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吉獨自一人坐在行駛的深黑色轎車中,對於即將前往的地方懷揣著一份不安,卻同時還有些雀躍,這份雀躍或許是因為他懷抱著能夠解答他所有問題的希望,只要見到了那個人,他心中的困惑就能夠迎刃而解吧,而他也才真正能夠放下困擾他的雜亂想法,重新回到原本的生活。
此刻,綱吉正在前往彭哥列的路上。
他和山本、獄寺好不容易相隔多年見面,三人有說不完的事情,這讓他們整整相聚了三天,獄寺說什麼也不肯離開他的身邊,深怕綱吉會再次消失不見,綱吉這才知道當他穿越至過去的那段期間,他自己的時代也跟著流逝了,他的母親張貼了一次又一次的尋人公告,也通報了失蹤,而他的父親懷疑是黑手黨人的所作所為,讓彭哥列進行過無數次調查,卻仍然一無所獲,甚至連瓦利安也曾經幫忙打探過消息,因為XANXUS不願意相信澤田綱吉就這樣突然消失了。
會讓他們如此緊張的原因,是由於綱吉消失前的那場戰鬥牽涉到彭哥列繼承儀式。
當綱吉問到關於他的消失還有斯佩德的事情時,他才知道自己周身的時代發生了多大的變化,那是超出他想像中的,他身邊的人對這種改變沒有任何違和感,只有綱吉一個人知道。
『斯佩德是誰?我不記得有這號人物,那是我們跟貝尼托家族的戰鬥,西蒙和弗盧卡的人紛紛受害後來找彭哥列幫忙,那時我也受他們的刺客重傷,所以你才決定參加繼承儀式把他們給引誘出來,後來真的成功了,你不記得了嗎?還是你的記憶有些混亂了?阿綱,你這些年都去了哪裡?我們真的很擔心你。』山本告訴他時眼中充滿了擔憂。
『西蒙和弗盧卡?』綱吉聽見山本的說明後,有些恍惚,他不明白為何山本會知道弗盧卡這個家族,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而且為何西蒙和弗盧卡會合作?
『是啊,他們全都認同了十代首領您有資格成為彭哥列下一任首領,但就在他們表明立場的時候,弗盧卡內部一度遭到貝尼托家族的襲擊,還偽裝成彭哥列幹的,但最後有人把背叛者給抓住,並警告彭哥列可能會有危險發生,可是沒多久後山本就遭到偷襲。』獄寺解釋著,這件事情本來綱吉是和他們一起經歷的,但不曉得為什麼綱吉好像全都不記得,獄寺只把這當作是失蹤造成的後遺症。
『但你們說得那個…貝、貝尼托家族…為什麼要攻擊繼承儀式?』
『他們想要彭哥列繼承儀式上才會出現的珍寶,那傳言有著強大的力量什麼的……』
『珍寶…是指【罪】嗎?』綱吉問,但看另外兩人都面面相覷的模樣就知道他肯定又說錯了。
『弗盧卡和西蒙都是彭哥列的同盟家族,貝尼托…呃,十代首領您還記得嗎?』獄寺解釋,他看綱吉一臉茫然的模樣,以為綱吉也失去了這份記憶,『貝尼托家族是弗盧卡以前的分支啊,他們的首領被趕走之後組織就改名為貝尼托,後來他們的組織就一直想要報仇,沒想到這次那些人居然目標奪走繼承儀式的寶物!』獄寺握緊雙手,看來很懊悔沒能順利讓綱吉完成繼承的儀式,但綱吉其實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獄寺說的這些事情都是他第一次聽見。
『很久以前被趕走的首領…難道是路西亞諾嗎?』
『是啊,您果然還記得!!』獄寺笑了出來,他很高興綱吉終於想起了那些記憶,卻不知道綱吉不是想起了那些,而是他親身經歷過路西亞諾被趕走的所有過程,因為當初是綱吉和斯佩德合作把路西亞諾趕走並且與新任首領的帕西尼亞建立和平協議的。
歷史發生了變化。
聽到一切描述的綱吉非常訝異,但他心中也有一些猜測,聽獄寺和山本的說法,就連那場與斯佩德的戰鬥都已經不存在,或許是因為他回到的這個未來是他改變了過去的時空所延續的未來,在這裡,西蒙家族沒有被陷害,弗盧卡成為和加百羅涅同樣感情深厚的永久盟友,而斯佩德那場復仇的戰鬥自然也不存在了。
綱吉在那之後繼續聽山本和獄寺淘淘不絕地講述他們曾經發生的事情,知道自己是在對付完貝尼托家族後就突然消失身影,同伴們尋找他數年,雖然也曾經想過要放棄,卻還是無法就這樣置之不理,而里包恩更因為無法繼續家庭教師的工作而暫時回到西西里。
綱吉無法告訴獄寺和山本關於自己發生的所有事情,不是他不願意說,而是時空改變的狀況下他無從說起,他無法解釋他們所經歷的那些事情在自己的腦海中並不存在。
此刻,他心中還有一個疑惑,他想知道在他離開那個時代後,初代的眾人以及斯佩德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算獄寺和山本說從沒聽過他的名字,九代首領也不可能不知道。
綱吉很快連絡了身處於西西里的里包恩,除了通報自己的返回外,也把自己渴望知道的事情全告訴對方,他騙里包恩說自己把一些記憶給忘記了,想要恢復記憶,於是里包恩就要他親自過來,九代首領會安排人跟他解釋一切,綱吉很快就同意了。
「這裡和之前看起來不太一樣啊…」綱吉喃喃自語著,但他不是很確定,畢竟自己記憶中的彭哥列大廳被摧毀過一次,在繼承儀式之後肯定重建過,「我這樣突然跑來不知道會不會給九代首領添麻煩……」
當綱吉進入大廳時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到處都不一樣了,即視感卻困擾著他。
他彷彿能夠看見他與斯佩德曾經行走過的道路,他們曾經待過的那些地方,特別是斯佩德和喬托一邊為彭哥列的事情爭執一邊走進大門的那個景象,一幕幕浮現在綱吉的腦海中,那些再小不過的細節,似乎都還記憶猶新,綱吉心口這份恍如隔世的疏遠感讓他不知所措,他還無法徹底融入這個嶄新的時代,畢竟他曾經一度把斯佩德他們所在的彭哥列當作自己的歸屬,不可能那麼容易忘懷的,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夠再回去,他也很清楚只要再花點時間熟悉,他就可以再次重歸平靜的日常生活,忘掉那個時代發生的所有事情。
但也是回到自己的時代後,他才突然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儘管他與斯佩德在後面的一年多發生了很多痛苦、悲傷的事情,但他們曾經有過的幸福時光其實遠比那些痛苦的時光來得長,他只是忘記了,忙於對付斯佩德而沒時間去回顧那些曾經快樂的時光,如今想起來這些記憶仍然可以讓他微笑——他現在可以坦然地對自己說,他很珍惜那些時光,與埃琳娜、斯佩德在一起的日子讓他成長很多,也打從心底感謝曾經深愛過他的那個人。
「您是澤田大人嗎?」就在他發愣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聲音喊他。
綱吉回過頭,眼前站著一個不認識的男子,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對彭哥列內的人並不熟悉。對方見綱吉膽怯地點頭後便愉快地走向他,對他行了個禮,當對方抬起眼時,綱吉發覺這個人的表情充滿了好意,看上去非常親切和善。
「終於見到您了,我一直在等您。」他說。
看到綱吉困惑的表情時,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後開始解釋自己的身分。
「我這次是九代首領派來為您解釋一切的人,請您原諒,九代首領最近正處理一件工作脫不開身,本來他是想親自迎接您的,但考慮到我可以給您做比較完整的解釋,所以特別讓我過來。」他說著,一邊伸出戴著黑色手套的手用力握上綱吉的手,他的臉上帶著興奮之情,「我的名字是雷茲・艾斯托雷吉歐,叫我雷茲吧,很高興見到你,年輕的彭哥列繼承者。」
「你、你好,我是澤田綱吉,請問……」
「啊,我知道,您這次是想知道關於弗盧卡和彭哥列之間的事情吧,包括曾經發生在兩個家族中的淵源,還有…關於這次貝尼托家族襲擊的目標?」對方笑著,一邊指引綱吉走向前方的長廊,他們似乎是要通往彭哥列深處的房間,「對了,我聽說您好像失蹤了幾年,所以記憶有點不清楚,真是辛苦啊,沒想到發生這麼不幸運的事情。」
「嗯,發生了一點事情,不好意思,我這樣突然拜訪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不不,因為我也很想見您一面呢,」雷茲回頭露出微笑,綱吉看得出對方眼中的友善,讓他的緊張舒緩了不少,「我們在弗盧卡也聽說過您的大名,您在那場戰鬥中擊敗了我們共同的敵人,也是幫了我們很大的忙,貝尼托家族一直都是個禍害,像隻打不死的蟲子,我們首領很傷腦筋。」說到這裡時,綱吉發覺雷茲的眼底浮出一點煩躁。
「你說你在弗盧卡…所以你是弗盧卡家族的人嗎?」綱吉問,對方點點頭。
「是的,正確來說算是彭哥列派去弗盧卡的人,我在弗盧卡身居重要職位,有點像是您的雷之守護者與彭哥列那樣的關係,我記得他也是波維諾家族的人,對吧?為了表達友好而成為您的守護者之一。」
「藍波啊,啊……我大概懂了。」
「總之,彭哥列需要跟弗盧卡保持良好的關係,所以互相都有派人擔任要職,而九代首領認為由我來跟您解釋關於弗盧卡家族和彭哥列之間的事情是最好的。」雷茲這時候已經將綱吉帶到一個房間前,門口站著兩三個守衛,雷茲對他們出示一封信後這些看守就紛紛退開了,隨後他拿出一個匣子做了一些事情後才終於打開那個房間,看來這個房間有著特殊的機關。
這個房間的裡面還有一個房間,而且有一條長長的密道,裡頭相當陰暗,卻不潮濕,進到最裡面的房間後,便能夠看見一整排整齊的書架,上頭放著各種各樣的資料,牆邊還有數個小型保險箱,看來都存放著貴重的物品,但在房間深處最顯眼的是一個鑲嵌在牆壁之上的巨大的保險櫃,綱吉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但那確實吸引了他的目光,讓他一時忘記身旁還有雷茲在。
「澤田先生,您在看什麼呢?」對方問,而綱吉指指那個巨大無比的保險櫃。
「那個是裝什麼的?」
「啊啊,那是裝著繼承儀式上重要的珍寶,只有彭哥列首領繼承後才能夠擁有的東西,沒人知道是什麼東西,我也不清楚,但聽說非常重要,還有人說那東西很強大所以才要如此小心。」雷茲回答,他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將手指壓在嘴唇上,「因為沒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所以我們都稱呼它為『THE SECRETS』。」
「秘密?」
「是的,哈哈哈,就是不知道是什麼呢,傳聞中有人說是特別強大的武器,比彭哥列指環還厲害,甚至有人說是長生不死的藥,也有人說這是彭哥列所有財產和權力的鑰匙,喔,甚至有人認為得到這個東西,就可以直接獲得初代首領最強的火焰。」雷茲愉快地說著,然後他歪著頭想了想後,開口,「不過,我倒覺得很可能是彭哥列不想被人知道的黑暗吧。」
「……不是西蒙之血啊。」綱吉喃喃自語,他皺起眉頭。
在他的記憶裡,繼承儀式上頭的那小小的玻璃瓶中裝著的是象徵彭哥列『罪惡』的西蒙之血,但因為彭哥列背叛西蒙的誤會不曾發生過,自然那東西也就消失了,綱吉可以理解,然而如今出現在這裡的這個『秘密』,綱吉實在毫無頭緒。
「請看這個,澤田先生。」這時雷茲呼喚他過去,他指著一張掛在牆上的褪色照片,那是一張家族首領與守護者的全體照,看起來已經泛黃,「這個就是初代首領家族了,全部的守護者都在這兒,弗盧卡便是從這時期與彭哥列簽訂和平互信的約定,從敵人便成了朋友,這個人是我們弗盧卡當時的首領,帕西尼亞,他可是個改革者啊,當時排除眾議跟彭哥列簽訂同盟約定的就是他,一個很厲害、很有決斷的人物。」雷茲指著其中一個有著綱吉熟悉面孔的男人,綱吉認出了帕西尼亞,雖然照片中的他老了一些,然後雷茲又指向另一個,「這個則是西蒙家族的首領,科札特,是初代首領最好的朋友。」
