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在幹什麼呢?』
『骸?』綱吉驚訝地看向那個如往常時間出現的男人,但今天他真的沒有空理會,低頭望著自己沒辦法完成的課後作業,『抱歉,今天我……』
『補習的作業?』骸低頭看著綱吉手中的試題卷。
『是、是啊,明天一定要交,但是我連一頁都沒有寫完。』綱吉嘆息,亂抓著頭髮,看起來很憔悴,『今天的小考考差了,老師要我把題目全部重做一遍才可以回去。』
骸走到他身後好奇地觀看,全是些簡單的題目,讓他忍不住懷疑起綱吉的智商。
『這題寫錯了不是嗎?』
『啊!真的!』
看綱吉驚慌地擦掉答案,骸忍不住笑了,綱吉用金魚般的表情瞪著他,看來特別傻,或許是骸一瞬間露出的溫柔表情太過稀有,綱吉甚至懷疑那是不是總跑來嘲諷他的骸。
『怎麼了?』
『骸會這些嗎?那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這題的算法…』
『太蠢的問題我可不幫。』打斷綱吉的話,綱吉表情下垮的模樣令骸微揚嘴角。
骸拿過綱吉攤開在桌面的一本書,往後坐上前方課桌的邊緣,面容平靜地閱讀綱吉手中那幾張試卷得內容,一會兒抬起頭望向看骸看到發愣的綱吉。
『這裡不是又寫錯了嗎?連公式都沒有搞清楚。』
『真的嗎?真的耶,謝謝。』綱吉接下試卷後開始修改公式,隨後感覺到對方強力的注視,『怎麼了嗎?』
『你的頭腦原來真的那麼差,沒有問題嗎?那可是我想要的身體。』
『骸如果真的用我的身體的話,說不定會變笨喔。』綱吉嘴角帶起笑容,本以為對方一定會覺得這個笑話一點也不有趣,卻又一次見到骸平靜的笑容,那一刻,綱吉感覺他們之間沒有往常的尷尬與刻意捉弄,反而非常愉快。
今天的骸說不定心情很好,要是以後每天都可以這樣就好了。
如果能夠和骸成為普通的朋友…
「澤田,不要做白日夢了,你這一題會不會寫啊?」
這個時候,一本課本重重敲上綱吉的腦袋,把他從昏睡之中硬是拉回來。
他才發現自己在課堂上睡著了,竟夢見了上周發生的事情。
老師吼了他一頓後就放過他,綱吉無奈地望著天空嘆息,手撐著下巴。
明明想和骸好好相處的,大家都是同伴,里包恩也常說禁止守護者之間內鬨,必須常常維繫良好的關係,他和庫洛姆在一起時就很自在,庫洛姆是個可愛的女孩,就連骸面對庫洛姆時也都會露出溫柔無比的表情,但是為什麼骸對自己那麼冷淡呢?
一想起這些煩心事,胸口便有些疼痛,這種關係不該再繼續下去了,他也不想一直做被動的一方,雖然以前就很習慣被人欺負,但忍耐的結果一定不好,他過去有太多經驗,而對方是骸的話只會讓自己更難受,雖然說骸來找自己並非全都是壞事,但最近盡是鬧得不愉快。
綱吉一直記得,骸在他寫課後補習作業時出現,嘲笑他一番後卻開始教起他功課,當時真的很意外,骸原來也有那樣容易親近的一面,那時候的骸和平常很不一樣,如果平時可以多露出那樣的表情就好了,但那果然是非常難得的經驗。
那一天下午,骸依舊出現在綱吉面前,不過這次綱吉身邊卻有著山本和獄寺,骸很驚奇,一直以來綱吉為了避免麻煩和衝突所以並沒有向朋友說出他們見面的事情,但今天顯然那兩人都已經知道了,山本的表情比平時稍稍嚴肅,獄寺則滿懷警戒地瞪著骸,綱吉頭微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果然還是受不了就找朋友幫忙了。」
