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乎可以用奢華來形容的金色房間中,不禁喚回了過去作為貴族時的那段令他煩躁的記憶,他試著讓自己的態度看上去誠懇而溫和,不要讓眼前的男人感受到太多威脅,他的手輕輕撫摸那枚屬於自己的霧之指環,然後用輕柔的語調開口。

 

「我去找過艾米迪歐先生還有其他的人,除了老派皮諾堅持反對之外,其他的董事們都認為我說的還算誠懇,畢竟您也知道派皮諾•藍寶的兒子是雷之守護者,他的父親是不可能捨棄現在得到的榮耀的。」男人說著一邊露出一個看不出真心的微笑,在他的談判對手的眼中就像是一條狡猾的蛇,讓人難以理解,「但是您呢?莫里約大人,在喬托作為首領的這段時間中,您得到了什麼?彭哥列就這樣下去真的可以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蘭提•莫里約,彭哥列的背後支助者之一,在地方也是擁有一定勢力的家族,擁有不少在地事業,「戴蒙•斯佩德,你既然是喬托的守護者之一,卻跑去找各個董事說這種話,我想你也不是安什麼好心吧,像你這種奸詐的人所說的話又有什麼值得聽的。」

 

「言重了,正因為我在他身邊很久,我所說的話也才具備價值,不是嗎?」斯佩德聳聳肩,輕笑出來,「喬托已經不再適任彭哥列首領,這種事情就算我不提,你們應該也看得很清楚,他已經不止一次與敵人妥協,我們對整個西西里島的影響力也越來越不及從前,您若還想恢復過往彭哥列的榮耀,就應該聽聽我的建議。」

 

斯佩德從桌前站起來,他的表情一改前一刻的輕鬆與溫和,轉為冰冷。

他盯著坐在他眼前的莫里約,這些董事的力量他勢必要得到手,要確實的改變彭哥列靠的不是真心也不是努力,而是最低俗的錢財力以及權力,權力是來自於彭哥列指環以及守護者的強大力量,那是斯佩德想要卻無法隨心運用的東西,但是錢財就不一樣了。彭哥列的財力並無法從平日家族所經營的那些店面或事業中獲取,而絕大多數來自這些支助的董事,他們看中了彭哥列的未來而選擇投資,並且靠著彭哥列的聲勢在西西里島以及南義大利獲取更多的利益。

 

「喬托的策略是不擴張、不侵略,簡單來說他並不打算要使彭哥列變得比現在更強大,他恐懼於家族的膨脹,主張那些不切實際的和平主義,但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彭哥列會被其他家族侵蝕,因為家族的力量若是停滯的話,其他勢力總有一天會超越我們,並且毀滅我們,他就是看不清這一點。」斯佩德說著,他可以觀察到莫里約的表情開始出現變化,他輕巧的讓詞句迎合對方想聽的那些話,讓話題可以運轉下去,「您很清楚我們的勢力若被其他家族瓜分了,您所辛苦經營的那些事業會變得怎麼樣,但喬托並不在意那些,甚至——就我所知,他正在考慮要清理內部了。」

 

「清理內部?你是什麼意思?喬托那小子打算要做什麼?」

這句話使莫里約的臉微微抽動,只因為他想到了些什麼事情,稍稍令他不安。

 

「就算其他的董事都可以不吭聲,莫里約大人,您就沒辦法這麼輕鬆了。」斯佩德再次在莫里約前面坐下來,微笑,「您的部下中曾經有三個人是彭哥列的叛徒,曾經跟弗盧卡的托拉斯那邊有過交易吧,但那並不只是個人的行為,區區三個人又怎麼可能承擔得起這樣龐大金額的交易,其實只要認真地查一下就可以知道你們跟弗盧卡前任第四幹部的托拉斯有什麼樣的交易,因為彭哥列是嚴格禁止的,『毒品買賣』,但這是多大的一筆錢財啊,怎麼能夠因為喬托的任性就放棄,不是嗎?」

 

「嘖,你是在威脅我嗎?」

 

「啊,還有,莫里約大人您也確實和路西亞諾做過交易吧?在他還是弗盧卡首領的時候,你害怕彭哥列有一天會垮掉,所以也跟他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偶爾提供一些有利的情報給他們,商人的作風,我可是非常欣賞的,畢竟可不能將所有的風險都裝在彭哥列這個危險的籃子之中。」

 

「這、這些事情根本沒有證據,而且——」

 

「而且為什麼我會知道,是嗎?」斯佩德笑得更燦爛了一些,當他發現對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時,他就知道對方已經上鉤了,「您認為我是從誰那裏聽到的呢?雖然喬托並不是個適任的首領,但他的確很聰明,很早以前就讓人調查您的一舉一動了,他只是不會將這把利刃隨意使用,而是等到適當的時機才會一口氣刺向您。」

 

斯佩德的手在脖子上輕輕比劃了一道。

 

「喬托那傢伙……」莫里約咬住了下唇,看上去有些心慌了,「那麼你又想要我做什麼?特別警告我這些事情,也就表示你有什麼目的吧?」

 

「當然,」斯佩德點點頭,「我相信您也聽說過我的能力,我能夠穿梭在人群之中而不被察覺,因此喬托大多數的秘密調查都由我為他著手,您應該知道這表示我知道多少關於你們的小祕密,而我並沒有全部告訴喬托。」

 

「你也這樣跟其他的董事說了嗎?」

 

「是的,這樣你們就會明白喬托是多麼不信任你們這些家族勢力,他知道你們擁有勢力的同時,也就永遠不可能對彭哥列完全順從,所以能夠掌握越多你們的把柄,也就是代表對你們擁有越多的控制權力,這不過是個爾虞我詐的遊戲,而且是他擅長的。」
 

「那個可惡的小鬼頭,我真不該相信他的虛情假意!!」

 

斯佩德靜靜微笑,他說的倒也不算是謊言。

確實他所知道的那些關於高層的情報都是喬托請他去調查的,然而喬托也不是個虛假的人,就斯佩德所了解的他,喬托邀請他們這些家族合作時的心意大概是真心的,不過像他那樣的男人身為一個首領,即便是真心邀請的夥伴,他也會做好防範。

 

但只要將這些事情告訴這些董事們,他們就會氣急敗壞,然後開始擔心害怕。

只有藍寶的老頭不太一樣,大概是因為他認識喬托很久了,久到願意把身為家族繼承者的兒子交給喬托看管,並且長久的支助他,只有那個老頭是個棘手的人物,無法被說服。

 