綱吉凝望著那張照片許久,每個人物他都認識,每個人,而且照片中甚至還有他以為不可能存在的人物,那個美麗的女人,微笑著,雖然她坐在椅子上頭,頭髮也剪短了,但綱吉還是認出了她,那迷人的眼睛和綱吉所熟悉的一模一樣。
「埃琳娜…但是為什麼…」
「啊,您認識她啊?她確實叫做埃琳娜,雖然她不是守護者之一,但也是家族中非常重要的幹部,儘管紀錄中說她發生一些意外後行動不便,但她與霧之守護者大人相戀後結婚了,也繼續扶持著彭哥列家族,他們的愛情故事相當廣為流傳的呢。」雷茲用格外溫柔的語氣說著,指向另外一邊的一個男人,那句話讓綱吉的心沉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這種忌妒之心為何還存在,明明想著只要他們幸福就好,卻還是克制不住,他甚至不願意去看雷茲手指著的那個人,但最終他還是鼓起了勇氣朝對方手指的方向望去。
然而,綱吉看見的卻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男人,他望著那個人許久,腦袋中的思緒混亂。
那個模樣、那個身形,和他以為的人截然不同,也不是幻覺,儘管是照片但綱吉就是知道那並不是幻覺,絕對不是,這個人不是戴蒙.斯佩德。
「里納爾多大人,比其他守護者更晚加入,但是他非常有才能而且忠心於彭哥列。」雷茲沒有注意到綱吉的震驚,繼續說下去,「這故事傳言是這樣的,當時埃琳娜小姐受傷所以多年來都行動不便,後來認識了里納爾多大人,對方非常耐心地照顧她、追求她,當時的里納爾多大人還是個不知名的小夥子,卻跑去告訴首領說只要能驗證他具備成為守護者的才能,希望埃琳娜小姐可以嫁給他,後來他還真的成為彭哥列的霧之守護者——怎麼樣,很可愛的一段故事吧。」
大概以為綱吉會對這種有趣的小故事感興趣,或者露出笑容,雷茲轉頭看向綱吉。
卻發現綱吉的表情發青,那個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驚嚇,察覺到那異樣的雷茲上前去,手輕輕放上綱吉的肩膀拍了一下,對方才彷彿從夢中驚醒過來,而當他看向雷茲的同時,許久都無法開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那麼,戴蒙、戴蒙・斯佩德呢?」
「您是指……?」
「戴蒙・斯佩德!!」綱吉的手用力抓住對方的袖口,激動地問,「在他之前的霧之守護者,戴蒙・斯佩德,是因為他離開彭哥列了嗎?他後來去哪裡了?他過得怎麼樣?」
「等、等等,澤田先生,您在說些什麼?」雷茲看起來一點困擾,對於綱吉突然的歇斯底里有些擔憂,「您說的那個名字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在里納爾多大人之前,霧之守護者的這個位置一直都是空下來的,我確實是這麼聽別人說的。」
「不可能、你說錯了、你錯了!」綱吉的聲音顫抖著,幾乎是肯定的,「戴蒙不可能不存在,他去哪裡了?肯定是用幻術把所有人都騙了後溜走的,他不可能就這樣消失,就算他離開彭哥列,他也是前任的霧之守護者不會錯的,喬托不可能不知道他…他們曾經是朋友啊。」
「您現在有些混亂,澤田先生,是否要休息一下?」雷茲說,他讓綱吉到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他盯著綱吉蒼白的臉龐,擔憂地望著他,「您先坐著,請深呼吸,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什麼突然會問起那個名字,但您先冷靜下來。」
綱吉聽了對方的話後就試著深呼吸,儘管他想平靜自己的思緒,內心的慌張卻還是無法抑制地不斷侵擾他,他的身體在顫抖,這一切都不合理,為什麼斯佩德會不存在?他沒有改動任何歷史會影響斯佩德的存在的,不是嗎?不是因為他,不能是因為他,如果自己出現在過去改變了歷史而害得斯佩德變得不存在,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就等於自己殺死了斯佩德。
他只是希望對方能夠過著沒有仇恨的日子。
就算他們因為時空的分隔不能在一起,就算斯佩德最後決定回到埃琳娜身邊也好,他只要對方放棄復仇、過得快樂,可是為什麼埃琳娜復活了,而斯佩德卻不見了?
甚至還被說這個人從沒存在過?
就算是背叛者,也會留下名字。
綱吉還想到了一個更糟糕的結果,但他不想要承認。
埃琳娜復活很不可思議,喬托也說埃琳娜不可能有希望,除非有人貢獻巨大的力量,以及生命,才有可能拯救埃琳娜,因此所有人都放棄了要救回埃琳娜的希望,那麼,又到底是誰幫助她復活的?幫助她復活的人現在還活著嗎?
或者,復活她的人就是——
那時,斯佩德一直逼迫他回到現代的原因,或許就是為了——
「澤田先生,您好多了嗎?」那個聲音打斷了綱吉最害怕的思考。
「我…好多了,謝謝。」綱吉睜開雙眼,看著面前那憂心的眼睛,那雙眼睛中映照著他蒼白而恐懼的臉龐,綱吉覺得自己看上去好虛弱,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他很想振作起來,但沒辦法知道斯佩德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他,根本無法思考其他事情。
「我聽九代首領說您剛剛才回來,這段失蹤的時間內您肯定發生了很多事情,也許應該先休息一下再繼續,」雷茲說,他蹲下身輕輕握住綱吉的手掌,不知道為什麼,綱吉覺得那雙手的熱度讓他漸漸冷靜了下來,他顫抖的呼吸也恢復平穩,「您可能對初代首領家族的事情的反應太過激烈了,我們不用太快恢復您的記憶,不如先帶您去參觀西西里的街道吧,那樣也許可以讓您的心情變好一些,然後等您好些後我再一邊告訴您關於弗盧卡家族的事情。」
「可是……」
「我是引路人,您想知道的事情我都會告訴您的,而且我也不會丟下您,所以請您不用著急。」
雷茲勸著,那溫柔的語氣讓綱吉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綱吉感覺得出對方是真心擔憂他的,大概是看見了他那慌張失措又歇斯底里的模樣後害怕這位彭哥列的貴客會出什麼事情。
綱吉知道自己不該給人添麻煩,於是點點頭。
「我知道了。」
她感覺自己一直都在一片漆黑的深海之中,隨著黑暗漂流,這趟旅程好像永遠沒有終點。
她的意識幾乎不存在,卻還是能夠感受到一種窒息般的孤獨與無助,她覺得自己可能會就這樣一直無止盡地沉默在黑暗之中,她不可能再感受到溫暖,那些她思念的人、她深愛的人,已經都無法相見,她彷彿一個人被遺忘在這裡,在這片深黑之中動彈不得。
黑暗壓迫著她,她已經放棄了所有的希望,她寧可就這樣乾脆地消失,也不願意繼續待在這個黑暗的場所活著,只要死了,這份痛苦與寂寞也會隨之消失吧,就在她打算放棄所有的期待時,卻感覺到一股溫暖包裹住她冰冷的身體,她好像看見了光亮,儘管她的眼睛並沒有睜開,她覺得自己被誰給抱住,那種讓她安心、讓她感覺幸福的體溫,那份柔軟的愛意充滿了她的心臟,她感覺身邊的黑暗逐漸褪去變成了七彩的顏色。
那份溫度她曾經在哪裡感受過,她曾經看過那個光芒。
啊,那是綱吉的火焰,不會錯的。
非常強大但是永遠不會傷害人的火焰,那其中有著溫暖的感情,就那樣一點一滴流入她的胸口,但在那份溫暖中,她還感受到了另外一股微微孤獨的氣息,有些冰冷,有些哀傷。
她想要抓住那種感覺,卻無法抓住。
『埃琳娜…』
『埃琳娜…』
『妳該醒醒了…妳不需要一直待在這裡。』
那個聲音好熟悉,讓她想哭泣,她覺得那個人好像即將到很遠的地方去,她覺得對方要離開了,也許未來也不會見面,但她沒辦法挽留。
這樣真的好嗎?
她內心問著,她想知道對方是否已經決定要離開了。
她不知道對方聽不聽得見,可她總覺得他們之間有著某種連結,他們知道彼此想講的事情。
『能夠再次看見妳安然活著的模樣,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我希望妳未來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而我也該離開了。』
她覺得對方在跟她告別,雖然有些悲傷,但她同時也感覺到對方輕鬆的語調中帶著一份坦然與快樂,好像長久的時間以來從某種重擔中解脫,那樣對他是好事,埃琳娜說服自己,他應該就這麼走,從那綑綁住他的束縛中解脫,去到他應該去的地方。
她在內心輕聲告別的同時,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往上浮,越來越接近那明亮的光線。
最後,她睜開雙眼,刺眼的光束射入她的雙眼中,讓她的眼睛疼得直流淚。
她大口咳嗽,發出急促的呼吸聲音,她想挪動身體卻僵硬得不得了。
「埃琳娜!」有個人喊出她的名字,那聲音中充滿狂喜,「埃琳娜,妳還好嗎?」
埃琳娜有點跟不上周遭的狀況,她覺得身體很沉重、很疲倦,她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不清楚,她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男人會在她的身邊,她曾經愛過的男人,此刻正守在她床邊,那雙眼睛看起來很疲倦,彷彿數日都沒睡了,臉色蒼白,但他的表情絕對是喜悅的。
「妳感覺如何?自從妳恢復生命跡象後已經睡了三天了。」
「……為什麼…?」埃琳娜最後的記憶仍然停留在那個夜晚,她記得綱吉的臉,綱吉在哭,她好想安慰對方,說服他這並不是他的錯,她還希望綱吉可以幫她照顧斯佩德,想告訴斯佩德自己對於發生這些事情並不覺得後悔,但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我不是應該…我中彈了…我已經…死了才對……」
埃琳娜混亂的思緒中有千百個疑問,她看了看周遭,這絕對不是她受傷時的地方了,綱吉也不在身邊,不知道為什麼這狀況讓她心中充滿遺憾,她有種直覺,好像她不會再見到綱吉了。
「妳確實死過一次,但是妳復活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發現妳在綱吉離開的那一天突然——」
斯佩德也無法清楚解釋來龍去脈,綱吉消失的那一天,他壓抑不住自己的心情衝進了埃琳娜所在的房間,那個時候綱吉的身影還在那兒,並對他微笑著做了最後的告別,他看見了,他懊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出現,那麼也許他們還可以說些話,他甚至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拉住綱吉,但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壓抑這份自私的心情,他沒有資格挽留綱吉。
綱吉會回到他應該回去的地方,與他的朋友、親人團聚,而自己將得到懲罰。
沒辦法再見到綱吉,對他而言不會有更重的懲罰了。
而綱吉也確實消失了,他離開了。
當時的斯佩德感覺自己一生的摯愛就這樣消失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東西,雖然綱吉說過希望他過得幸福,希望他能夠放棄復仇過著平靜的生活,但他其實沒有自信做到,因為沒辦法做到,所以他才送綱吉走。
沒有綱吉的世界,或許一切都變得黯淡無光,他是能活著,但他該去哪裡尋找生活的意義?
這種孤寂與痛苦有一天會消失嗎?
