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別、別過來……求求你們……」

他手中抱著剛買的華麗布料一邊奔跑著,身後有人在追趕,明明他並不想做任何事情,他也從沒有想過要害人,但當鬼殺隊的人發現他時便一擁而上,千鈞一髮之際他逃過了像他砍來的銳利刀鋒。

 

「快、他打算要逃到人群中,為什麼明明這麼小,卻那麼靈巧——」

一個鬼殺隊的隊員緊追著瘦小的鬼不放,乍看之下就和普通的孩子差不多,卻不小心因為跌倒後傷口快速癒合而露出馬腳,儘管看起來無害,他們身為鬼殺隊的一員也不能夠輕易放過。

炭治郎飛快竄入人群中,沒想到那人竟毫無猶豫地揮刃向他砍來,那迅速的刀法差一點就波及身邊無辜的人群,炭治郎心中一驚,慌張下將一名差點被砍到的女人抱起,輕鬆一躍就跳到屋頂,那女人的同伴發出驚叫,那個女人也驚慌掙扎,或許以為炭治郎打算要殺害她。

 

「我、我沒有要傷害妳——」但那女人掙扎得太厲害,炭治郎尖銳的指甲一不小心在那纖細的手臂上劃出一道見骨的傷痕,隨之而來的心臟悸動,鮮血的甜美氣味讓炭治郎的瞳孔收縮,壓抑著暴走的食慾同時他將那女人推開,從屋簷直直下墜,意識到自己做出什麼行為後炭治郎趕緊彎身去看,幸好那女人被鬼殺隊員安然接住,沒有性命之憂。

 

還沒能鬆一口氣,水之呼吸的流暢招式向他飛竄而來,面對熟悉的呼吸法,他迅速往後一閃,連續躲過水流的砍擊,他記憶中雖然沒有對付過這種刀法,卻知道這些招式,彷彿曾經有人指導過他。

 

為什麼自己會熟悉鬼殺隊的呼吸法呢?

為什麼看著那刀法,就產生懷念的情感?

三個鬼殺隊員包圍了炭治郎,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類會對自己充滿殺意,將他當做怪物看待,兩個隊員衝上來目標是夾擊他,炭治郎下意識伸出手,這大概是他第一次使用鬼的力量,他的肢體發出變異,如無慘所擁有的巨大且扭曲的鬼手,與他弱不經風的外貌有著極端的反差,輕輕一揮就斬斷其中一人的日輪刀並將他擊飛,那人驚訝不已,沒想過這看起來膽怯的鬼竟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炭治郎努力控制著他不熟悉的能力,他希望這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但如同本能一般,他的阻擋竟冒出利刺直接穿過另一人的腹部,鮮血滴落在炭治郎臉上,讓他害怕得挪開自己的手,這時那名使用水之呼吸的隊員一個飛躍就出現在他頭頂,他肯定是這之中最強的,揮砍而下的刀擦傷了炭治郎的皮膚,沒有使用鬼的能力的炭治郎,身體不如其他上弦鬼那般強韌,就連跌倒也會受傷,但噴濺出來的鮮血卻化作一片透著惑人香氣的濃霧,瞬間遮蔽眾人的視線,也讓他們的身體所有功能停滯,像是中毒一般。

 

炭治郎逃出那個地方,眼看那些人還想追上他的腳步,他握住瘦小的手掌,聽見後方的濃霧中發出轟隆的爆炸聲響,鮮紅的火光照亮夜空,街道上人們的尖叫不絕於耳,害怕之餘他緊閉著雙眼沒有回頭看,他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麼,只是憑藉著鬼的本能發動了『血鬼術』,比起好不容易會使用的『血鬼術』,他更害怕去理解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殺了人類。

 

狼狽逃跑的時候,聽見背後的憤怒吼聲如同怪物般緊追而來,猛然回頭,只見那個使用水之呼吸的隊員瘋狂地衝向他,眼眶中泛著淚水似乎在哀悼死去的同伴,那景象讓炭治郎的思考停頓,他的記憶回溯到許久以前的某一刻,那帶淚水的人也是使用水之呼吸的,用同樣無力且悲傷的表情望著自己,沉陷於回憶的炭治郎一時不及反應,就在對方已經來到一公尺前的距離,那個隊員的胸口一拳擊穿,鮮血噴在炭治郎的臉上、脖子與胸口,然後,他彷彿慢動作般倒地。

 

