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孤獨的身影一直都待在黑暗中,他暗紅的眼眸中有著於世隔絕的冷漠,一絲體會過世事無情後才有的深沉絕望,他往前走的背影仿彿隨時會走遠,掩沒於漆黑,當以為自己再也追不上時,他突然轉過頭,朝自己伸出手,像是期待著什麼。

 

『炭治郎,過來。』命令的口吻,但聲音非常溫柔。

 

該過去嗎?

那裡很明顯是一片漆黑,如果過去了,或許會和那個人一樣變得孤寂、變得冷酷、變得無心,也許自己會失去所有曾經美好、溫暖的記憶,也許會變得不像從前的自己,變成空虛的軀殼。

 

『不要挪開視線,炭治郎,我是你的唯一,沒有我你就無法存活,』男人輕聲勸誘著,他的微笑如綻放於夜晚的艷麗花朵,濃郁的香氣迷人心魂,『不要去其他人那裡尋求希望,不要以為能夠獲救,只有我,是你該歸屬之地。』

顫抖著邁開腳步,想往男人的方向走,但另一頭的吵鬧聲卻讓人在意,有人在那邊喊他的名字,溫暖無比且熟悉的歡笑,一道刺眼的光芒垂落而下,明知道碰觸陽光會被灼傷,卻還是不自主地嚮往著光亮,那個世界很美,他曾經在很久以前看過、體驗過,一輩子都將無法忘懷那份灼熱——他知道,跟隨男人而去的話就會失去這份溫暖。

 

『你想這麼離開嗎?』

 

『……但我的同伴在等我,他們在喊我。』

 

『沒有人在等你,』男人低語,『這裡只有我。』

 

『但是……』

 

炭治郎轉頭,他不曉得為什麼,但無慘似乎看不見那道陽光,分明那麼明顯存在於這個空間,在無慘眼卻中是一片漆黑。他突然明白,無慘是無法過去的,如果自己想要的話或許可以穿過那道屏障,到達光亮之下,但無慘不行,他已經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不知道什麼是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

 

如果自己走了,就會剩下無慘一個人待在這裡吧。

 

『炭治郎,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紫藤花。』炭治郎對上無慘的視線,『只開在彼岸的…紫藤花。』

 

 

 

 

 

 

炭治郎睜開雙眼,黑夜對他來說不是障礙,他能夠看得很清晰。

身旁熟悉的氣息染著男人身上誘人心神的薰香,令人沉醉於這份香甜,儘管靠在對方的胸口卻聽不見對方的心跳,或許是因為他和這個男人都是已死之人吧。但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寂靜,觸碰那稍低的體溫,從中感覺到舒適與安心。

 

就算他已經想起許多被遺忘的記憶,卻也有許多記憶是破碎的,例如他想不起自己是怎麼與隊友們相識的,他想不起某些人死亡的原因,他不知道彌豆子最後怎麼了,是否變回了人類。

無論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怪物,只有一件事情他很肯定,那就是他希望彌豆子獲得幸福,他的願望如此簡單,當初會成為滅鬼隊一員的理由也只是如此。

他想再看一眼彌豆子,沒想到身為人類時殘留下的思念還如此強烈。

但他也知道,無慘不會允許他。

 

雖然無慘總是殘暴而孤傲,但或許是因為成為鬼後,炭治郎身為無慘的造物,某部分的思想總是與無慘聯繫在一起,他們的血越是交融,越能感受彼此的心緒,他也更加明白——無慘的理想、恐懼以及漫長年歲累積下來的孤獨。

 

永生,讓無慘失去曾經為人的感情,讓無慘忘卻何謂疼痛。

因此無慘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有比成為最完美生物更加美麗的事物存在。

 

炭治郎想,他內心還是很憎恨無慘的,但又沒辦法就這樣轉身離去,當無慘在那個夢中喊他的名字,他無法克制自己不走向黑暗,他沒辦法忽視那個溫柔又殘酷的聲音,他沒辦法拋下無慘一個人在無盡的漆黑之中。

 

炭治郎凝視那俊美的五官,想像著對方望著自己的偏執眼神,便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血液為之鼓譟,腥甜的味道纏繞他們周身,化作一股甜美誘惑,他吻上男人的唇,品嘗這竄上心頭的甜蜜喜悅。

