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了那個夢,這個夢大概打擾了我七年又三個月。
這讓我習慣了裡頭的劇情,我已經不再會被它影響我的心情,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夢到它,夢境的內容總是讓我煩躁,這種情況讓我感覺到內心的某一處慢慢變得軟弱不堪,它不斷催促著我快去推開那扇門。

首領室和我的房間大約是一整條走廊的距離,我被他刻意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為了滿足我不想和誰共處的性格,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努力想要討好我,連種在我窗前的櫻花樹都是如此,偶爾和他一起在樹下賞櫻喝酒,不曉得什麼時候它才會開出讓人滿意的花朵,它或許還需要一段時間。

我每次做夢後,常常猶豫著要不要推開那扇厚重的門,去告訴他我這幾年的想法,我知道沒有人知道,就連最常和我在一起的他都不知道,幾年下來從沒有想過要讓別人知道我的心事,只有他,或許時間該到了,或許該放下那種無謂的自尊心,一個是轉身離開,一個是對他坦白。

這件事情困擾我了這麼久,幾乎讓我受不了這一切。
我討厭他總是遠遠看著我,臉上就會浮現一抹不太像笑容的笑容,他總能夠對著別人露出燦爛的笑容,卻從不對我這麼做,我討厭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更喜歡說出我討厭的話,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習慣起限制我的行動,甚至用彭哥列的力量封鎖了讓我回去的機場,也不讓我上飛機,他望著我的表情中帶著愧疚卻又沒打算要讓我回日本的意思。

算了,索性不走了。

我每天都在想他到底是在考慮些什麼。
過去那個輕易就能從表情上看出他心事的澤田綱吉消失了,我看見他變得深沉,是因為黑手黨嗎?
即使他慢慢變得和以前不再一樣,他內心似乎也厭惡那樣的轉變,但我還是……和以前一樣看著他。

大概是從他跟我告白後開始的,我一直沒有忘了那天的事情,那件事情常常困擾著我,也許是我的內心在後悔,後悔那時候沒有坦白的接受,後悔說出殘酷的話,而他也把自己鎖在那間工作用的首領室裡頭,他很少和我聊日常生活的事情,只有在工作時才會跟我說話,我想,他也許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單戀著我了,他有很多很多同伴,不缺我一個,我本來就討厭和人群聚,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

不知不覺,這種想法轉變成情感,我才發現我自己的心情。
不知怎的,腳步就是離不開西西里,討厭這個地方,卻無法離開。

那一天我終於生氣的打爛了他首領室中他最喜歡的那個茶具,紅茶濺上了高價的地毯,他看來有些驚訝於我的憤怒。

“……不要再來煩我。”

他望著我,眼中又浮現那種憂鬱的神色,但我卻看到了某種執著,他慢慢的開口說,“但你的生命是屬於我的。”

“讓我回去,澤田綱吉。”
他卻是闔上了眼睛,站起身後走過了我的身邊,好像一點也不想聽我說的話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口,地上那翻倒的茶具他再也沒有看任何一眼,我轉過頭去對他的背影大吼,“澤田綱吉!!”

但門卻慢慢闔上了,聽不見他遠去的腳步聲音,我走近了門邊想要追出去,卻聽到了他靠在門上輕輕的啜泣聲,那一點也不像他,我已經多年沒有聽見他哭泣了,更沒有看過。
就在最後一天,我和他始終隔著那扇門。

我們心底都很清楚為什麼我不離開的原因,他應該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所以他更不願意放手。
我聽到他的哭聲,那一天下了一個決定,我再也不會說要離開他身邊。





隔天就是我陪伴他出任務的日子。
那一天到底是怎麼結束的我已經忘記了,我只記得我們靠在牆邊,他用手機連絡著家族的人前來接他,我們把現場的人都處理完,但是天空下起了大雨,沒有辦法這樣回去。
我站在他的身邊看著灰沉沉的天空,微涼的風吹過我們的耳邊。

“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再等一下吧,恭彌。”
我看向他,我其實喜歡他呼喚我的名字,為什麼他就是沒發現呢?我不知該怎麼說清楚,多年下來並沒有讓我的話變多,也還是不太懂別人說的所謂的感情是什麼,我只是覺得若是陪在他身邊,我願意被束縛。

“雨好大啊。”

“你不進來一點會被淋濕吧。”我說著,把他拖進來,他輕輕靠著我的胸口好像有點不知所措,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做如此溫柔的舉動,他疑惑的看著我,渴望我給他一個答案。

“飛機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

“那麼,你會讓我回去嗎?”我問著,他愣了一下後卻還是搖搖頭,看來更加愧疚了,我不明白這樣他有什麼好跟我道歉的,既然他都不願意放我回去了,那就不需要跟我道歉。我不知道他對我如此執著的原因是什麼,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和中學時那樣喜歡我,還是那感情已經變了。

“你會因此而討厭我嗎?用首領的方式限制你。”