「因、因為這樣下去也沒有意義。」綱吉低聲說,在骸眼中那雙柔弱的眼神天真得令人厭惡,「我希望可以和骸好好相處,像普通朋友那樣…不,不是朋友也沒關係,只要……」
「我不過是為了奪取你的身體而暫且與彭哥列達成交易罷了。」骸冷冷地移開視線,擺出對綱吉說的話嗤之以鼻的態度,「若是我能夠離開水牢,從此就於你們毫無瓜葛。」
「骸……」
綱吉露出骸最常在綱吉臉上看見的無奈微笑,他知道,綱吉從來就不會像對別人那樣對他笑,總是用那種彷彿他很麻煩的表情看著他。
「十代首領,不需要因為這個人的話影響自己,我們走吧!」
「阿綱,沒事吧?」
「沒事,你們太緊張了。」綱吉笑著揮揮手表示,抬頭看向骸,「骸,之後再見了。」
「算了吧,我知道你想什麼,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對這種事情我也漸漸感到無趣,本來不過是打發離開水牢的時間。」骸聳聳肩,他原本就想著若有一天綱吉叫上了他的同伴,他就不會再來找綱吉,他自己也不明白持續這無聊又沒意義的舉動是為了什麼。
他內心知道,這樣不厭其煩地來找綱吉就是希望綱吉能夠將他擺在心上,這種想法到底是什麼,他沒能夠釐清,只知道綱吉對他難得露出笑容時,他因為水牢而嚐到的痛苦與煩燥就會減輕,就算綱吉是害怕他,但只要那膽怯的眼眸放在自己身上,都能有最微小的效果。
但他想,他遠遠比不上那些能夠經常待在綱吉身邊的朋友來得重要,對綱吉而言,山本、獄寺甚至是雲雀才是他長久戰鬥得到的夥伴,自己卻不是。
「是、是這樣啊,我還以為……」綱吉眉頭緊皺。
綱吉的聲音越來越小變得像呢喃,骸本來以為綱吉會因為自己不再來找他而安心,卻隱約聽出那聲音中的顫抖與不知所措,就好像受到打擊,臉色也變得蒼白。
「既然如此…所以骸過來找我…真的只是因為無聊…故意做那些事情讓我覺得困擾…如果是那樣的話,真的太過份了。」綱吉用陰鬱的目光看著骸,一說完馬上就轉身加快腳步離開。
山本和獄寺兩個人緊追在後,剩下骸愣在原地,竟能從那個軟弱的男人口中聽見那樣強硬的指責話語,本以為不管被做了什麼,澤田綱吉都是那種忍氣吞聲的類型。
「呵,那傢伙,」骸冷笑著,喉嚨卻微微乾澀,「明知道我是這種人,又期待我說些什麼呢?」
在那天之後的周日,明明是放假的日子卻下了一場傾盆大雨,雨持續一整天都沒有停止。
其實被人厭惡、恐懼,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從過去到現在,被人怒罵『惡魔』、『殺人者』這些更難聽的話語不知多少次,他只是笑著聆聽那些落敗者的狂怒,居高臨下地表達不屑。
畢竟從小時候就是在被人恐懼、唾棄的環境下成長的,家族將他們當做道具利用,不管是殺人、竊盜或是掩飾交易的任務也做過好幾次,逃出家族後也背叛過照顧自己的人、殺害無辜者,被怨恨與仇視都只是小事,那些怒吼和哭泣已經不再會輕易影響到他,他人的事情和自己毫無關係,他也從未希望得到關愛或是讚美,自我中心,不愛他人,也不需要他人的愛,只有『自己』才是唯一,他是這種性格的人。
可是,為什麼還是會在意呢?