 

「無慘…我會跟你一起走的,但在那之前…」炭治郎低聲說著,手指輕輕撫上男人的胸口,吻落在那蒼白如雪般的肌膚上,「…最後一次,讓我再看一眼我思念的人們吧。」

 

那人無聲地離開房間,消失在黑夜中。

鬼的敏銳感官可以立刻查覺到周遭的微小變化,當身旁的溫度消失,黑暗中懾人的紅眼快速睜開,他知道炭治郎會去哪裡,這般不告而別是不希望被發現他的蹤跡,但無慘其實一直默默地等待這一刻。

 

產屋敷在數年前再次隱藏,更換了他們待上許久的秘密場所,無慘始終無法找到滅鬼隊一眾,那個時間點正是炭治郎被他化為鬼之後,那群人大概是擔憂無慘會利用炭治郎找到他們的藏身處,所以特意搬遷的。

 

炭治郎不知道他們早已不在原本的地方,更不可能有人等待他回去,最終肯定會失望而歸吧,那時候炭治郎就會明白,只有鬼舞辻無慘才是他唯一的歸屬,是他這世界上謹慎下的伴侶。

 

 

 

 

 

遠方似有野獸在嘶吼,冷風撫過衣袖的空隙,讓人渾身發寒。

看著眼前已然荒蕪的土地,胸口被一份空虛佔據,他已經無法認出曾經熟悉的高雅屋舍。黑夜讓本來就陰森森的廢墟更顯破敗,人去樓空的景色讓炭治郎意識到在自己成為鬼後,真的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那到底是多少年呢?

雜草長得比人更高,牆柱支離破碎,崩塌一半的房頂看起來隨時會化為塵土飄散,在炭治郎的記憶中,這裡曾經整潔的庭院有著隊員們訓練的笑聲,日輪刀互相撞擊時的清脆聲響,彷彿都還在昨天的美好記憶;當然也有痛苦,聽聞夥伴死去的消息,他們只能夠互相鼓舞,面對無能為力的空虛感,再次於內心確定必須驅除帶給人們悲劇的鬼。

 

但這些感情都離得很遠了,炭治郎甚至有些忘卻那些人的面容,就算想著再見一面就會回想起來,似乎也是難以實現的願望,曾經熟悉的人們不知道身在何處,是否還活在世上,又是否還會如以前般對待自己。

 

炭治郎緩步走進漫草叢生的庭院,曾經的一幕幕在腦中回放,第一次見到鬼滅隊的主公,第一次與柱們碰面,那個時候受到富岡先生的幫助,讓他與彌豆子得到了加入鬼滅隊的允許,就是在這個地方。

 

翻過一片高大的草叢,本以為是空無一物的廢墟中,炭治郎在深沉的暗夜下看見一幕虛幻的場景,一片雜草中獨獨豎立著的紫藤,花朵垂落在黑暗的庭院中閃耀著某種奇異的光輝,晚風捎來讓他微微反感的香氣,他卻沒法轉身離去,在那夢幻的紫色下站著一個身影,微微彎曲的背脊,身穿著一席暗紅的和服,已然蒼白的頭髮,低垂著臉的側面帶著些許憂傷。

 

雖然已經沒有曾經的年輕與貌美,儘管伴隨著皺紋,但那令人熟悉的五官輪廓卻沒有改變太多,至少炭治郎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也聞到了記憶中懷念的氣味,頓時讓他失去組織言語的能力,腳下踩出聲響。

 

即便上了年紀卻仍然靈敏的雙耳聽見炭治郎的腳步聲,那人轉身拔出日輪刀,他聞得到鬼的氣味,他的身手或許不如年輕時那樣,從柱的身分隱退後他成為鬼滅隊的培育師,一邊持續尋找著曾經在某一戰之後失去消息的同伴,就連屍骸也下落不明,他內心一直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所以每年的這個時候,他總會來到這已經荒廢許久的產屋敷舊址,心想著也許有一天那個人會若無其事地出現,掛著當初溫暖的笑容。

 

