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玫瑰與酒

｢你真的親眼見到了霍雷修斯首領本人嗎？｣

 

｢但你也無法確定那是不是一個冒充的傢伙吧，誰也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卻這麼湊巧在我們前往問候的時機待在那兒，恐怕這是一個圈套，想讓那些霍雷修斯的人潛入彭哥列的詭計！｣

 

｢是啊，那樣大的家族，若他們盯上彭哥列，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他們怎麼會想與我們結盟呢？｣

 

面對這充滿猜疑的討論，並非難以預料的，當G將霍雷修斯首領的意思轉達給喬托以及自衛隊的幾名幹部，眾人顯得十分慌亂，G自己初次聽見這個提案時也同樣吃驚，充滿猜想，無法理解為什麼霍雷修斯家族的首領會看上他們這樣的小組織。

 

｢我不認為他們推出一個假冒的首領來談這件事情。｣G輕聲開口，那安靜了眾人的討論聲，｢面對我們，沒有必要搬出首領的名義，即便只是帕雷斯先生開口，我們也勢必要考慮這個同盟提議。｣

 

｢那、那麼，G，你覺得那位首領是真心的嗎？｣

 

G闔眼思考了一會兒，事實上那天發生的事情至今仍然讓他感覺如一場夢，從霍雷修斯首領親切的微笑、真摯的眼神來看，很難認為對方說的是假話，但他沒法肯定，畢竟不管從任何條件上，彭哥列都不具備成為同盟的資格。

 

｢我無法判斷。｣G坦誠地說，眾人開始竊竊私語，面露懷疑，｢但不論對方意圖為何，我不認為我們能夠拒絕這個提議。｣

 

｢你怎麼能這麼說？該不會是你已經口頭答應對方了吧？｣一名幹部口氣不佳地質問，｢因為對方的提議包括讓你去霍雷修斯家族，你就動心了？｣

 

G的表情隨即覆上一層陰影，如同狩獵者的紅眸讓那名幹部畏縮，不敢繼續口出狂語，倒不是G想威脅對方，只是他偶爾會感覺到莫名的不耐煩，過去他總覺得這份焦躁與疲倦是由於自己不成熟，如果能夠更好地帶領眾人，也許有一天會改善，但在與霍雷修斯首領談過後，卻加深了他心中某種難以抹去的想法——彭哥列缺乏可用的人才。

 

霍雷修斯首領與他的談話過程中，唯有一件事是G無法反駁的事實，那就是彭哥列內部並沒有足以支持擴張發展的人才。當然，喬托的才能是無庸置疑的，然而一個組織並非個人的東西，不單純靠著聚集更多人而能夠改變，他們所在的城鎮是個純樸且不算特別富裕的地方，能夠獲得知識的人本來就不多，至於那些真正具備才能的人，不可能選擇他們這樣剛剛成立的組織，許多都離開家鄉前往了都市。

 

要找到志同道合卻又擁有長遠視野的人，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他們或許需要更多外地人，甚至是…依賴外在組織的新血液，淘汰無法為組織發揮力量的人，G知道這是能選擇的幾條路，卻不容易被接受，就連解釋這件事情都感覺費力，因為目前組織內的大多數幹部不願接納外人，甚至他們不能理解為何喬托主張在此時擴張地盤的理由。

 

『霍雷修斯首領的提議為什麼不能夠拒絕』，如此簡單的問題都無法做出判斷，竟還懷疑到自己身上，這讓G的心底有種難以解釋的焦躁，他知道自己脾氣不好，所以沒辦法心平氣和去講述這件事情，他遠遠不如喬托那般冷靜。

 

｢安布羅，你質疑G是沒有道理的。｣喬托在一片尷尬中發聲了，他的表情並沒有生氣卻也毫無溫柔，｢G說我們沒有拒絕的權力，是很明顯的事實。｣

 

｢為、為什麼？｣

 