他希望會,但同時他也害怕這份痛苦會消失,因為他並不想要忘記綱吉。
當哪一天他從這種痛苦走出來時,也許正代表著綱吉的記憶也從他腦海中淡去、消失,他們時空的差距讓他們幾乎不可能再見面了,既然如此,他不想要忘記。
當他們所有人都沉浸在綱吉離開的悲傷之中,藍寶卻發現埃琳娜恢復的呼吸和心跳,他大聲叫著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他們上前去並察覺到埃琳娜是真的活過來了,或者說她本來靜止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生命跡象看來也都正常。
在那之後,喬托就讓夏瑪爾醫生為埃琳娜診斷,彭哥列指環對埃琳娜的存活似乎也不再是必要的,因此喬托也收回了指環,曾經存在的問題都不復存在,他們誰也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情,斯佩德也相當困惑,因為他並沒有使用任何一種他本來以為可以嘗試的方法來復原埃琳娜,但埃琳娜活過來的消息他是打從心底感到開心的,聽到埃琳娜隨時可能醒過來,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相信至少這奇蹟發生在了埃琳娜的身上。
「所以,綱吉就這麼離開了。」埃琳娜在聽了斯佩德解釋一切後,只是淡淡說了這句話。
她看起來表情恍惚,斯佩德心中其實很害怕對方會說出指責他的話來,不,他應該被指責,那是他活該,他很清楚,但他害怕埃琳娜會因為綱吉的離去而自責痛苦,認為這都是她造成的。
「埃…」
那句話還沒有完成,一巴掌就狠狠打在斯佩德的臉上。
即便那非常輕,埃琳娜的身體還沒有復原因此根本沒有什麼力氣,但卻非常疼,斯佩德闔上雙眼默默承受,他甚至覺得對方應該多打他幾下的,那一個巴掌甚至讓他害怕這種懲罰根本不足夠。
「——我從來沒有奢望任何人替我報仇,你所做的一切不要歸咎到我的身上!戴蒙,不要讓我承擔那種罪惡!不要讓我變成壞人!!」埃琳娜對他說,她氣得全身發抖,斯佩德甚至擔心她會因此昏過去,她的拳頭軟弱地落在他的胸口,「為什麼、為什麼你不珍惜還在你身邊的人?為什麼要到失去了才知道對方的重要?就算我死了,綱吉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看著你變成那樣,你殺死的那些人該怎麼辦?他們的親人該怎麼辦?你要怎麼做才能償還那些被你殺害的生命……他離開你,是你應得的!!」
斯佩德低垂著頭聽埃琳娜對他怒吼,埃琳娜情緒激動到上氣不接下氣,她的身體甚至還沒有完全復原就已經那麼生氣了,而當埃琳娜說到綱吉離開的事情是他應得的結果時,像是有千百隻針刺在他的胸口一般,讓他喘不過氣來,彷彿周邊的世界都變得黑暗無比。
「而我最不能原諒的是…為什麼你要讓綱吉離開?你跟他道歉,求他留下來,只要你這麼做綱吉肯定會留下來的,我知道他會留下來。」埃琳娜哭了,她的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一直都很堅強的埃琳娜此刻的表情竟像個年幼的小女孩那樣哭泣起來,「我還想見他一面,他不知道我還活著,為什麼只有我、只有我沒辦法見他最後一面?你們太狡滑了,這全部都是戴蒙的錯!都是你的錯!!為什麼要讓綱吉離開!!」
「對不起,埃琳娜,對不起,全部都是…因為我的關係。」斯佩德低聲說著,輕輕擁住了對方,他沒有反駁,只能不斷道歉。
埃琳娜在好不容易冷靜點之後,才總算能重新面對斯佩德,她用力咬著下唇,臉色蒼白。
輕輕推開斯佩德,並且望著那悲傷、寂寞的雙眼。
「是我太魯莽,如果不是因為我的死,你和綱吉也許不會變成那樣。」埃琳娜擦去了眼淚,但她望著斯佩德的臉,「但我不會像你一樣把這些都怪在自己的身上,戴蒙,發生這些事情不是任何人的問題,不是喬托、不是綱吉,也不是你,你的復仇毫無意義,你懂嗎?」
「我知道,好像我沒有聽綱吉這樣對我說過幾百次一樣。」斯佩德深深嘆息,他早已經放棄了復仇,在綱吉阻止他以後,他的念頭就只剩下復活埃琳娜這件事情,以及,如何讓綱吉獲得真正的幸福,所以他知道讓綱吉回到自己的時代,那是最好的。
「你說,你本來打算靠你的力量復活我?」埃琳娜問,斯佩德點點頭,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對這件事情他懷抱著一些困惑,「但是你並沒有做什麼,我就已經恢復了。」
「妳並不是全部恢復,妳的下半身…癱瘓了,也許一輩子都要靠著輪椅行動。」
「那無所謂,只是不能夠戰鬥而已。」埃琳娜搖搖頭,她的堅強甚至讓斯佩德羨慕,他不曉得對方為什麼能夠那麼快速又坦率地接受這樣重大的挫折,「我又不是只有戰鬥這種能力,喬托告訴過我,我可以做所有我想為彭哥列做的事情,所以我才留在彭哥列,他相信我的信念和理想,戴蒙,你明白嗎?我的信念和理想比起我本身所能做的事情,對我而言要重要得多,我是不是死亡或者我是不是一輩子都不能動彈了,那都不重要,我希望我的理想能夠延續。」
「我知道,」斯佩德闔上雙眼,他覺得能夠這樣坦然接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慘遭遇的埃琳娜,實在太過耀眼,與她相比,自己就像個孩子那軟弱,甚至還傷害了自己所愛的人,「綱吉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說我做的一切和妳期待的徹底相反,我也知道我只是自私,我…以為這麼做,我就可以創造一個綱吉能夠安全生活的未來,只要彭哥列強大,只要敵人都消滅了,他就不會遭遇到和妳一樣的事情,他就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但這卻成為他離開我的原因……」
「綱吉還是愛你的,我知道。」埃琳娜說,或許是想起了她曾經懷抱的心情,當時的她也有這種感覺,雖然無法放棄這份愛,但知道自己必須放手,「只是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放棄你,讓你有時間好好想想,分開也許對現在的你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吧。」
斯佩德沒有回答,只是靜靜沉默著,顯然他也這麼認為,只是不願意承認。
「幸好你不需要犧牲生命來救我,不,是你沒機會那麼做,對吧?」
「妳又要責怪我了嗎?」
「雖然在我的夢裡,我總覺得我看見了你,但『那個人』並不是你。」埃琳娜一邊回想著自己在夢中聽見的那個聲音,和斯佩德很像,但她隱隱約約就是知道那並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還有綱吉的火焰在內,我感覺到綱吉的存在,也許,綱吉離開前也幫了我,他們的力量讓我能夠活著回來,我…昏睡時感覺到一種很溫暖但也有點悲傷的能量流過我的身軀,把我喚醒。」
「…我不明白,這明明是需要犧牲的,否則妳不可能就這樣復活。」
「也許有人付出了那個代價,只是我不知道是誰,」埃琳娜嘆息,她歪著頭想了想卻得不出結論來,「但幸好那個人不是你,我很慶幸,戴蒙,我不想要你犧牲生命救我,綱吉也不會希望如此,他要是知道你想做這種事情的話他肯定會想盡辦法來阻止你,你應該明白他的個性才對。」
「我知道,所以我才送他回去的。」斯佩德知道,綱吉如果了解他本來打算要救埃琳娜的想法,絕對會設法阻止他,所以他才什麼也不說,只說了一些傷害綱吉的話,希望綱吉就此對自己失望並且決定回到原本的時代,綱吉在那個時代就能與他的父母、朋友相逢,他可以得到真正平凡的幸福,那是自己無法給予的。
至少,現在的他不可能讓綱吉快樂,他也無法填補綱吉所失去的親人與朋友。
因為斯佩德知道,自己連讓自己快樂的力量都沒有,又如何讓綱吉在他身邊感到快樂。
除非有一天他變得足夠強大,有一天他能坦然面對自己真正的心情,並且真正找到自己應該前往的道路時,或許,他就能夠有自信地告訴綱吉自己能夠給予他所有幸福,並且愛他吧。
但那並不是現在,或許他也沒有機會了。
「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你也不能待在彭哥列,作為一個背叛者,你要上哪去?」
「我……還在思考,我會去拜託喬托一件事情,這也是最後我拜託他的事情了。」斯佩德的心中有了一個想法,在埃琳娜復活後直到甦醒過來這段期間,他反覆思考過無數遍,當綱吉從他的生命中離去,有一些東西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他感覺自己既後悔又珍惜曾經的那些時光,而他想做一些事情來彌補,或者說贖罪,「總之我不能停留在彭哥列,也不是霧之守護者了,我可能無法繼續留在妳身邊,埃琳娜。」
「那個指環…我記得是綱吉之前送你的?」埃琳娜看斯佩德在思考時不斷摸著他手指上的指環,就忍不住笑道,她還記得這個指環,當時斯佩德很高興,還來向她炫耀好幾次。
「是啊,我跟他說,我想戴著這個指環直到我死去。」
「明明你可以擁有比指環更多的東西,你真傻。」埃琳娜搖搖頭,忍不住想嘲笑這個男人。
然後她停頓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麼,她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再次開口,「戴蒙,我知道你現在還很徬徨,綱吉離開後你們不可能會再見面了,你也不知道未來該去哪裡,你也還很擔心我的狀況,大概一時半刻也不會放心吧。」
「或許吧,怎麼了?」
「戴蒙,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埃琳娜的那句話讓斯佩德愣住了,他望著埃琳娜,表情有點困惑與驚訝,「我還…愛著你,和以前一樣沒有變過,但因為綱吉一直都在你身邊而你那麼愛惜他,我無法開口,但現在也許…我有了希望。」
「埃琳娜,妳在說什麼?妳應該知道……」
「我不奢求你和以前一樣愛我。」埃琳娜繼續說下去,打斷了斯佩德的話,她的臉微微泛紅,「我的行動不便,雖然不願意這樣說,但未來可能也永遠都需要有個人照顧我、保護我,我才能行動自如,我需要有個人在我身邊…我希望那個人是你,戴蒙,如果你真的認為你想要補償我,你想要對你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做一些彌補的話,我希望你…可以待在我身邊,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身體,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要恢復恢我們的婚約。」
斯佩德一開始沒有說任何話,他安靜地盯著埃琳娜的雙眼,那雙美麗的眼睛和以前他所知道的一模一樣,對方一直都是他身邊最重要的人,一直都是,畢竟埃琳娜從他還是個無法控制自己幻術的少年時就待在他身邊,幫助他控制連自己都害怕的力量,在他殺了人而遭到追殺的時候,是埃琳娜一直不離不棄幫助他逃離家族,並且義無反顧地拋棄了貴族的生活與他一起離開,甚至還讓他擁有了一個重要的歸屬——彭哥列——埃琳娜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在這個孤獨的世界上第一個碰到溫柔待他的人。
「埃琳娜,妳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我不可能嫌棄妳,妳…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人。」
「但是?」
埃琳娜知道斯佩德的那句話還有後續,那並不是同意。
斯佩德的嘴角微微彎起一個笑,那個笑非常溫柔而迷人,甚至使得那本來有些哀傷、冰冷的臉龐變得柔和起來,埃琳娜雖然知道斯佩德的各種面貌,但卻不曾見過斯佩德對自己露出這種如此複雜又沉重的表情,因為斯佩德在她面前永遠都是保護她的那個人,斯佩德對她懷抱著的是一份沉重的責任與保護欲,埃琳娜知道自己是被愛的那個人,而斯佩德永遠不會允許自己去依賴她、渴求她或者傷害她,直到綱吉出現在斯佩德的面前,斯佩德才真正懂得什麼是自私地渴求自己所愛的感覺,也才真正了解被人愛、被人包容是什麼樣的幸福。
那個笑容,是只屬於綱吉的。
充滿心碎,但同時也沉重到讓他無法這麼簡單就忘懷這份感情。
「……但我還是愛著他,我希望我能一直愛著他。」
他撫摸著自己手上的指環,對那綱吉唯一留給他的寶物充滿憐愛,他把所有充滿愛意的注視都投注在那上面。
他對綱吉說過,他會戴著這個指環,陪伴著他一起死去。
這件事情即便是綱吉最後離開前,他為了逼迫綱吉回去而胡亂說些違心話傷害對方時,他都沒有收回這句話,只有這件事情是習慣撒謊、遮掩真心的他唯一放在心底最真實的話語。
他希望永遠遵守這承諾直到他死去。
埃琳娜聽到後,終於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那個笑容看起來特別開心。
「答應我,戴蒙,」斯佩德望向說話的人,他知道埃琳娜是不可能要求他彌補什麼的,剛剛那大概是埃琳娜給予的一種考驗,想要知道他的真心,「不管未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管你在哪裡,我希望你以後都能誠實地面對你自己,不要為了別人,也不要為了我,永遠,不要再隱藏你真正的心情,就算沒有你我也能過得很好,我希望你也是如此,即使綱吉不在你身邊,你知道他會希望你快樂並且能好好照顧你自己。」
「那麼妳呢?」
「我會去找個我愛著,並且他也愛我的人,他不會嫌棄我殘缺的身體。」埃琳娜微笑,她的自信讓她看起來更美麗、亮眼,她一直都沒變過,就如同她的金髮那樣彷彿是真正的陽光那般溫暖無比,「我相信就算我永遠都行動不便,也終究會有愛著全部的我的人出現。」
「…啊,我知道這裡。」
綱吉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拜訪過幾個著名景點後,他才終於有了他身在西西里的實感,在此之前他實在太過在意彭哥列的事,而忽略了他身處於一個和日本大不相同的的方,讓他感覺如此親近的原因或許是因為他過去的三年多一直都待在西西里,儘管是百年以前,但綱吉發現有些景色仍然殘留著他熟悉的影子。
他還隱約記得這條街道,雖然建築物和以前不一樣,但那古老的教堂卻還在同一個位置上,大門看上去翻修了幾次,還記得納克爾曾經帶他去過,而在教堂斜對面的街道有一間他常和斯佩德一起拜訪的店,如今已經變成了一間現代化的咖啡廳。
「您之前參加繼承儀式的時候來過嗎?」
「不、不是,是更久以前……」綱吉恍惚地回答,他無法告訴對方自己在百年前曾在這條街道生活了數年,認識這條街上的居民,也以為自己已經融入其中,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夠回到原本的時代,「……我認識的人…都已經死了吧。」
就連他曾經抱過的孩子們,可能都已經在自己還未出生時就逝去了,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再次見面,綱吉忍不住覺得寂寞,但他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畢竟他們生在兩個相距遙遠的時代。
但反過來想,正因如此卻還能在那個時空相遇,是一種奇蹟的緣分。
「澤田先生,我請您喝杯茶吧,我很喜歡這間咖啡廳的紅茶。」雷茲指著綱吉眼睛注視的咖啡廳,綱吉也同意了,他想著也許喝點東西能夠讓他混亂又複雜的心情稍稍平靜下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斯佩德的存在會消失,霧之守護者變成了別人,而在那之前也沒有其他霧之守護者,綱吉不願意相信這種事情,如果斯佩德最後並沒有得到幸福,那麼他在那個時代所做的一切,他所相信的一切又到底算什麼呢?