站在那個已死之人背後的是猗窩座,他面無表情站在那兒,半隻手臂染著鮮紅的血液,從拳頭上緩緩滴落,那罪惡的血色光芒讓炭治郎雙腿發軟,倒坐在地。

 

「炭治郎,你怎麼會跑來這個地方?」猗窩座看著那顫抖的孩子,表情有些不耐煩,事實上他並不討厭炭治郎,只是這溫柔的孩子在他們之中顯得格格不入,「要是被無慘大人知道,你又會被懲罰的。」他轉頭,這時炭治郎才發現兩個鬼隱身在黑暗處,「還有兩個鬼殺隊受傷後逃跑了,去把他們抓回來。」冷冷吩咐完後,那兩個鬼消失了身影。

 

「猗窩座……」炭治郎渾身虛軟地來到猗窩座前方,輕輕扯住他的衣服,「猗窩座,我好怕……」

 

猗窩座嘆了口氣,彎下身輕輕抱起渾身顫抖的炭治郎。

他剛剛親眼見到炭治郎的力量,就如他們其他鬼所想的,炭治郎很強,即便他一直試圖從那些隊員的追捕中逃跑,但他最微弱的攻擊都能造成那些至少達到乙階的鬼殺隊員一擊斃命的重傷,炭治郎只是不清楚自己的力量有多強大,也不懂反抗,更可笑的是那些本來可以逃過一截的鬼殺隊隊員竟認不清實力強弱,硬要追捕炭治郎。

 

「炭治郎,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會有其他鬼因為你而死。」猗窩座嘆息,炭治郎的表情有些陰暗,「你到底是出來做什麼的?」

 

「我、我…我想買給無慘大人的禮物……」炭治郎像是做錯的孩子般低垂著頭。

 

「……禮物?」太過天真的回答讓人吃驚。

 

「漂亮的布,可以做衣服。」炭治郎手中護著的那件華麗的布,是適合無慘的顏色,黑色上繡著暗紅與金的細緻花紋,猗窩座忍不住想,無慘從來不缺這些,那位大人隱身於人類的擬態讓他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但若是知道炭治郎替他想了這些,就連猗窩座也無法判斷無慘的怒氣更多,還是喜悅更多。

 

炭治郎一直都很特別,是跟其他鬼不同的。

所有鬼都可以被取代、替換,但炭治郎不行,炭治郎就連死亡都不被允許。

 

「我知道你對無慘大人的心意,但如果你受傷的話就本末倒置了,知道嗎?」

 

「嗯。」炭治郎乖巧點頭,「但我第一次用了血鬼術,無慘大人會高興嗎?」

 

「他會很想聽你說吧。」猗窩座停頓了一下,看著炭治郎,「回去可別對無慘大人說謊,那位大人什麼都知道,最討厭別人欺騙他。」

 

「我知道了。」

 

炭治郎明白,由於某些原因,無慘無法讀到炭治郎內心的聲音,也就是說炭治郎就和逃跑的珠世般,無慘沒辦法控制炭治郎的行為,但無慘總是能夠看穿炭治郎的謊言,他們如此親近,理解彼此的脾氣與小習慣,所以炭治郎也知道無慘最討厭什麼事情。

 

當猗窩座將他帶回的路上,他安然窩在對方的胸前。

他們飛越黑暗的夜空,炭治郎看見夜晚燈火中有一棟房子在熊熊燃燒,燒焦的臭味以及黑色的煙霧漫天,突然頭一陣隱隱作痛,他用袖口遮住口鼻,闔上雙眼。

他從來都不喜歡殺人,也不願意殺人,儘管他身邊的鬼都視人類的性命如草芥,他仍然希望那場大火中並沒有任何人喪生。

 

當猗窩座和炭治郎走到暗巷,一聲清脆的琵琶樂音響起,腳下開啟一扇門,他們直直下落最終安然停在一處平台,在那裡已經有人等待他們,面容蒼白而雙眸如血的鬼站在高處望著他們,那居高臨下的傲慢擁有將所有人鎮懾的壓迫感,猗窩座把炭治郎放下,炭治郎逕自跑向無慘身邊。

 

「你又不遵守我的吩咐,擅自跑出去了。」

 

「無慘大人…」炭治郎笑著將手中的布料交到無慘的手上,沒有因為無慘的質問而顯露出膽怯,他天真得像個孩子般,「這個一定很適合無慘大人。」

無慘的雙唇微彎,他想那的確很適合自己,平日裡膽小且消極的炭治郎僅僅只是為了買這個而外出,想用這個來打動自己,爭取一個微笑,這讓無慘的表情溢滿愛憐,活了漫長歲月的許多鬼恐怕終其一生都無法見到這樣流露感情的無慘。