“我不可能停留在我討厭的人身邊。”我輕聲的說,我最後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心情,但我期望他能明白。

他震驚的望著我,我知道他比誰都清楚,最知道我性格、最理解我說話方式的人也只有他,因為這七年來我一直都在他身邊,沒有離開過,他的眼中第一次透出了美麗的光亮,嘴角最後微微上揚,卻還是掉眼淚了,他其實是個愛哭鬼。

我低下頭輕輕吻了他,我觸碰著他溫熱的臉頰,沉溺在這種溫暖之中。
我想我會陪伴著他直到卸下首領的職務,我們再一起回去日本。

但那之後,遠遠有腳步聲追來,我讓他先離開,我有自信一個人處理所有的敵人,我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更不會讓他遭遇危險,也許是因為我這麼堅持著他只好離開了,他的表情比我見過的都還要充滿了欣喜。

然後,迎接沒什麼大不了的戰鬥。

然後,我忘了是怎麼發生的,我連為什麼會失去意識的原因都不太能夠描述清楚,只是依稀記得在面對終局的那一刻,我彷彿看見了那扇我從未推開的首領室的門豎立在我眼前,還是緊緊關閉著,也許永遠也不會被打開了也不一定。
如果說什麼時會讓我覺得後悔的事情,大概是分開的那一刻我放開了他的手。

當身體著地,冰冷傳透手腳,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從沒有感受過的絕望。















過去的雲雀離開了,他離開的地方沒有出現任何人的蹤影。
山本跟我說他已經知道現代的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著也許是我的酒醉後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我不期待這會改變我的世界,雖然當他開口問起我手上的傷口時,我想過也許他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雲雀學長,但我不敢抱太多期望,也不敢期待他會有所改變,不期待他會變得坦白,因為就算到了現在我還是沒有勇氣去面對他已經離開了我的事實。

我希望再一次被那雙手緊緊握著,我想聽他的聲音,這次我不會再留著他,他想去哪裡我都會讓他離開,只要他還會再回到我身邊,我會完成他所有的願望——只要他能夠活著回來。

我不想看著他冰冷的軀體哭泣,那些夢魘會一輩子困擾著我,我還記得那天的雨下個不停,我緊緊抓著他的手沒辦法放開,山本他們不停的勸說著我,但我卻沒辦法把那些關心我的話語聽進去,對我而言,那些溫柔的話語都比不上他對我說一句冷冷的拒絕來得動聽,我居然到最後也沒能告訴他我的心意。

我想跟他說,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就算是只剩下記憶的現在,我還是每天越來越喜歡他。
我後悔著沒能讓他回日本,我後悔著沒能答應他,我後悔那天沒能緊緊抓住他的手。
現在就算知道了他的想法,他卻不會再回到我身邊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他聽我說話,這次只要聽我說就好了,他不用再強迫自己去做些不像他的事情,被我束縛著,為我工作,待在我身邊,我那一瞬間想起了他在接待室中側身對我笑的模樣,我想起他威風凜凜的黑色外套在風中晃動著的樣子,那是雲雀學長,也是我一生中最珍貴的記憶。

我苦笑著收拾起桌上的殘留作業,我知道今天我沒有辦法專心的把它們完成,十年前的雲雀回去後還好嗎?也許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一直期待著無法專心,卻沒有人推開我的首領室,外頭的長廊還是安安靜靜,我等待著誰來打開那扇門,卻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而落空,我感到自己的可笑。

當我站起身轉過頭看著窗外射入首領室內迷人的陽光,照耀在窗台邊透出了美麗的光彩。
這個世界一點也沒有改變,就算是他死了之後也沒有改變,世界是冰冷絕情的,對現在的我而言更是如此。

然後我聽見了長廊邊響起了一個冷冷的腳步聲,我不太確定那是誰,但過了一會兒後那聲音停在我的門口,我回頭看,等待著,一個聲音輕輕的敲響了我的門板,我還是沉默的等待著,彷彿誰先發出聲音誰就輸了。

轉開門的聲音響了,我看著那扇門被緩慢的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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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突然回來了,他從學校消失了幾天,所有人都感到奇怪。
草壁欣喜的迎接他再度出現在學校的身影,但眼前的人的臉色看起來卻有些差,蒼白的面容不像平時總是自信滿滿的委員長,他面無表情的問起了澤田綱吉的事情。

「他最近都有好好的來上學,不過……沒有再到接待室就是了,但他有來問您去了哪裡。」
「這樣啊。」雲雀沉思了一會兒,坐上了椅子。

綱吉是個容易放棄的人,他沒有特別強的心智,尤其是對感情這方面特別弱。
他從沒有想過一件小小的事情會導致兩個人七年來關係的破滅,不過,就算是他突然跑到了未來幾天,他的心情也沒有突然愛上澤田綱吉,他在去未來之前都還沒有想過關於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可能會喜歡上澤田綱吉?