被澤田綱吉那種失望的眼神看著時,突然感覺到一陣慌亂,視線冰冷並不構成任何威脅,但那陰鬱、沮喪的神情一直留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連續幾天下來他的心情仍然因此而受影響,為什麼會在意到這種地步,骸怎麼也想不出原因。
最終嘲諷地笑了,用手指輕撥自己沾上雨水的頭髮,把那遮住視線的水滴抹去,回神過來才發現自己身在沒有人煙的公園中,鞦韆輕輕晃著,天空中飄下的雨滴越變越大最後傾洩而出,雨水浸濕全身,本來夏日尾端的涼意應該是讓人感覺舒適而清爽的,但骸現在的心情沉到谷底,怎麼樣也提不起勁來。對於骸的出現,綱吉的反應一直都不大,甚至還會和他交談,沒想到那個軟弱的男人居然有勇氣說討厭他,那一定是發自真心的想法吧。
骸獨自一人坐在鞦韆上,沒注意到頭髮的尾根都被雨淋濕了,那讓剛好路過的某人看到這場景時忍不住停下腳步,一開始還以為是看錯,吃驚地張開了嘴。
「骸?」
聽到熟悉的聲音叫喚他的名字,骸抬起頭來,水珠滑過下巴。
眼前是撐著雨傘的澤田綱吉,手中提著購物袋,大概是沒想到骸會在下雨天時於公園逗留,骸同樣也對綱吉的反應感到好奇,褐色的眼中沒有昨天的拒絕和僵硬,反而裝載滿滿的擔憂,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骸,你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我沒義務跟你報告我的去向吧,馬上就離開了…也不是來找你的。」骸從鞦韆上站起,並帶著一臉無趣的表情,綱吉發現他連衣服都全濕了。
「我不是說那個意思,我是說…」骸聽見腳步聲逼近,沒幾步路綱吉就來到他身旁,骸感覺到自己頭上的雨水停下,綱吉的傘遮住他,「…為什麼你要淋雨啊?」
「為什麼?因為無聊吧。」骸歪著頭回答,自己也不確定理由。
「你的身體可以這樣淋雨嗎?」綱吉感覺骸有些奇怪,顯得沒有精神,淋濕後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他總覺得骸每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總是危險而神秘的,卻不曾看過他如此脆弱的模樣,「里包恩說你具現化一會兒就會消耗體力,為什麼還是常常見到你若無其事地出現?」
「只要不超過一定的時間就沒什麼大不了。」突然骸停下話語,帶著嘲諷的笑容望向綱吉。
「怎麼了?」
「你不是很討厭我?像這樣問東問西,你那種喜歡當好人的老毛病還沒有學乖嗎?」骸雖然這麼說,聲音卻不像在責罵他,顯得有氣無力,綱吉皺起眉頭。
「現在並不是說那個的時候啊!」以前綱吉絕對不敢這樣和骸說話,但是骸身邊的氣氛很柔和,或者該說心情低落,這讓綱吉鼓起了勇氣,「總之你跟我回家吧!快點。」
才說完就一把抓住骸的手,骸想抽開卻因為被綱吉緊緊抓著而無法動彈,那張臉上充滿困惑。
「為什麼要去你家?」
「跟我來就對了,雨如果下得更大的話,你真的會感冒的。」
骸尚未能說出反駁的話,就被綱吉往前拉,一邊快步走向澤田家的方向。
他實在很難理解這個人,分明知道別人對他做了過分的事情,也不喜歡那些事情,卻還是做出種關心的行為,難道他都沒有自尊的嗎?
內心想反抗,但身體卻沒有任何行動,當綱吉溫熱的手指緊握著他的掌心,讓他被雨水浸泡得冰冷的身軀慢慢暖和起來,這種感覺很奇怪,他的心底竟為此雀躍,心臟在灼熱地跳動。
骸努力釐清這種感覺,他想,這是因為澤田綱吉就在自己伸手可及之處,沒有逃跑,對方的存在為自己帶來他從未體驗過的安心與愉悅。
一條毛巾丟到他的頭上,骸脫去上衣一臉鬱悶地坐在房間正中央。
結果還是被綱吉硬拖到這裡,里包恩一見到他的狀況便立刻明白了什麼,露出令人不快的笑臉,讓骸有種衝動想把那張笑臉給撕爛,但阿爾克巴雷諾不是好招惹的對象。
「快點把身體弄乾吧,六道骸。」里包恩扔完毛巾後站在骸面前說著,骸只是瞧他一眼後移開視線,「最近不是給我們添了很多麻煩嗎?可以的話,不要太欺負我們家的蠢綱,因為那傢伙是個笨蛋,很容易就會受到打擊一厥不振啊。」
「是嗎?我倒覺得他神經遲鈍,壓根就沒有任何感覺。」
「對於你的事情,蠢綱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那傢伙老是叨念著。」