 

「比起這個,我們要先處理一件事情。」無慘的聲音轉冷,兩隻身形魁梧的下弦之鬼出現,他們手中各拎著長條狀的物體,一開始沒人能看清那是什麼,只知道血肉模糊,但炭治郎隱隱約約從那沾染血腥的物體中央看見了熟悉的文字——『滅』。

那是兩個鬼殺隊的隊員,他們的頭顱被抓在鬼的手掌中,還活著,只剩下微弱的氣息,還能呼吸,還能感覺到恐懼,卻只剩下扭動身軀的力量。

 

炭治郎聞到氣息後就知道在前不久他才見過這些人,那些試圖要追捕他的隊員中有人逃跑了,看來他們沒能跑太遠。炭治郎躲到無慘的身後,只露出半張臉,他不敢看,因為他知道這些人類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心中想著要是當初他們順利逃跑就好了。

 

「你壓根就不需要害怕他們,你比他們更強大。」無慘冷漠的口吻讓那些隊員渾身顫抖,他們想都沒想到自己竟有一天會碰見傳說中的鬼,他們想盡快將這個消息傳遞給本部,卻被逮住,他們明白自己的命運除了死亡別無他選。

 

「無慘大人,你要殺掉他們嗎?」

 

「為什麼不?」無慘那蒼白的薄唇咧開一個冷笑,「他們是你的食物。」

炭治郎聽見後連忙搖頭,知道無慘又試圖要逼迫他進食,他的腳退後一步,明知道他害怕吃人,卻總以此來懲罰他。

 

炭治郎轉身想逃跑,一瞬間他已經飛越無數個房間想逃得越遠越好,但琵琶聲一響,他發覺自己又來到無慘的面前,而在他腳邊就是鮮血淋漓的人類,他嚇得雙腳發軟,倒在地上。

 

「好好看著他們,炭治郎,」無慘溫柔的聲音說,「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鬼殺隊,死亡是他們咎由自取,說不定他們還能夠喚起你失去的那些久遠的記憶,你曾經也像他們一樣做出英勇的犧牲行為,卻落得悲慘的下場。」

 

炭治郎並不是真的害怕人類的屍體,在與無慘和其他鬼同行的時間裡他也看過不少人死,但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特別害怕看到鬼殺隊的屍體,每一次看見那清晰的『滅』字,就會勾起他胸口翻騰難受的情感,胃一陣絞痛,讓他想要嘔吐,他竟就這樣在無慘面前難看地乾嘔起來。

 

無慘只是靜靜看著他的男孩如此難受的模樣,殘酷的雙眼毫無感情,甚至,他喜歡看見自己的所有物因為自己的行動而痛苦,看炭治郎受困於自己的陷阱卻又無法逃脫的模樣,確實賞心悅目。

 

他體內那殘暴的嗜虐情感與他對炭治郎的喜愛是同等的。

他想折磨炭治郎的同時,也同等給予寵溺。

 

「炭治郎,差不多該放棄掙扎了。」他輕聲說,這一次他對著的是隱藏在那具瘦小軀體內的那個人說,「他們不會有人來救你,也沒有人等你回去,自那以後已經數十年,你的朋友們還會記得你嗎?」他知道炭治郎成為鬼後,心智退化、身體退化的真正理由,那個不願意接受自己變成鬼的男人,為了逃避現實而躲藏起來,將自己的本性隱藏在鬼的軀殼之下,裝做懵懂無知的孩童。

 

無慘一直想要把他喚醒,從這個『孩子』體內,把那個痛恨他的炭治郎喚醒,讓他好好體會成為鬼的感覺,讓他如同自己一般墮落,陷入永生黑暗的深淵與孤獨,讓他明白缺乏日光的恐懼,讓那如日輪般閃耀著希望的雙眸再也無法傲慢看著自己,無慘永遠無法忘記,炭治郎成為鬼之前寧死不屈的雙眼,他想把那雙眼睛染上真正的絕望,讓他成為自己的東西。

 

為此,他才一再地逼迫炭治郎吃人,他知道炭治郎有個絕對無法違反的底線,就是和其他鬼一樣為食慾而殺害人類。

 