｢霍雷修斯雖然表面上給予我們選擇權，但沒有第二條道路。若今天他們是真心與我們交好，拒絕這個大好機會是很愚蠢的，而中斷與霍雷修斯的來往後，那些本不將我們視為敵人、輕視我們的組織，會重新考慮將我們視為優先除去的對象，因為他們會害怕我們跟霍雷修斯同盟，毀掉他們的生存空間。｣喬托緩慢而清晰地解釋著，G聽著對方的一字一句，就明白對方即便不需要溝通，也能理解自己的所有考慮，｢如果今天他們真的懷抱不良意圖，我們拒絕同盟剛好給予霍雷修斯將彭哥列視為敵人的的理由，接管彭哥列地盤也只是時間問題，允許他們進入我們組織雖然危險，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而且，我不認為對方需要大費周章向我們提議同盟趁機侵佔彭哥列，｣G接著喬托的話說，那一天他確實是懷疑過，但仔細思考首領的話後，卻又覺得很不可思議，｢如果他們真的想要，憑他們的力量大可直接吞併我們，更沒有理由要求見喬托一面。｣

 

G覺得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這兒，對方不僅沒有要吞併他們的意圖，還說可以供給他們人才，願意將自己的輔佐官交給彭哥列，進而換取信任。當那個人講述著未來時，G彷彿可以從他眼底看見確信，確信這一切會成為『未來』，確信彭哥列會成為他所期待的有價值的組織。

 

｢所以喬托、G你們都認為這是帶著善意的囉？｣

 

｢是啊。｣喬托露出微笑，他顯得輕鬆愉快，甚至對此感到有趣，｢雖然我很想搞清楚霍雷修斯首領的意圖，但不管怎麼想，都是個很有趣的人。｣

 

｢你、你這樣輕鬆地看這件事情……｣

 

幹部們對於喬托那種毫不憂慮的態度感到困惑，但G早就知道喬托會如此，喬托本來就不全然是安分守己的類型，否則也不會創建彭哥列這個自衛隊並且發展至今，總是對於新的東西感興趣，對固守的財富或尊嚴並沒有絲毫留戀，對未知的事物以及困難的未來更不曾存在畏懼，喬托儘管是朋友，卻也是令G打從心底佩服的首領，但那些長年一起努力的夥伴們，居然不明白喬托的這種性格，只想安逸現狀，是很諷刺的一件事情。

 

｢這並不是一個選擇題，霍雷修斯肯定也早已經明白這個結果。我知道這對各位來說是個困難的決定，但這是為了彭哥列的未來。｣

 

眾人離開會議室，有些人顯然還不能釋懷，而對於要與一個勢力大彭哥列數倍的家族交涉，讓某些人嚇破了膽，而有些人則是深怕自己手上的利益會被外人奪去，所以不願意跨出這一步。G看向喬托在散會後沉默的表情，喬托並沒有顯得失望，反而是早已理解一切的態度。

 

｢他們久了之後就會明白，這對彭哥列的發展有多麼重要。｣G說，他很想將之解釋為鼓勵，但他的心卻無法認可，他知道他們與那些人之間有條鴻溝。

 

｢G，我從來不認為我們所擁有的夥伴不好，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為了求得一些生活與發展，所以他們加入彭哥列，我們能夠走到如今，他們必不可少。｣喬托望著G，眼中透出溫柔而懷念的光輝，想念過去他們曾經奮鬥的時光，那時組織很小，所以依賴這些人是恰當而可靠的，G是他少數能夠坦白所有心思的人，｢只是大家的目標不同，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們那樣渴望踏出那一步，這沒有對錯之分，畢竟往前是有風險的，也可能帶來後果。｣

 

｢我當初追隨你要幹這些事情時，就知道你不可能停在這兒，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你會把這事情搞得不可收拾。｣G笑了，他的眼神柔和，他太清楚喬托是個怎麼樣的人，不論如何都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重點是，你怎麼想？｣

 

｢我…｣G愣了一下，他知道喬托在問他是否也同樣有著野心，難以釋懷的感覺埋藏在內心，刺激著期待更多的慾望，｢我…跟那個人談話時，覺得對方看見的世界和我所知道的截然不同，他可以…坦然看待那些對我來說無法觸及的事物，輕易做到我無法做到的事情…我承認，這很讓人忌妒。｣G苦笑出聲，他明白霍雷修斯能發展成這樣的組織，肯定也經歷過許多，那換取來的便是掌控大勢的力量，就如同他們都在霍雷修斯首領的一句話下團團轉，｢我…認為自己可以做得更多，不只是…不只是現在這樣，這可能也有一點傲慢吧。｣

 