「那是什麼意思——」
因為里包恩的話而困惑的骸本想再問得更清楚,這有些奇怪的氣氛馬上被打斷了,綱吉出現在門口,手中端著熱茶。
「你喝一點吧,身體會暖些。」綱吉把茶放到桌上,「頭髮先擦乾比較好。」
「不用你麻煩了,等雨停後我就馬上離開。」
「再休息一下吧?要是你在路上昏倒的話該怎麼辦?」
「我看起來那麼虛弱嗎?」骸笑道,不過他之前確實有因為具現化過火,最後給庫洛姆添麻煩的時候,也許綱吉是擔心庫洛姆吧。
伸手拿起綱吉給他的熱茶,溫熱湧入他的內心,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話才好。
兩個人就這樣呆在室內,里包恩離開後房間裡只剩下他們有些尷尬地對望,好一陣子除了窗外的雨聲外都保持安靜無聲,綱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帶動氣氛。
「那、那個,昨天的話說得有些過分,我一直在想要怎麼跟你道歉。」
「你沒必要跟我道歉,我也不感到意外。」骸聳聳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裝出不在意的模樣,「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討厭我,想要避開我。」
「不,不是那樣的,雖然有時候覺得骸故意做這樣的行為很讓人困擾,但是……」綱吉臉上浮現尷尬的淺紅,今天的骸和平時不一樣,不管是說話還是回應都非常簡短,反而讓綱吉有種寂寞的感覺,「為什麼骸要這麼做呢?」
「你是指什麼?」骸抬起頭來看著綱吉認真的表情。
「為什麼我和骸不能夠好好的相處呢?之前指環戰的時候骸也幫了我,我以為我們是同伴了,不是嗎?」
骸突然低笑出聲,帶著嘲弄的,「同伴?我可是最討厭黑手黨了。」
綱吉往後退縮一些,因為骸的身體往前傾抓住他的手腕,臉稍稍逼近,那雙異色的眼眸十分冰冷,讓人感覺到一股危險涼意,「我出水牢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擊敗你,奪取你的身體,毀掉黑手黨,別忘了這句話。」
綱吉覺得那句話中的怨恨是真實的,然而少了真正的殺氣,讓他一點也不害怕。
「骸一直都在說那句話呢,我以為……」
骸知道綱吉想說什麼,大概認為自己只是隨口說說,所以才一直沒什麼戒心吧。
「你就是太天真才更讓我覺得煩躁,你老是不反抗,好像在同情我似的。」
不管對綱吉說什麼難聽的話、捉弄他,綱吉都低眉順目承受著,那雙褐色的眼總是溫和且帶著一點無奈,或許綱吉從來沒有真正把他當一回事,他總覺得綱吉對他懷抱的不是真正的關心,而是自以為是的同情,這讓他特別不快。
「我也差不多該走了。」骸突然中斷談話,想要離去。
但在他準備站起時卻發生了一個小意外,綱吉慌張下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服,急著起身的骸沒注意便被絆住,往前一撲,那個時候剛巧俯在綱吉身上,兩人的臉一瞬間貼近,感覺到骸那突然來到耳邊的呼吸,讓綱吉屏住氣息,他確實是心臟漏跳了一拍。
「你、你沒事吧?」
「澤田綱吉,你到底還要做多少蠢事——」骸惡狠狠瞪著綱吉,下一秒綱吉卻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骸真搞不懂為什麼事到如今綱吉還能這樣開懷地笑。
「抱、抱歉,啊,我不是笑你,呵呵…啊,只是…」
骸一臉煩悶地爬起身來,綱吉感覺到那溫熱的體溫遠去,竟稍稍覺得有些可惜,第一次如此貼近骸卻不覺得骸可怕,那是一種非常新穎的感受。
「那個,我剛剛急著想跟你說……雖然我一直覺得讓骸到水牢去很抱歉,但是也不後悔這麼做,那個時候我們的對戰是不可避免的,我必須阻止你。」綱吉認真地望著骸,骸上一次看見對方這樣嚴肅的神情,或許就是他們敵對的那一刻,「我想跟骸更加友好,是因為我知道我們的關係已經和那時不同了,就算只有我自己擅自認定,我也把骸、庫洛姆以及千種他們當作朋友,我在意你們的狀況……」
綱吉的臉微微泛紅,在經歷這麼久的時間以來,第一次他終於能把自己內心的話說出來,他從前找不到好的時機,因為骸的態度一直都有些刻意挑釁、刻薄而嘲諷,讓他難以開口。
「所以今天再留一陣子不行嗎?」
骸一臉錯愕,以為他聽錯了。