無慘一把揪起炭治郎的手腕,拖到滿臉鮮血的鬼殺隊隊員面前,在成為鬼的嗅覺面前,人類的鮮血與肉就是能勾起強烈慾望的美食,炭治郎克制著自己的本能,別開臉,但無慘硬是揪住他的頭髮將他的臉朝向那些人類。

 

「他們終將會有一死,化做你的血肉、成為你的力量是他們的悲慘的人生中值得誇耀的,你無須對低等生物產生憐憫。」

 

誰也沒看見發生了什麼,只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人類的手臂擺在炭治郎面前,而那個人捲曲著身體呈現一個古怪的姿勢,蒼白的臉色顫抖著,隨時都有可能死亡,炭治郎眼睜睜看著那個人抽搐痛苦的模樣,身體無法動彈半步。

 

炭治郎想起了一些事情,血的氣味,倒地不起的脆弱人類。

那一張張面容寫著驚恐與無力,淚痕殘留在他們已然失去靈魂的臉龐上,眼神空洞,曾經對他展露笑顏的嘴角佈滿血絲——他們死去了,被鬼殺害的,那些他珍惜的家人、朋友、隊員,全部這一切悲劇的來源都是鬼。

 

「啊啊啊啊啊啊——————!!!!!」

 

當叫聲停歇,炭治郎俯在地面喘息,那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

在一片寂靜中他抬起頭來,伸手抓住無慘的手腕,挨近那寬大而冰冷的身軀,當所有人都以為炭治郎終於屈服的時候,驚人的事情發生了,剎那間血液噴濺而出,那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尖銳的指甲染上艷麗的紅色,從指尖滴落,整條手臂貫穿血淋淋的胸口,準確地瞄準心臟的位置。

 

炭治郎的表情完全變了,柔弱的眉目化為憤怒,他的雙眼充滿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殺意,細長的瞳眸中彷彿在哀號著強烈的悲傷。

當眾鬼發現無慘遭到近距離的攻擊時,就連猗窩座都無法反應過來,無慘在未能預料的狀況下吐出一口血,但這並沒有妨礙他的行動,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透出深深的喜悅,反手抓住炭治郎禁錮住他的行動,炭治郎在驚慌之中身體失去平衡,兩隻下弦之鬼眼看機不可失,立刻衝上前去要護衛無慘——卻忽略了無慘的興致正濃,此刻的他最痛恨被人打斷。

 

那兩隻鬼立刻被切成碎片,恐怕就連自己是怎麼肢體分離的都搞不清楚,頭顱掉在地上,四肢還在不斷抽動,隨後便化為灰燼。

 

「我說了要你們動手嗎?」

無慘冷酷的話語落下,對於擅自行動的鬼沒有一絲惋惜,猗窩座跪下來低著頭,他並沒有妄自行動,所以無慘連看都沒有看他。

 

「無慘……」

 

無慘瞇起眼迎向那用著忿恨嗓音喊他的少年,被他抓住而微微發抖的炭治郎不像之前那樣請求他的寵愛,無慘迎上那雙桀傲不馴的視線,竟令他興奮難耐,他喜愛那眸中鮮活的生命力,是其他鬼不可能擁有的色彩。

 

炭治郎擁有一舉殺傷他的力量,是由於無慘長久提供他血液造成的。

他被迫成為一個強大的鬼,卻又有著人類柔弱的內心。

 

「你總算清醒了嗎?」無慘柔聲問,他相信炭治郎還記得他們相處的那些夜晚,那些他祈求著自己的愛的夜晚,但肯定也記得自己親手造就的殘酷血仇,「你知道,這麼做是殺不死我的。」

 

「我想起…你是怎麼把我變成鬼的…你…無慘……」

炭治郎攀著他的手,努力想看清楚他的仇人,一時間他無法釐清自己的思緒,這個揚起殘忍笑容的鬼,那烏黑的法、蒼白的面容、艷麗的五官,卻透露著最深沉的邪惡,這雙手殺害許多人類,但也是這雙手每一次溫柔地撫過他的肌膚,擁抱著他、給予溫暖,炭治郎沒有辦法將這兩種混雜的情感相融,那令他頭痛欲裂。

 

沒有多久,他的意識便陷入一片黑暗,摔落深淵。

 

 

 

 

 

『炭治郎!別這麼做,你會——』

 

『富岡先生,你們先走!我有辦法可以對付他,只要讓他到太陽之下,我們就可以暫時阻止他!』

 

『但是——』

 

『富岡大人,我們必須要離開啊!!您不一起的話又有誰可以保護他們呢?』

 

『富岡先生,你就聽其他人的話吧,我會沒事的。』

 