｢是嗎？｣喬托欣慰地看著G，他曉得G煩躁的理由，並一直看在眼底，如果擁有更好的組織、有才能的人手，G可以在更廣闊的世界中發揮他真正的力量。

喬托站起身，他覺得這其實不全然是為了彭哥列，而是為了他的朋友。

｢G，我想去見見霍雷修斯首領。｣

 

喬托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預感，但他的直覺總是很準確。

儘管只是聽G口頭的描述，卻已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對方肯定不是個眼界狹小的人物，他沒有感覺到一絲可能會被對方掐住脖子的窒息感，反而是令人興奮的期待情感讓他的胸口變得灼熱。
 

 

 

 

 

 

剛到這時代時真的很混亂。

沒有認識的親人朋友，更沒有熟悉的組織，甚至連地理位置都還搞不清楚的狀況下被迫要在完全陌生的時代與環境下存活，曾經也流落街頭，甚至差點為此而死，體驗過飢餓，也體驗過在夜晚凍得無法入睡的落魄，光是為了活下去就費盡了心思，壓根沒有時間去思考回到原本時空的方法，以及來到這個時空的原因。

 

他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不曉得是哪個年代，好不容易靠著自己一點點的戰鬥能力以及成為首領的幾年來所具備的知識，他找到某個情報組織打探這個時空他想知道的消息，才終於苦惱地理解到彭哥列甚至都還沒有正式成立，他無法投靠彭哥列，反而誤打誤撞進入了霍雷修斯家族，首領是個好人，當然對方是個犯罪者，卻欣賞他的才能，包括無人可比擬的戰鬥力，待在對方身邊的一年是他在這個時代過得最舒適的一段日子，而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無後繼者的首領接班人。

 

雖然花了數年的時間，但他讓霍雷修斯家族成長至如今的勢力，也算是沒有愧對前任首領對他的期望，這是他唯一能夠報答的東西，同時他靠著越來越擴大的力量向各方收集情報，想找到返回原本時空的方法，以及彭哥列。

 

｢你的心情好像很好。｣

當那個冰冷的聲音這麼描述，綱吉覺得他肯定是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他抬起頭看向眼前與他喝茶的客人，不避諱自己的心情被看穿，露出微笑。

 

｢是啊，因為我期待的事情有了一點進展，總算是朝著目標更前進了一些。｣

 

那人端詳綱吉的臉，淺藍色的眼眸彷彿能夠看透他人的心思，常讓旁人感到壓力，但這對綱吉而言卻是習以為常的，畢竟對方是他來往數年的朋友，他明白對方這看似疏遠的態度其實只是他孤癖性格的一部分，並非全部。

 

｢你至今做出的事情，在任何人看來都不是一點點進展的程度。｣

 

｢喔，這個嘛。｣綱吉尷尬地停頓了一下，｢我並不是說其他事情不重要，不過我在找你幫忙時就說過，我有些事一定要搞懂，現在終於更接近那件事情了。｣

 

｢你的話總是說一半，讓人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

本以為眼前這個男人所想要的就是將霍雷修斯家族擴張，現在看來很多行為都是用來陪襯他真正的目標，並不是他本來的意圖，卻也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目標為何，沒人能搞懂他，儘管他看上去如此單純、平易近人，卻藏著秘密。

 

｢別這樣，我可沒有刻意對你說謊，只是這有點難解釋而已。｣綱吉苦笑著，不希望對方產生任何誤會，他還是很感謝對方提供的所有幫助，那是他生存於這個時代的關鍵，｢我必須感謝你…即使我看起來很可疑，你仍然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了我，沒有你的話，我肯定會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雖然你表現得很冷酷，但…你還是很溫柔。｣

 

｢當時看不出你是有這種能耐的人，如果我知道，也許我不會幫你吧。｣男人難得地彎起一抹淺笑，讓那張白皙的臉龐看起來特別英俊，｢這些年你給我添了很多麻煩，看來今天也是。｣

 

由於霍雷修斯的擴張，儘管是交易夥伴，那些任務也變得越來越複雜，有時甚至牽涉著難解的龐大利益或秘密，隨之帶來的危險，還有眾多其他組織的糾紛，這就是對方口中的『麻煩』。

 

｢呃，｣綱吉覺得對方好像已經知道他的意圖，喉嚨乾澀，｢我正想拜託你…｣

面對那瞇起的冰冷眼眸，綱吉猶豫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開口。

｢…想給你介紹一個人。｣

 