「你是認真的?」骸冷笑,那美麗的笑容中參雜著一絲危險,「你知道我,與我曾經交好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想走上和蘭奇亞一樣的道路嗎?」那個人就是太過好心,才會招惹惡魔,將家族摧毀,得到淒涼的下場。
「欸、呃,這個嘛……」
「你剛剛說你擅自將我當做同伴,但我是個不受歡迎的人物,黑手黨中也不會有人樂見我活在這世界上,與我來往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你真的能夠付出嗎?」
「呃,我……」綱吉一時被問到說不出話來,但是綱吉注意到骸那不知是真是假彷彿在玩弄的語調,他明白若自己不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骸可能會離自己更遠,所以他明白自己必須發自內心回答才行,「…我不知道能不能付出那個代價,但我…我不想現在就放棄。」
「你真的是個笨蛋。」骸回到原本的坐姿,接著臉上浮現一抹柔和的笑。
「里包恩每天都在說,還有你也是,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啦。」綱吉嘆口氣,骸只是撐著下巴安靜地望著他,讓綱吉有些不自在,「不過,今天看到你在公園淋雨,希望不會感冒,雖然很難想像骸感冒的樣子,但身體畢竟是庫洛姆的吧。」
「確實,會給庫洛姆添麻煩,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骸露出看待珍愛事物時才會有的神態,庫洛姆竟能如此被骸重視,不禁讓綱吉有些羨慕。
「既然如此就不要為了找我麻煩而特別現身吧,好好保存體力,不是更好嗎?」
「如果說我是為了見你才不厭其煩地現身,你會怎麼想呢?」骸的問句讓綱吉愣了一下,一時半會兒無法回神過來,那遲鈍的反應讓骸含起若有似無的笑容,隨即改口,「開玩笑的。」
「但是,骸剛剛……」下一秒骸摀住綱吉的將要吐出話語的唇,用手指比了個安靜的手勢,但綱吉還是固執地想說些什麼,卻很快後悔了,他感覺自己的脖子被骸粗暴地扭過去,讓他不能夠正眼看著骸,彷彿能聽見自己的脖子發出喀答喀答的聲響,讓綱吉心驚。
「痛痛痛,骸!!」
「讓你不要說多餘的話,我說是開玩笑就是開玩笑,你聽懂了嗎,彭哥列?」
「你這樣講反而更可疑……痛痛痛痛,我知道、我知道了啦。」綱吉覺得自己的脖子很可能會被折斷,於是也不敢繼續追問剛剛的事情,對方粗暴的動作才總算停止。
不過,即使具現化的時間只有那麼一點,讓身體疲累不堪,骸還是來見他了。
如果骸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那麼骸一定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和僅有的清醒時間來見自己吧。
綱吉迷迷糊糊思考著,他多希望骸能夠更明確地告訴自己關於他的所有想法,但這恐怕很難實現,骸像霧一般捉摸不定,這世界上恐怕沒有人能將之完全掌握。
「那麼,就算不能夠常常具現,今後、今後還可以看到骸嗎?」
「你還想見到我嗎?」
綱吉猛點頭,骸本來就是行蹤經常成謎的人,他不想因為一句脫口而出的傷人話語讓骸從此不再想見到他,他還想見面,見很多次面,就算被骸欺負或是捉弄也沒關係,光是見到骸那樣精神百倍的出現在自己眼前都可以感到安心,代表骸在水牢中還有餘力。
「如果沒死在水牢裡頭的話,一定會再見面吧。」
「別隨便說出那種話啊。」綱吉露出沮喪的表情,骸溫柔注視著他。
「你真是蠢到我無法估計的地步啊,澤田綱吉。」這聲溫柔無比的低語後,綱吉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骸修長的指尖輕輕抬起,溫熱的觸感在他唇上輕碰一下後馬上離開,回過神時骸的身影早已經不在那個地方,如同一陣煙霧般飄散,彷彿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來過,甚至讓綱吉懷疑那是不是自己的一場夢——唇上殘留的甜蜜觸感也像是一種錯覺。
綱吉遲來的驚呼從房中傳出,也傳入逃走之人的耳朵裡頭,走在路上沒有絲毫愧疚的骸,臉上帶著心情好極的笑意,嘴角上揚,他的眼神中反射著雨後天空那柔和無比的彩色光輝。