「我只是想告訴您,莫里約大人,近期也許喬托就會做出某些動作,畢竟發生了埃琳娜的失誤後,為了保持家族勢力的平衡,他勢必要減弱董事的力量,才能維持他自己的地位。」

 

「然後你認為他會先針對我們嗎?」

 

「畢竟擁有確實的證據,也擁有正當的理由,若要拿我剛剛說的那一些小錯誤來壓制莫里約家族,您也百口莫辯吧?」

 

斯佩德向莫里約伸出手,對方看上去還有些猶豫,但斯佩德知道對方終究是會同意的。

畢竟,莫里約和其他董事又更加不同,那些把柄被握在喬托的手上,他們家族就很容易受到喬托的威脅,利益也許會被剝奪,更糟糕的是一旦真如斯佩德所說的喬托需要制止家族的擴張,採取安於現有勢力的策略,莫里約家將可能第一個被捨棄,而這會使他失去長年經營的所有東西。

只有彭哥列越強大,他們得到的利益才會越多。

 

「那麼你是想要我們怎麼做?拉攏各個彭哥列的支助者,看來你不是在計劃什麼小玩意兒吧。」

 

「新首領,這是顯而易見的。」斯佩德說,莫里約在他的雙眼中沒有看見任何一絲對老朋友的溫和感情,而是帶著某種覺悟般的深沉,看得出他對於喬托的感情不再和以前那樣親密無間,「一個願意讓彭哥列變得更加強大的首領,我打算讓彭哥列成為最強的黑手黨,讓人們都恐懼彭哥列,讓敵人聞之變色,這和你們的願望相符吧。」

 

「哼,這有這麼容易嗎?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把喬托拉下來,你以為我們沒那麼想過嗎?」

 

不止一次董事們想要替換喬托,卻都辦不到。

只因為喬托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他的強大、他那圓融的待人處事,使人找不到缺陷,即便是在犯下失誤造成埃琳娜死亡的現如今,放眼望去要找出可以替代喬托的人選還真是找不到,沒有人比他更優秀,也沒有人比他更受家族推崇,加上西蒙以及弗盧卡兩個現有同盟家族的支持,這就是為什麼喬托無法被取代的理由。

 

莫里約遲疑了一下後,忍不住開口問,「你也拉攏艾爾默斯了嗎?」

 

斯佩德露出一個難以判別的冷笑,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這很困難,但我也很清楚期望彭哥列強大的並非我一個人,所有跟我有同樣想法的人我都樂意合作,因為我也開始厭倦由喬托主導的彭哥列了。」

 

斯佩德縮緊了手指,這個願望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改變,他只是怨恨自己沒有早一點這麼做,如果彭哥列夠強大的話,埃琳娜也許就不會那樣無辜的死去了。家族中有很多人,應該說非常多數的人都希望彭哥列變得更強大,而這會是一股對抗喬托的力量,過去無人利用只是因為守護者絕對服從首領,而守護者與彭哥列指環的強大鎮住了大部分的勢力,但現在已經不同了。

 

從霧開始,守護者那股牢靠的勢力會因他而分解。

勢力只要開始傾倒,就只會持續下去直到一方獲勝為止,絕對不會停止。

 

「莫里約大人,若您有意跟我合作,近期內彭哥列會發生事情,而那就是我獻給您的誠意。」

 

那之後,斯佩德跟莫里約談了許久以後,直到夜幕低垂才終於踏上返程的路。

那個男人好不容易才感到安心並放他回去,斯佩德可以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中觀察出很多細節,他知道那個男人其實相當害怕喬托,更害怕失去彭哥列的勢力,他的貪婪使他無法放棄既有的利益,如果能夠讓他繼續待在彭哥列並且讓彭哥列變得更強大,使他可以從中獲取更多好處,他什麼也願意做。

 

這種慾望深重的人很容易說服,也容易催眠,很簡單就可以讓他們跳到自己的陣線來。

而且這類人若是還不能夠被說服的話,只要給他們看幾個幻覺就行了。

 

很突然的,斯佩德在某個地方停下了腳步,稍稍回頭看去。

 

「你在那裏吧?」他問著,嘴角危險的上揚,「是誰派來的?喬托嗎,不,是G吧?那個男人把所有的一切都算好了,就和喬托一樣可怕啊,說起來,西洋棋我還從來沒有贏過他。」

 

但並沒有任何人回應,斯佩德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他知道這些被安排來暗地裡觀察動靜的人都不會輕易的現身,他們都是相當有經驗的情報員,普通是不會被察覺到的,但是斯佩德自己就十分擅長於情報的蒐集以及躲藏行蹤,所以對於這種氣息一會兒就可以察覺到,這樣看起來,莫里約家族自從路西亞諾的事情之後,他一些詭異的行蹤便引起了G的注意。

 

「……我也不能夠就這樣讓你把我見莫里約的事情告訴他們啊。」他低喃著,「雖然很可憐。」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無蹤,躲在深處的情報員被這奇妙的景象嚇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如果他仔細思考過斯佩德的能力的話,就會知道現在應該要逃跑才是。就在他聽見身後傳來一些動靜而轉過頭來,還沒能看清楚眼前那晃動的身影時,像是鐮刀一般的武器割過了他的頸部,男人竟出現在他的身後,並且輕巧的閃避開從他傷口中噴濺出來的血。

 

那個惡魔般的身影完美的融入了身後的夜色之中,無感情的直視著被他殺害的人逐漸死亡。

 

「雖然有很多事情想讓你傳達給G知道,但是算了,我改變心意了。」那利刃從傷口中拔出,鮮血源源不斷流淌而出,在男人死前只記得對方的雙唇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月色從上頭悄悄滑落,彷彿使周遭都結了冰霜一般冷澈心扉,「被信任的同伴從背後捅一刀的感覺到底是怎麼樣的……呵…這樣事情才會更有趣一些啊。」

 

他溫柔的笑著,在他英俊的面容上那是抹美麗的笑容,然而其中卻透出濃厚的孤獨以及哀傷。

 

 

 

 

 

 

 

 

 

「塔爾波,依你的看法怎麼樣?」

 

被點名的年輕人將視線從眼前令他愛不釋手的指環上移開,看向在他面前用優雅有禮的表情看他的首領,彭哥列家族是他的僱主之一,雖然他不算是彭哥列家族的正式成員,但是這位年輕的首領似乎特別喜歡他的獨特之處。

 

