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玫瑰與酒

腳踩在冰冷的地面，感覺身體似乎也會因此而結冰。

還是有人必須去取水，這是工作，在這間店的老闆——佐藤先生——回來前必須將店裡面擦得一塵不染，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服，寒風吹入袖口的縫隙間讓人瑟瑟發抖，他該知足的，待在這個地方雖然總是一成不變，毫無新意，卻不至於讓他挨餓。

 

｢啊，下雪了。｣

天空突然飄落溫柔的白雪，掉在肩頭融化成小水珠。

必須趕緊把水打了，然後回到屋裡去，否則很可能又會像上次那樣感冒發燒。

他是竈門炭治郎，家人都死去了，只剩下一個妹妹。

就是在這樣的雪天中，炭治郎外出工作時一家人遭到強盜的襲擊，炭治郎好不容易回到家後，才知道發生了這些禍事，唯一僅存的彌豆子比較幸運，因為機緣巧合被某個好心人家收養去，接受細心的照顧，偶爾炭治郎會去那戶人家看看，只是遠遠地看，不希望因為他這個哥哥突然出現，而讓那戶好心人家感到困擾。

 

後來炭治郎將自己賣給一間小旅店，將那些錢全部送去給妹妹，雖然只能從窗戶外面看見她，也心滿意足，炭治郎的心願就是希望彌豆子可以過著比自己更好的生活，以及有一天賺夠了償還所有債務的錢後，回到故鄉的老家去。

 

那一天炭治郎整理好幾間空房，也將走廊地地板給擦過幾遍，一日的時間就這麼在勞動中渡過，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因為寒冷而泛紅，冷到沒有感覺，還有些滲血。拖著疲倦的步伐想回房間睡一會兒，卻聽見門口的風鈴作響，本來鼻子就相當靈敏的炭治郎聞到空氣中捎來一陣熟悉的高雅香氣，一時間興奮得連疲勞都忘卻，匆忙趕下樓來到門邊。

 

那個人站在門邊，正卸下他身上的行裝。

在炭治郎一成不變的無趣生活中，男子就如同點綴這片黯淡的星光。

他是個如夜色般神祕的男子，只有在太陽落下後才會出現，身著整齊高貴的西服，黑色的髮絲襯著那白皙的肌膚，一對酒紅色的眼透出溫柔而危險的美麗光輝，彷彿不是這個世間存在的生物。

 

男人是三個月前來到這裡的，突然出現一名外地男子，自然讓村人們感到好奇，因為他氣質不凡，談吐優雅，與那些經常前來住宿的旅人截然不同，所以炭治郎特別留意了他。

 

剛開始男人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受，那對紅色的眼眸冷漠而疏遠，就算接待了他也沒人敢開口跟男人搭話，直到炭治郎替他送水時溫暖而親切地向他打招呼，男人微彎唇角，露出第一抹笑容，頓時讓炭治郎感覺特別難熬的夜晚也因此變得迷人。

 

自那以後，每次這個男人來投宿，炭治郎都會與他暢談路上發生的一切。

男人見識廣闊，所有事情都能侃侃而談。

 

｢月彥先生！｣

 

名為月彥的男子在聽見喊聲後微微帶笑，盯著炭治郎來到面前。

伸出修長的指尖，碰觸炭治郎的眉眼，然後用手背輕撫那因為疲倦而微微發熱的臉頰，說不上那是什麼感覺，月彥冰涼的體溫讓人舒適，總之炭治郎就是很高興對方如此溫柔地對待自己。

 

｢你似乎有點發燙，工作太累了？｣

 

｢沒什麼，只是今天有點冷，休息一會兒就沒事的。｣炭治郎搖搖頭，他幫對方拎起行李與外衣，｢我帶您去房間吧。｣

 

｢勞煩你了。｣月彥溫和地說。

 

炭治郎常常會感覺月彥是個很奇特的人，雖然他聲調溫和、禮貌周全，卻讓很多人懼怕他，不知怎麼的，每次月彥來到店內，其他的下人就不敢出現，所以總是只有炭治郎迎接他，那些人告訴炭治郎，月彥讓他們感到害怕，每次迎接那冷酷的眼眸，就彷彿自己是即將被擄獲的獵物般，緊張到說不出話來，身體動彈不得，深怕有什麼事情不小心得罪對方。

 