綱吉迷迷茫茫張開雙眼,聽見窗外傳來清晨的鳥叫聲,時間比奈奈或里包恩叫他起來的時間還要早很多,最近總是沒能睡好就醒過來,每天都感到非常疲累,幸好今天是假日,他瞇起眼睛想翻身繼續睡,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入眠。
「既然起床了那就好好醒過來啊。」里包恩在桌上看著今天的早報。
綱吉還是窩在床裡頭,虛弱地嘟喃了一句,「反正,今天一定也是一樣吧。」
里包恩看向綱吉失落的表情,這一個多月來綱吉的狀況都有些恍惚,好像期待著什麼卻屢屢落空,讓他連上學也顯得沒幹勁。
綱吉又打了一個哈欠,趴在床上看著漫畫,打算就那樣荒廢地度過這個假日。
里包恩在看完早報後為了辦事情而出門去,落得清閒的綱吉心情好轉不少,這一個月來完全見不到某人的鬱悶總算消退不少,但還是有些在意。
「那傢伙是不是死在水牢中啦?之前還說沒死的話就會出現。」
自從那次見面以後骸突然消失了,學校也不再出現,連每次擔任綱吉的救星的雲雀學長都有些疑惑地過來問骸上哪去了,綱吉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雲雀好像以為他們兩個感情很好,老是在群聚看得他很不爽,讓綱吉有些困窘。
綱吉完全不清楚,那個愛過來就過來,愛消失就消失的傢伙,這段時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一個多月前,澤田綱吉第一次的初吻就這樣被同性莫名奪走,久久不能夠意識過來。
就算想著對方為什麼這樣做的原因,也只得出那個人也許並不是那麼討厭他的結論,既然如此,為什麼又不出現呢?骸說為了見他花上很多力量,綱吉更希望骸為庫洛姆著想將體力保留下來,但絕不是希望他再也不出現。
綱吉決心出門走走,夏天結束,進入秋天,氣溫不再炎熱,微風吹撫過他的耳邊捎來微微的空虛感,綱吉不太清楚這份寂寞是來源自什麼,只是突然想要見他,想跟他說說話,和以前一樣,就算想要更了解骸,如果他不打算與自己產生聯繫的話,那麼什麼辦法也沒有。
綱吉拖著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向他熟悉的方向,至今他都一再避免前往的。
翻過長得比人還高的草叢,看見那依舊陰森的老房子,崩塌的廢墟以及各種損壞的設備。
他很早就知道庫洛姆、犬和千種他們的基地一直都在同一個地方,就是黑曜的深處,一直沒有過來的關係是因為到現在綱吉還是有點懼怕這個地方。綱吉慢慢走進那陰暗的場所,就算外頭陽光燦爛卻也照不進這屋子,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久了,感覺連內臟都會變得冰冷,大廳裡放著一具老舊的沙發,窗子、屋頂上垂下破碎的簾幕,無風也無聲的房間卻傳來一道低吟般的嗚嗚聲,綱吉嚇得縮起身子。
「有、有人在嗎?」
緊繃的心臟彷彿下一秒會被什麼給敲碎一樣。
「喂,你這傢伙在這裡幹什麼?」
綱吉立刻發出一聲驚恐大叫,身後的人也被他的聲音嚇一跳,驚訝地看著跌在地上彷彿看到鬼怪一樣亂揮舞手腳的綱吉,直到綱吉定神一看,認出是誰之後才終於安靜下來。
「千種先生!!」
「叫我千種就好了,彭哥列怎麼會在這裡?」推了推眼鏡,這裡只有千種一個人,綱吉疑惑地望了望四周,千種注意到他閃爍的眼神,「庫洛姆和犬出去買午餐了。」
「啊,是這樣啊。」綱吉聽到後露出一抹苦笑。
看來又錯過了,今天也不走運。
他不敢對千種他們說自己想要見一見骸的事情,他猜想千種和犬一直都不太歡迎他,尤其是骸在被他打敗後非得藉著庫洛姆的身體才能夠短暫出來行動,力量也大不如前。
這樣的自己再來表現對骸的關心,顯得有些虛偽。
「你是來見骸大人的嗎?」
「欸!不是!啊,是、是這樣沒錯……」綱吉反反覆覆的回應讓千種露出疑惑的表情,不過綱吉會來這裡除了見庫洛姆以外,就只有骸了。
「我們也許久沒有見到骸大人了,他總是不定期出現,出現的時候也不一定會在我們面前,大多都是…去找彭哥列你吧。」
「是這樣嗎?」綱吉微愣。
顯然,骸能夠出現的時間都花在與他見面上頭,綱吉心底有股罪惡感蔓延。
「我只是想知道那傢伙的狀況,還不錯就好,抱歉,這次沒有帶食物來。」綱吉還記得上次過來時是來送食物給庫洛姆的。