能夠聽到金屬的聲音,他總是這樣自認並且自誇的。

而沒有把這種形容當成一種笑話,也沒有因為他的年輕因此表現出輕視,反而在看了他的技藝後就經常請他製作指環及其他武器,正是喬托這個奇妙的男人。

彭哥列家族中的戰鬥指環以及各種各式貼身武器,有很多都出自他手,偶爾也會請他看看彭哥列指環的狀態,但這次喬托讓他過來似乎並非是為了製作指環,而是更特殊的事情。

 

「這個嘛,非常令人好奇呢,」他說著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語,露出神秘的微笑,「那個指環上有著非常獨特的氣息,纏繞著我從沒見過那樣的火焰,比起希望來講更接近絕望……但指環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溫柔就是了,好像在等待他的主人回來,讓他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我覺得就這樣放在那兒實在太可惜了。」

 

「溫柔…是嗎,我想也是吧。」喬托並沒有困惑於塔爾波說的那些奇怪的話,只是微笑,「因為他的主人確實是那樣的人,我也希望可以讓它盡快回到主人的身邊,但看樣子並不是時機。」

 

「如果要問我關於那位小姐的事情我可幫不上忙啊,首領。」塔爾波聳聳肩,他將手中的指環還給了喬托,「——您的彭哥列指環一如往常的清澈,看來您的決心並沒有因此動搖——啊,所以我才帶了夏瑪爾醫生來,她會更清楚吧,人類什麼的我可沒辦法。」

 

在一旁從剛剛就安靜著的黑髮女士押了一下眼鏡,泰莎•夏瑪爾她有一雙溫柔的深褐色眼眸,似乎對於身處在此有些不知所措,她也很有名,只是她的有名不是在醫術方面,而是其他暗殺的能力,但這次喬托拜託她來卻是因為她平日裡的專業。

 

「那麼,泰莎,怎麼樣?她的狀況還好嗎?」

 

「我看過了,那種狀態不能夠說是活著吧……但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妳能夠偶爾過來看看嗎?我很需要妳的幫忙,醫生,這對我們家族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泰莎的臉微微泛紅的別開臉去,恢復嚴肅的表情,「我知道了,我也很有興趣。」

 

「我有點好奇,首領,為什麼不跟大家說明現在的狀況呢,外頭的傳言您也是知道的,而且還辦了那個…告別式?害我剛剛都有點嚇到了呢。」塔爾波歪著頭問,一推開門就見到本該已經死掉的人,任誰都會吃驚。

 

「我不能夠在未確定事實前就宣布什麼,若是這並非我所期待的結果,這對某些人而言只會帶來更大的傷害吧,所以在那之前我決定什麼也不說。」喬托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套回彭哥列指環,剛剛也順帶請塔爾波為他看了一下這個指環的狀況,「所以也拜託你們不要將這件事情說出去,我信任你們才將你們帶來這兒。」

 

「哈哈,當然的,首領,而且我也想知道結果呢。」塔爾波笑著說,他看向房間深處閃著奇異火光的那個空間,「我只是擔心,那種火焰會有消耗殆盡的一天,指環裡面雖然有著強大的能量,而且還不是來自同一時空的,在那能量消耗完之前那個女孩是否能夠得救呢?」

 

「太不謹慎了,塔爾波先生,」泰莎皺著眉頭瞪他一眼,「就我來看,她的身體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所以此時的她不算是死了…雖然也不算是活著…但是我看得出某些原有的傷口被慢慢地治癒了,這對首領來說應該是好事吧。」

 

喬托聽到這兒深深嘆了口氣,好像顯得安心了一些。

他雖然並不樂觀,但也希望能夠聽到好消息,泰莎的那句話讓他有了期待,這使他嚴肅的表情染上了一絲溫柔,而眼前的兩人似乎都顯得有些擔憂他。

 

他之後告別了那兩位,並且希望他們一個禮拜後再來一趟,他希望可以密切的保持聯絡,畢竟他對於現在所發生的事情並沒有任何的頭緒,這終究不是他的專長,即便常常被人說他擁有眾多的才能以及智慧,不懂的事情卻還是無能為力。

 

他又在房內待了一會兒,看時間快到了才推開出口,走過一小段路後從放著彷彿隨時都會墜下的水晶裝飾櫃後方穿來出來,將櫃子推回原處,大概很難有人會想像在這種裝滿易碎品的櫃子後面有條密道吧,然後喬托壓下了壁爐旁的畫像後,櫃子卡住並發出聲響,所有的一切都恢復原狀,眼前是他的房間。

 

他走出自己的房間,轉到另一頭的巨大木門前,然後推開了那扇門。

出現在視野中的是坐滿人的長桌,守護者們幾乎都到齊了,除了遠在日本的雨月不在之外,連藍寶也都戰戰兢兢的出席了。喬托將視線環繞一圈後,看向了坐在左邊最後一個的斯佩德,迎上對方冰冷無比的視線後,他收回眼神。

 

「很高興大家今天聚集在這裡,」他坐下後開口說,看著他的朋友們,「然後,我也很高興你今天能夠出席,戴蒙,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你看起來似乎還不錯,太好了。」

 

喬托看著斯佩德的眼神中帶著一些歉意,但是卻也是真心的為斯佩德能出席今天的會議感到高興。納克爾有些不自在的看著斯佩德,沒有跟他接上視線,大概是因為他不曉得該說什麼話來安慰斯佩德吧,就算是開朗樂觀的他在發生那種事情後,也實在是無法說什麼振奮人心的話語。

 

「帕西尼亞已經重新回到弗盧卡,目前弗盧卡的內部動亂也已經安份下來,他們大幅的清理了內部的人,規模因此縮減不少,所以短時間內恐怕也不會再有什麼騷亂。」喬托說到這裡,看了一下旁邊,「G,接下來的事情由你來說吧,是你和艾爾默斯談話的。」

 

「好吧,」G點點頭,他的表情有些嚴肅,眉頭緊緊揪著好像有很多令他煩心的事情,「先整理一下目前的狀況,如今對我們有威脅的就是路西亞諾的殘黨…路西亞諾雖然被殺了…」他看了一下斯佩德的方向,繼續說下去,「但是殘黨仍舊在逃,不曉得是否還和南義大利有所聯繫,但首領的意思是希望盡早將他們驅逐出西西里島之外……」

 

「即使到了現在,你仍然不打算要將他們清理乾淨嗎?依然這麼仁慈啊,喬托。」這時候斯佩德的手肘在桌子上撞出了些許聲響,他語帶諷刺地低笑了一聲,「那麼,關於埃琳娜的『復仇』呢?難道就這麼隨意的讓這些事情都一筆勾銷嗎?」