但炭治郎從來沒有那種想法。

月彥分明是溫柔的，甚至讓炭治郎懷疑他們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炭治郎轉頭看向隨他進入房間的月彥，月彥的表情或許是冷漠，偶爾也會有些高傲，但絕對不會讓人感到害怕，炭治郎怎麼也想不透。

 

｢真希望下次您可以早點來，最近這附近一到晚上就不怎麼安全。｣炭治郎說著，一邊幫月彥安置行李，｢有幾個村民突然發狂，然後攻擊別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發狂？｣

 

｢現在被關起來了吧，但聽說只要一鬆綁，就會想要咬人。｣炭治郎聳聳肩，這件事情大約也是三個月前開始，剛巧與月彥來到這裡的時間很近，｢所以您晚上在外面走動也要小心一點才好。｣

 

｢我會注意的。｣

月彥輕笑，表情似乎不當一回事，有時候炭治郎會覺得對方無來由的自信與悠然，就彷彿他早已經歷過各種各樣的事情了，沒有什麼能夠讓他驚訝。

 

｢炭治郎。｣這時候月彥喊他，｢這個給你。｣

說著，月彥從口袋中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後裡面裝著炭治郎從沒有看過的零食，都是些外國來的東西，炭治郎的眼睛中流露出欣喜與好奇。

為了看一眼炭治郎那種充滿活力的神情，月彥養成每一次來都送炭治郎東西的習慣，有時候是些吃的，有時是些珍稀的小東西。

 

｢我很喜歡，月彥先生，你每次都會送我這些…我非常感激。｣炭治郎長年住在偏僻的鄉下，所以對於都市之類的存在充滿興趣，他總希望有一天可以親自到大城市看看，增廣見聞。

 

月彥輕柔地拉過炭治郎的手，炭治郎沒有掙扎或反抗地就落到他的懷中，這自然而然的動作在兩人之間毫無違和感，很奇怪的，被那雙眼睛盯著時，炭治郎感覺自己無法反抗對方的指引，一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對方的紅眸，看著裡頭映照出自己的模樣，腦中一片迷迷糊糊，但這種感覺並不令人討厭。

 

隨後月彥從背後輕輕環住炭治郎，鬆開他的領口，本來就寬鬆的衣服悄悄滑落，露出肩膀的位置，上頭有一道傷痕。

 

｢受傷了。｣月彥彷彿能夠聞到淡薄的血腥味，炭治郎明明覺得自己藏得很好。

 

｢啊，這個是……｣炭治郎垂下頭，｢是我不小心跌倒了。｣

 

剛解釋完，炭治郎就感覺到溫暖濕熱的舌輕輕滑過傷口處，激起一點刺痛，但隨即被羞恥掩蓋住，炭治郎感覺到月彥正親吻著傷口，舔去殘留的鮮血，這舉動讓炭治郎的雙頰隱隱發燙。

 

｢這要很久才能夠復原，人類真是不方便啊。｣

 

｢月彥先生說什麼呢，只是小傷而已。｣那種說法就好像月彥不是人類一樣，炭治郎笑著，拉起鬆開的衣服，｢我不該待在這裡太久的。｣

 

｢多陪我聊聊吧，我今天有些很多時間。｣面對這個吸引人的邀約，炭治郎也很想答應下來，有時候他會覺得月彥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孤獨，那是飄泊已久的人才會有的眼神，｢做為報酬，下次你有什麼想要的，我再帶來給你。｣

 

｢不、不用了，月彥先生帶給我很多東西了。｣炭治郎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了，我就再留一會兒。｣

 

看見月彥臉上綻放的滿意笑容，炭治郎覺得那美到不可思議，如同紅色的花朵般艷麗而散發危險的香氣，將他一點一點捕獲，當他不自主凝視對方，對方更靠近一些，吻，輕輕印在炭治郎的唇角，手指緩緩滑向胸口鼓動處，並鑽進衣服內裡溫柔碰觸，炭治郎知道對方一定能感覺到他的心臟跳動加劇。

 

｢真的沒有什麼想要的？｣月彥問，略帶挑逗。

 

｢既然如此…請幫我買可以送給女孩子的髮飾吧。｣

 

｢是送給你妹妹的？｣炭治郎還有一個妹妹的事情也曾跟月彥說過，雖然月彥每個月只會來個一兩天，但炭治郎將許多秘密都告訴了對方。

 

｢嗯，彌豆子會很喜歡的。｣

 