『炭治郎,我在城門口等你回來!如果你不回來,我會去找你!』

 

他最後沒能夠成功履行約定,最後記得的畫面是義勇和隊員們將無辜的人們送走,這之後炭治郎的記憶就變得模糊不清,或許是因為他被無慘抓住,反覆在死亡邊緣徘徊,狠狠折磨了數個小時,以為自己的生命會在那一天終止,就連家人的仇都未能得報,彌豆子也無法恢復成人類——最終他成為了鬼。

 

當他被無慘折磨的時候,曾想著也許義勇會帶著救援來幫助他,那是讓他支撐下去的唯一念頭,但沒有人來,陷入徹底絕望之後他曾經憎恨過,覺得自己被遺忘、被拋棄,這麼久的時間,到了如今仍然沒有人尋找他,那些新面孔的鬼殺隊員也都不認得他了,他們將自己視作與鬼同等的怪物,追捕著。

 

他們真的完全忘記自己了嗎?

還是他們以為自己死了?

義勇、彌豆子、善逸、伊之助,他們都去哪裡了?

他們還活著嗎?

 

他睜開雙眼,感覺自己睡了很久。

他深沉的意識一直被埋藏在他不願意翻攪出的記憶中,不願意去承認自己已經徹底被改變,成為了鬼。他留戀著無慘對自己的寵愛,就連那些他給予的疼痛都是溫柔的代表,他像是從一場長夢中醒來,卻還記得夢中所有的事情,包含這份無法割捨的情感,他必須承認,不,是他不得不承認,他愛著無慘。

 

當他感覺孤獨、寂寞的時候,是無慘在他身邊。

無慘對他微笑時能使他停止的心臟再次跳動,對方擁住他的時刻,儘管體溫冰冷,卻讓炭治郎打從心底感到安心與喜悅,無慘對於成為鬼之後的他而言就是一切。

 

都數十年了,他的朋友自然都以為自己死了,炭治郎甚至不曉得他們是不都還活著,或者已經被殺害了,但他就連怒氣都沒有實感,他成為鬼後就失去了時間的概念,有種生活在混沌的空間之中,與時代脫節。

在這段漫長歲月中,只有與無慘待在一起的時間是鮮明的,因為無慘帶來的恐懼感、瀕死感如此真實,讓他意識到自己仍然活著,即便成為鬼也仍害怕消滅。

 

這些日子以來,炭治郎對於無慘的了解比懷抱殺意盲目追逐他時更多,無慘對於死的恐懼,以及追求日光的那份渴望,源於他對人的不信任以及孤獨感——如果不是完美的,如果他不能夠掌控一切,他就無法繼續存在——無慘的存在對於炭治郎來說,竟讓他心生憐惜。

 

憐惜他那誰也走不進的內心,憐惜他無法與人產生信任的孤獨。

但炭治郎也憎恨無慘,殺死自己的家人、將自己變成鬼,以及所有因他而起的慘劇,無法原諒,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

 

「你睡了很久。」

那個聲音突然響起,炭治郎才驚覺對方就坐在緣廊,紙門敞開著透進微冷的風,掃除了身體的躁熱,空氣中飄散著高雅而神秘的薰香,炭治廊知道這是無慘的和服上薰染的味道,讓人眷戀迷醉的香氣。

 

無慘的側臉向著外頭的月色,在他蒼白的臉龐上灑落一片柔和的銀,如同珍珠的膚色在黑暗中透著美麗的光輝,那對紅眼像濃厚的鮮血,充滿艷麗的劇毒,僅僅是視線觸碰就彷彿更接近死亡。

 

「無慘…」炭治郎咬住下唇,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恢復原本人類時的大小,再也不是那柔弱的模樣了,或許與他恢復些許記憶有關,「…為什麼…為什麼不殺我?」

 

「你是我的,你的生命由我操控。」無慘淡漠的口吻彷彿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他微歪著腦袋半闔雙眼的側臉也是那麼美,對炭治郎來說那有著強烈的吸引力,「成為鬼之後,你哪裡也去不了,你依賴著我、只為我一個人而活。」

 

「如果不是這副身軀,如果不是我失去了記憶,我不會……」

 

「你就不會祈求我的愛?」無慘的笑聲帶著一些嘲諷,卻非常溫柔,炭治郎不曉得什麼時候對方來到面前,那熟悉的手輕撫上自己的臉頰,一個吻印在唇上,讓炭治郎感覺體內冰冷的呼吸都變得灼熱,「但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仍然渴望我,我們一直相伴至今,你很清楚我不可能再讓你回到原本的生活,你也無法回去了,為什麼不放棄那些無謂的堅持,承認你愛著我?」