 

「你已經殺了路西亞諾,這樣不足夠嗎?」G說,他對於斯佩德提起這件事情稍稍有些不安。

 

「為什麼會足夠呢?應該將敵人全部都除掉,那些沾染埃琳娜鮮血的人,一個也不放過。」

 

喬托並沒有回答,只是回看著斯佩德那充滿了敵意的雙眸,反而是納克爾有些不安的口。

 

「……斯佩德,這不會是埃琳娜希望看到的,你知道她是——」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的想法什麼的我根本不清楚,如果我清楚的話肯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斯佩德用尖銳的眼神瞪著納克爾,「埃琳娜已經死了,她的想法什麼的像你這種人又怎麼會了解呢?」

 

「斯佩德,不要再說了,」G瞇起眼,他查覺到現場氣氛的針鋒相對,「納克爾並不是那樣的意思,對於埃琳娜的事情我們都感到很抱歉,但『復仇』並不會帶給你任何解脫。」

 

「誰知道呢?也許我會感到開心一些也不一定。」斯佩德低哼一聲。

 

G皺起眉頭,雖然已經預想到哀琳娜的死會對斯佩德造成極大影響,但真正碰到時,對於斯佩德的改變依然有些吃驚。

 

本來斯佩德就是個不太合群的人,但以某種程度來說比阿勞迪容易接近。

他只是不會露出真心,不會與夥伴太過靠近,可是他對同伴並非無動於衷的。

他們曾經好幾次一起下西洋棋,斯佩德對於納克爾衷心祝福他與埃林納的事情也曾經展露出相當喜悅的笑容,而他將喬托視為少數知心的朋友也是眾所皆知的事情。

 

可是如今的斯佩德似乎對他們懷抱著某種刺痛的敵意,讓人難以看清他的心思。

 

「言歸正傳吧,關於路西亞諾的殘黨,本來是交由艾爾默斯負責,但…艾爾默斯在昨天突然表示他不願意繼續執行任務,目前在前線替代埃琳娜的工作以後,他並不想再與已經失去勢力的路西亞諾殘黨糾纏……我是不太能夠理解他的理由,但艾爾默斯這樣隨心所欲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G這時侯看向納克爾,「能拜託你嗎?納克爾,雖然你才剛從里貝拉回來沒有多久。」

 

「喔喔,交給我吧!我會快速解決他們的!讓他們再也不敢踏入西西里島!!」

 

納克爾的豪語還沒有結束,就聽見斯佩德毫不客氣地開口打斷了他。

 

「喬托,我有兩個提案,我想也差不多可以提出來了。」他說,似乎對剛剛G所說的事情一點也沒有興趣,他舉起手指,「第一,彭哥列也差不多該進行軍隊的擴張了,特別是重要的幾個幹部…至少,你的親信部隊應該要增加吧?我可不想見到你和埃琳娜發生同樣的意外。」

 

儘管這個提案讓喬托平靜的表情稍稍動搖了一會兒,因為他總覺得斯佩德關心他安全的態度與那份亟欲隱藏的細微敵意磨擦出一股異樣的違和感,但他說不清楚,畢竟這只是他自己的直覺,他的直覺也不總是正確的,他真希望斯佩德是真心的關心他的安危。

 

「第二,我建議讓澤田綱吉重新回到顧問的位置,帕西尼亞最後畢竟是由他保護住的,雖然害死了埃琳娜,但這也表示弗盧卡欠了他、欠了我們彭哥列一個重大的人情,所以這個時機讓綱吉回到顧問的位置,也就表示能夠更好控制弗盧卡家族,不是嗎?」

 

喬托聽完他的話後沉默了一會兒。

 

「增加軍隊的事情我會考慮看看,這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向你保證的事情,而且這或許會對彭哥列帶來無法回頭的發展,但我也不會將這可能性刪除。」喬托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發出清脆的響聲,表示他正在思考,「至於綱吉,事實上我正有此意,阿勞迪也差不多倦同時擔任顧問了吧,但是我還沒能確認綱吉的意思,所以這必須等到我跟他見面談談後再做決定。」

 

聽到喬托那樣的回覆後,斯佩德也沒有繼續說什麼,他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已經滿意了,至少這是第一次喬托對於增加軍隊的事情沒有抱持著消極或反對的態度,也表示埃琳娜的死以及與路西亞諾之間的衝突確實對喬托帶來了衝擊,否則像他那樣的男人不會輕易的改變他對彭哥列的信念和堅持——只是斯佩德沒想到這微小的想法,卻也讓自己嘗到了一些苦澀的滋味。

 

他過去曾數次期待喬托改變心意,卻不曾希望這樣的改變是由埃琳娜的死亡換來的結果。

而事到如今,一切似乎都已經太遲了。

 

當會議結束,守護者們都從會議室各自散去後,G卻遲遲沒有離開,他背對著喬托關上了大門後確定房內只有他們兩人後才面帶些許哀愁的看向喬托。

 

「賈尼許他們死了。」

喬托停下了手中正書寫的信件,抬起頭來看著G,他的眼中難以壓抑住驚訝,卻仍舊保持冷靜。

 

「怎麼死的?」

 

「不是一個人,而是全部,喬托。」G有些激動的開口,他剛剛在會議中沒有提起這件事情的原因很明顯,他知道這件事情是不可張揚的,就算是最信任的同伴也同樣不能夠明說。

 

「全部……也就是說他們都是死於同一個人之手嗎?」

 

「關於這點,我無法確定,因為我並沒有他們的屍體,喬托,他們就這樣消失了。」G的手指縮緊,「我告訴他們必須定期跟我回報,但是這次都沒有任何消息到我這裡,這就表示他們死了,沒有屍體,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的家人交代。」很少看見他如此不冷靜的表情,但這也是情有可原,那些人是G的所屬部隊中最為信任的部下,若只是失去一個人也就罷了,失去了所有派出的隊員,還能夠如此冷靜的大概也只有G了。

 

「G,你認為這件事情是誰做的?」

 

「我不知道。」G說,但喬托很明顯並不相信這句話,G會選擇在他們單獨兩人的時候講這件事情,也就表示他內心早有猜想,「但這麼一來,監視那些家族的人也就沒有了,短時間內我無法再讓部下們冒險,也許阿勞迪會更擅長辦好這件事情吧。」

 

「不需要再讓人送死,」喬托說,然後他盯著G那有些蒼白的臉,「我很抱歉,G。」

 

「不,這是我沒有料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給你添麻煩了。」

 