｢我知道了。｣月彥闔上雙眼，嘴角上揚一個淺淺的微笑，｢我會帶給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炭治郎在月彥靠近他的一瞬間，感覺到一絲不像是人類的氣息，那很模糊、難以說明，因為月彥在他的背後擁著他，炭治郎也因此看不見對方的面容，那一瞬間，彷彿在身後的並不是一個人類，而是某種令人心戰顫的野獸，不小心展示了貪欲。

 

但溫柔甜蜜的呼吸就在脖子旁，怎麼想也只可能是錯覺。

炭治郎很快就將這種滑稽的想法給埋進心底深處。

 

 

 

 

 

 

在這裡待上一晚後，月彥離開了。

和其他客人不同，月彥總在夜晚前來，也在夜晚離開，每次問他原因，只說因為他不喜歡太陽，所以更樂意在晚上行動。炭治郎看他蒼白的皮膚，彷彿許久都沒有日曬一般，老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或許這是真的。

 

但他知道，月彥不喜歡別人說他病懨懨的模樣，或是覺得他身體不好。

月彥總是說，他希望成為更完美的存在，感覺人類實在太過脆弱，人類太多弱點，儘管在炭治郎眼中，月彥已經足夠完美。

 

炭治郎收拾著對方離去的房間，光是能夠聞到對方的氣味，就讓炭治郎雙頰微微泛紅，他很喜歡對方身上的氣息，但偶爾也會纏繞著些許血腥味，讓炭治郎感到奇怪，但這並不影響月彥給他的好印象。

 

突然，發現角落中月彥遺落了一樣物品，是他經常戴著的帽子。

炭治郎連忙拿起後追出了門外，憑藉著殘留的氣息追向左邊的街道，跑了一下段路後，遠遠就能看見對方緩步行走的背影，一會兒便轉進右邊的巷子，炭治郎欣喜地追上前去，直到來到那條巷口。

 

｢月彥先——｣

話還沒有說完，撲鼻的惡臭迎面襲來，濃厚的血腥味參雜著內臟的腐臭。

炭治郎還沒有意識到眼前發生的事情，只看見黑暗的巷子中滾出一顆人頭，在月光下猙獰著的嘴臉，炭治郎嚇得退後幾步，連帽子都不小心鬆手掉下。

 

腳不小心絆到那顆人頭，炭治郎摔在地上並發出聲響，那一刻一對紅色的眼眸從黑暗中轉向他，耀動著銳利而冰冷的光輝，那確實是炭治郎熟悉的人。

 

——是月彥先生。

 

不知道月彥為什麼這麼做，也不知道那是怎麼做到的，但炭治郎意識到眼前發生的一切都不尋常，變形的龐大軀體，不是人類該有的型態，低沉的喘息。

儘管下一秒，男人恢復成人類的模樣，身上的衣服一塵不染，皮鞋踏在地上發出輕脆聲音，一步一步前來，不等對方接近，炭治郎慌忙爬起並迅速躲到巷口兩旁建物的石牆後方。

 

但對方已經看見他，不可能有用。

 

『是鬼在作祟，鬼來到我們的村莊了。』

在這些日子發生幾起人突然發狂並攻擊他人的事件後，村內的老人這樣嘆息，當然沒有多少人相信，但此刻炭治郎想自己可能真的碰上了——『鬼』。

炭治郎這輩子都沒有想過自己會碰見這種事情。

炭治郎內心知道自己要趕快逃跑，逃離月彥，但他的雙腳發軟，動彈不得。

 

皮鞋接近的聲音戛然而止，月彥撿起炭治郎扔下的帽子。

 

｢你是特地來還我的，真像你的作風…沒想到會讓你看見這一幕。｣炭治郎躲藏起來時是看不見對方的動作或者表情的，但從語氣間幾乎能夠想像月彥悠然自若的神態，以及嘴角那微帶嘲諷的柔和笑容。

 

｢炭治郎，下次我會再來找你。｣

 

說完後，四周一切都安靜下來。

炭治郎獨自待了許久後才終於恢復全身的力量，頭也不回地跑回自己的店。

躲到被窩裡頭，他感覺耳邊似乎還迴盪著對方溫柔的低笑，血腥味沾在身上久久無法散去，讓他整個人不住發抖，度過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

 

 

 

 

 

 