綱吉打從心底認為雷茲有什麼事情瞞著他,當然,也不排除雷茲其實並不知道彭哥列隱藏的歷史,或許斯佩德用了一些方法遮掩他的行蹤,讓他自己消失在彭哥列的歷史上,這也是很有可能的,綱吉不想就這樣認定斯佩德並不存在,然後乖乖返回日本去。
等紅茶放到綱吉的面前時,綱吉喝了一口,一股溫暖的香氣暈染了他的味覺和嗅覺。
這使他停頓了一下,因為這紅茶有種他非常熟悉的味道。
「您冷靜一些了嗎?」
「啊,是。」綱吉抬起頭來,面對雷茲的問題他露出微笑,「抱、抱歉,我表現得有點失常,但現在已經沒事了,明明是麻煩你帶路的,我還對你亂發脾氣,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您太客氣了,您是彭哥列的貴客,九代首領吩咐我必須要讓您完全了解您想知道的事情。」雷茲說,然後他注意到綱吉好像一直盯著紅茶看,「怎麼了嗎?您不喜歡這種茶嗎?不然也可以點卡布奇諾,或者別的……」
「這味道…」綱吉猶豫地嘆息,闔上雙眼,「我很喜歡,不,應該說和我喜歡的味道很像。」
「是嗎?這間咖啡廳的主人很久以前似乎就是賣茶葉的。」
「——是我喜歡的茶葉啊。」綱吉喃喃自語,這下他更肯定了,這種熟悉感果然不是錯覺。
忍不住想起最後一次斯佩德為他泡的紅茶,他還記得對方說那是他喜歡的茶葉,所以特別買來的,只是在那之後他們兩人就爭執了起來,斯佩德要他回到原本的時代,斯佩德告訴他,愛上他是錯誤的,而他無法接受對方的那種殘忍的說法,逃開了。
記憶讓綱吉的胸口微微疼痛,他沒想到光是回想都還會覺得傷感。
但他如今冷靜好好思考後,總覺得那是對方想要逼他走的一種藉口,因為那真的很不像斯佩德會說出來的話,綱吉其實知道的,對方不可能真的打從心底那麼想——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時光並不是那麼容易抹滅的東西,就算對方的話語非常惡劣,綱吉也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來他真實的心意,現在想想,自己的行為也是相當衝動的。
「雷茲先生?」綱吉這時候喊了對方,他發現對方似乎望著某一處直看,表情有些嚴肅,但綱吉不曉得他在看什麼,「我還有一些事情想問你……」
「啊啊,不好意思,我剛剛發愣了一下。」雷茲回過神來,他剛剛看見了一隻躲著的小老鼠,一路上明明小心防備了,卻還是被人跟蹤,「請問吧,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我想知道關於弗盧卡的事情,我大概知道弗盧卡是彭哥列的同盟家族,但我想知道它們之間的關係,還有這些年來的狀況。」
「您居然對這個有興趣啊,非常無聊喔?」雷茲思考一會兒後才決定從哪裡開始講起,「現在弗盧卡真正意義上的初代首領是帕西尼亞大人,他是因為彭哥列的協助才順利成為首領的,而且也被埃琳娜小姐救過性命,所以一直很感謝彭哥列,儘管在此之前弗盧卡和彭哥列可說是水火不容,但現在可是兄弟家族了,就是因為怕西尼亞堅持這份約定,並且要求只有親近彭哥列的派系才能繼承首領。」
「這樣啊,那麼,這些年來也相處得很好了?」
「是的,彭哥列和弗盧卡的約定平衡了西西里的黑手黨,彭哥列這些年要是勢力膨脹得太過火,弗盧卡就會起到壓抑的作用,畢竟弗盧卡可是占去了西西里另一半的地盤啊,兩邊還是相當友好的,我想這是彭哥列初代首領的意思,為了讓彭哥列的權力不過度膨脹,喬托…初代首領認為力量膨脹就沒什麼好事,鬥爭也會隨之產生——但彭哥列自創立以來就是靠其他同盟家族的勢力來維持穩定,控制自己的力量,當然,還是有用一些流血的手段,但相比真正的黑手黨鬥爭來說是犧牲較小的。」
綱吉有點吃驚,聽到這裡後,他發覺彭哥列的歷史似乎也有了不少變化。
綱吉曾經知道的歷史中,二代首領艾爾默斯致力於擴張地盤,並在背叛者斯佩德的協助下讓彭哥列成為西西里最可怕、最強大黑手黨,他聚集了所有能夠得到的力量和財富,而彭哥列至此也開始走向追逐權力與金錢的黑手黨家族。
但雷茲告訴他的事情與他聽過的截然不同,二代首領似乎遵守了承諾,與弗盧卡維持聯盟,而且也沒有把喬托趕到日本去,而是讓喬托協助了一段時間,喬托最後是自願搬到日本去定居的,因為他娶了一位日本女性為妻,在日本生下了孩子,似乎與夥伴們過上了安然的晚年。
西蒙家族也沒有被毀滅,而是繼續在南義大利發展,並且做為彭哥列的同盟家族持續扶持著彭哥列,和弗盧卡之間的也有一些來往交易,加上加百羅涅在內,四個家族維持著義大利黑手黨的穩定,控制了大多數躁動的小家族,而當內部有反對者叛亂時,彼此也會互相幫助制衡這些人。
四位首領的關係非常良好,而且他們都會定期派人進駐對方的家族,例如雷茲現在就是彭哥列派在弗盧卡工作的。而前陣子西蒙和弗盧卡兩個家族被貝尼托家族偷襲時,也來求助於彭哥列,在繼承儀式上引誘出敵人並順利擊敗了他們。
但果然,在雷茲的描述中,綱吉還是沒有聽出一絲關於斯佩德的消息。
「澤田先生,今天我差不多就陪您到這裡,九代首領替您安排了高級的飯店,我送您回去,明天九代首領就有時間可以見您了。」雷茲告訴綱吉,綱吉儘管聽得意猶未盡,也只能夠同意了,就在他們的車子來到路邊而兩人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時候,雷茲突然遞出一個東西交給綱吉,「對了,這個是要給您的,弗盧卡首領特別要求我要把這個見面禮給您,如果未來您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只要拿著這個到弗盧卡來,弗盧卡的人都會想辦法協助您。」
「這、這麼重要的東西給我真的好嗎?」
「嗯,算是一種信物吧,非常有用的,請您一定要好好拿著別弄丟了,這是非常重要的東西。」雷茲回答,他小心翼翼把那東西交到綱吉手上,不知為什麼他看起來相當不捨那個東西,彷彿不太願意把它交出去。
那是一個看來有點老舊的徽章,上頭的圖案是弗盧卡的家族徽章,金屬本身似乎不算太貴重,綱吉拿在手上時可以感覺到微微冰涼的質地,他端詳一陣子後將那徽章好好收起。
看見綱吉終於收下時,雷茲露出安心的神色,彷彿他總算卸下了最後的職責。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底染著一層沉重的憂傷。
「謝謝,我會珍惜的。」
聽到綱吉那麼說,雷茲只是靜靜地微笑了。
綱吉那天晚上很早就睡了,畢竟是抵達西西里的第一天,對旅程感覺疲憊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躺在飯店寬敞的床上,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那個夢中有個熟悉的背影,就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可每當綱吉想要上前去時那個身影就離自己遠一些,他似乎永遠都拉不近他們之間的距離,所以綱吉停下腳步,只是望著他。
『戴蒙,我只是想見你一面,最後一面,不,就算不見面也沒關係,我想知道你後來過得好不好。』
『知道了又如何?』那個聲音問,聽上去很冷酷而疏遠,『你不會因此而感覺好些的,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回到原本的時代,你可以重新開始生活,忘掉過去的事情——那對你比較好,你就不會再因為我們之間的感情而傷心,你也不會因為沒辦法見面而難過。』
『你是指…要我把你徹底忘了嗎?』
『沒什麼不好的,畢竟我和你本來就是不同時代的人,這是最好的結果。』
『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還是會在意你去了哪裡。』
『時間很殘酷,時間夠長,就會忘記,不管對方曾經有多麼重要。』那個聲音輕輕笑著,綱吉看不見對方的臉,但他能夠想像那個笑容,或許真的如對方所說,要是他真的看見了斯佩德的正面,他就會產生留戀吧,他會覺得痛苦,所以這個夢才不讓他看見對方的臉,『你可以忘記的,我保證,你會過得很好,你有很多愛你的同伴在身邊。』
『那你呢?這些年來你也忘記了我,並且好好生活了嗎?』
綱吉的問話使男人沉默了。
綱吉忍不住問了那個問題,他感到好奇同時也害怕知道答案的問題。
現在自己夢中的斯佩德或許是自己想像出來的,但綱吉仍然害怕聽見答案,事實是他並不希望斯佩德忘記自己,即使知道那對無法再見面的彼此都是最好的選擇,即便那或許是斯佩德獲得幸福的唯一道路,綱吉還是不希望對方忘記自己。
『戴蒙,我真的…可以像你說的那樣,有一天會忘記你嗎?』
對方還是沒有回答,而綱吉知道自己不會得到答案,因為他不知道答案。
綱吉知道自己就算沒有斯佩德在身邊,自己也能夠在這個充滿了夥伴、親人的時代繼續活下去,因為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孤身一人,但斯佩德呢?