｢我很懷疑，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彷彿已經猜到綱吉想拜託他的事情，那種口氣讓綱吉感到莫名的罪惡感，｢而這對我有什麼好處？｣

 

｢我沒辦法清楚說明，但我保證這不會讓你失望。｣

綱吉的表情稍稍變得嚴肅，熟知他的人就會明白他是認真的，也因此讓男人稍稍產生了一點興趣，他很想知道讓綱吉如此在意的組織是否真的有價值，值得綱吉給予這樣高度的評價。

 

｢阿勞迪，我希望你能答應以我的輔佐官的身分，前往彭哥列。｣

 

｢我不知道何時成為你的輔佐官了。｣

 

｢就是個名目而已，哈哈。｣綱吉放下茶杯，他幾乎是確信阿勞迪會同意的態度，讓阿勞迪有點不快，｢你的能力是他們現在最缺乏的力量之一。｣

 

｢而你這麼關心彭哥列發展的理由又是什麼？｣

 

｢這個啊…就當成是我任性的要求，不行嗎？｣綱吉歪著頭，通常這種唬弄人的手法不會對阿勞迪起作用，但他有自信阿勞迪會同意幫忙，因為阿勞迪唯獨對他很寵溺，這大概是多年認識的後遺症，｢做為交換，我會給你最想要的東西，我保證你以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會擁有你想要的『自由』。｣

 

｢…你找到方法擺脫那傢伙了？｣

 

｢時機差不多了吧，只要我們有彭哥列，我就能製造契機。｣

綱吉說的話讓阿勞迪陷入一段沉思，綱吉不是那種隨口胡言的人，看來是心中有些想法，這讓阿勞迪很想知道綱吉到底要怎麼使用彭哥列，才能夠給予自己真正的『自由』。

 

見阿勞迪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綱吉很快便明白他的答案是什麼。

｢那麼，你拿我去換的那個傢伙，是個比起我更有能力的人嗎？｣

沒想到阿勞迪會這樣問的綱吉瞪大了眼，臉上浮現一點尷尬的紅，別開視線。

 

｢不、別誤會，這不是什麼交換，只是兩個家族必要的來往罷了。｣

 

｢你看起來很期待，本以為你早就習慣這些大風大浪，卻露出小孩子般的表情，是什麼讓你如此，我很想知道。｣

綱吉馬上用手掩住臉，不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露出那樣的表情，他只是好不容易看見了G，好不容易碰到彭哥列的人，對於他這樣對初代彭哥列懷有憧憬的人來說，這反應很正常吧。

 

｢G先生…比我想像中更溫和帥氣呢。｣他低聲嘆息，沒讓阿勞迪聽見，在見面前他想像過好幾次，本以為對方會更嚴肅或可怕，畢竟嵐之守護者擁有狂暴而強烈的個性，當然，可能因為自己的身分比G要更高，所以對方才如此溫和恭敬，要是他們在不同的狀況下見面，或許就並非如此。

 

而他現在忍不住期待G可以給他帶來好消息，而他終於能與這個時代的喬托見一面，光是這樣就足夠讓他心臟瘋狂亂跳了。

 

 

 

 

 

 

G被人引導到向燈光昏暗的長廊，越往深處越懷疑自己是否不該踏進這個空間，這是個隱密的包廂，為了對外隱藏蹤跡以及秘密談話所用，這種地方通常不是組織中最核心的人是不能夠踏入的，霍雷修斯的僕從卻把他引進來。

最初他到帕雷斯的宅邸拜訪，帕雷斯似乎早就做好他會再次前來的準備，安排車輛載著G抵達市區中心的一間飯店，這間飯店表面上看起來毫無異常，專門服務那些上流社會的客人，但在僕從帶領下G發現在隱蔽的通道後方，有著充滿喧鬧人聲的賭場，還有各種隱密包廂，而他們正前往其中之一。

 

當他踏進房間，一張長桌的兩旁坐滿人，他們聽見聲響的瞬間都轉頭用好奇的目光看他，突然繃緊的空氣讓G感到窒息，在他們正中央的主位上則是掛著面具的男人，穿透面具而來的溫柔目光稍稍撫平了緊張感，嘴角彎起的微笑讓G明白他到這裡是被允許的。

 