「上次的飯糰很好吃。」千種推推眼鏡說,綱吉露出驚訝萬分的表情,「怎麼?」
「沒什麼,只是有點意外…不,沒什麼。」沒想到會得到感謝,綱吉很高興。
千種的表情變得柔和,他感覺得出綱吉對他們帶有罪惡感,當初是綱吉讓他們被復仇者監獄帶走的,實際上關心或是擔憂都是多餘的行為,並沒有什麼實質幫助,骸的身體困在水牢中,他們曾經也怨怪過這一切是澤田綱吉造成的結果,彭哥列還脅迫骸成為他的守護者,交換離開水牢的短暫自由時間。
可是,綱吉和其他黑手黨都不同,那雙眼睛從沒有表現過任何輕視他們的情緒,又常常關心庫洛姆,庫洛姆不知是不是反應著骸的心意,對綱吉抱有很大的好感。
綱吉因為見不到想見的人只好離開,千種站在原地目送綱吉的背影,這時黑暗處又傳來腳步聲,千種看見剛好與綱吉錯身而過的犬與庫洛姆兩人,千種告訴他們剛剛彭哥列來過的事情,犬在旁邊暴跳如雷,一旁的庫洛姆眼中閃過一絲不屬於她的鬼魅光芒。
「啊,結果還是沒有見到面啊,真的沒事吧。」綱吉嘆息,至少感覺千種並不認為骸有什麼異樣,庫洛姆看起來也行動自如,表示骸應該也沒事。
綱吉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只有在骸想要見他時才能夠實現,如果骸不願意的話他不論到哪裡都無法見到對方,因為那個人並不在這裡,不存在這個地方,不能夠想見就見到面。
發出嘆息聲,綱吉從沒有那麼想現在就見到骸,心裡也很擔心,雖然知道絕對不會有事,但骸跟他說如果沒有死在水牢中的話就會過來見他,卻到現在都沒有過來。
「……終於找到你了。」
一個聲音在他前方不遠處響起,帶著一些喘息,似乎是沿路跑過來的。
綱吉抬起頭,然後瞪大雙眼。
「啊!!骸!出現了!」綱吉誇張地大喊,跌倒在地。
「那是什麼奇怪的打招呼方式?」骸嘲諷的面對一臉驚嚇的綱吉,邁步上前,伸出一隻手。
骸的那隻手暗示綱吉抓住,綱吉靦腆一笑,緊握住那隻手讓骸將他從地上拉起,拍去自己身上的灰塵。
「骸,我還在想該上哪裡找你呢,沒想到你就出現在這裡!」
「你想見我嗎?」骸低語,這並不是湊巧,他聽千種說綱吉到黑曜找他,所以才特別現身的。
從未想過綱吉會主動來找自己,心裡竟變得興奮灼熱,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腳,追上了綱吉,見到綱吉那張純真的笑臉,骸再次清楚意識到自己對於澤田綱吉所懷抱的情感並不一般。
「為什麼主動過來找我?這段時間你不該覺得輕鬆嗎?」
「你突然沒有任何消息,所以……」骸突然從自己的視野中徹底消失,讓他很不適應,他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掛慮著對方,甚至到了夜不成眠的程度,他凝視骸的面容,那英俊的五官染著溫柔笑意,綱吉的心跳便微微加速。
「我沒事,我還沒有弱到會因為水牢怎麼樣。」
看穿綱吉的憂愁,骸從那醞釀著某種情感的眼眸中看見了他不喜歡的同情,他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憐憫,他不用別人去承擔他現在的處境,這也不是綱吉的過錯,至少他並沒有後悔過自己在逃出了艾斯托拉涅歐後做的一切,包括那些殘忍的事情,還有包庇犬和千種的事情,以及做交易成為彭哥列的守護者,這些他都沒有感到後悔過。
但是來自澤田綱吉的同情…不知為什麼,讓他很舒適。
當那雙眼睛放在自己身上,注意力都屬於自己時,不管那是不是同情都讓他滿意。
「那麼,以後可以再見面吧?就像以前那樣…」
骸懷疑地看著綱吉,那視線彷彿在質問綱吉是否真的是那個意思,綱吉的一言一行都會讓他產生多餘的希望,他不喜歡事後綱吉又反悔。
「只要你沒有事的話,就偶爾來找我吧,別像這段時間突然消失不見。」綱吉的目光誠懇得讓骸無法移開視線,他這種無心無情的人就因為那句話而全身微微發熱,他很確定這不是身體狀況出了什麼問題,而是心跳加速還有血流變快造成的,他發自內心喜愛綱吉那柔和的祈求目光,他忍住衝動才沒有擁住綱吉,或者吻他。
「你在說什麼呢。」骸突然輕碰綱吉的頭髮,溫和地笑了,那笑容在他英俊的臉上非常迷人,「我最近是因為庫洛姆的身體不太好,她被季節轉換的氣候弄得反覆感冒,所以才沒有出現。」