那一天，月彥雖然說會再次前來找他，但自發生那件事情後的半個月間，炭治郎再也沒有看見對方，沒有聞到對方的氣味，也沒有聽別人談起。

對方如果真的是可怕的鬼，這是好事。

儘管這樣說服自己，炭治郎卻發覺自己竟對月彥念念不忘，不只單純因為思念，他想問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原本熟識的人突然暴露出自己不了解的一面，讓炭治郎無法釋懷，月彥真的是鬼嗎？或者是自己看錯了？

 

他希望月彥與自己談話的那些時光並非虛假的產物。

他希望月彥不是打算著要趁著自己防備鬆懈，吃了自己。

如果是那樣就太過可悲了。

 

炭治郎怎麼樣也不想要否認，月彥前來拜訪的時間是他這無趣且陰暗的人生中，少有的溫情，一度失去大多數家人的他，幾乎把月彥當作是家人那般，即便對方是吃人的鬼，也無法否定這個事實。

 

他一如往常整理好店內所有的東西，佐藤要他去外頭清除雪堆，他便拎著鏟子走出去。工作到一半時，突然一股凜冽的香氣飄來，夾帶著一絲血的氣息，很淡、很淡，幾乎要追蹤不到，若不是炭治郎的嗅覺靈敏，恐怕就會徹底忽略掉，他知道那是屬於月彥的味道。

 

炭治郎的胸口鼓譟，他無法忍耐這份騷動，全身上下的血液加速流動，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迷惑了，滿心渴望著能夠見對方一面。

不過半個月沒有看到對方的身影，就如此思念。

炭治郎其實知道，自己無法拋下這份感覺，就算對方是鬼或者怪物也好，他已經踏入了那個陷阱，若能夠追逐到那身影，如果可以碰觸對方，炭治郎想那肯定會是無比幸福的感覺。

 

他丟下鏟子，追尋著氣味一路穿越人群，終於來到稍微繁華的市區。

然後他看見對方的背影，就在即將追到的一瞬間，月彥轉過頭。

炭治郎就這麼剛好的，抓住對方的手臂，不，更應該說是月彥主動讓他抓住的，當炭治郎滿身大汗地喘著氣，月彥沒有藉機逃走或者甩開那顫抖的手。

 

｢你追來了，為什麼？｣月彥歪著頭，對於炭治郎這種明知道危險卻又不畏懼的態度感到好奇，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炭治郎不害怕他的存在，和其他人不同，炭治郎在第一天見到他時，就表露出溫暖，那是月彥從前不曾感受過的。

 

鬼，畢竟和人類不同。

人類本能會對於鬼的氣息感到懼怕，就算不知道真相，也會產生反應。

但炭治郎不一樣，這讓他越來越想理解炭治郎的世界。

 

｢月、月彥先生，既然您到了這個地方，為什麼不來見我——｣

 

聽到炭治郎的問題，月彥略顯吃驚。

他沒想過，在知道他是鬼後，這少年仍然等待著他的到訪。

隨後月彥露出一抹微笑，手指輕輕按住炭治郎的唇瓣，那動作讓炭治郎屏息，見炭治郎沒有想逃跑，他便更進一步靠向炭治郎的耳邊，壓低甜美的嗓音。

 

｢無慘，鬼舞辻無慘，那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確認周遭都沒有人後，炭治郎謹慎地關上門。

那小心翼翼的表情讓無慘低哼一聲，他倒是不怕被發現，反倒比較好奇炭治郎為什麼將他帶回旅店，明明親眼目睹他殺害人類的現場，只不過是一時興起所以沒有殺掉炭治郎罷了，如果那時候炭治郎大聲嚷嚷將人叫來，或者他將自己的事情傳給其他人類知道，無慘就會前來殺他，炭治郎卻沒有那麼做。

 

這半個月來，炭治郎沒有將鬼的事情說出去，甚至，炭治郎似乎在等著自己，這讓無慘感到滿意，本來只是將這孩子當成他隱於人世間時的消遣，畢竟身為鬼他活過了千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類，而炭治郎在其中也確實算是特別的。

 

只有炭治郎，是無慘每次來到這個村落後必定會前來拜訪的。

或許是因為炭治郎對他毫無懼怕的清澈眼神，就算是知道無慘是鬼的此時此刻，都不認為無慘會傷害他，如此天真而盲信地施以不求回報的溫暖。

 