炭治郎與那名人類的視線對上時,兩人陷入一份彷彿永久的沉默,他們只是看著對方,以為這是幻覺,在這麼多年後,富岡先生已經成為了蒼蒼白髮的老人,他們竟還能夠再次相見。

 

沉著冷靜、不苟言笑,卻總在他需要時給予他笨拙的安慰與鼓舞,富岡義勇,炭治郎望著眼前的舊友,淚水從那本該冷酷的紅色鬼眼中滑落。

 

「富岡先生……」

那聲呼喚讓富岡的身體顫動,他拔刀的手差點握不住日輪刀,眼前的人,不,他知道對方是鬼,遍尋不著的竈門炭治郎竟又出現在自己面前,用著曾經不變的容貌,化做永生不死的鬼再次回到他們的身邊。

 

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那時的柱們,要不是在與鬼的戰鬥中慷慨赴死,就是像他一樣在受傷後、年老後成為新一代鬼滅隊員的培育師,大部分炭治郎認識的人都隨歲月一個一個離去,逝世前仍有人念念不忘炭治郎的存在,沒有見到屍體的他們不願意相信炭治郎已經死去,尤其是彌豆子,特別掛念他的兄長。

 

「炭治郎…你…離開這麼多年……如果你從那時就成為了鬼,為什麼不在我們面前現身?」富岡凝視著炭治郎,他並不想去思考為什麼炭治郎會成為鬼,這肯定並非對方的意願,但如果他一直都活著,富岡無法忍受的是為什麼炭治郎不告訴他們,「我們一直在找尋…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只要用珠世的藥,你肯定可以變回人類,就像彌豆子一樣……」

 

「彌豆子她…彌豆子她變回人類了嗎?」炭治郎問,全身顫抖著,他記憶中的彌豆子還停留在曾經年輕可愛的模樣,「她、她過得好嗎?」

 

「很好,」富岡淡淡地說,「她沒忘記你以及你跟她說的話,她以為你死去了,所以決定繼承你的意志成為鬼滅隊的一員直至最後。」富岡說著,看眼前的鬼將臉埋入雙掌中,哭泣著,很奇怪,他竟與一個鬼這樣談話,在他們鬼滅隊眼中,鬼是必須消滅的存在,是冷酷無情的怪物,但炭治郎不一樣。

 

炭治郎一如過往,是如和風般溫柔的男孩,治癒了許多人的孤獨。

誰也不會忍心傷害他,就算他是鬼。

 

「你會成為鬼,是因為鬼舞辻無慘?」

 

「我…發生了很多事情……」

 

「回來吧,炭治郎。」富岡放下刀,朝炭治郎伸出手,「回到我們這邊,我會向主公說明你的狀況,你是為了我們而犧牲,或許還可以恢復為人類——」

 

炭治郎看著那隻溫暖無比的手,他知道,不管發生什麼富岡先生都會幫助他,就像曾經以生命擔保炭治郎與彌豆子般,富岡先生是個溫柔的人,就算是身為鬼的他,也能夠包容。

 

炭治郎真的很想握住那隻手。

彷彿能聽見同伴們呼喚他的聲音,在那美麗的夢中,在陽光的照耀下。

那個地方是鬼舞辻無慘無法到達的地方,無慘將不能夠追上,因為那會使他被陽光撕裂、燃燒,或許就能從此脫離無慘的控制。

 

「炭治郎,你想要去哪裡?」

 

來自地獄冰冷無比的嗓音撕裂重逢的喜悅,一瞬間周遭的空氣參入異物,皮膚也因為那騷動而刺痛起來,富岡飛快舉起手中的刀,警戒著突然出現在炭治郎身後的怪物,那不是他獨自一人能夠抵擋的最惡之鬼,這些年來他不曉得看過多少人喪命於對方手下,奪去一個一個他培育的弟子,卻無能為力。

 

炭治郎回頭,在黑夜中浮出的蒼白臉龐,血紅的雙眼閃耀著冰冷無比的殺意,即便他嘴角掛著一抹艷麗的微笑,聲音卻使骨髓也結凍。

 

「無、無慘…」炭治郎不敢相信對方為什麼會出現,但隨即想到,對方肯定是跟著他前來的,「為什麼……」

 