「……在有確切證據前,我肯定都無法指責那傢伙,所以G,我需要仰賴你保護其他的家族同伴,不要讓他們再受傷,沒人應該再因為這悲劇而受傷。」喬托有些無奈的嘆息,站起身來。

 

「她現在怎麼樣?」G問。

 

「這個嘛,還是老樣子,大概不算好吧。」喬托苦笑,上前拍了拍G的肩膀,「我會去拜訪一下各個董事,也許可以稍微探聽到一些消息,或許也可以知道艾爾默斯是不是也參與其中了,突然那樣堅決地拒絕了路西亞諾的追捕,我不認為是巧合。」

 

「你要注意安全,喬托,你知道這件事情……」

 

「不管如何,我還是全心的相信那個傢伙是不會對我做什麼的,如果是他的話。」喬托微笑,G心中並沒有半分埋怨喬托那種幾近偏袒的心態,他反而感覺若喬托不是這樣的人肯定也不會有這麼多人追隨他,「畢竟,我對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這件事情肯定永遠也不會改變,因為我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啊。」

 

 

 

 

 

 

 

 

 

 

 

 

斯佩德在結束會議後便返回自己的房間,他有很多事情必須計畫,他從沒想過要讓所有的事情照著自己所想的進行,所謂的人際關係有多麼重要,他做著以前他不屑做的事情,重溫了貴族時期那樣掛著假面的虛偽生活,因此當一個人獨處時也就特別意識到這份疲倦。

他想自己不會在本部待得太久,在這裡等於是被喬托監視著,行動也會受到限制,所以他近期就會返回本來的基地,只是一想到那個曾經充滿了埃林娜氣息的空間,他就躊躇不已。

 

「斯佩德大人。」這時候,一個聲音喚住了他,斯佩德轉過頭的瞬間還沒能夠記起對方的長相,「請問您知道我們的BOSS在哪兒嗎?我去了他的房間,但他不在那裏。」

 

「啊啊,是布蘭多啊。」他想起了對方是綱吉部隊中的人,也算是綱吉的輔佐者,「那傢伙大概又到處亂跑了吧,我不曉得他在哪裡。」

 

「我本以為斯佩德大人的話就會知道BOSS的位置。」布蘭多恭敬的行禮,他看上去有些憂心的模樣引起了斯佩德的注意,然而這時布蘭多眼神中浮現了一絲歉意,哀痛的闔上雙目,「埃琳娜小姐的事情真的很遺憾,那時她說要出發的時候,我們的人要是可以勸止她的話,或許事情就不會發生了,BOSS要我們好好保護她,卻沒想到……」

 

「這不是你們的錯。」

 

那句話出口得太快,來不及帶上任何感情,伴隨著一個淺淺的微笑。

若是熟悉斯佩德的人就會輕易看出那只是他的假笑,但面對一般人,或許會以為那是真心的,而感受不到完美掩飾之後的違和感與寒意。

 

「你這樣著急著找他是為了什麼事情?也許我見到他後可以替你轉達。」

 

「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是關於最近和BOSS有關的傳言,家族內流傳著他將會恢復顧問職位的流言。」布蘭多說到這裡時卻沒有顯露出喜悅的神情,「部下們都很擔心。」

 

斯佩德挑起眉頭,這消息流傳得如此快速出乎他的意料,但這也是自從帕西尼亞重新回到弗盧卡後才開始的傳言,家族上下都認為沒有比綱吉更適合擔任顧問的人,只因為他如今是與弗盧卡最為親近的人,也就表示他的能夠保持彭哥列與弗盧卡之間的和平關係,那對彭哥列來說是最重要的事。

 

「那對你們來說是不好的事情嗎?」

 

「不曉得該怎麼告訴您,BOSS成為顧問也就表示著部隊必須重新編成,顧問基於身分無法擁有家族的軍隊,僅能夠保有少量的護衛隊,因此大家都很憂心……部下們都相當喜歡BOSS,希望可以跟隨他,所以自然不希望他成為顧問。」

 

斯佩德看布蘭多露出一抹有些無可奈何的微笑,但那表情是溫柔的,他很少在低層部下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畢竟他們大多對於守護者或首領都懷有敬畏甚至害怕的心情,但這些人似乎是真心喜愛綱吉的,即便綱吉成為他們的上司並沒有多久的時間。

 

「當然,若BOSS希望可以擔任顧問的職位,我們都會遵從他的想法。」

「我會轉告他你的想法。」斯佩德微笑,「有你們這樣的部下,他肯定也感到開心吧。」

「那就麻煩您了。」

 

布蘭多轉頭離去後,斯佩德溫和的表情一下子消失無蹤。

他低哼一聲,嘴角鉤勒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他沒有告訴布蘭多實話,他當然知道綱吉在哪裡,從前天晚上開始那孩子就待在他的房間,一步也沒離開,倒是用了不少藉口才讓他留在房內。

 

「礙事的傢伙不只是一兩個而已,比我想像中要麻煩。」他用手輕輕撥開劉海,然後自嘲地冷笑了幾聲,鬆開手後發現自己的掌心竟留下了指印,表示在剛剛的過程中忍耐了多少衝動,「…沒想到連這樣無聊的小事也會令我感到不快。」

 

那孩子是被人愛著的,當然,這種事情他最清楚不過了。

不只是喬托和G那些人,親近綱吉的部下們也很多,碰到那樣像是小動物般容易親近又容易信任他人的性格,很自然的就會關心起他來,因為綱吉不懂掩飾,所有的行為都是出自真心的,因此待在他身邊才會感覺安心,彷彿不論對象是誰他都會接受。

 

就算是像我這種人也一樣。

 

但他自私的不希望他人將同樣的目光放在綱吉身上,不論是多麼輕微的心思,都會讓他反感。

 

斯佩德推開自己的房門,在那個拉上了所有窗簾而顯得特別陰暗的房間中,綱吉坐在桌前寫著什麼東西,當聽見了門被推開的聲音就匆匆收進了信封中,然後藏起來。他抬起頭來衝著斯佩德綻放開心的笑顏,斯佩德看見那一雙讓他心醉的褐色雙眸,清澈的雙目中反射著迷人的光暈,是那麼炫目而耀眼,反襯出自己內心的陰暗。

 

「戴蒙,你這一整天都上哪裡去了?啊,我聽說有守護者的會議,是去參加那個吧。」

 

「是啊。」斯佩德上前輕輕拉過綱吉的手臂,吻上他的嘴角,然後就保持著能夠將綱吉擁入懷中的姿勢,手腕環著他的腰,「順便問喬托什麼時候要讓你恢復顧問的職位。」

 