｢既然和你見面，剛巧可以把這個給你。｣無慘說著，遞出藏在懷中的小包裹，炭治郎打開後看見的是西洋的美麗頭飾，非常精緻，若不是從商的人可能無法得到。

 

｢這是……您還記得呀。｣隨口說想要送給彌豆子的禮物，沒想到竟真的帶過來了，這讓炭治郎內心盈滿了喜悅。

 

｢我並沒有打算要殺你，你卻自己跑來我面前。｣無慘盯著炭治郎的臉龐，英俊的臉龐似乎在思考些什麼，｢你不怕嗎？｣

 

｢我怕…但是…總覺得就這樣什麼也不知道的狀況下告別，我實在無法接受。｣炭治郎垂下頭，跪坐在無慘面前的他身體微微顫抖，身為一個普通人類可以在無慘面前忍住逃跑的衝動，這需要很大的勇氣，｢月彥先生…不，無慘…先生，您真的是…真的是鬼嗎？｣

 

無慘蒼白的面容看上去幾乎沒有血色，嘴角微微上揚表達了肯定。

炭治郎意識到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細節，對方身上總是有著血腥味，在夜晚行動，白天邀約他出外都會被拒絕，也總是要求炭治郎將房間弄得連陽光都照不進來，且大多數的人類都懼怕他，炭治郎有點懊惱自己竟沒有早點發覺。

 

｢知道我是鬼，又怎麼樣呢？｣

 

｢我…我只是…想要知道。｣炭治郎吞吞吐吐地說，｢畢竟我們是…是朋友，不是嗎？｣過於溫暖而純粹的話語，讓無慘的表情停滯一會兒，隨後他笑出來。

 

｢炭治郎，我吃人。｣無慘故意這麼說，儘管他早已經不需要靠吃人來填飽肚子，往往他殺的都是些故意挑釁他的人類，死有餘辜，｢即便如此，你仍想要將我當作朋友？｣

 

｢這、這個……｣炭治郎皺起眉頭。

 

｢我很中意你，所以才經常過來，我跟這個村子無冤無仇。｣無慘這時後說出自己內心的感覺，難得一次，他對於一個人類產生興趣，｢如果你希望，我可以給你一條活路，當作是你之前陪伴我的報答，我可以不再出現。｣

 

｢但我…想再見到月彥先生。｣炭治郎輕聲說，臉頰微微泛紅。

 

無慘靠近他，手指端起那沮喪的臉龐。

吻貼上炭治郎柔軟的唇瓣，炭治郎也品嘗到對方身上的淺淺香氣，舌頭彼此纏繞攪動著熱情，他被無慘攬入懷中，很不可思議，這份溫熱的感覺占據炭治郎的腦袋，讓他無法思考，明知道對方是鬼，這樣緊貼著會有多危險，但他就是明白無慘不會對他做任何傷害他的事情。

 

｢我可以殺掉將你束縛在這間店的人。｣無慘那惡魔般的迷惑與勸誘，注視炭治郎驚訝的眼眸，｢我可以帶你逃離這個地方，到別的地方去，脫離這毫無樂趣可言的生活，反正你除了妹妹之外，就沒有其他親人了，不是嗎？只要你說你想離開，我就帶你走。｣

 

｢無慘先生，我想回到故鄉。｣炭治郎這時候緩緩地說，無慘從沒看過炭治郎如此堅決而閃耀的眼神，｢我想離開這個地方回到故鄉去，再次生活在我家人曾經住過的土地上。｣

 

｢那麼…｣無慘伸出手，似乎要炭治郎握住。

 

但炭治郎搖搖頭，｢但我不想他們死，我會靠自己賺錢後償還債務才離開，總有一天一定可以回到故鄉去，我不想一輩子都愧對於照顧我的人們。｣炭治郎輕輕用手指包裹住無慘的手，拒絕了他，然後他輕輕用額頭碰觸無慘的指尖，｢如果你一定要吃人，我可以…代替他們……｣

 

無慘低哼一聲，他明白炭治郎的意思。

總是會有一些無私的人類，無慘認為他們是虛偽的，每當他真的打算殺死他們時，就會感到害怕並哀求他給予活路，但炭治郎對無慘而言很不一樣，至少他並不想看炭治郎痛苦哀嚎。

 

