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而柔和的歌聲輕響著,人們都沉醉在在那甜美的樂曲之中,沒人注意到正緩步穿過桌子與桌子間黑暗處的人影,他壓低著帽子,不帶情緒的臉龐隱藏在黑色的陰影底下,他只是看了一眼台上演唱的女歌手,正演唱著她的第二首歌,冷然的眼別開視線瞧向角落的一張小桌,那桌只點了一杯寒酸的酒,桌前的年輕男子專注地聽著女歌手的演唱。

 

長年養成的習慣讓他隱密而迅速地觀察起男子的一切可視特徵,從衣著打扮、表情、姿勢到行為舉止,卻沒料到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突然轉向他,幾乎沒有一絲猶豫與懷疑地浮出一抹肯定的微笑,那眼神說明著男子已經認出他。

真奇特,他忍不住想,對方是憑藉著什麼辨別出他的?

他非常肯定,除了曾經的委託人以及極少數好友之外,沒有任何人知曉他的容貌,因為那些親眼看過他的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無一例外。

 

他安靜地走到桌前坐下,一開始保持著靜默。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那個年輕的男人露出微笑,「要喝點什麼嗎?」

 

「不用。」他回答,看向眼前絲毫沒有露出一點拘謹或戒心的男人,「在她唱到第二首歌時來到第三排後方的坐位,我應該沒有錯過。」大多數的委託人往往會懼怕他在外的那些惡名——儘管大多數是虛假的傳聞,但也不算差得太遠——而渴望早些結束對話,但眼前的人看來一點也不趕時間。

 

「喔,你很準時,只是我以為你會更早些。」男人溫和地笑著並伸出手來等待他握上,「里包恩先生,很高興你願意理會我這種小組織的委託人,我本不抱希望,沒想到真的可以與你見面。」但里包恩沒有理會,對方也不以為意。

 

「委託人都是平等的,只要能夠付出報酬,我就可以接受任何委託。」

「真是可靠,沒有讓你覺得棘手的委託嗎?」

「比如說?」

 

「彭哥列首領之類的。」當男人提起那個字眼時,能看見那深黑的眼底閃過一道冷光,稍縱即逝,「啊,我只是好奇,今天可不是來委託這種事情的。」

 

「我記得你要買情報,但竟會有人想要這種情報。」

 

「……很奇怪嗎?」男人歪著頭問,里包恩什麼也沒說地遞出一封黑色信封,壓在桌上,那顯然就是男人想要的東西。

 

「無所謂,只要你付錢。」

 

「請收。」男人拿出一個雪茄盒,順著桌子滑給里包恩,「清點一下吧。」

雪茄的下方擺著小片的金條,數量剛好足夠,符合他們交易的約定,里包恩將黑色信封交到對方手上,這裡面寫著所有曾經為彭哥列服務過的自由殺手名單,有很多是里包恩認識的,但他不會因此就不把對方寫在表單上,儘管不曉得對方需要這個名單做些什麼。

 

「我就知道交給你一定能查到,」男人非常安心地輕嘆,里包恩有種奇怪的感覺,眼前的人似乎很確信他會提供完整的名單,「這正是我想要的。」

 

「那麼,既然交易愉快,我也該離開了。」里包恩起身,他並不想有任何更深的聯繫,也沒打算多做停留,要說對這個男人留有什麼印象,或許是那份從容如常的態度,以及滿身破綻卻讓里包恩的所有感官微微繃緊的奇異感受,這莫名緊張的想法讓里包恩更不願久留,那大概也算是某種殺手的直覺。

 

「你不好奇我拿這個名單要做什麼?」沒想到男人繼續搭話,彷彿很熟的態度卻不令人討厭,只是有點不合時宜,「甚至從你到這兒之後也沒問我的名字。」

 

「有必要嗎?我們並不會再見面。」里包恩壓低帽子,嘴角微微上揚,要說他完全對眼前的男人不感興趣,那是騙人的,「但我知道你並不單純是維諾恩家族的低階幹部,像你這樣的人,不可能僅僅止於那種職位,」雖然男人看上去很年輕,但里包恩能從一個人的細微表情與舉動中,大致判斷出對方的能耐,「何況,一個正常的黑手黨都不會有膽量對彭哥列家族相關的情報出手。」