他想著自己是不是要等待著那個時候來到再說,或許就在不遠的未來,但他卻感到焦躁。
他皺起了眉頭,他覺得要慢慢等到自己真正喜歡上澤田綱吉估計到自已畢業前都不會有進展,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至少目前的他還沒有這類感情,他對澤田綱吉的感情比較像是執著和興趣,偶爾喜歡看他的笑容,因為那和別人都不一樣。

雲雀慢慢的從自己的抽屜中取出了那張他從別人那裡沒收的校慶照片,仔細看著。

是啊,這個才是澤田綱吉,不帶憂鬱、沒有一絲黑暗的他。


如果,綱吉突然決定要到西西里去,不知道是不是國中畢業之後,還是高中畢業之後,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他就必須要離開日本追著他去,這樣做真是太可笑了,他不想離開日本,也不想對這傢伙放手。

他起了身,踏上了二年級的走廊,那些人看到他的身影都紛紛低下了頭。
雲雀走到了二年A班後停了下來,裡頭的每個人似乎都緊張得來回張望,不曉得雲雀想要找的人到底是誰,就在這個氣氛停滯的時刻,一個人狠狠的撞上了雲雀的背,似乎是因為邊走路邊發呆的關係,那個人摸摸自己的額頭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來,卻看見雲雀站在他面前。

「雲雀…學長?」綱吉驚訝的望著眼前的人,眼中忍不住浮現一絲尷尬,他自從那一天後就沒有見到雲雀,想著雲雀的消失真是剛好,就不會感到尷尬了,「您已經回來了嗎?」

「是啊,多虧了你,跑到了未來去。」

「什麼?難道是藍波——真的很抱歉,您沒有事情吧?」綱吉連忙道歉,他不曉得藍波都做了什麼事情,只是這樣一來雲雀大概會更加討厭他了吧,手上的傷口還沒有好,用繃帶包了起來,他不想被誰看見。

「那個傷,還好嗎?」

「欸?什麼?這、這個嗎?沒事的,是我的錯,所以——」綱吉結巴的說,第一次雲雀主動關心了他的事情,從前去接待室找雲雀都沒有用那樣關心的聲音問他事情,雲雀總是冷冷的,面無表情、安安靜靜的讓綱吉留在接待室中,偶爾跟他問關於里包恩的事情,其他時間都是一邊工作,綱吉在旁邊喝著茶注視著他,所以才慢慢的喜歡上這個人。

但是,被拒絕了。
而且被說很討厭,或許,是因為自己一直都很困擾雲雀的關係吧。

「你的錯?那是什麼意思?你是說那不是真的嗎?」雲雀微慍的瞇起雙眼,綱吉忍不住退縮,他很想回答『不是』,卻又覺得那好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他不想要再受到傷害,他本來就沒有什麼勇氣的,要他在被拒絕後再說一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雲雀看綱吉不願意承認的樣子最後只能歎了一聲,彷彿受不了他的磨蹭,「跟我來。」
他轉過身走了幾步後看綱吉一動也不動,又一次叫了他,綱吉這才慢吞吞的跟上前去,在班上同學的目送下隨雲雀走到了接待室。

「請問到底是什麼事情呢?難道您到了未來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我代替藍波跟你道歉。」

「過來。」雲雀皺緊了眉頭,他很受不了綱吉那種恭敬的模樣,好像隨時都想要逃出去。
綱吉猶豫了一下走到了雲雀的身邊,低著臉,他回想起他告白的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悲慘的單戀,他也不是真的以為雲雀會接受這份感情,但是他也沒想到回得到如此回應,他那時候連眼淚都忍不住掉下來。

如果掉眼淚的話,就會被認為軟弱,雲雀就會厭惡他。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夠讓雲雀留在他的身邊?

但正當他想著,對方的手指卻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頰,看著他的那雙黑色眼眸中透出了一絲溫柔,最後雲雀的動作好像稍稍猶豫了一下,卻還是低下頭覆上了那雙微啟的唇,那只是個很輕的吻,僅僅是碰觸到而已,綱吉甚至驚訝得無法意識到對方的動作,那基本上根本稱不上是個吻。

對雲雀而言,這是他第一次接吻,也是第一次吻一個同性。
卻沒有厭惡的感覺,反而是望著那雙驚訝睜大的褐色雙眼時,心中產生了奇異的感情。

「到底是——」綱吉顫抖著望著眼前帶著淺笑的人,他不敢相信。

雲雀望著面前那呆愣的表情,他可不想像那個傢伙等了七年,被束縛了那麼久才甘願坦承。
等到綱吉離開日本就來不及了,時間隔得越久,話就越說不出口來,還不如現在就把這個人留在身邊。

胸口的這份感情,或許就是自己真正的心情,他從沒有試著去接受,如果說他在未來看到的那些是真的,他不想要照著別人走過的道路前進,他要自己擺脫這一切,他不想被誰束縛或是被未來限制住,他不可能因戰鬥而死,如果有一天他願意停留在哪個地方的話,那一定是自願的。

「澤田綱吉,我們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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