「我知道你心智脆弱。」無慘盯著炭治郎慘白的臉,從來不懼怕他的炭治郎竟會如此顫抖,肯定是因為眼前的人類動搖了炭治郎,害怕他會殺死這個人類,這種想法令無慘特別不愉快,「我知道你總是會來到這裡,我能忍受你懷念過去,沉浸在那些哀痛的記憶中…但為什麼這麼不巧,炭治郎,你偏要遇上這個人類。」

 

「不、不要…無慘大人,請你——」炭治郎的聲音顫抖,伸手拉住無慘的袖口,希望自己能夠阻止悲劇的發生,但他得到對方一個溫柔卻嗜血的微笑。

 

請求的話尚未說完,巨大的鬼手便撲向富岡,炭治郎來不及阻止,慶幸富岡千鈞一髮抵擋住那陣強烈的攻擊,已經久未至前線對抗鬼的年老身體不能像曾經那樣戰鬥,富岡心底明白,今天或許就是自己的死期。

 

也好,死前能見到炭治郎,知道他還活在世界上。

這也算是了卻一樁心願。

 

「住手——!!!無慘————!!!!!」

化破寧靜的怒吼,一道影子飛快奔向無慘的方向,為富岡擋下致命的一擊,一瞬間無慘的手臂被某個看不見的東西砍成碎片,那份力量的強大在富岡眼中幾乎與鬼王鬼舞辻無慘同等,他驚訝於炭治郎竟有這樣強大的體魄。

 

光影竄動,動作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四周的廢墟被輕易摧毀,血鬼術的火焰將視野所及之處燃燒為灰燼。那是一場讓曾經是水之柱的富岡義勇也只能夠站在原地,全身動彈不得的激烈戰鬥,他無法插入,他知道以自己人類的老弱軀體只要被波及一會兒,便會化做碎片。

 

富岡眼睜睜看著炭治郎被無慘扭斷的腳正用飛快的速度再生長回原樣,如野獸般狂暴地撲上前攻擊無慘,才更深刻意識到對方確實不是人類了,不是他曾經以為的竈門炭治郎。

 

當他們都渾身是血,四肢殘缺,無慘停下所有動作,凝視氣喘吁吁橫在他與人類之間的炭治郎,他看得出來,不管發生什麼炭治郎都不可能改變心意,就算是被他所殺,炭治郎也不會退卻,炭治郎內心是多麼想保護這個人類啊。

空氣中飄散著令人厭惡的紫藤花氣味,那種花對鬼來說是種劇毒,無慘本想讓炭治郎明白,炭治郎無法去任何地方,只有自己的身邊才是唯一,不該去尋找其他的場所,不該去期待有人會接納已經徹底成為鬼的炭治郎。

 

無慘不願意承認,追根究柢,或許只是害怕炭治郎會轉身離開。

不想要只有自己一個人被留在黑暗中,持續尋找著克服日光的方法,不希望炭治郎到達他無法到達的地方,他無法接受炭治郎最終還是選擇成為脆弱的人類。

所以他必須在這裡殺死這個男人。

 

當他還想再次行動的時候,卻看見炭治郎拉住他的手腕。

炭治郎的頭低下,溫熱的淚水滑落滴在無慘的皮膚,那感覺竟異常灼燙,無慘從來沒有感覺過鬼的眼淚,他甚至懷疑鬼是不會哭泣的,他們大多都失去了曾經的記憶,失去了人類的感情,失去了對生活的寄望,在漫長的時空漫無目的地活著,追求永無止盡的強大,還要更強大,因為只有如此才能找到千年來活著的理由,而不陷入無盡的孤獨與痛苦。

 

「我哪裡也不會去,無慘,」炭治郎伸手碰觸那蒼白的臉龐,淚水沾濕的眼對上那暗紅的眸,「……我會永遠待在你身邊,我沒想過…再次成為人類,」他墊起腳親吻那冰涼的薄唇,空氣中染著紫藤的氣味,讓他難受,但那依然是個甜美而痛苦的吻,「我是你的,永遠都是,只求你一件事情。」

 

「是什麼?」

 