 

「……喔。」那男人發出一點聲響,隨後笑了出來,那聲音格外輕柔悅耳,「我想殺的人,就在這份表單上。」

 

那句話讓里包恩猶豫了短短一秒,他重新走回位置上坐下,面對眼前低頭啜飲著酒的男人,他露出一抹感興趣的冷笑。

 

「看來這可能會成為我的下一樁生意。」在這名單上的都不是普通的殺手,為彭哥列服務過的大多是些菁英中的菁英,也就表示很少殺手可以殺死這些人,「不介意我問問吧?」

 

「安德烈佛.崔普斯,我要殺這個男人。」那人回答,聲音連顫抖都沒有。

那個在同行間也十分響亮的名字讓里包恩瞇起雙眼,他撐著臉,忍不住思考眼前的顧客到底在想些什麼,這個男人有些特殊之處,里包恩只是無法清晰分辨到底是什麼讓人如此在意。

 

「要殺他並不容易,你若知道他的實力——」

 

「他很強,在自由殺手中擁有數一數二的實力……但你可以,不是嗎?」男人打斷里包恩的話,本來帶著笑容的臉龐染上一絲憂鬱,「雖然我不是很喜歡…殺死誰,但這次是必要的。」

 

「必要之死,黑手黨總是喜歡用這種語言來掩飾罪惡。」

 

「很狡猾,是嗎?」男人笑著面對里包恩的諷刺,里包恩不討厭對方的坦然,因為里包恩自己也是同樣靠著殺人賺錢,且不屑美化這種行為,「我知道殺他不容易,但想要委託你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什麼?」

 

「我沒有那麼多錢,剛剛給你的是我全部的積蓄。」男人聳聳肩,露出一點苦笑,他來到這裡後沒有太多錢財在身,貧窮一直是難以克服的問題,所以他才會待在維諾恩家族工作,賺取些生活費。

 

「顯然我是不該停留腳步了。」里包恩嘲笑,沒想到對方是個窮小子。

 

「呃,委託你殺這個人,到底需要多少?」

 

里包恩比了個數字,男人露出錯愕的表情,「看來是你付不起的價錢。」

里包恩見那張臉露出為難的笑,從剛剛開始他就一直盯著這個男人的臉看,想探索更多細節和線索,男人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略微白皙的皮膚,褐色的頭髮,以及東方臉孔,大概不是西西里的人,一點也不像黑手黨卻隱隱散發出不同常人的特殊氛圍,即便是在提起要殺人的時候,表情也一直非常柔和,總之就是容易被欺負的那種臉,但這種人經常都深藏不露。

 

看著正唉聲嘆氣的那人,里包恩忍不住心中想刻意調侃的想法。

也想試試看對方的底線在哪兒。

 

「你有張漂亮的臉。」里包恩漫不經心地說,手指粗魯地扳起對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帶著諷刺的笑,「某種程度我也樂意其他的委託方式,可惜你不是女人。」事實上,這句話也有讓對方知難而退的意思。

 

然而,那雖然讓男人退縮了,但並沒有被惹怒,反而帶著一種理解後的無奈,那張臉微微泛紅的模樣,看著竟有些不符歲數的可愛之處。

 

「怪不得你會有一堆情人…我以前聽傳聞還不信呢。」聽見男人低聲輕嘆,里包恩有點好奇男人從哪裡聽說他有許多情人的,在這塊上他一直都小心翼翼,他的情人們也大多理解他工作上的需求,不會要求他駐留,「我懂你的意思了,總之,我只能自己想辦法殺掉安德烈佛。」男人又重重嘆了一口氣,撥亂自己的頭髮,「……雖然感覺很麻煩,但也不是很難吧。」

 

里包恩微微挑眉,知道安德烈佛實力的人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但他總覺得對方並不是不曉得安德烈佛在殺手中的地位,畢竟要殺掉對方肯定有些淵源,或許……一個可能性從里包恩的思緒一閃而過,但他很快拋去……若真擁有殺掉安德烈佛的實力,不可能甘於當個小家族的幹部。