｢如果你真的不怕我，也不想離開這裡，並且還想保住性命。｣無慘輕吻著炭治郎的臉龐，微微上彎的美麗微笑勾引著炭治郎的心神，窗角透下的月光襯著那珍珠般的皮膚與漆黑的髮，就如同黑夜中的玫瑰綻放得越發艷麗。

 

｢成為我的吧，炭治郎。｣

 

無慘那樣說的時候，幾乎像個命令。

炭治郎卻毫無抗拒感，他伸手環住對方的脖子，吻上那雙薄唇，他隱隱約約明白這是個邪惡的交換條件，也可能開啟了墮入地獄的大門，但甜蜜與歡愉的感受充斥他的身體與內心，他甘心成為對方的俘虜。

 

 

 

 

 

 

第二天甦醒時，炭治郎發覺對方已經不見蹤影。

顯然是在曙光尚未升起時就已經離去，炭治郎撫摸著發燙的皮膚，殘留著部分讓人遐想的紅腫，這些傷口很難好，就如無慘說的，人類的身體復原總是很慢，但這讓炭治郎慶幸，如此一來無慘刻下的痕跡就會留得久一些。

 

｢哈…該工作了。｣

 

就在他拖著疲倦的身子走下樓要向左藤先生問早的時候，那個肥胖的男人突然興高采烈跑向他，看起來是發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炭治郎！昨天那個客人，說想償還你的債務，所以一次全部都繳清了！｣佐藤開心地說，炭治郎隨即愣住了，不敢相信這種事情竟會發生。

 

｢那可是好大一筆錢啊，怎麼會……｣

 

｢是真的！你可以走了，隨時都可以！｣顯然左藤先生還額外收到多出的金額，儘管並沒有告訴炭治郎，炭治郎也可以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來，｢還有這個也給你，是對方特別交代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佐藤塞給炭治郎一個小包，裡頭都是錢。

炭治郎向對方詢問了半天，才得知原來昨天深夜無慘離開時叫醒了佐藤，大半夜的，本來想咒罵對方，卻得知他想以龐大的金額償還炭治郎的債務，並要求佐藤準備炭治郎返回故鄉的所有必需品。

那個男人說的話讓左藤無法抗拒，彷彿有一股神祕的力量灌入腦內，他感覺如果不這麼做，自己很可能會死在那兒，所以他答應了眼前男人所有的要求，最終男人離開時，還警告若佐藤違反約定，未來將可能死於非命。

 

｢炭治郎，你不欠我什麼了，｣佐藤斷定對方不是什麼小人物，所以希望炭治郎越早離開越好，｢你必須盡快走，我留不得你！｣

 

面對這結果，炭治郎是又驚又喜。

對方沒有殺死佐藤，還替他償還大筆的債務，那是炭治郎必須要工作數年才能夠達到的可觀金額——鬼也這麼有錢的嗎？炭治郎忍不住想，但這突然襲來的輕鬆感讓他喜不自禁。

 

他並不排斥無慘替他做這些，說不定無慘會說這是昨晚陪伴他一夜的報酬。

而炭治郎意識到自己終於可以離開這裡，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慨，他並非不喜歡這個村子，但終究比不上故鄉的景色以及熟識的人們，他終於可以在家人死去的數年後回去一趟，心中百感交集。

 

收拾簡單的行囊後，炭治郎發現他在這間店工作的數年來竟沒有累積什麼東西，大多數珍惜的物品都是來自這三個月無慘給他的，作為『月彥』這個虛假的人類形象，無慘總告訴炭治郎他在外經商，所以常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而炭治郎特別喜歡，總把這些珍惜地留在身邊。

 

帶上所有他擁有的東西，炭治郎還是等了三天才離開那間店，因為他想著或許無慘會再來一趟，炭治郎擔憂一旦自己離開這個村子，就再也見不到無慘，無慘是鬼，肯定活了很久，自己可能只是他漫長生命中的一粒塵埃，沒過多久就會被遺忘。

 

炭治郎希望無慘可以記得自己，而他大概這一生不可能忘記無慘，炭治郎打算永遠將這個秘密放在心底，隱藏自己的思念。

 

炭治郎好不容易來到在半山腰上面的老家，那房子已經很破舊了，在夕陽的餘暉下搖搖欲墜的模樣，但炭治郎還是很高興能夠重新回到故鄉，他打算要將佐藤給他的錢拿來修整這棟老房子，這不難，只要他多花點功夫，也能夠自己修好傾倒的梁柱。

 