｢請坐，G先生。｣首領身邊有個空位，這詭異得很，通常首領的左右應該是最信任的人，不該讓一個外人入坐，何況現場的氣氛似乎正在討論某件重要的事情，｢我們已經快要談完了。｣

 

G走上前，沒有任何推辭地入坐，首領滿意地露出微笑。

當然這引來了些許懷疑目光，G能感覺到數道打量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但他不在意，既然霍雷修斯首領讓他坐這兒，大約有什麼意圖。

 

｢我們剛好討論到一件麻煩事，大家意見不同，所以一直沒有結論。｣首領轉頭對G說，G很意外對方突然向他這樣表明，｢簡單來說，我們的人做了個生意，利益很高所以很受歡迎，也很多人爭搶，為了奪得掌控權，我們的人用某種方法殺害競爭者，用了些手段順利霸占了整筆生意的掌控權，｣說到這裡時，首領的眼神有些陰暗，儘管透過面具G並不能看見對方的表情是悲傷或憤怒，｢說實話，就這麼丟棄這生意太可惜，因為我們想要爭取這權力很久了，大概有數年吧，但是…這不算是正當手段奪得的利益，我們正討論該不該放棄呢。｣

 

G並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他環視周邊一對一對緊迫盯人的眼睛，馬上明白到在場所有人都站在不願意放棄這龐大利益的那方，正在苦苦勸說他們的首領，很奇怪的是，他能感覺到首領的不情願，明明他們認識沒有多久，僅見過一次面，卻覺得這確實是霍雷修斯首領的作風。

 

霍雷修斯過往的紀錄來看，一直都採取著非常公平、合理的方式對待來往夥伴，更不曾有過強取豪奪他人地盤的行為，大多都是另一方自動退讓。

 

G想，通常來看他應該順從眾人的意見，勸說霍雷修斯首領。

畢竟這不關彭哥列的事情，霍雷修斯家族內部的選擇不該由自己這樣身分低下的人發言，他不應該插手，招惹霍雷修斯幹部們，但是……

他能看見首領藏在面具中那對渴求答案的眼睛，褐色的光輝並沒有帶著任何壓迫，彷彿純粹想要知道G真正的想法。

G自認沒有太多類似經驗，所以他的想法不一定是成熟的，但首領的注視卻給予他某種開口的勇氣。

 

｢若果是彭哥列，大概不會接受這個利益。不管它有多麼龐大，只要它存在就會不斷勾起那些使用不正當奪取的記憶，那會影響的層面或許會擴及其他的交易與往來，不可信任的交易者，是與人談判時最忌諱的。｣

 

很令人驚訝，底下這些位高權重的幹部們並沒有打斷他說的話，要是在彭哥列，他那些夥伴們肯定早就為一個外人的狂言而議論紛紛了。

 

｢不管它看起來有多麼甜美，還是趁早割除隱患比較好。｣G繼續說，他不確定別人會怎麼看待他的發言，但他想一吐為快，｢畢竟霍雷修斯家族是個大家族，這麼優勢的交易條件下，要找到別種獲取利益的方法是輕而易舉的。｣

 

G沉默下來，現場沉澱的空氣讓人難耐，不管這是否被人接受，他都明確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對此他沒有任何後悔。

 

｢哈，這就是我想說的。｣首領笑了出來，那聲音讓G嚇了一跳。

他沒想到首領會贊同他，更不曾想像過首領會這樣輕鬆地對眾人這樣宣布，彷彿是對親暱的友人聊天，｢你們還有什麼其他想說的嗎？｣

 

｢看來您是很堅決想要這樣做，｣其中一人帶著點無奈的口氣，嚴肅的表情變得和緩，｢我們也不好繼續說服您，遵從您的意思，我會盡快安排相關事宜。｣

｢是啊，討論半天也不見一點進展，您一直都那麼固執。｣

｢您接下來和彭哥列有其他約定吧，我們就不佔用時間了。｣

｢彭哥列的小夥子不錯啊，挺敢講，哈哈哈！！｣

 

眾人毫無異議地說出那些話，這給G特別深刻的印象，不管討論有多麼激烈、意見歧異，這些人仍然以首領的最終決定為優先，並且全心全意支持。夥伴之間朝向共同目標前進的談論方式，顯示出幹部之間的信賴。

 