 

這次換男人起身,眼中帶著一絲可惜的情感,視線在里包恩身上眷戀地停了一會兒,要不是里包恩很確定自己這是第一次跟對方見面,他會以為眼前的人將他當作認識多年的老友,甚或是家人之類的。

 

「我幫你點了一杯酒。」就在男人說話時,服務生送上一杯酒,這讓里包恩微微吃驚,不是因為對方的多此一舉,而是因為那杯酒是他常會點的,「你其實更喜歡喝烈酒吧,只是因為跟任務對象談話不能允許任何因素影響判斷…但我要走了,你不必壓抑喜好。」

 

「你……」

里包恩有不少疑問,即便對方看穿了這一點,又為何清楚他常點的酒。

但不等里包恩質問這件事情,男人稍稍彎下身,手指掀起那頂黑帽,那動作過於自然以至於里包恩甚至沒有察覺到那正在發生,他的黑色眼眸迎上男人直接而溫柔的目光,他不該讓任何人看見自己完整的臉,卻無法對男人產生警戒之心,一切都非常自然。

 

「你叫什麼?」

 

聽見里包恩直到這時才問他的名字,男人彎起雙唇,露出有些調皮的笑,「終於對我感興趣了?」但他不打算說明,只是將椅背上的外套披上肩,里包恩可以看出他的身形纖瘦,「希望下次能在哪裡見面吧,里包恩。」

 

里包恩將帽子拉回原位,看著輕輕揮手道別的背影。

視線轉回桌上那杯酒,他並不打算喝,他從來不喝別人送的酒,但太多怪異的事情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讓里包恩不禁對這個神祕的委託人起了興趣,對方竟能讓他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反應,這是絕無僅有的,而這種感覺一旦產生,就很難徹底從腦海除去。

 

 

 

 

 

 

綱吉站在細雨之中,運氣不好,沒想到剛出酒館不久外頭就下起雨。

胸口仍殘留著一絲暖意,要是可以,他真的希望能繼續和對方談下去,但他不能夠也不應該留下太多存在痕跡,更不該在任何人腦中留下記憶,只要盡快處理完該做的事情就好,他不該因為見到熟悉的人而產生留戀。

 

「但那傢伙,真是從以前就沒變。」綱吉的唇彎起淺淺的弧度,眼中閃耀著溫潤的光亮,跟對方見面讓他信心大增,沒什麼理由,就是單純的開心。

思考著下一步,但首先要解決眼前的雨,氣溫驟降讓他將身上的大衣裹緊,當他決意冒著小雨返回住處時,有人安靜地遞來了傘,那迫使他停下腳步。

 

悄然無聲,綱吉甚至沒能察覺對方什麼時候靠得那麼近的,驚訝在眼底停留了一會兒後恢復平靜,那雙陰暗中仍然透著銳利光芒的黑眸,像黑曜石一樣漂亮。儘管不曉得對方為什麼跟上來,但綱吉一動不動瞧著對方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臉,碰觸到的那一刻,感覺那指尖異常灼熱,綱吉的雙頰這才因為意識到了什麼而微微發燙。

 

因為太了解對方的習慣,所以即便是在還未開口前就知道對方想做什麼。

眼前的里包恩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緣,肯定不會理解他內心的掙扎。

 

「等……」綱吉想開口說什麼之前,唇已經被一個輕柔的吻封住。

一開始只是如試探般看綱吉會不會反抗,但綱吉很清楚自己是無法強烈拒絕對方的,接著里包恩的行為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深入到封閉了呼吸和聲音,手指扳著綱吉的下巴不允許他扭開頭,不會過分用力但也讓人很難移動,那個吻直到里包恩滿意後才鬆開。

 

撫摸綱吉泛紅的臉頰,里包恩的笑帶著一些調侃,卻也很溫柔。

 

「你跟蹤我?」綱吉有點不滿地瞪著對方,里包恩咧嘴偷笑的表情讓他惱火,「不是對我不感興趣嗎?還是你有那種習慣,跟委託人?」

 