光是補強就花了一個禮拜，這段時間他便寄住在從前經常照顧他與彌豆子的鄰居爺爺家中，對方也將炭治郎離開後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

然後，某一天他無意說出一件讓炭治郎在意的事情。

 

｢我剛剛看見一個形跡可疑的男人在你們家門前徘徊。｣老爺爺略帶擔憂地說，｢就在我去打水的時候，已經夜深了，誰會在這時候拜訪你們家呢？｣

 

炭治郎很快聯想到一個他本以為不可能出現的男人，連忙站起身，來不及告別就赤腳跑出去，一路趕到那幾乎要修好的房屋前，他停下腳步喘息，四處尋找，直到他的視線迎上一抹在夜色下衣袍隨風動的黑影，對方轉過頭來，那帶著優雅笑意的冰冷臉龐，以及那在看見炭治郎後，略顯熱意的眼睛。

 

｢炭治郎。｣

低沉而好聽的呼喚，讓炭治郎全身上下都為之戰慄。

他跑上前，然後抱住對方，無慘也張開雙臂納入行動稍顯粗魯的少年。

 

｢無慘先生，您怎麼會知道這裡？我從來沒有說過。｣

 

｢你的氣味，不管到哪裡我都能追蹤到。｣無慘微笑，身為鬼，他的嗅覺比炭治郎一個區區的人類更加靈敏，｢你以為我會就此消失？｣

 

｢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

 

｢我說要你成為我的。｣無慘繼續說，他的語氣毫無動搖，冷靜而強硬，卻讓炭治郎打從內心感到歡喜，｢我要你只屬於我，陪伴我。｣

 

｢但我是人類，會變老…還會生病……｣

 

｢我可以將你變成鬼，｣炭治郎愣了一下，他沒想過無慘有這樣的能力，他感覺到無慘的手指輕撫上自己的臉龐，有些危險，彷彿隨時可以割破炭治郎的皮膚，將他化成鬼，｢只要給你我的血，你就可以成為鬼，永生不死。｣

 

｢我有選擇的權力嗎？｣

｢你沒有，但你可以選擇什麼時候想跟我走，我可以給你這點寬容。｣無慘笑了，他知道炭治郎並不笨，能明白他的意思，肯定也明白他不喜歡被拒絕，｢我知道你對於身為人類的自己還有很多留戀，包括你僅存的妹妹。｣

 

｢我…｣炭治郎是想跟無慘一起，但他也確實懼怕成為鬼，他怕自己將不再見容於人世間，不再是人類，那麼可能也必須跟彌豆子永遠分離。

 

｢你或許會失去人類的身分，失去親人，但你能擁有我。｣

無慘溫柔注視他，述說著他難得吐露的愛語，心中湧出的想法很灼熱，這千年來很少有這樣的感受。他想要得到眼前這少年的渴望，竟有些近似於他對於差點斬殺自己的男人所懷抱的仇恨，但這並非仇恨，而是與之同等強烈的某種相反的感情。

 

他必須忍耐，或許，獵物成熟的那一天吃起來會更加美好。

他早已經度過千年的歲月，不會在意這短暫的一時半刻。

他知道有一天炭治郎會忍耐不了沒有他的日子。

 

｢只要你願意跟我走的那一天到來，我會前來看你。｣無慘對炭治郎說，他想著炭治郎到底會過多久才再次呼喚他，幾個月、或者幾年，他想知道炭治郎身為人類的意志可以堅持到什麼時候，然後被他瓦解。

 

｢炭治郎，當你再次用這雙唇呼喚我時，我將毫不猶豫將你化成鬼。｣

 

語畢，無慘輕柔封住那差點喊出自己名字的唇瓣。

吻分開後，月色之下，那只在夜晚前來的訪客就這樣再次消失了蹤跡。

 

 

 

Fin

 

作者廢話:

感謝主催的邀請，當初寫無慘x炭真的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可以被邀約參加活動啊~不過我真的很喜歡無慘炭，其他鬼x炭也都很可愛啦，但最愛的還是鬼王大人了，其他老師的鬼炭都好棒啊啊。

 

這算是個架空的世界吧，沒有衝突，只有一點點鬼與人的小矛盾。

發現熟悉的人其實是個鬼，那種感覺真的很衝擊。

就是想要寫這個橋段才寫出這篇哈哈。

 

最後，祝福炭治郎生日快樂!!!

總之，希望大家喜歡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