綱吉隱隱約約知道,斯佩德或許不會忘記自己。
因為他知道斯佩德的生命之中沒有太多夥伴、親人,對方的生命之中只有少數很重要的人存在,非常少,而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在無法忘懷的記憶中生活,那是多麼寂寞的事情。
然而,綱吉的夢境突然被一陣聲響給消去,他的意識從夢中離去,浮起,最終變得越來越清晰,他也在一瞬間判斷出聲音的來源,那個方向是窗邊,他下意識睜開眼睛往那個地方望去,而一幕令他渾身冒出冷汗的景象掃去了他全部的睡意,冷風吹進半開的窗子。
一個黑色的身影面對著窗子,拿著一把銀色的刀,刀鋒反射著銀白光輝。
那個男人注意到綱吉甦醒的模樣,就突然拋下刀往窗口跳出去,一眨眼就消失了身影,綱吉慌慌張張翻下床拿起自己護身的手套,但對方早已經不見了。
短刀掉在地上,綱吉顫抖著身體撿起那把刀,思考著要是剛剛沒有醒過來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說不定他早就被殺了,而他甚至沒看清楚試圖暗殺他的人長什麼樣子。
不確定該找誰商量這突然的事故,心中還有些不安,綱吉打開手機搜尋了一個即便在這個時間打攪也不會讓他覺得不好意思的人物——他的父親。
「爸爸,是我。」
綱吉抹了抹冒著冷汗的額頭,他還有些驚慌,因為剛剛的刺殺讓他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處境並不安全,有人想要殺他是肯定的,「我在飯店,對,我今天剛到西西里,我一整天都跟著雷茲先生一起到處看看,他跟我解釋了很多…我聽說是九代首領安排的,爸爸不知道嗎?我剛剛……」
接著,綱吉聽見了一件讓他屏住呼吸的事情。
「……九代首領不知道我已經到西西里了?但是、那、那麼帶我住進這個飯店的人到底是誰?他說他是受到了九代首領的命令啊!」
綱吉無法闔上嘴,而家光只是叫他立刻從飯店逃出來,彭哥列會派人去指定地點接他。
家光認為帶綱吉到這間飯店的人很可能圖謀不軌,或許某些殘存的貝尼托的敵人聽說下一任首領繼承人時隔多年將回到西西里,便想要找機會殺掉綱吉,因而設下這個陷阱。
綱吉聽到這兒時早已經滿身大汗,想起剛剛那個拿著短刀站在窗邊的身影,他全身一陣惡寒,接著他隨手整理行李後便飛快地逃離這間飯店。
「要再找個守護者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你也很快就不是首領了,那個空缺真的有差別嗎?」斯佩德問著眼前看起來有些傷腦筋的喬托,卻沒有反省這件麻煩事算是他惹出來的,「下一任首領會有自己的人選吧。」
「我希望他接受一些現有的守護者,他們很能幹,沒有必要隨著我隱居。」
「艾爾默斯現在看起來也沒打算把你趕走,不是嗎?」斯佩德觀察最近彭哥列內部的狀況,發覺艾爾默斯似乎也產生了一些態度上的轉變,也許是因為之前中了斯佩德的計謀,讓他深切地察覺到彭哥列內部不穩定的缺陷吧,因此也不打算繼續鬧騰,而是致力於恢復彭哥列的實力。
「綱吉帶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改變,不只是你,他身邊的人也都有了一些變化,艾爾默斯也同樣。」喬托露出滿意的微笑,他看著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不確定他們還能有幾次這樣的機會面對面聊天,所以他很珍惜這一刻,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次。
埃琳娜的恢復讓斯佩德有了繼續待在彭哥列幾天的藉口,畢竟這件事情就是如此重要,讓喬托無法以他是背叛者身分為理由趕他出去,當然,喬托自己也並不太願意就這樣驅趕斯佩德,他的內心還是將他看作夥伴,即便對方曾犯下不可饒恕的背叛行為,但現在回想起來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真的不打算留下來照顧埃琳娜嗎?」
「不,」斯佩德搖搖頭,低吟了一下,「我會偶爾回來看看她,但如果我一直待在她身邊,她也許無法找到真正的幸福……我想,我可以用別的方法來守護這一切。」
「守護,真難得從你口中聽見這樣的字眼。」喬托托起下巴,彎起一抹溫和的微笑,斯佩德隱隱約約覺得對方是在嘲笑自己,「那是被綱吉影響的嗎?那孩子…不知道過得好不好,真難想像他現在身處於距離我們百年後的世界,恐怕我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他了吧,跟朋友永遠離別真是難受的事情啊。」
斯佩德的臉微微抽動了一下,有一瞬間,喬托覺得他的眼神中充滿悲傷,但那些神情很快隱去,喬托了解斯佩德的言不由衷,也知道斯佩德擅於遮掩心思,但都到了這個時刻還堅持著那一文不值的偽裝,讓喬托也有些憐憫對方的固執。
「你應該知道的,綱吉回去之後,我們和他的時代相距有多麼遙遠,你們——」
「我知道,我無法到達他的時空,他也無法回來。」斯佩德完成了喬托的那句話,像是要自己斬斷自己的退路一樣,不留一絲餘地。
「既然知道,當初又為什麼堅持說出那些話,讓綱吉回去?」
「我也說過了,在經歷這些事情後,我看清楚了他在那個時代會更好,而我……」本來,他是想著要以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讓埃琳娜復活的,可是如今埃琳娜已經回來了,他不得不開始思考自己未來的道路,一時間竟還有些迷茫,因為他不能夠繼續待在彭哥列,但作為一個『背叛者』,他卻還是想要為彭哥列做些事情,因為這個家族恐怕是他與綱吉的未來唯一相連的存在,「……我也總算想清楚自己該做的事情。」
「你打算去哪裡?」
「我這種能力到哪裡都會有人用我,我當然會告訴你,我也不覺得你會這麼輕易放過我。」斯佩德苦笑,他猜喬托還會派人監視自己一段時間,以免他又做出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但事實上他已經沒有那種偏激的想法了,隨著綱吉的離去,他的內心也孕育出某些巨大的變化。
這時斯佩德注意到喬托臉上有些疲倦,忍不住問,「倒是你最近看起來有些煩躁。」
「其實,最近弗盧卡的狀況又不太穩定,和綱吉的離開有關吧,內部發生了新的叛亂,他們自己也是有很多紛爭,和我們差不多麻煩……但埃琳娜最近的狀況還沒恢復,我只能讓G先去協助帕西尼亞,但他分身不暇,自從綱吉離開以後,我才發現有許多事情都是依賴著他去溝通協調,那孩子擅長這個,應該說他身上有吸引他人的特質,那種能力幫上我們很多忙。」喬托又一次嘆息,最近彭哥列發生了不少大事讓他相當忙碌,包括埃琳娜的復活,這些忙碌是有價值的,他只是希望這些事情不要全都在同一時期發作,「戴蒙,我希望能延續綱吉的願望,維繫與弗盧卡之間的良好關係,雖然這個短時間內還是有相當的困難,畢竟我們內部有許多人曾經和弗盧卡有仇恨,一直都不喜歡這個和平協議,但這隨著時間流逝終將是可以克服的。」
「你真的相信只靠著彼此信賴的關係,能夠換回彭哥列長久的穩定嗎?」
那是綱吉的理想,但有時候現實是殘酷的,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善待對自己溫柔的人,也不是所有好意的行為都會得到回報,但綱吉似乎一直都很相信這種天真的想法。
斯佩德一直都很困惑,之前也常常因此與綱吉爭論。
但現在他心中卻產生了一些近似愚蠢的想法,或者說一種衝動,很不可思議,這種強烈的衝動和之前他滿心想為埃琳娜報仇的偏執不大一樣,更溫暖、更灼熱,也讓他有點想嘲笑自己。
「我不知道。」喬托聳聳肩,他橙色的雙眼看向斯佩德,「你覺得呢?」
「我不相信,我曾經知道的世界從未對我友善,但那可能是因為我也不曾愛過它們——但我碰到了一些人,綱吉,還有埃琳娜和你,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沒想像中那麼糟。」斯佩德直接坦承了他長久以來內心的想法,他雖然喜歡那兩個人,但他其實一直都不相信綱吉或者埃琳娜心中的理想,他從以前到現在都認為信賴是必須靠著力量去維持的,只有強大的力量不會被否定,不會被背叛,能夠永久, 「我是個無法相信他人的人,但我並不討厭綱吉那些天真的地方,他打從心底相信這是可能的,所以就算我知道這也許並不會成功,我也願意相信事情會變得不一樣。」
喬托忍不住微笑了出來,他大概能理解斯佩德的意思,聽上去很有他的風格。
「你並不是相信這件事情,而是相信綱吉吧。」
「我也只能做到這件事情。」斯佩德說,他握緊雙手,表情特別嚴肅,「我不知道要做什麼來補償之前犯下的那些罪,但綱吉既然已經回去原本的時空,我也就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老實說,我甚至覺得鬆了一口氣,知道他活在比我所在的這個時空更和平的時代,他也就不會遭遇到和埃琳娜一樣的危險,而我還有時間去為他將前往的未來做改變,讓彭哥列變得更安穩。」斯佩德的眼神有些迷茫,喬托看得出他還沒能完全從埃琳娜死去的陰影中走出來,總擔心綱吉會變得和埃琳娜一樣,但他現在試圖要做的事情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斯佩德抬起頭,他想這是他最後一次懇求喬托,「喬托,我有個請求,我希望你永遠把我的存在從歷史上消去,我不想存在於任何時空,就當作我不曾存在就好。」
「為什麼?」喬托很吃驚,這個做法他不太願意接受。
「為了以後的目的,我必須拋棄掉彭哥列背叛者的身分,也要拋棄掉現在的身分才行。」斯佩德回答,可是看起來這並沒有完全說服喬托,他只好繼續解釋,「我認為,綱吉回到他的時代後肯定會想知道我後來的生活,他會感到好奇吧,但我不想讓他有所留戀,徹底忘記這個時代的一切是最好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夠隱瞞我的所有行蹤,包括我的過去還有我的未來。」
「這……但綱吉若以為你消失了,會感覺更難受吧?」
「難受是短暫的,接著他會放棄尋求答案,放棄後他很快就會想辦法把一切給忘了,這是人的習慣。」斯佩德很清楚,因為他曾經也是這樣把自己過去的家族給忘記的,如今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父母、族人的模樣,甚至忘記了他們的名字,因為他強迫自己忘掉那些不快的記憶,而他現在一點也不覺得痛苦。
「要是他沒有放棄呢?」喬托的問題讓斯佩德皺眉。
「如果你真的這麼覺得…我會留道保險,總之,請你聽我最後的請求並為我這麼做吧。」
喬托陷入一陣沉思,斯佩德知道對方不會那麼輕易答應這件事情,「我想去一個地方,我保證你不會後悔的,喬托,現在讓你感到困擾的事情我能幫你解決,全部的麻煩事都交給我就好。」
「但你已經不是彭哥列的人了,你知道吧?你沒義務幫忙。」
「我知道,你何曾見過我為別人行動?」斯佩德的反問讓喬托語塞,「我是為了我自己。」
喬托直直注視著斯佩德的眼神,發覺那雙眼睛中的堅持從未如此強烈過,在綱吉離去而埃琳娜復活後,曾經困擾斯佩德的那些陰暗而冰冷的想法似乎也真正煙消雲散了,如今的斯佩德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喬托能感覺出他胸中的坦然。
只是喬托也很擔心,斯佩德的這份坦然是因為他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而他的孤獨也將會變得比以前更濃厚,但喬托知道自己終究拿這種眼神沒有辦法,於是深深嘆了一口氣。
綱吉待在那個寬敞卻不過度奢華的房間之中,等待著他應該拜訪的人。
沒有多久,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帶著依舊和藹的笑容,那和綱吉幾年前記憶中的笑容一模一樣,年紀似乎沒有讓九代首領顯得蒼老,他看起來很有活力,特別是綱吉在失蹤許久後的回歸,這消息讓他特別振奮。
綱吉畢竟是重要的彭哥列首領繼承者,幾年前的突然失蹤造成了不小的騷動,九代首領一直以為這與彭哥列的內鬥有關,直到某個人物告訴他不用太過擔心,綱吉的失蹤是一種必然,而如對方所說,綱吉隔幾年後便突然回來了,完好無缺。
「綱吉,你看起來很不錯,我聽說了你的遭遇,你肯定嚇壞了吧。」九代首領在嵐之守護者的陪同下在綱吉的面前坐下,「我們現在會調查把你帶走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派來的,又有什麼目的,暗殺者那邊我讓瓦利安協助調查,你沒出事真是太好了。」
「所以…九代首領您真的沒有派人來接我嗎?」
「我甚至沒有收到關於你已經到達西西里的消息,很可能中間出了什麼問題,有人故意設計了這一切,而我擔心這與你的安危有關。」九代首領說著,他雪白的眉毛微微皺起,本來溫和的表情帶著一份冰冷謹慎,「你好不容易回到了我們身邊,我不能讓你出事。」
「但是,除了昨晚那個想暗殺我的人之外,雷茲先生帶我參觀了很多地方…實在很難想像他試圖要暗殺我。」綱吉說到這裡時心臟還在狂跳,他總覺得不太對勁,若對方真的想要他的命,用不著等到夜晚,而他很難認為在那之前對方的溫柔與善意全都是虛假的,「他…還告訴了我關於弗盧卡和彭哥列之間的淵源…還有初代家族的事情。」