「這個嘛,並不常有,但感覺也不壞,反正是之後不會再見面的關係。」說著有些絕情的話,但綱吉能理解里包恩的意思,這個時候的里包恩只是個自由殺手,為了自身的安危,也為了對方的安危,不可能、也不會維持一段長久的關係,所以情人總是一個換一個,從來不會付出真心。

 

「這很難說,凡事沒有一定,你又怎麼知道我們未來不會見面?」

 

「如果我們見面,也許是你成為我的目標的時候。」里包恩冷酷地說,但那種暗藏起銳利刀鋒的感覺也格外有魅力,他的指尖輕輕撥開綱吉的劉海,「我收回那句話,就算你是男人,也挺吸引我。」

 

「你是因為對我的身分感興趣吧,我讓你感到好奇了。」綱吉歪著頭笑,他竟覺得對方有些可愛,這大概是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不會明白的感覺,「也不是不行,能幫我殺個人嗎?」

 

「安德烈佛?」里包恩問,綱吉點點頭,「你若有自信能夠殺死他,何必雇用殺手?」這是里包恩不能理解的,而他也想知道綱吉的實力。

 

「雖然可以,但我不想有任何暴露我自己的風險,所以殺手是最好的,何況是最強殺手的你,肯定可以收拾得很乾淨,不留痕跡。」綱吉看對方沉默就當他答應了,帶著一絲憐愛地掀開對方的帽子,那有些冷漠卻英俊的臉龐讓綱吉移不開視線,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條暗巷,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其他人,綱吉知道對方願意脫下帽子顯露出整張臉時,就是最放鬆的時刻,「你很好看,老實說…這算是我賺到吧。」

 

里包恩發出輕笑,通常碰到這種奇妙的事情應該會驚慌失措才是。

但里包恩察覺到綱吉非常自在,而且還能跟他開玩笑、談交易,事實上他一旦出手就沒想過失敗,但綱吉一點也不像被逮住的獵物,並且很清楚他不會做任何危害生命的事情,這讓他對這大膽無畏的男人產生了好感,體內的興奮也逐漸攀升,難以言喻的感覺。

 

殺手是孤獨的影子,像這樣微微寒冷的夜晚,總是希望什麼溫暖身子。

而對象是這個人,里包恩有預感這會是個不錯的選擇,令他著迷。

 

「都已經到這巷子找你,我不可能拒絕交易。」

里包恩說完,便迫不及待地再次吻上綱吉,綱吉也闔上雙眼、放鬆身體靠在對方胸前,手指碰觸著對方的頸,里包恩溫熱的體溫和灼熱的氣息讓綱吉眷戀不已,他能感覺到全身都為之顫抖。

 

綱吉相信,里包恩肯定還是對自己隨時保持著警戒,以免這個今天第一次認識的男人暗中懷有其他目的,但即使有風險,里包恩看來還是相當沉浸在這一刻,這令綱吉暗自欣喜,也許他在里包恩眼中本來就是有吸引力的。

只是,看著尚未知曉任何事情的里包恩,綱吉心中有股罪惡感。

卻還是決定隨波逐流,畢竟他真的想念對方了。

不論是吻,或是碰觸自己的手,都令人懷念。

 

「去哪兒?」綱吉在那甜蜜的吻告一段落後問。

 

「最好是你的住處。」里包恩說,他不可能帶綱吉回自己的隱藏點,所以通常他與情人們的會面都是在對方的家中,綱吉沒有一絲抗拒地點點頭,而那飽含柔軟笑意的目光格外取悅了里包恩。

 

 

Tbc

 

作者廢話:

 

這篇說了好久要開,拖到現在,剛巧就在活動時間來發。

也就是十年後綱吉跑回里包恩成為阿爾克巴雷諾前的過去,一上來就直奔房間哈哈,里包恩到這篇結束還是沒問到綱吉的名字,總之本以為會是短暫的關係,沒想到後面還會有所牽扯…綱吉則是明知道里包恩,卻裝作他們第一次見面,里包恩以後知道了肯定會很生氣。

 

綱吉來這個時代做什麼,之後的篇章會來說明囉!

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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