「不要傷害他。」炭治郎說,他沒有再看一眼富岡的臉,他猜想對方肯定充滿了困惑與驚訝,「我很早就已經做出了決定,無慘大人,我…深愛著你,從今往後我都會陪伴你左右。」

 

無慘透著冰冷的殺意的眼眸透出些許柔光,慢慢恢復平靜。

無慘盯著炭治郎的眼睛,這雙紅色的鬼眼是他賜給炭治郎的,是他的造物。

由他賜與生命的鬼無法對他說謊,但炭治郎一直都不同於其他鬼,但此時此刻他能夠從血液、從意識中明白炭治郎口中甜美的話語毫無虛假,那份溫柔的感情浸染了無慘冷酷的內心,並非阿諛奉承之詞。

 

炭治郎的身體能力、炭治郎的堅韌生命力、炭治郎如今的模樣,包含痛苦在內,都是自己給予的,照理說,炭治郎只能愛他。

 

但那仍然是他第一次從炭治郎口中聽到那樣明確的『愛』。

 

無慘曾經把炭治郎當作一種玩物,將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卻不知不覺,只有炭治郎能夠給予無慘一成不變又毫無光亮的生活帶來一絲樂趣,無慘知道,炭治郎和其他的鬼不同,是真心地敬愛著自己,不懼怕自己,與自己有著同等的力量——因為自己也把所有的血、關愛與殘存的情感全都給予了『竈門炭治郎』這個存在。

 

 

富岡放下手中的日輪刀。

他身心俱疲地倒落在地上,他當然知道這是危險的動作,在鬼離開後馬上放鬆警戒,是不可取的,但他雙腳沒有力氣,手也發軟顫抖。

原因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對於發生的一切太過突然,無法接受事實。

 

他尋找一生的竈門炭治郎還活著,卻成為了鬼。

 

他更沒想到,鬼舞辻無慘竟會接受炭治郎的請求,就這樣轉身離開,放了他一條生路。面對始祖之鬼卻能毫髮無傷地活下來,富岡想自己這一生恐怕都不會再有這樣的幸運,他們鬼滅隊渴望能夠殺死的鬼王,葬送數百至數千的鬼殺隊員的始作俑者,竟因為炭治郎的話而對人類手下留情。

 

富岡不清楚炭治郎這些年月是如何度過的,他看起來仍然是富岡所知道的善良男孩,但還是有些不同了,不,分開這麼多年,自己變得蒼老,夥伴們也都死去,不可能什麼都沒改變。

 

「你…已經決定成為鬼,和他一起活在那個黑暗的地方了,是嗎?」

 

讓人感嘆的,他知道,炭治郎不會再回到他們身邊了。

庭院中,那因為害怕對方回來後會找不到方向,以為沒有人在等待他回歸,所以才特別栽下的紫藤花,每年富岡都會過來看看,但之後他不會再過來了。

 

 

 

 

 

 

 

 

那一日之後,無慘要炭治郎待在無限城中暫時不能出外,以前炭治郎也曾被這樣禁足,但童磨總會隨意找理由將炭治郎帶出去,但這次連童磨都不敢這樣做。炭治郎知道這是懲罰,只有在無慘心情好轉了,才能夠被允許自由行動。

無慘還是會每天來見他,為他注入甜美的鮮血,夜夜疼愛他。

 

無慘經常很粗暴,他的愛意中總是參雜著血腥的氣味,但炭治郎也早已經習慣如此,他知道無慘是個什麼樣的人,有時會對此心生憐憫,因為他總覺得對方無法不傷害關係最親近的人,是因為無慘從以前生為人時,就從未真正體驗過何為愛,他不懂得愛人的方法,他不懂得何謂溫柔。

 

鬼的身體反正很快會復原,就算是被切得支離破碎,也可以在短短幾分鐘內恢復原狀,無慘自然不會明白疼痛的滋味,也不會明白他人的痛楚。

但炭治郎發現無慘對他的態度比以前更加溫柔,更加小心翼翼。

就好像無慘正在慢慢學習,他似乎在試著感受。

只是炭治郎不想妄加猜測。

 

「吶,小傢伙,」這個時候,煩人的童磨在一旁打岔了炭治郎的思緒,從不久前他就一直待在房內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炭治郎其實也不討厭,因為童磨讓他不需要獨自待在這個房間內,「你明明反抗了無慘大人,卻還是活著,而且還可以持續得到無慘大人的血,不覺得有些不公平嗎?」