綱吉收緊雙手,猶豫著的話語到了嘴邊卻無法吐露,他害怕著自己一但問出口便會得到更殘酷的真相,然而能給他這個真相的人就在眼前。
「那麼你也知道你失蹤之後,試圖奪取繼承儀式寶物的那些人被逮住了嗎?」
「您是說路西亞諾…不,貝尼托家族的人嗎?」
「對,但他們有些人還在逃亡,所以我們懷疑想暗殺你的人就是這些逃亡者,聽說你回來後就想將你做為人質威脅彭哥列釋放屬於他們的人。」九代首領搖搖頭,「他們長久都想要奪取繼承儀式的寶物,是因為外頭的傳言有太多猜想,然而這東西遠遠沒有他們以為的有價值,又或者說,這對彭哥列而言是有非凡價值的,對他們這些人並非如此,可人們因為過度的猜想,以為這是一種可以凌駕彭哥列指環的武器。」
「所以不是武器嗎?還是…呃,某人的血,之類的?」綱吉試探性地問,他知道在時空產生變化之前,繼承儀式上放著的是西蒙的血,『罪』,而他不知道如今的這個寶物到底又是什麼。
「血?不不,不是那麼恐怖的東西,哈哈哈。」九代首領笑了出來,他差一點就要吐露出那到底是什麼,但在最後一刻收回那句話,「綱吉,你沒有想要繼承首領嗎?雖然你之前也拒絕過,但如果你成為了首領,繼承的寶物自然就會交到你的手上,包含這個『秘密』。」
「不,我…還沒有當首領的決心與勇氣。」綱吉有點靦腆地拒絕了,他很感謝九代首領一直如此重視他的意願,但他從那個充滿爭鬥卻又令他懷念的時代回來後,他再一次體驗到了和平的珍貴,在初代家族的時代中,光是與弗盧卡之間的鬥爭就持續數年,而那造成了埃琳娜的死,也造成了他與斯佩德之間的分裂,他暫時不願意觸碰黑手黨的事情,只想好好珍惜現有的夥伴以及時光。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必須成為首領來守護他的朋友們,那麼到時候也許他能坦然接受那個位置——令他最開心的事情是,至少他現在考慮繼承彭哥列比以前輕鬆了許多,如今他不需要繼承彭哥列飽含血腥的歷史,因為那段黑暗又殘酷的力量膨脹時期竟因為弗盧卡的存在以及西蒙家族的扶持,徹底消失了。
「我理解了,那我會等到你有一天給予我肯定的答案,我有那種預感,綱吉,你也許會願意繼承現在的彭哥列,這對我是種好消息。」九代首領微笑著,那雙灰色的眼睛彷彿能夠看穿綱吉的心思,「那麼,如果你還有什麼想問的,我可以為你解答。」
「……我想知道關於戴蒙・斯佩德的事情。」
綱吉突然冒出的那句話讓九代首領的表情凝滯了,而那一刻空氣的緊繃,讓綱吉了解到九代首領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他認識這個名字,但綱吉也注意到在九代首領身後站著的嵐之守護者十分困惑的臉龐,顯然他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您知道,對吧?」綱吉肯定地問,「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要隱瞞他的存在。」
「綱吉,你從哪裡知道這個人的?」九代首領的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反而像在關心綱吉是否因此遭遇到了危險,「本來,家族中不該有人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就連守護者也都不知道,顧問也一樣不允許知道這個人。」九代首領嘆息,他停頓了一下後才繼續說,「你說的那個人是個彭哥列的背叛者,就是因為這樣而削去他的名字。」
「為什麼?就算他成為了背叛者,也曾經是彭哥列的人,不是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那是初代首領所做的決定。」
「那他離開彭哥列之後怎麼了?您知道這件事情嗎?」綱吉急促地追問,「拜託您了!我想知道那之後的事情,就算只是一點點情報也好。」
「這……雖然我不知道你什麼要問這件事情,但我想你有自己的原因,」九代首領說這話的時候站起身來,他走向書櫃,在哪兒翻找了好一會兒,最終拿出一個小木盒放到綱吉面前,然後他從裡面取出一封老舊的信,「我一直都小心保護著這東西,它受到了某些力量的保護,所以沒有損壞得很嚴重。」
九代首領猶豫了一會兒後將它交給綱吉。
「這或許能解決你的困惑,儘管我從八代首領那裡得到了它,但不管看幾遍我還是沒有看懂這封信的內容在說什麼,我想說不定這本來就不是給我看的,他應該是想交給某一任首領,也許是初代首領,也可能是某個我們不知道的人。」
九代首領觀察綱吉用顫抖的手打開那封信,他不確定自己交給綱吉是不是正確的,因為這封信照理說只能交給歷任的首領,但也沒人說這東西不能給別人看,至少它不是像『秘密』這樣需要靠儀式來繼承,所以九代首領懷抱著有點僥倖的心理把它拿給了綱吉。
「聽前任首領說過,這是戴蒙・斯佩德最後在彭哥列留下的東西,像是遺書的存在吧。」
那是給某個人的道歉信,九代首領讀過數次,但他在讀的同時產生了很多困惑,因為對方既沒有說明要交給誰,而如果是給初代首領的,那麼信的內容又不太符合當時的狀況。
信的內容非常短,根本不像是一封完整的信。
『
我那時說的話都是假的,是為了讓你回去的藉口,直到現在才能向你道歉。
你回去後不需要擔心任何事情,我會過得很好,而我希望你也是。
我知道你一直都比我來得強大,我衷心祈禱你永遠是那樣。
』
綱吉讀完那短短的幾行字後,闔上雙眼,胸口那膨脹的幸福感使他的眼角泛出淚水,他笑了出來。這封信大概很大程度解決了他心中的困擾,那些一直讓他無法釋懷的感情以及煩躁感竟神奇地消失了,當他看見對方寫下的『我會過得很好』那幾個字,溫暖流遍全身,感謝之情充滿他的身心,使他胸口的空洞得以被填補。
他希望這封信說的是真的,那個人在後來的人生中得到了心中真正的安寧。
「他平靜離世了,我想應該是這樣。」九代首領說,綱吉點點頭。
當他懷抱著那封信他覺得彷彿擁有了所有他想要的一切。
斯佩德沒有為救活埃琳娜而犧牲,雖然不知道埃琳娜為什麼會復活,但是這不是像他以為的那樣,這封信就是證據,那個人甚至還對他所說的那些話道了歉,綱吉其實早就知道對方當時說的話不全是真心的,但得到對方的解釋後,他心中一直緊揪著的結才總算真正鬆開,曾經隱隱作痛的感情也獲得了舒緩。
他問九代首領可不可以把這封信送給他,九代首領雖然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因為他從綱吉的眼神中看出這封信是屬於綱吉的,不管戴蒙.斯佩德為什麼會寫這封信,又想要傳達給誰,只有綱吉真正理解了他筆下的意思。
綱吉獨自離開後,九代首領和嵐之守護者一起走向位於彭哥列深處的隱藏空間。
那是個沒有太多人能夠進來的空間,世界上只有三個人有這邊的鑰匙,一個是彭哥列首領,一個是彭哥列的門外顧問,還有一個則是在彭哥列中非常特別的存在,因為這裡存放著繼承儀式才能見到的『秘密』的保險櫃——而這裡正是綱吉第一天到達西西里時被帶去的房間。
他們穿過第一扇門,經過漫長的通道後進到最裡面的那扇門。
「九代首領,您把那封信交給澤田綱吉真的好嗎?」嵐之守護者問,他雖然不知道他們談論的戴蒙・斯佩德是個什麼人物,但他知道那封信是首領才能拿到的重要信物之一,「他畢竟還不能算是真正的首領繼承者。」
「是啊,但我覺得沒關係,那是那封信應該存在的地方,是屬於綱吉的。」九代首領聳聳肩,他背對著嵐之守護者將關著『秘密』的保險箱打開,裡面沒有什麼看起來貴重的東西,但放著一個黑色的箱子,那個箱子上還有一個鎖,而旁邊擺著一把黑色的鑰匙,嵐之守護者會在這裡正是為了以防有敵人趁機攻擊,奪取這個彭哥列的重要寶物。
那看上去是非常古老的鎖,微微生鏽了,這畢竟是從初代首領就流傳下來的東西,九代首領想都沒想就用那把鑰匙打開了那個箱子,當他掀開蓋子時,在裡面的紅色絨布中躺著一隻和古老外殼不相符的手機。
九代首領用那隻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那個號碼是只能存在於這隻手機中的,也是唯一的聯絡方式,而這個秘密只有在繼承首領的時候才能得知。
「您好,」九代首領用一種他從來不需要也不常使用的恭敬語氣對手機那頭的人說話,「他已經走了,我將那封信給了他,我相信這是正確的決定,但還是認為應該告訴您一聲。」
九代首領聽了對方說的話後悄悄鬆下一口氣,隨即卻露出一個有些遺憾的微笑,他的這份遺憾不是因為自己,而是為了綱吉。
「我告訴他戴蒙・斯佩德已經安然離世,那孩子也接受並滿足了,一切都像您所說的那樣。」
「喂—————你來這裡做什麼!你沒有死嗎!!」當那個可怕的銀髮男人用響亮的嗓門對他咆嘯時,綱吉心中有些後悔自己竟跑來這兒了,他本來是想來久違地打個招呼,同時來詢問一些事情,但對方顯然不怎麼歡迎他。
「好、好久不見了,史庫瓦羅,還有,貝、貝爾、瑪蒙……」綱吉苦笑著揮揮手,腳步卻忍不住往後退,數年不見,意外地瓦利安的人看上去都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唯一的不同就是貝爾和史庫瓦羅的頭髮都變長了一點。
「好小子啊,你消失這麼多年都不見人影,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我們為了家光的請求跑了很多地方,但都沒有找到你,說!!你是被誰給綁架了嗎!哪些人竟然敢得罪彭哥列!!」史庫瓦羅一把揪起綱吉的領子一邊逼問,綱吉卻沒有說半句話,他沒有想過要告訴其他人關於他經歷的那段過去,因為太難以相信,何況這個時代似乎受到影響後發生不少改變,若他告訴這些人他們所熟知的歷史是受影響後的產物,恐怕有人會無法接受。
「唔,這有很複雜的原因啦,不過…」綱吉的眼睛飄向四周,「XANXUS不在啊。」
「那傢伙不想見你,老大怎麼可能對你擺出什麼好臉色。」史庫瓦羅直接說,鬆開了綱吉的衣領,「哼,聽說你前幾天又被人欺騙還差點遭人暗算,真是蠢到家了,今天你居然還敢獨自來瓦利安,看來你膽子不小啊。」
「我聽說暗殺的事情瓦利安這邊有幫忙調查,是真的嗎?」綱吉從九代首領那裏聽說了一些事情,在了解綱吉所說的那些關於雷茲這個人的事情後,就把這整件事情交給了瓦利安,綱吉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在意那名雷茲的男性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殺他,「已經有結果了嗎?」
「不確定,但貝尼托那邊的確在前幾天有些騷動,他們是派出了暗殺者不會錯。」
「那麼,那個叫雷茲的人果然也是……」
「但那名暗殺者死了。」史庫瓦羅說,綱吉聽見這個消息時愣了一下,「就在昨天晚上你住下的飯店旁邊發現了屍體,看起來是被某人給殺害的,但你說你醒過來時那個想暗殺你的人還活著,而且逃跑了,對吧。」
「是、是啊,他逃跑了,還留下那把刀。」綱吉仔細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漆黑的身影確實拿著刀子的,只是讓他有些介意的是,那個男人拿著刀子的身影背對著自己,如果是要暗殺他的話照理說應該面向自己才是。
「嘻嘻嘻,說不定你看見的人是殺了暗殺者的人,他可是相當殘忍啊,屍體都慘不忍睹破破爛爛的,有很大的仇恨吧,絕對是個真正的黑手黨幹的。」貝爾這時候插嘴,綱吉愣了一下。
「什麼?」他抬頭望向一臉怪笑的貝爾,聽對方這麼說後,他突然懷疑那說不定是正確答案。
當時他也感覺很奇怪,雖然被突如其來的景象給嚇著了,但事後回想當時他完全沒有感覺到殺意,那個人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他,畢竟當時綱吉手上沒有防身的武器,若真的像貝爾猜測的那樣,那麼就能夠理解為什麼那個人在發現綱吉醒過來時直接扔下兇器逃跑。
「但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現身?如果他是同伴的話應該不用逃跑的啊。」綱吉問,史庫瓦羅聳聳肩,看起來他也不明白,而且現在他們所說的也只不過是推測,沒有任何證據,那個死去的屍體也無法找出蛛絲馬跡,沒有任何線索能說明『雷茲』這個男人到底是哪個組織派來的,目的為何。
「澤田,」這時候,瑪蒙的聲音幽幽傳來,卻不是想加入他們關於暗殺者的討論,反而是盯著綱吉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並在他四周遊蕩,「你藏著什麼東西嗎?」
「咦?你是指什麼?」
「從你進門後我就覺得你身上好像藏著什麼,但我不確定。」瑪蒙緩緩飄起來到達綱吉的身邊,在他周身繞了幾圈後,他伸出手指向綱吉胸前的口袋,「這裡有什麼東西?」
綱吉有點困惑地將手探進去,摸到某個金屬製品後他掏出來,在他手上的是那天雷茲交給他的徽章,他差點就把這東西給忘了,畢竟後來發生很多事情,他就沒有再去想到這個徽章,這東西還在自己的口袋讓綱吉非常驚訝。
「這是那個人給我的,就是那個騙我說他是彭哥列派來引路的那個人。」
「這東西上面有某種力量,一般人察覺不到的。」瑪蒙這時候說,他甚至不敢伸出手去碰,「很強的力量,讓我不想碰它,但你碰它好像沒事,雖然不知道你怎麼得到這個的,但這東西絕對不是普通人可以拿著的。」
「力量…?但我什麼也感覺不到啊。」綱吉皺起眉頭,他盯著那看來普通不過的徽章,他既不能感覺到火焰,也沒有奇異的感覺,難道他的超直覺突然不準了?
