，這些疼痛全都給我好好記著不要忘記了。」手指摩擦艾連臉上的傷口，凝視他那張悽慘的臉，但只有那雙綠色的雙眸非常的清澈，他忍不住握住了艾連的手掌，那是非常溫暖而令人眷戀的體溫。

巨人不需要吃東西，沒有生殖器官，其行動的目的就只是在於吃人。
巨人不容易被殺死，就算毀掉頭部、毀掉手腳也會再生，他們不會感到疼痛。
巨人沒有自我意識也不太會說話，沒有陽光就會變得遲鈍。


「……因為會感到疼痛、害怕什麼的，這些反應是只有做為人類在戰鬥時才有的東西。」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