｢羅倫佐、麥丁，你們先去接手喬治的工作，不要再讓他們碰觸那個項目，把喬治給逮住，以防他逃跑，｣首領指示，其中兩個幹部點點頭，｢這件事我會再跟卡米洛說，你們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問題，遇到阻礙就搬出我的名字吧。｣

 

｢首領，卡米洛會願意這樣放棄嗎？｣

 

｢會的，我會讓他放棄，若不是喬治犯下這種愚蠢錯誤，也不至於被我們抓到把柄，就算卡米洛很不滿，他也拿我沒辦法。｣首領聳聳肩，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微微冰冷的語調，那聲音柔和而悅耳，｢這對我們來說雖然損失了龐大的利益，卻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啊。｣

 

眾人離去後，就剩下G和首領留在包廂裡面。

G看向顯得有些疲倦的首領，直到首領取下面具顯露出那張他見過一次的面容，G才確定對方真的是那天他見到的年輕男人，畢竟有一瞬間首領身上散發的壓迫感竟讓人毛骨悚然，但此刻的首領看起來就像是完全放鬆了。

 

｢您還好嗎？｣

 

｢就是有些疲倦，那些傢伙打攪我好久，一直說服我保留那個麻煩的項目，但我一點也不打算聽他們的話，幸好你來了。｣首領發出輕笑，那柔和無比，｢謝謝你替我說話，你看出我很煩惱吧。｣

 

｢沒…沒這回事，我只是表達自己的意見，抱歉，一個外人不該草率發表這些言論的。｣G回答，但他很清楚首領完全不在意他的貿然舉動，｢我甚至完全不明白你們剛剛談的是什麼。｣

 

｢喔，我只是想把卡米洛底下的人慢慢換成我的人罷了。｣

G愣了一下，迎上那透明的褐眼，這本不該是隨口說出來的話，太過隨意反而讓人不知道是真是假，卡米洛，這不是個小人物，就連G都耳聞過對方的事蹟，卡米洛．霍雷修斯，他本來是預定成為下一任首領的人物，也是前首領的姪子，卻因為現任首領的繼位而沒能夠成為首領，沒有發生繼承鬥爭，平和地接納了現在的首領，並且依然佔據著霍雷修斯家族中重要的一席之地，外頭從未傳出卡米洛與首領有什麼不和，所以G很吃驚首領竟如此簡單地說出他的意圖，或許他們之間有某些不可告人的複雜關係。

 

｢要是原諒這個錯誤，確實可以透過這個項目賺進大把鈔票，但也會錯失除掉喬治的機會，這對我來說更重要。｣

 

G聽著對方說的話，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如此輕率，忍不住脫口而出。

｢那麼，對方會因此留下把柄，也和您預料得差不多嗎？｣

首領露出一抹不置可否的微笑。

 

｢大部分吧。｣

 

G不認為自己應該繼續探究這件事情，表面看起來那麼溫和的人，卻隱藏著深不可測的一面，怪不得偶爾會從脾氣溫和的首領身上感受到與之矛盾的冷意。

 

G此刻的內心有一股彆扭又無法撫平的焦慮竄升，不禁想起彭哥列中那些一直讓他苦惱的夥伴，他無法完全切割，卻又苦於無法改變現狀，他過去一直認為帶著所有人前進是必要的，但腦內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就算我想要包容所有好與壞，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也都能一起同行，即便我有那樣的情感，卻也無法實現。｣

 

G聽見首領喃喃自語，表情有些惆悵。

難道殘酷也是身為組織領導者必要的條件之一嗎？

他不禁這樣思考。

 

｢總之，多虧你贊同我的想法，那些傢伙才沒藉口繼續說服我。｣

首領的聲音喚回G的思考，他決定先將這些零亂的想法壓在內心深處。

 

｢眾人都很遵從首領的指示，他們信任您的最終決定，並不是因為我的關係。｣G確實這麼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能夠成為霍雷修斯首領，肯定是因為他足夠受人信服，至少，他可以看見霍雷修斯的幹部們對首領的尊敬與服從。

 

然而首領的嘴邊卻掛上一點無奈的淺笑。

｢信任得來不易，不是一日可成，代價也很高。｣

此刻的他看起來像個脆弱的人，淺色的髮襯著他的臉，沒有絲毫威嚴，反而柔軟得有些過於纖細，｢他們都是我親自安排在身邊的人，自然會相信我，要找到值得信任共同努力的好夥伴，真的很不容易，G先生，我也曾經有那樣可以不靠任何手段就願意全然支持我的同伴。｣