「所以我說它有很大的力量,只有真正的術士才能感知,而且這個人應該很了解你,所以能夠騙過擁有超直感的你,剛剛若不是我仔細觀察你的話說不定也不會發現。」瑪蒙說著,看綱吉還是一臉不明白的模樣,只好勉為其難伸出手,「你看著吧。」
他說完,便對著綱吉手掌上的徽章放出霧之火焰想強行覆蓋並侵蝕那枚徽章,下一瞬間,一股更強大的反彈力量把瑪蒙給衝撞出去,那一切很突然,綱吉甚至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但他的確看見從徽章上頭突然冒出的強大火焰,那火焰是透明的,直直撲向攻擊徽章的人。
「瑪蒙!!」綱吉叫到,慶幸的是對方最後沒有什麼大礙,史庫瓦羅使用的雨之炎鎮靜了那透明的火焰,減緩了大部分的衝擊。
「看…看吧…我說上頭有東西,只是你感覺不到…那是個很高明的幻術。」瑪蒙拍拍自己的斗篷站起身,「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問問看六道骸,他一定也會和我有同樣的想法。」
「不,我相信你。」綱吉盯著那個徽章,他的胸口跳得飛快,因為在剛剛那一瞬間,他清楚看見了徽章放出的火焰顏色,這讓他的心頭冒出了一個想法,一個讓他全身都微微顫抖的想法,這明明不可能的,但他的腦袋卻一直告訴他這就是事實,他不知道該如何說明這份困惑與懷疑。
「你說這東西是誰交給你的?」瑪蒙好奇地問,他想知道這個世界上竟還有比他和六道骸更強大的術士,這是一件多麼稀有的事情。
「——大概…是一個我以為永遠不可能見面的老朋友吧。」綱吉輕嘆,那聲音中帶著些許惆悵。
而當時在場的瓦利安們發現,總是一臉樂觀天真的澤田綱吉臉上從未如此憂鬱,他的褐色雙眼中覆蓋上一層陰影,透著些許的寂寞,那是個隨時都可能哭泣的神情。
他盯著那個徽章,彷彿它是這輩子他最不願意拿在手上的東西。
綱吉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他向瓦利安借了一輛車和司機後,馬上請對方將他送到了指定的地點,那是一棟與彭哥列本部可相比擬的高大宅邸,城堡般的樓房以及寬闊的庭院顯示出他們累積了多少力量。弗盧卡這些年來儘管強大如昔,卻與西西里的大眾相當親近,管制著他手下的大小組織,儘管內部曾因為這種策略發生過幾次叛亂,大概每間隔幾年就會有人對於和彭哥列之間的溫吞盟約感到不滿,但這些紛亂很快便遭到解決,叛亂者被處決或流放,因此弗盧卡與彭哥列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十分穩定。
綱吉走下車後,面對著那扇高大而堅實的鐵門,懷念的感情盈滿胸口。
他曾經來過這裡,雖然那時的景象和現在不同,城堡也沒有現在那麼壯麗,但果然有些建築物還是留下來了,畢竟是石頭蓋成的,不容易腐朽。
他按了訪客的門鈴,隨後舉起他手中的那個徽章面對門口那台精密的監視儀器,對方竟沒問他是誰就直接敞開大門,門前立刻出現迎接他的人,那兩個看守者恭敬地彎身向綱吉行禮,當綱吉告訴他們自己的名字後,他們才了解到前來拜訪的人是彭哥列的下一任繼承候補。
「首領今天不在,不然他一定會親自迎接您的!」部下用一種親切而積極的語調對綱吉說,並讓他進入正門,「沒想到您會突然拜訪這裡,我們都聽說您失蹤了一段時間…您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我們首領一直都很不安,擔心是不是因為我們與貝尼托那些混蛋的事情影響了您,害您被綁架當作人質……」
「啊,我的失蹤和那件事情無關的,」綱吉說,他看了看周遭,對方非常親切地讓他參觀弗盧卡家族的內部,這讓綱吉產生了一些疑惑,「不過你們直接讓我近來真的可以嗎?我以為會更難進入這裡,我…我算是外人吧。」
「沒問題,因為您是彭哥列的人,而且您手上有重要的信物。」
「這個嗎?」綱吉舉起了手中的徽章,對方點點頭,用羨慕又崇敬的表情望著綱吉。
「這是我們弗盧卡特別的規定,只要看見這個信物,不論對方是誰我們都應該以禮相待,雖然不知道您從誰那裏得到這個東西,但既然您擁有這個徽章,就代表您是我們重要的客人。」
「那傢伙說的意思就是指這樣啊……」
綱吉輕聲低喃,他不曉得為什麼這小小的徽章會有這樣巨大的權力,但或許和這些年來弗盧卡的發展有關,這東西是屬於某個人的,而這個人對弗盧卡和彭哥列來說有著極大的意義。
弗盧卡也為了他做出了特別的規定。
「擁有這個徽章的人,和弗盧卡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這我們不清楚,我們只是被如此交代而已。」部下聳聳肩,但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恭敬,「但聽說弗盧卡可以維持多年的繁榮以及和彭哥列之間的盟約,是因為有人暗中協助,畢竟我們弗盧卡在彭哥列剛成立初期,和彭哥列似乎還是死敵呢,後來也發生幾次的大型叛亂,聽說這個人都有幫上忙,有人說他應該是彭哥列的人,我們是不清楚實情,首領可能知道吧。」
「…嗯,我知道,以前和彭哥列為敵時,死了很多人吧。」綱吉闔上雙眼,他還能記起那時候的事情,也記得當他提出和平協議的時候,彭哥列中的部下們是用什麼眼神看他的,以為他瘋了,或者以為他妥協於弗盧卡,竟然蠢到向弗盧卡示弱,那些惡言惡語曾讓他難熬,但多虧了斯佩德、埃琳娜還有喬托的支持,才得以進行下去,最終好不容易才將這個協議給簽訂下來。
「我們首領說,彭哥列和弗盧卡若一直敵對下去,弗盧卡恐怕是那個先被消滅的家族,因為彭哥列的強大可不是開玩笑的。」部下們讚嘆,然後微笑著面對綱吉,「可彭哥列並不將我們當作弱小的家族,一直平等對待至今,我們衷心感謝。」
綱吉的心中若說沒有一絲感動就是騙人的,他很高興,太高興了,這份協議竟然可以維持到這個時空,而且還獲得了兩個家族的認同,儘管一切都變得和當初他所知道的歷史不同,但這個轉變是好的,西蒙家族也仍然健在,弗盧卡也沒有毀滅,彭哥列沒有淪為一個可怕而過度膨脹的黑手黨家族。
綱吉知道這一切的轉變是有原因的,這絕對不只是當初自己簽定協議帶來的,而是靠著後面的人繼續努力維繫,才有可能持續至今。
「我想見將徽章交給我的人,他不在嗎?」
「這……您就算這麼說,我們也無法告訴您他在哪裡,因為那個人我們也不知道是誰,只知道他會帶著這個徽章出現……」
「因為他沒有明確的形象,是嗎?」綱吉問,對方有點困擾地點點頭,大概連這名弗盧卡的成員都覺得有點可笑吧,無條件地放擁有這個徽章的人進入弗盧卡,但卻不知道對方是誰,這一直是弗盧卡的古老規定,而且很怪的是每一次拿這個徽章進入的人,外貌都不同。
綱吉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自己這麼要求也是強人所難,但他不能就這樣離開。
當他想要詢問對方是否可以讓他留在弗盧卡一段時間,抬起頭的瞬間他看見一個身影晃過轉角處,綱吉只瞥見腳跟,但那行為像是想匆匆逃離綱吉的視線範圍內,一股奇異的熟悉感讓綱吉停下了所有動作,他連想都沒有想就邁步追上去,撇下身後那個帶領他的部下,對方叫他的名字他卻頭也不回地跑上去想抓住那個人。
很奇怪的是,不論他怎麼樣想追上那個人,他們之間的距離都沒有縮短。
綱吉知道自己陷入了幻覺的迴圈之中,無法離開這個被汙染的意識空間,這股強大的幻術力量他很清楚是誰使用的,比骸更黑暗,比瑪蒙更強大,但這也讓他更加氣憤。
「戴蒙‧斯佩德!」
他的怒吼打破了什麼東西,他停下腳步的那一瞬間,周圍的影像如同玻璃那般破碎、掉落,他們周遭的視覺變得扭曲,但這都不影響綱吉,因為綱吉直直盯著在他前方不遠處的背影,那個背影他不曾見過,但他很清楚對方是誰。
雖然他心中還有疑問,但他幾乎確信了將這個徽章交給他的人就是眼前這個人。
那一天,假冒成『雷茲』的形象,說自己是彭哥列派給弗盧卡的部屬,告訴他彭哥列霧之守護者並不是戴蒙‧斯佩德,為了讓他心情好些而帶著他參觀西西里的街道,帶著他去那間有著熟悉紅茶味道的咖啡廳,最終在深夜趕走貝尼托派來打算藉機刺殺他的殺手,並殘忍將對方殺死的人——就是這個人。
「你為什麼要逃跑?」綱吉用顫抖的聲音質問,那聲音聽起來很不像他,但他克制不住憤怒,「你還要假裝到什麼時候?你要像以前那樣逃避我到什麼時候!你到底還要欺騙我多少次!」
對方停止了一切動作,沒有說話,綱吉感覺得出來對方如果可以辦到的話,早就消失身影從他面前逃走了,他做不到是因為綱吉直接喊出他的名字,是因為綱吉已經認出了他,是因為綱吉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痛苦。綱吉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憤怒,還是欣喜,又或者是痛苦,太多複雜的感覺混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甚不曉得要向對方說什麼,但只有一件事情他無法原諒,他無法忍受。
他走上前,這次他確實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走廊恢復原貌,不再是被幻術汙染的模樣,而綱吉來到他的面前,那是個他不認識的男人的面貌,但在綱吉眼中那毫不影響他的判斷。
「為什麼把這個交給我?」
綱吉將手中的徽章遞出去,下一秒,掌間燃起強烈的火焰,火焰包裹住那枚徽章彷彿要將它燃燒殆盡,但在那澄澈的火焰之中徽章一動不動,只有幻覺被燒熔並慢慢現出它的原型,一個老舊的銀色指環取代了徽章的位置,而那個指環正是綱吉當初送給斯佩德的。
「你把這個還給我,是打算要永遠對我說再見嗎?你說過你會帶著它死去,那麼你應該實現你的諾言,如果你還沒死,就不該把它還給我!你覺得你把它還給我,對我便沒有虧欠了嗎?」
那個男人還是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盯著綱吉手中恢復原狀的指環,暗色的眼眸之中閃爍著寂寞而溫柔的光輝,那如同寶石般的眼睛裡帶著濃濃的眷戀,彷彿不敢相信這東西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彷彿不認為自己還能夠再看見它一次。
「為什麼…為什麼你沒有死?」面對不說話的這個男人,綱吉的聲音沙啞,這件事情對他的影響非常巨大,能夠看見他全身顫抖,那份脆弱難以言喻,「為什麼你…為什麼你在這裡,那封信、你寫給我的那封信也是假的,一切都是謊言……你根本沒有死,為什麼要騙我……」
「我只是覺得,我死了,對你來說你才能夠真正前進。」
「但你沒有死!」綱吉對他吼道,他握緊手中的的指環,「你沒有死,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躲著我?你認為我無法接受你還活著的事實嗎?我只是想知道我離開之後你過得怎麼樣,我只是想要確定你生活得很好,我確實沒想過你可能還活著,但為什麼要假裝自己死了?」
「戴蒙‧斯佩德在歷史上確實是死了。」斯佩德身上圍繞著的幻術慢慢散去,顯露出他原本的模樣,而那模樣讓綱吉吃驚,因為他和當時綱吉離開前的模樣沒有絲毫變化,他還是很年輕,而那形象勾起了綱吉心底深處殘留的愛戀,他不能克制自己為之再次跳動的心,「你不覺得奇怪,為什麼我可以維持這個模樣嗎?」
「我不知道,你…你難道利用了別人的身體嗎?」綱吉有點害怕,若對方真的使用了他人的軀體,那就代表必定有人因為斯佩德而喪生。
「不,這個就是我的身體,要是用別人的身體…總覺得你會更厭惡我。」斯佩德抬起手,在綱吉面前輕輕握了握拳頭,展示給綱吉看他的身體仍然行動自如,「我使用夜之焰停止了肉體的時間,為了能夠更容易完成我想做的事情,但是,這份力量雖然強大,火焰是會消耗的,和我的壽命一樣,我雖然可以維持到這個時候,但不知道時間還有多少。」
「那是、那是什麼意思?你會死嗎?」綱吉驚慌了起來,因為從斯佩德身上看不出任何年歲的痕跡,他無法一下子轉換那種想法。
「我們都會死,我早就應該死去的,畢竟度過了那麼漫長的歲月。」斯佩德沉下雙眼,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他伸出的手指輕輕碰觸上綱吉的臉頰,綱吉可以感覺到那指尖的溫暖,斯佩德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夠碰到綱吉的肌膚,深怕一碰就會破碎,深怕這是個美好的幻想,「我以為自己也許撐不到現在,但我…只是想著,能夠再見你一面就好了,靠著這種想法我活到了這個時候,我認為只要能看到你安然回到這個時代,就足夠了,我就能面對自己的死。」