 

「我或許是那樣吧。」炭治郎硬生生推開對方,低垂著臉,眼角滲出一些淚水,「但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溫柔?你可以殺死我,你折磨我這麼久,你那麼痛恨我,為什麼又要把我留在你身邊?」

 

「你特別帶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無慘輕聲說,炭治郎難以抑制的情緒使他掉下眼淚,「你和其他鬼不同,你知道吧?」無慘的指尖輕撫去他的淚水,放進口中品嘗那味道,「你會揣摩我的心意,試圖取悅我,因為你在乎我的感受而不是自己的生命,才一直那麼膽大妄為…炭治郎,你很特別。」

 

「但我被你變成了鬼。」炭治郎將臉埋入手中,「我不想成為鬼,無慘,我想和正常人類一樣死去,我不想變成永生不死的怪物!」

 

「如果不是我把你變成鬼,那麼當初你早就死了,你的同伴、你的妹妹或許還活著吧,真的不想再見他們一面?」

 

「我……」說不想見面那就是假的,炭治郎不清楚自他變成鬼以後過了多久,他的外貌並沒有隨之變化,也失去了人類對時間的感覺,而且他變成這種模樣後又要怎麼去見自己的妹妹和朋友們呢?

 

炭治郎瞧著眼前的男人,嘴邊浮現一抹苦笑,「如果你不殺我,或許終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我會期待那一天,炭治郎。」無慘臉上浮現的笑容特別溫柔而醉人,沒有半分怒火,「從你身上,我看見了太陽,能殺死我但又讓我滿懷期待。」無慘輕聲說著,他將炭治廊壓倒在榻榻米上,手指尖輕柔地撫上炭治郎凌亂衣服內的肌膚,緩緩往下滑進了腰帶之間,「你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我有那個感覺,所以我才把你留下來放在我身邊。」

 

炭治郎在他身邊時,他似乎更為完整。

不知道是否因為炭治郎的本性是憎惡他的,或者炭治郎與他妹妹一樣有著不受控制的血,炭治郎從來不會遵從他說的話,甚至不厭其煩地違背他的命令,每次為此感到煩躁時,炭治郎的存在卻又能夠輕易撫平那種焦慮與憤怒,讓他無法下手,這對無慘而言是種新鮮的感受,因為大部分的鬼都對自己充滿敬畏與來自本能的懼怕,都希望能夠遠離他們的造物主,炭治郎卻喜歡待在無慘的身邊。

 

無慘是孤獨的,他知道永生的代價就是永遠的孤獨。

 

自從得到這不死不老的軀體後,他也從未想過孤獨本身有什麼不便,他只是想要太陽,得到太陽他就不再需要害怕白日的到來,他會變得完全沒有弱點,他將趨近於完美,這是他一輩子追求的事物。

但炭治郎的存在很奇特,某種程度滿足了他某些情感上的缺漏,好像他的一部分,補足了他那空虛的一塊,他逐漸變得無法殺死炭治郎。

 

所以當炭治郎問他為什麼不殺時,就連無慘自己都無法解釋清楚。

那更接近一種感覺,不想失去,不想殺死。

 

炭治郎伸出手環住無慘的頸,沒有抵抗對方的碰觸,當無慘的牙輕啃著他的皮膚,他闔上雙眼,他之前做這件事情時都沒有懼怕,那時的他信任無慘、依賴無慘,單純只是希望對方能給予更多愛意,現在卻有些害怕,因為他害怕自己會深深愛上這個兇殘暴戾的鬼,成為他的俘虜,害怕自己會為了想留在對方的身邊,逐漸忘記自我,成為真正吃人的鬼。

 

「無慘……」炭治郎喊著對方的名字,「我恨你。」

 

對於那個告白,無慘只是彎起嘴角,俯下身用吻封住那發出聲音的口。

夜晚變得更深暗,曖昧的香氣瀰漫於空氣之中,炭治郎感覺自己深深沉淪在這虛幻而美麗的夢境中,無法自拔。

 

Tbc

 

作者廢話:

炭治郎的同伴到底怎麼了,下一次應該就會出現啦。

原作的速度我已跟不上,所以徹底放棄了,請以動畫進度來看這篇文章啦~

最近身體不太好,出得很慢,總之我決定就按照自己的步調來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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