 

「童磨,」炭治郎溫和地喊他名字,童磨閉上吵鬧的嘴,不知怎麼的,炭治郎用那種溫暖無比的聲音喊他時會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不自覺地便會聽從,「你沒有其他事情做嗎?」

 

「別這麼說啊,我也是很忙的,好歹我也是萬世極樂教的教主呢。」

 

「那些可憐的女人…不要再騙她們了,你只是覺得很好玩,不是真的同情她們,你不是在救贖他們,只是滿足自己的慾望。」炭治郎手中一邊將沉香置於香爐中,不一會兒慵懶而艷麗的香氣滿溢四周,「明明不相信極樂世界或是地獄的存在,為什麼要做那種無意義的事情呢?」

 

「因為…很好玩吧?我也不曉得呢,只是看著她們和我融為一體,就覺得很愉快。」童磨歪著頭思考炭治郎的問題,不算是認真地回答,「但是,炭治郎如果可以多跟我說說話,不要老是不理我,也許我可以放幾個人回去。」

 

和炭治郎在一起談話時,常讓他想起與嘴平琴葉那個女人待在一起時感受到的平靜心情,或許因為炭治郎和那個女人一樣是會耐心聆聽他話語的人,用平靜的眼神看著他,彷彿能穿透自己的內心,填滿自己的空無一物的胸口。

 

「鬼真是很無聊的生物呢。」炭治郎微笑,他成為鬼後稍稍明白了他們,儘管不願意但仍然對這些鬼產生了感情,他們的內心似乎都有空缺的事物,隨著永生變得越來越空洞,越來越無法被滿足。

 

黑死牟無法忘懷弟弟以及在其強大之下所生的陰影,追尋著無止盡的不落敗,追尋著弟弟的背影;猗窩座則永遠想不起自己忘卻的過往,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感到迷失;還有追求著樂趣卻又對所有事情毫不感興趣的童磨,始終無法得到真實的情感。

 

這些他身邊的惡鬼們,偶爾會對他傾吐那些人類時期殘存的思念。

但只有無慘,無慘很少談起他曾為人時的事情,又或者連他自己都忘卻了吧。

畢竟活了千年,很多記憶也早已模糊不清。

 

「小傢伙,無慘大人那麼喜歡你,到底是為什麼呢?」

 

「或許因為我掌握著克服日光的秘密吧。」炭治郎也不明白,為什麼彌豆子成為鬼的時候可以在日光下行走,無慘說那是迄今無法做到的,炭治郎可能也有那種力量,「他不殺我,因為我還有利用的價值。」

 

「但無慘大人給予你的血量可是超乎想像啊,你明明這麼強大,卻不利用,不覺得很可惜嗎?」

 

「我……」炭治郎握了握拳頭,他回想那個他與無慘戰鬥的夜晚,他似乎擁有和無慘幾乎同等的力量,如果他真的想要殺死無慘,拼盡力量也許是可以辦到的,「我不覺得殺害弱小的人類是件愉快的事情。」

 

「嗯…炭治郎果然還是很像人類啊,這樣跟無慘大人在一起不會很累嗎?」

 

「咦?」

 

「因為是那位大人啊,最鄙視人類的,因為人類們過於脆弱。」

 

炭治郎從沒有想過與無慘在一起時會感到疲倦,很奇怪的,鬼們似乎都很懼怕無慘,甚至不願意跟那個人待在同一個空間太久,每一次只要無慘出現,本來待在他身旁的鬼就會慌張離去。

 

他當然知道無慘憎惡人類,無慘追求完美的生命,希望可以成為最完美的生物,理所當然對脆弱的存在會輕視、會厭惡,但炭治郎印象中,無慘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會顯露出不耐煩,就算他曾經是脆弱無比的,不吃人又不願使用血鬼術,那時的無慘也仍然非常耐心地餵食他鮮血,就算他打心底知道無慘是這世上最兇惡的鬼、殘殺無數生命,包含自己的家人都喪命於他手,但他們相處的無數日夜中,炭治郎卻總記憶著對方的溫柔之處。