「恢復顧問身分…?怎麼這麼突然,但是這個應該……」

 

「現如今沒有人會反對,畢竟你在擔任幹部的這些年來也做了不少事情,家族中也知道你的實力了,加上有弗盧卡的支撐,你沒什麼需要顧慮的地方,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

 

「但、但是,我遲早會從這個時代——」

綱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堵住了唇,彷彿是拒絕聽他說出下面的話語一般,斯佩德強硬地吻他,手指緊緊固定住綱吉的下顎不讓他往後退縮,氣息變得非常灼熱,讓綱吉的腦袋有些暈眩起來,忍不住靠在斯佩德的懷中,他實在很難抗拒對方某些任性妄我的地方。

 

「就算是為了我,你也要恢復顧問的位置,綱吉,」那低沉的嗓音帶著一些充滿執著的強制性,「我需要你的協助。」

 

「這…?」

綱吉當時不曾細想那句話的真實意義,只是有點恍惚的點點頭,不管這對斯佩德有什麼幫助,若是可以讓他悲傷的心情平復一些,綱吉都覺得無所謂,若有任何事情可以為斯佩德做,他都願意去做——但或許他這個時候就該想到對方的心思並非如此單純。

 

「總之這件事情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讓它自然成事,我很有自信。」親吻一下綱吉的額頭,斯佩德的表情恢復了溫度,寵溺地看著懷中的綱吉,直到綱吉有點羞赧地離開他的懷抱。

 

「戴蒙,我也差不多該回房了,部下們肯定也會去找我,我怕他們擔心。」

 

「你在這裡可以讓我的心情平靜,這不是你希望的嗎?」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但我……」

 

斯佩德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朝門口的方向前進,這動作讓綱吉有點困擾。

畢竟他也不曉得自己應該怎麼做才好,這兩天斯佩德對他的態度有些過於依賴了,他甚至覺得對方好像想把他關在這兒,但房門並沒有上鎖,隨時都可以離開,所以又覺得自己想太多。

 

「留在這裡。」

 

綱吉擔憂的看著他,然後沉下雙眼。

過了一會兒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抬眼對上斯佩德的雙眼,他的手輕輕碰觸斯佩德的臉。

 

「戴蒙,你這些天有點奇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你…」他看見斯佩德的雙眼中那些漆黑而渾濁的東西變得濃厚起來,讓他有些害怕,甚至令綱吉猶豫是不是該繼續說下去,「你…有點可怕,就好像……」

 

「我可怕?」斯佩德輕笑出來,好像覺得綱吉的憂心是多餘的,他轉頭親吻綱吉碰觸他臉頰的手心,舌頭舔過的地方讓綱吉感到發燙,「我表達得還不夠明顯嗎?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該不會已經忘了吧,還是我應該讓你再回想一次?」

 

手指輕輕的從綱吉的腰鑽進了襯衫之內,滑過他平坦的腹部,那是個露骨的暗示,讓綱吉立刻紅了雙頰,他用力的搖搖頭,他知道自己就算提出了什麼想法,斯佩德也會像這樣唬弄過去,若是斯佩德不願意向他坦白也就沒有什麼可以逼斯佩德開口,只有自己會變得更狼狽而已。

 

「我只是擔心,沒事了,只要戴蒙說沒事的話就可以了。」綱吉輕輕地說,他並不想強迫對方說出所有的事情,他知道斯佩德需要時間復原,如今的自己也只能盡量陪著他。

 

「是嗎?」斯佩德有些掃興的看綱吉整理好襯衫,離開了他的身邊走回桌前,將什麼東西給放入抽屜中,綱吉似乎在想什麼事情的沉默了一會兒。

 

「時間也不早了,戴蒙早點睡吧。」

 

那個溫柔的笑臉還是一樣,即便感受到了自己的轉變,綱吉的態度也沒有變化。

看見那瘦小的肩膀有些失落地背對他垂下,斯佩德忍不住走到他的背後,再一次從後方輕輕擁住了他,這次和剛剛那充滿占有欲以及強迫的擁抱不同,而是親密的、溫暖並且充滿感情的,他輕輕吻上綱吉的耳尖。

 

兩人竟都沉默了起來,和剛剛那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截然不同。

這時候似乎才終於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能夠看見對方最真實的感情,聽到彼此的心跳。

 

「不要討厭我,好嗎?」綱吉緩緩開口,斯佩德有訝異於綱吉開口請求的竟是如此微小的心願。

 

「……我不可能會討厭你的。」斯佩德回答,而這也是他的真心話。

 

 

 

 

 

 

 

 

 

那天的夜裡,斯佩德總覺得有事情會發生,他也似乎在等待這一刻。

或許是因為他們是同一個人的關係吧,才會有這種類似直覺的感應,這讓他想起喬托常說的那些關於『直覺』的話,讓他忍不住自嘲的微笑。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這裡變得比以前更加漆黑了,本來有著光芒的地方都變得黯淡不已,但他感覺自己身處於此卻如此自然,他隨時都可以這樣融入黑暗中,或許孤獨才是他能夠感受平靜的歸所。

 

沒有了期待,也就不會感覺失望。

維持孤獨一人的話就不會像這樣明顯的感受到喪失感吧。

 

『你在這個地方吧?也是時候做出決斷了。』他說,他幾乎肯定那個人聽得見,他感受得到那份力量,和自己相同卻又有存在著某些決定性差異的力量,而那份曾經覺得穩定強大的力量如今竟變得微弱,所以他才選擇在今天來到這個地方,要做個結束。

 

這是他的夢境,也是他的潛意識中。

 

『在我將你驅逐出去以前,不想出來說些什麼嗎?』斯佩德瞇起眼,搜索著那微弱的氣息,『還是你過於恐懼而不願意出現在我的面前呢?』

 

那句話結束後又等了一會兒,那個氣息的存在變得明顯起來,但是斯佩德感覺還是一樣的微弱,就好像被什麼給削減了一般,那曾經可以壓制他的力量現在變得脆弱不堪。

 

『我是不會感到恐懼的,只是看著你就想到了過去的自己。』那個人慢慢地從黑暗中浮現出來,腳步聲傳來,他的臉孔也逐漸變得清晰,不像上次斯佩德見到他時那樣的模糊,他露出了一個有點苦澀的淺笑,『雖然我也沒有資格去評價你什麼。』

 