 

｢霍雷修斯首領……｣

 

｢叫我綱吉吧，我的本名是澤田綱吉。｣

G瞪大雙眼，他從未想過霍雷修斯首領是個日本裔的男人，僅管他確實看起來不像個義大利人，而這是G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看來這個名字很隱密。

 

｢那麼，澤田大人，我很羨慕您擁有願意共同發展家族的同伴，我希望獲得守護彭哥列的力量，所以，這次前來是想要回覆您之前的邀約。｣

 

｢如果想要讓喬托跟我見面，發個信來就好，何必你親自跑一趟呢？｣綱吉並沒有問G的答案，事實上他知道彭哥列只會也只允許有一個答案，所以他根本沒有想過會被拒絕，彭哥列不可能拒絕他的提議，這確實有點狡猾。

 

｢大概是我個人想再見澤田大人一次。｣G回答，雖然露出禮貌的笑容，眼底卻透著銳利的光輝，｢我想理解您是個怎麼樣的人，是否值得信賴，您說的話是否真實，足以將彭哥列的未來暫且交到您手上，這對我以及喬托來說很重要。｣綱吉可以感覺到那種不同一般的氣息，僅管恭敬禮貌，卻也沒有絲毫懼怕，無法隱藏那桀驁不馴的性格，畢竟是彭哥列初代守護者之一，自己那些部下果然與之不能相比，只是還有些稚嫩。

 

相信再經歷一些時間的歷練，再度過些大風大浪，對方會變成非常厲害的人物，足以創造彭哥列並且承擔起初代首領左右手位置的男人，絕對不是誰都可以，而是只有G才合適。

 

｢我能理解你想保護彭哥列的想法，你擔心彭哥列會被霍雷修斯吞併，但我跟你保證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你有我的承諾。｣綱吉直直看著G，雖然他沒有必要取得對方信任，但他很喜歡彭哥列，所以渴望獲得對方的安心，｢但我也有個問題，你想保護現在你所保護的人們，這並沒有錯，但力量往往有很多用途，如果你擁有更大的力量，你想過怎麼使用它嗎？｣

 

｢您的意思是……｣

 

｢與霍雷修斯結盟，就表示你們的力量肯定會比現在擴張數倍，你們就不得不思考這個問題，而你們組織中的其他人是否也會同意那個想法呢？｣

 

｢那麼，澤田大人是怎麼處理霍雷修斯家族在這五年來膨脹起來的力量？怎麼讓那些不同意您的人閉上嘴、服從您呢？｣

 

綱吉停頓了一下，他在思考G的問題，他確實很自然地接受了這份膨脹的力量，彷彿一切理所當然，畢竟在他做為彭哥列首領的期間，彭哥列的力量比霍雷修斯更加巨大，所以他懂得怎麼控制底下的人，從里包恩那邊學習來的某些手段幫助了他很多，而他雖然在意彭哥列的發展，卻未曾思考過自己這些年來的作為，他甚至不是很確定，自己對霍雷修斯或者這個時空有什麼想法。

 

他只是一心想找到回家的方法。

 

｢我想，我並不留戀這些龐大的權力，還有金錢，我也不貪婪，我盡量公平對待所有人，｣綱吉嘆了口氣，沒想到自己問G的問題會被反問，｢不管霍雷修斯會變得多麼巨大，我雖然很高興它能成長，卻也不覺得它會是我永遠的歸屬，所以我能很理性地看待它們，不去渴求那些不屬於我的利益，或者做出更殘酷的決定，大概那是為什麼部下們覺得我做的事情都很合理。｣

 

總有一天要回去原本的時代。

他只是按照前首領的願望做著這個工作，想要找到彭哥列，然後幫助彭哥列成長，這麼一來也許距離自己回去原本時空的契機也會更近一些。

 

｢您這樣說好像哪一天會離開這裡一樣。｣

 

｢G，｣綱吉這時候直呼他名字，省去了稱謂，｢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您是我理當敬重的人，對我不需要如此拘謹。｣

 