綱吉覺得此刻骸異色的雙眸透著比以往更加清澈的光芒,甚至有些奇怪的甜膩氣息瀰漫在他們之間,他看得出骸說的是實話。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這次真的討厭我了……」綱吉鬆了一口氣,至少,骸並沒有對他們一個月前的那件事情耿耿於懷。
「討厭你?」自嘲的笑容有一絲無奈,指尖撥開綱吉耳邊的髮絲,懷疑對方為什麼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行動如此親暱、曖昧,綱吉完全沒有想要拒絕的意思,這只會讓他想更進一步,「我不可能討厭你,彭哥列,我都已經做到那個地步,只有你不知道而已。」
額頭輕輕抵上綱吉的額頭,溫暖的感覺很真實。
綱吉覺得眼前的骸就好像真的存在這個地方一樣,並不只是一個實體幻覺。
兩人的氣氛變得柔和的原因單純只是因為上一次見面時稍微聊過的關係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早一點這麼做的,綱吉心想,那麼那些骸常常過來日子一定會更開心吧,他們就能夠聊一些愉快的話題,他就能更了解骸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且,他就能夠常常看見骸此刻展露出的溫柔笑容。
「等到庫洛姆身體好一些後,我再去找你。」說完那句話後,一陣煙霧包裹住他們兩人,當濃霧散去,只見庫洛姆一臉迷糊地站在他面前。
綱吉對那女孩微微一笑,然後開口,「庫洛姆,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庫洛姆馬上了解發生什麼事情,回以一個靦腆的微笑。
「BOSS,您和骸大人聊得還愉快嗎?骸大人之前一直想見BOSS,但因為我……」
「很好喔,那傢伙看起來不錯。」
「那就太好了……」庫洛姆的臉龐浮現淺紅,有點怯懦地看了綱吉一眼,「那麼下次BOSS也可以和我一起聊天嗎?雖然沒辦法替代骸大人……」
綱吉聽見後馬上爽快點點頭,「好呀,隨時都可以,這是約定。」
在那之後,實際上綱吉覺得並沒有過多久,他才終於弄清楚骸一直以來彆扭的態度是什麼含意,而綱吉也默默接受了那樣的骸,當他們第二次親吻時,那感覺格外美好。
綱吉想,他自己雖然是隨波逐流,卻也不覺得這樣的關係有什麼問題或者不自然,他對於骸的感情或許真的是源於憐憫,卻也因此而產生了對這危險、彆扭的男人發自內心的愛。
那之後又經過幾年,綱吉不幸繼承彭哥列的位置當上首領。
綱吉還記得在繼承儀式的當天並沒有看見骸出現,庫洛姆代替他出現在會場內,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卻讓綱吉內心充滿寂寞與擔憂,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骸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出現的時間越變越少。
骸坦白告訴他能夠出現的時間已經勉強一個禮拜一次便是極限,非他所願,身體不再受到控制,有種慢慢在脫離的感覺,讓骸也感到不安,他從不會輕言脆弱,所以綱吉很為他憂心。
實際上,讓總是猶豫不決的綱吉下決定要成為彭哥列首領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這件事情。
只有成為彭哥列首領才有可能讓骸被復仇者監獄釋放。
他做了不少努力,甚至是請迪諾與同盟家族協助,最終才好不容易讓骸從水牢出來。
為了擺平周邊那些不滿與怨言,讓那些對骸抱有敵意的北義大利家族閉上嘴,他也用了不少曾經的他不會使用的手段,對綱吉而言,他與這個男人的孽緣似乎是從對方糾纏不休的夏日尾端才開始的,也注定了他未來的日子都無法擺脫對方。
綱吉也從未想過要放手,他愛著對方,只有這件事情無庸置疑。
tbc
作者廢話:
到這邊算是交代了這兩個人是怎麼樣誤打誤撞在一起XD
總之就是很幼稚的骸,還有很遲鈍的綱吉,但兩個人這樣剛剛好,因為只有綱吉能夠容忍這樣的骸吧。
下一篇應該就會跳回原本的時光了,雖然我覺得青澀的時期總是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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