『好不容易我才搞懂了你是誰,這樣說不會太過冷淡了嗎。』斯佩德盯著眼前的他,他真的沒想到有幸可以看見,人大概一生不會有多少次這樣的機會吧,與未來的自己相見,『因為你是從綱吉那個時代一起過來的,那麼你是什麼人似乎就再清楚不過了。』

 

『然後,你搞懂這一切後又把我叫出來是為了什麼?』那個人問。

 

『當然是請你從我的意識中離開了,不管你打算要在這裡做什麼,從現在開始都已經沒有你的事情了。』就彷彿是在照鏡子一般,但眼前的人和自己依然有著些許的差別,那表情沒有隔絕他人的冰冷,也缺少鬥氣,『也不需要再擔心澤田綱吉的事情了。』

 

『你打算做的那些事情,你會後悔的。』

 

『我早已經後悔了。』斯佩德的表情微微扭曲著,『從埃琳娜死去的那一天開始。』

 

『我說的是關於那孩子,我希望可以保護他至少到他安然離開這個時空,但似乎以我現在的力量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個人說那句話時表情中浮現出近乎沉重的溫柔,那是個斯佩德不願意見到的神情,甚至讓他感到強烈的不安,他想盡快把這個人給消除掉,不管這個人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即便他就是未來的自己也一樣。

 

『你沒能夠改變這個時空,對吧,你和綱吉一樣知道埃琳娜會死去的事情,所以那個時候…你讓我看到了埃琳娜的死,想要警告我……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斯佩德還記得當時他的恐懼與心慌,然而那與真實發生的現實相比,算不上什麼,當時他要是能夠知道那是埃琳娜的未來,肯定就會想盡所有辦法去改變。

 

『你想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埃琳娜,但到頭來只是為了你自己。』那個人這時低聲笑了起來,他冰冷的雙眸看著有些動搖的斯佩德,表情與聲音都充滿了嘲諷,『因為我知道我是。』

 

『你……』

『想要把我從你的意識中驅逐,那也是為了你自己,不是嗎?』

 

那句話還沒有完全說完,突然從斯佩德的一側強大的靛色火焰膨脹般的衝向對方,然而那個人也沒有反抗的往後被擠壓出去,他像是被什麼狠狠撞擊胸口那樣,從嘴角流出了鮮血,四肢也出現了火焰燃燒般的傷痕。

 

四周的黑色火柱包圍住他,他跪了下來,但眼神中卻沒有任何一絲動搖。

 

『你害怕我會將那個孩子帶走,因為他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不會讓你這麼做的,我還需要他,他必須留在我身邊,留在這個時空。』斯佩德往前一步,而每往前一步施在那個人身上的壓力就越大,對方無法承受的身體越往下沉,彷彿背負著沉重的重物般,快要被壓倒在地。

 

『不要把他牽扯進你的計畫中,我不想為了這種事情犧牲那個孩子。』

 

『犧牲?就算說這些漂亮話,但當初也是你把他帶來這裡的,不是這樣嗎?為的就是利用他來幫助埃琳娜,改變這個時空,而你卻可笑地失敗了。』

 

『是啊,我對澤田綱吉本來沒有任何感情,我也不是他的親友或者有什麼特別的關係,不,不如說是憎惡著吧,因為他真的太像了…太像喬托,還有埃琳娜……我們是敵人。』那個人忍受著疼痛慢慢站起來,但身體似乎快要撐不住了,『他會變成怎樣我都無所謂,所以才帶他來的。』

 

『呵呵,你也算是個惡人啊,不過這倒是像我會做的事情,你真的就是我啊。』

 

為了自己的目的犧牲他人,不重視埃琳娜之外的人的感情或者生命。

這就是本來的自己,是被綱吉改變以前的戴蒙.斯佩德。

而如今,他似乎也開始重溫那個時期的自己。

 

『但是,現在已經不同了。』那個人注視著斯佩德,突然他的力量增強,然後反制了斯佩德的力量,一瞬間他們的力量達成了平衡,『埃琳娜的希望並不是如此,你比誰都清楚。我曾經有一段時間以為自己已經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但至少現在我可以選擇不用失去澤田綱吉。』

 

『不要再跟我說埃琳娜的希望!!』那句話像是觸發了什麼機關,斯佩德幾乎是猙獰的低吼,他身上的力量變得很不穩定,而且充滿兇猛的攻擊性,『每個人每個人都重複同樣的說詞,不管她的希望是什麼,她都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為什麼她非死不可呢?我沒能夠救她,甚至在最後一刻也沒能夠待在她的身邊——』

 

『是啊,確實,』那個人閉上眼,然後笑了,『但是也因為如此你擁有比曾經的我更多的東西。』

 

對方那個彷彿是羨慕的眼神,讓斯佩德心頭強烈的憤怒翻湧而上。

他不想再聽對方講的任何一句話,身上的鬥氣突然變得強烈無比,並且充滿殺意。

而那份強大的火焰撲向了對方,瞬間就將對方給吞噬,他可以看見那個人在最後一刻消失了身影,大概是藏起來了,但是斯佩德知道那攻擊並非毫無用處的,他確實傷害到了對方,他很肯定在這之後對方的力量會暫時從他的意識中消失,也不可能再擁有能夠把綱吉帶走的能力。

 

只是,留在那片黑暗中的斯佩德看上去更像是失去了一切的人,他的眼神空洞的望著漆黑,那個人說的話纏繞住他發白的思緒,騷動他的胸口,他不願意去理解那些話,也不想理解。

那個人說他擁有的東西,肯定就是澤田綱吉吧,而現在他打算做的一切也許會導致自己失去他。

斯佩德緩緩閉上雙眼,臉色顯得蒼白,手在顫抖,強迫自己別再想了。

 

『……這樣,就先清除掉一個了。』

 

 

 

 

 

 

 

 

「戴蒙!!戴蒙,醒醒!!」

一陣慌亂的叫喊聲將他的意識從冰冷的黑暗之中拉了出來,他睜開眼睛,並且看見了綱吉著急的表情以及房間的天花板,空間一瞬間看起來像在旋轉著,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力量還在運作,而那強烈得甚至影響了自己,但綱吉在身邊卻毫髮無傷。

 

「你剛剛好像在使用火焰,我看到你的身體…還、還有……」

 

「我沒事。」斯佩德閉上雙眼,頸部有汗水流淌入襯衫之類,他大口喘息並收回了力量,「只不過是把煩人的傢伙給趕走罷了,讓他不能夠再出現。」

 