｢G，我希望你可以待在我身邊一段時間，當然就像之前提議的，我也會讓我的輔佐官前往彭哥列，他是個很棒、能力很好的人，雖然有點冷酷，但絕對會是個好夥伴，他擅長情報收集與行動策劃，你們會需要這樣特殊的人。｣綱吉神采奕奕地說著，似乎已經把前一刻他們談的那些給拋諸腦後，笑得像個孩子一般，｢我可以帶著你出席一些場所，我還可以替你們找一些『家庭教師』……喔，不是一般的那種，我想你們底下有許多未受過教育的年輕夥伴，他們應該要接受更好的知識教育，未來才能夠各司其職，還有……｣

 

彭哥列確實缺乏擁有才能的人們，僅管想著等到地盤擴充，勢力逐漸變大，就會有更多具備才能的人加入，但這想法沒有實現，因為地域限制，組織被某些在地人把持，而造成難以發展的現狀。

 

家族中只靠著少數像喬托、G這樣的人支撐，其他人則多從事體力勞動，G和喬托都明白這並非長久之計，G只是不懂為什麼綱吉可以一眼就看穿他們最欠缺的事物，並且一一點出來。

 

｢請、請等一下，澤田大人。｣G打斷綱吉滔滔不絕的建議，綱吉這種積極的態度讓G感到奇怪的同時，卻也覺得有點可愛，綱吉好像也意識到這點，臉微微泛紅地停下，那表情讓G的心口感受到莫名的愧疚，｢我很感謝您的心意，但我們還沒有正式合作，不能夠貿然接受這些安排。｣

 

｢說的也是，首先是與喬托見個面。｣綱吉輕咳了幾聲掩飾尷尬，然後瞥了一眼G，｢G，你覺得…喬托對我是怎麼想的？是不是也覺得我提這個提議很可疑呢？應該不至於不歡迎我吧？｣

 

｢怎麼會如此想？那是不可能的，能與您見面是彭哥列的榮幸。｣

 

｢不必刻意恭維我，我想聽真實的狀況。｣綱吉的話讓G停頓了一下，接著他笑了幾聲，那讓綱吉緊張了。

 

｢喬托對您很感興趣，他很想知道您是怎麼樣的人，澤田大人，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肯定迫不及待能與您討論後續，但我擔心他會做出某些試探的行動，有時候就連我們這些友人都無法阻止他，若真的如此，請您務必原諒。｣

 

｢啊，那和我所想的差不多，他確實像是那種人。｣

綱吉彷彿對他們有所了解地笑著，這種親近感與寬容反倒讓G有些不安。

 

｢我們的首領想正式拜訪，不知道您的時間……｣

 

｢我親自去一趟彭哥列吧。｣綱吉的回答讓G吃驚，通常應該是喬托親自來拜訪才是，｢我想親自看看你們的地盤，還有你們的人，這樣也許我就能更了解彭哥列需要什麼，也才能讓你們信任我。｣

 

｢如果您想要前來，我們自然是歡迎的。｣

 

｢那就這樣吧，時間訂得早一些，我會把我的輔佐官一同帶上。｣當綱吉直率地說，G感覺眼前的人一點也不像霍雷修斯首領，天真又純粹的喜歡情感展露無遺，這與綱吉談起霍雷修斯時冷靜而理智的態度截然不同。

 

而G必須承認，比起高高在上的霍雷修斯首領，他更喜歡眼前的澤田綱吉。

 

 

 

TBC

作者廢話:

來第二篇啦。

進展得不太快哈哈哈，看來又是一大長篇囉。

總之，綱吉其實剛來這個時代很辛苦，費盡心思才來到現在的地位，同時還誤打誤撞認識了阿勞迪，彭哥列在綱吉來這時代的時候，都還沒有創造出來自衛隊。

 

稍稍說一下彭哥列現階段的狀況吧，以免有人不懂，彭哥列目前的設定就是還在自衛隊規模但快要晉升為一個複雜的家族的過渡階段，但由於前期奮鬥把自衛隊撐起來的人之中有很多飾純體力勞動者，包括知識不足、在地人、比較保守沒有想要踏出自己的小圈圈的這些夥伴，所以G有時候會覺得有帶著他們的義務，但同時又很不耐煩，卻不知道該怎麼放下他們，G雖然有才能卻因為要處理太多組織的雜事，大小事都要他做，沒其他人可以幫忙，所以能力壓根沒能夠完全發揮，一直被限制著，綁手綁腳，而喬托也是一樣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