 

炭治郎的雙頰微微泛紅,他知道,無慘對自己溫柔的舉動代表什麼意義。

只有自己享有這份殊榮,只有自己是特別的存在。

無慘時常在他耳邊這樣輕喃。

 

「無慘大人現在在哪兒呢?」

 

「好像有些事情出去了。」炭治郎回答,他停頓一下,「好像回一趟人類的家去。」

 

「啊,那位大人的擬態很強大啊。」童磨不在意地笑,結果他們還是離不開人類社會生活,就像童磨也一樣,做為萬世極樂教教主,到頭來也是要跟教徒交談,「你製的這香氣好像是無慘大人身上的味道啊。」

 

看著炭治郎調製的香,房間中瀰漫艷麗香甜的氣息,讓他意識到無慘身上的香是來自炭治郎之手,能夠在那一位身上留下氣味,代表他們有多常在一起。

 

「嗯。」炭治郎勾起一抹甜笑,「很適合他,像是艷麗的紅色花朵。」

 

童磨看著炭治郎思念著無慘的溫柔側臉,沒想到竟會有人思念那位與死亡同義的大人,這讓他相當驚訝,他聽說炭治郎想起了曾是鬼滅隊一員時的記憶,沒想到炭治郎竟會選擇留下來。

 

當然,滅鬼隊的隊員選擇成為鬼,炭治郎並不是第一人。

但像炭治郎這樣是為了無慘而留下的,卻不存在。

 

「炭治郎喜歡紫藤不是嗎?」

 

炭治郎愣了愣,抬起頭看童磨,沒想到童磨竟把他的喜好看在眼底。

雖然這並不是什麼祕密,從還沒有記憶時的炭治郎就老是這麼說,那時他還不知道鬼滅隊的紋章就是紫藤,他不知道紫藤對鬼來說是劇毒,他只是單純喜歡那顏色、那花朵的模樣,喜歡花穗隨風搖擺,看著懷念。

 

紫藤花對他來說有著很重要的意義,是他曾經喜愛的花,但是……

炭治郎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

 

「童磨今天先回去吧,我接下來想去找無慘大人。」

 

「欸?這是趕我嗎?」童磨有點掃興,嘟起嘴,「無慘大人不是禁你足嗎?」

 

「總之,童磨快點回去吧。」

 

炭治郎微笑,他是被禁足了,但他猜自己若去尋找無慘,無慘不會為此感到生氣,反正他不是第一次違反命令,無慘肯定也見怪不怪吧。

 

他只是突然很想見見那張臉,只是分離片刻就感到心情焦躁不安,他想要如同無慘掌握他的一切般,也了解無慘的所有,他不再想當那個被無慘關在無限城中保護起來的孩子,就如童磨說的,無慘的擬態很強大,不管是女性、男人、孩子、少年,他的氣味與模樣都可以變得完全不同,明明與無慘在一起如此久,炭治郎卻還不清楚無慘的每個面貌,光是這麼想,就令人心緒動搖不安。

 

 

Tbc

 

作者廢話:

 

最近原作的發展真是讓人疼啊。

有太多感觸了,炭治郎是絕對不能丟下無慘大人的啊!!

太心疼無慘了,其實感覺上他也是追求了完美這一詞走了那麼漫長的道路,特別孤獨的一個人,活太久有時候會忘記生活目標,沒有目標就無法生存下去,感覺上就是因為無愛,所以才會將完美當作自己的目標吧。

 

有了伴侶的無慘應該會比較沒那麼有殺傷力。

義勇老了,因為義勇意外地很長壽,大概就和緣壹差不多吧,當初他本來答應要回來就炭治郎卻沒能夠完成諾言,炭治郎失蹤,也沒看見屍體,所以同伴們一直都不相信他死了,但也找不到他,因為這幾年炭治郎都被無慘關在無限城,並且失去記憶,並且也不敢隨便踏入人類社會。

 

彌豆子在這裡恢復成為人類,但也已經壽終正寢,很可惜不知道她哥哥還活著,但在設定中我覺得她應該是有幸福的家庭然後在大家陪伴下離世的,有點遺憾沒能找到哥哥的下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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