「但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啊,你沒有死。」綱吉揪起他的衣服,那份溫度是真實的,這是斯佩德,一切都和他記憶中沒有差別,「……你好不容易等到我回來這個時代,卻還是打算一個人獨自活著嗎?從你離開彭哥列後,你就一直一個人,這樣的生活你真的覺得快樂嗎?」
「我很好,這是真的,那封信並非謊言。」斯佩德微笑了,他猜想綱吉大概以為他過得很痛苦、很寂寞,但事實並非如此,他一直都過得還不錯,「這麼多年來雖然很漫長,喬托他們也都死了,但有值得我努力的東西,喬托他拜託我守護彭哥列,也包含你與弗盧卡簽訂下的和平協議,我知道只要這種狀態維繫下去,或許你所在的這個時代就會更安全,我,能用另外一種方式保護你還有你所在的時空。」
「所以…你這些年還是為彭哥列做事嗎?為什麼…」綱吉不敢相信斯佩德活著那麼多年,為的就是那種理由,他沒辦法想像一個人在夥伴都死去之後的時空中那樣孤獨的活著,抱著這種想法,等待一個很可能等不到的人出現。
「正確來說,我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們的理想。」斯佩德嘆息,他低下頭輕輕在綱吉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是個充滿溫熱感情的吻,斯佩德輕輕擁抱住綱吉的身體,對於綱吉而言這個擁抱並不遙遠,但對斯佩德來說相隔了百年,他闔上雙眼感受著那一刻的溫存,心中充滿了感激,感激現實讓他活到了現在,「這些日子我過得很好,能夠往我們渴望的目標前進,這讓我過得很充實,我想盡各種辦法延長自己的生命,甚至想過要借別人的身體活著……但沒想過在有生之年真的能夠再見到你。」
綱吉用手壓住對方的手腕,害怕他會突然不見,他仔細感受著斯佩德的身體,他的手腕、他的胸口、他的雙眼、他的臉龐,這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他最終用力抱住對方,而對方也有些震驚,過了一會兒後終於決定回應綱吉的懷抱,溫熱的淚水滑落斯佩德的臉龐。
「你給我那封信,是為了讓我安心嗎?」
「我希望你不要再思考關於我的事情,」斯佩德有點難以啟齒地說,他本以為這麼做一切就會天衣無縫,他偽裝成『雷茲』打算在綱吉離開西西里前將那封信親手交給綱吉,送他回日本,卻偏偏發生了那件貝尼托主導的暗殺事件,他被綱吉目擊到身影時只能逃跑,而這使他的計畫大亂,「我希望你過著平靜的生活,不要和我牽扯上關係,我的軀體終有一天會死亡,也許還有數年時間,但也許更短……和你在這種不確定的狀況下見面只會讓你感到更痛苦,我無法一直在你身邊。」
斯佩德還在努力解釋自己的想法的同時,一個吻卻輕輕印上他的唇。
那封住了他所有想接著說的話,僅僅只是唇瓣的輕柔碰觸卻讓他冰冷的身體一瞬間充滿熱度,那令人窒息的甜美是他夢中好幾次好幾次回想的,但夢境與幻覺卻永遠比不上真實的感觸。
他擁住綱吉比自己瘦一些的身軀,加深那個吻,舌頭輕輕滑過那唇面的細紋,品嘗著那每一處他懷念已久的細節,最終鑽入那微微開啟吐著熱氣的口中,與柔軟的舌頭溫柔攪動,他的手指放在綱吉的下巴稍稍收緊,捨不得讓對方離開。
明明想過的,為了不讓綱吉再次因為自己而傷心,他不該現身,但他就只是壓抑不住那種欲望,好想見他一面,想跟他說說話,所以他才假扮成『雷茲』與綱吉見面,他想要最後一次感受與綱吉在一起的時光,他想暗中保護綱吉,但這種貪欲果然還是造成了這最終的結果。
當綱吉認出他的時候,他又矛盾地覺得幸福無比。
他說自己過得很好,是真實無虛假的話語,但在這些漫長歲月中偶爾也有覺得痛苦孤單的時候,他不能現身於人前,只有歷代彭哥列首領知道他的身分,會與他聯繫,有時候他也會覺得自己強硬地延續生命似乎全是毫無意義的,他很害怕,害怕自己等不到綱吉出現的那個時刻,但當綱吉抱住他時,這些年來的付出與痛苦的堅持,那些延續生命而感到寂寞難耐的時刻,似乎都值得了。
「是不是要跟你在一起,那是我的決定,就算你明天就會死,我也想知道真實。」綱吉的眼睛微微泛紅,他看著斯佩德的表情非常認真,手指輕輕擦去了斯佩德眼角的淚痕,「我討厭你說謊,特別討厭你說這些都是為了我,我只想知道真正的實情,如果你會死,那就告訴我你會死,我會接受的,我不需要你為我著想這麼多——戴蒙,如果你覺得這些年來很寂寞,如果你覺得很害怕,就告訴我,讓我分擔那些恐懼。」
斯佩德抿住了雙唇,他最終還是妥協了,因為他沒辦法拒絕綱吉那透徹而堅定的眼光。
「我是很想你。」斯佩德那雙深色的眼眸中再次掉落滾燙的淚水,那就像是寒冰突然融化一般,看上去美麗而虛幻,綱吉從沒見過他這種表情,「從你離開的那一刻,我就一直一直很想再見你一面,我很後悔…當時讓你離開的事情,全都是我太愚蠢了,我以為這麼做總有一天我可以忘掉這種感情,你也可以過上你想要的生活,我以為只要完成了我們的理想,我以為我只要守護了你的未來,我就會感覺滿足……」斯佩德覺得自己真的把一切都想得太過簡單,他以為這種感覺、這種思念會因為時間而消滅,綱吉也同樣,會忘了自己,但結果他才是那個無法輕易把這件事情忘懷的人,「但我就是無法覺得滿足,我沒辦法只是想像著你會過得快樂就滿足,我還是想見你一面,想再次確認你的存在,所以我想盡辦法活到現在,連喬托那傢伙在死前都很擔心,所以他強迫我把聯絡的方式留下來,讓彭哥列首領代代繼承,都到了那個時候了,我竟然還讓他操心,這真的很可笑,不是嗎?」
「戴蒙……」綱吉微笑著,因為他總算聽到對方毫無虛假的坦承。
「我愛你,綱吉。」斯佩德對他說,將綱吉再一次攬入他的懷中,手中撫摸著綱吉柔軟的髮絲,他的氣味、他的聲音,相隔這麼多年卻依然令他愛戀,「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我想告訴你,我從來就不曾認為愛上你這件事情是個錯誤,選擇你,是我發自內心真正的想法,我那時候對你說的那些話,我全部收回,全部都是假的,我仍然對你——」
綱吉用手遮住他的雙唇,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他知道斯佩德想告訴他的話語,打從心底就明白的,他從離開時就明白,他們相處這麼久、爭執這麼久,又怎麼會不知道對方的性格?對方的言不由衷並非從那一天才開始的,而是最初他們見面時就是那樣,他的懦弱之處,綱吉也很清楚,而他那些膽怯、孤獨、殘酷之處,綱吉也很清楚,但綱吉也深深明白他那些溫柔的地方。
正因為斯佩德能為了所愛之人犧牲一切,也因此他總是犯下很多傷害自己的事情,卻不懂這也會讓深愛他的人受傷,讓大家都拿他沒辦法。這大概就是喬托為什麼不願意讓他一個人活著的原因,他擔心斯佩德會傷害自己,才強迫每一任彭哥列繼承者必須知道斯佩德的存在,雖說形式上像是斯佩德默默守護著彭哥列,卻更應該是想讓彭哥列繼承者看顧著斯佩德,讓他不至於孤單。
「既然如此,請不要再逃避我了,戴蒙。」綱吉輕聲地說,抬起頭注視著對方,「我仍然想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你還需要我,只要你願意那麼說……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斯佩德的眼神中充滿驚訝,最終化為一個笑容,那個笑容在那英俊的臉龐上顯得非常耀眼而迷人,綱吉甚至覺得自己會因此而窒息,當對方的氣息靠近他時,他的雙頰微微泛紅。
而斯佩德只是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綱吉隱忍的淚水就突然滑落。
他等待這個回應已經等了很久,如果當時斯佩德在那個時代就親口告訴他,說他想跟自己在一起,綱吉很肯定自己會願意為佩德放棄這個時代,就算見不到自己的父母、朋友,他也願意留在那個時代,而他本以為永遠都不會再有這個機會,沒想到直到他回到這個時代後,才真正得到了他想要的回應。
「雖然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斯佩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那低沉、溫柔的嗓音深深進入綱吉的內心,填補了他的遺憾,「但綱吉,在這個時代看見你時我就知道,我還是沒辦法放棄你,我明白到我這些日子來一直在等你,等你出現,而且我知道你也沒有放棄我——如果可以,這一次,我希望你能待在我的身邊。」
當綱吉看見斯佩德再一次將他送的指環套上手指上時,忍不住咧嘴笑了出來。
斯佩德看上去也有些靦腆,他的眼睛和雙頰都微微泛紅著,他拿回了他本以為失去的重要寶物,這個指環在綱吉不在的時候伴隨了他百年的時光,他很不願意就這樣交出去,他真的沒想到還能將指環拿回來,此刻的他看起來像個孩子那樣笑得非常開心。
他彎身親吻綱吉,這大概是這麼多年來,他那漫長又孤獨的歲月中再一次看見了能夠拯救他的光亮,而那就一如過往曾經燦爛且溫暖的時光那樣照亮了他靈魂之中的黑暗。
而他發誓直到必須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刻到來前,他都不會放開這給予他溫暖的火焰。
Fin
作者廢話:
這最後一篇真的寫太長了哈哈。
但就是要把事情都交代清楚真的很困難,有太多想寫的了。
其實綱吉一直在等的就是斯佩德打從心底的一句話,說希望他們可以在一起。
或許很多人會覺得在那個時代斯佩德說一聲,綱吉就會陪他了,但其實斯佩德在本來的時代一直有太多的雜念、情緒和各種問題,所以他一直沒能說出來,包括他犯下的那些罪還未償還,還有他傷害綱吉,還有埃琳娜的死,在那種狀況下他恐怕也沒有心理準備和綱吉在一起並覺得自己能讓綱吉幸福。
但隨著時代變遷,斯佩德也終於在彭哥列中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那就是為了綱吉,只是一點也好,將未來改變成更安全的狀態,讓彭哥列變成綱吉比較理想(或者說他們的理想)中的模樣,而他確實也做到了,也算是一種漫長的贖罪吧。他一直是個比較悲觀的人,不信任他人,而崇尚力量,但綱吉讓他稍稍信任了人與人之間的信賴,而這也正是經歷這些事情後他比較大的改變,但這依然是過度天真的一種理想,畢竟在權力和力量之間一定有人會起貪念,所以斯佩德這些年來也不是沒有殺人的,對那些破壞者他還是很殘酷的(文中提到弗盧卡的幾次內部鬥爭都是他解決的,方法就……),但可能正因為這樣才能維持基本的和平,像綱吉這樣過度的理想者,說不定反而不能做得好。
在度過了那麼久的時空,斯佩德大概也稍稍能原諒自己,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為了見綱吉一面真的是死撐了很多年,他沒有換身體,而是用火焰來支撐自己的身體,這消耗了很多他的力量。但能讓他這樣撐的果然還是因為他想見綱吉一面這種想法,所以他也意識到了綱吉對他有多重要,也才終於能夠在這個時候對綱吉說出要求『他們在一起』這種想法,因為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有能力讓綱吉快樂,即便他說不定活不久。
之前一直有人問我為什麼篇名叫這樣,因為直到最後這個梗才會出現所以很難解釋哈哈。
不過當初想說要對應『罪』這個寶物,所以想了另外一個,我只能取這個名字了,『The secrets』,因為西蒙沒有被摧毀,『罪』也就消失了,所以『秘密』其實是喬托擔心斯佩德真的孑然一生而埋下的一種保護他的保險,希望至少彭哥列首領能與斯佩德維繫一定的連結,而不要讓斯佩德終身孤獨——而他當然希望綱吉發現這個祕密,但斯佩德賭綱吉不會想當首領所以不可能知曉這個秘密,但結果來看應該算是喬托贏了這個賭局。
另外,放在保險櫃中的那把鑰匙就是之前斯佩德把自己財產給綱吉的鑰匙,綱吉後來在吵架時又還給他了,所以沒能交給綱吉讓他一直有點遺憾吧。
正篇好不容易完結了,真是好累啊。
不過可能還有幾個番外篇,包括原本時空的斯佩德犧牲自己幫助埃琳娜以後的事情,以及綱吉和斯佩德終於重逢後的故事兩篇吧,之後有空再來寫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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