「那是什麼意思?但你剛剛一直都在床上,不是力量暴走嗎?」綱吉憂心忡忡的表情顯出剛剛的狀況有多麼糟糕,斯佩德一瞬間有些愧咎於沒有確認不會影響綱吉的狀況下就做出這麼危險的事情,要是綱吉受到了力量的波及,他肯定會無法忍受。

 

可是這件事情並沒有發生,似乎也表示著他小心翼翼地控制了力量。

 

「下意識的保護了你啊,我果然還是……」他輕聲的嘆息,綱吉看上去沒搞懂他低喃的意義。

 

「看你似乎很痛苦的模樣,所以就搖醒了你,需要什麼嗎?要喝水嗎?你滿身是汗。」綱吉說完就想要走下床去倒水,卻被斯佩德給拉住,將他扯回身邊,「戴蒙?」

 

「不需要水,」斯佩德冷酷的回答,然後綱吉毫無預警的感覺到背後一陣冰冷的涼意,他注意到斯佩德的眼神,那雙眼中閃耀出紫色的詭譎光芒,但同時又灼熱而且厚重,隱藏著激烈而危險的暗湧,「我碰到那傢伙了,在夢中,你知道那是誰吧?」他笑了,笑得歡愉而冷酷,「不,我問什麼愚蠢的問題,你是跟他一起來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戴蒙…你到底在說什麼?你碰到誰了?該不會……」

綱吉心中有很不好的預感,從剛剛開始就聽到斯佩德說些奇怪的話,說把誰給趕走了,一個恐怖的想法逐漸在他腦內形成,他不太想去確認事實。

 

「啊啊,就像你想的那樣。」斯佩德溫柔地注視著綱吉,勾起一個微笑,只是眼中卻沒有絲毫地笑意,讓綱吉忍不住想離開那禁錮他的懷抱,「跟你一起來的未來時代的『我』,我把他給趕走了,或者說將他給關起來更合適呢?總之他不會再出現了。」

 

「什…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斯佩德他一直都在幫助我們,你殺了他嗎?!」

綱吉驚愕的叫出聲來,他扯住了斯佩德的衣領,激動的詢問,對方卻回以他平靜的目光,「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他現在在哪裡?快點告訴我,我要去——」

 

「你想去哪裡?」那冷漠的聲音讓綱吉一下子停止了動作,摔回床中。

 

斯佩德推開他,從床上站起身並朝向書桌走去。

他用力扯開抽屜,然後從裡頭拿出了一封信來,那是綱吉在睡前放進去的。

綱吉看見他拿出那封信的時候感覺心臟都快停止了,他不確定斯佩德是否知道那是什麼,但那對綱吉而言是重要的東西。

 

是寫給只能夠待在斯佩德意識中、沒有實體的悲傷靈魂的道歉,包含自己又一次讓他失望的那些愧疚感還有自責,以及詢問往後的道路,那並不是可以讓斯佩德看見的東西。

 

不過斯佩德並沒有去閱讀那封信的內容,而是高舉起手,然後隨著好幾聲彷彿要將綱吉的胸口也一併撕開的撕裂聲響,那張紙變成了數張碎片,緩緩飄落地板上。

 

「我才是斯佩德,你只要看著我就行了。」

 

斯佩德看得見綱吉的雙頰微微抽動,眼睛發紅,他的肩膀在顫抖,看起來就像是瀕臨逃跑邊緣,可是綱吉控制住自己沒有挪開腳步,甚至是別開視線,那讓斯佩德感到憐愛不已,他喜歡那雙鼓起了全部勇氣也要直視自己的雙眸。

 

他上前像個最普通的情人那樣親吻綱吉的唇瓣,卻感受到對方的顫抖。

然後綱吉看著斯佩德慢慢重新穿上掛在椅子上頭的外套,拉好領口,如同往常一般穿戴上他的槍,接著再次看了綱吉一眼,微笑。

 

「你可以回去了,接下來幾天我也許都不會回來,還有很多事情要辦。」他用溫柔的聲音說,態度輕鬆得好像剛剛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白日夢,從窗簾之間透出的微弱晨光反射出灰塵的軌跡,讓他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模糊,他垂著目光開口,「不要想太多了,你那小腦袋就算想破了頭也無法改變我的想法,如果你是從未來到這個時代的人,應該就更清楚我會做些什麼吧——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伸手想要碰觸綱吉的頭髮,卻在碰到以前收回了手,然後轉頭離開。

綱吉聽見門悄聲的闔上,他緩緩從床上爬起來用顫抖的腳來到了被撕碎的信紙旁邊,雙腳再也支撐不住地跪下去,一張一張將那些撿起來,他害怕斯佩德說的事實,但更害怕的是斯佩德已經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

 

「戴蒙……」

他從口中輕輕吐出那個名字,飽含了沉重的情感。

他甚至有自己身體曾經被斯佩德打傷的那些舊傷口又開始疼痛的錯覺,彷彿他與斯佩德回到了在未來那時敵對的難受關係,只是如今的斯佩德比那時更加親密,卻也更加遙遠。

 

失去了埃琳娜,綱吉曾經感覺自己的世界發生了變化,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經歷重要同伴的死亡。

他希望自己的存在可以支撐斯佩德,讓他從傷痛中復原,他不想要失去現在他們的關係,卻發現這份關係似乎也沒有辦法動搖斯佩德復仇的念頭,他並不如想像中那樣對斯佩德具有影響力。

 

「傻瓜…你真的…很固執。」

綱吉顫抖著撿起了地板上被撕破的信紙,而其中一片碎片上浮現淡淡的筆跡,讓他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他想這句話大概並不只是想對未來的斯佩德說的,而是想要對這個時代中,他最希望對方可以幸福的那人說的話語,卻必須看他踏入黑暗。

 

『對不起』

 

綱吉苦笑自己的愚蠢,竟沒有早一點意識到對方的想法。

他早就出現了轉變,他們的關係也同樣。

就像失去了埃琳娜那樣,事實不可挽回。

 

……然後,我也會失去你嗎?

 

 

 

TBC

作者廢話:

這篇真的寫了好久,感覺好長OTZ

這篇真的爆字數啊,有一萬六千字了。

 

其實斯佩德也各種暗示綱吉自己要做的事情,或許有部分也是不想要對綱吉說謊或者希望他能夠阻止自己,但斯佩得現在就是心情很複雜,一方面他要進行自己的復仇,一方面卻又忍不住想要保護綱吉,然後自私地希望除掉那些可能將他帶走的人。

 

卻也想到也許最後逼走綱吉的都不是那些人,而是自己,因而陷入嚴重的矛盾。

arrow
arrow

    千葉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