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就如信上所說的,希望我們兩個家族可以盡釋前嫌,合作愉快,澤田先生。」

 

雙方站起來握住對方的手,綱吉臉上難掩欣喜,他一開始並沒有想過會進展得如此順利,就算中途有再多的糗事或犯錯,也都順利結束了。

 

 

眼前的人是弗盧卡的第一幹部,多卡帕西尼亞,也就是說相對於G的位置,綱吉一直以來就是和他通信的,與弗盧卡的首領不同,帕西尼亞一直屬於比較穩重的一派,這次也是由於他在家族中的努力,說服了弗盧卡願意跟彭哥列面對面談話。

 

綱吉不得不感謝促成這件事情的喬托,因為是喬托將帕西尼亞的聯絡方式告訴他的。

對於弗盧卡內部成員的個性以及權力分布,喬托似乎也非常了解,這一點真的相當厲害。

 

「非常感激您,帕西尼亞先生,依照約定我們也會盡快把瑞蒙先生釋放,親手交給你們迎接的人員。」綱吉說,為了表示願意談和的誠意,彭哥列這方也會釋放最初抓捕到的傑拉德•瑞蒙,弗盧卡的中樞人物之一,綱吉記得那是他和斯佩德一起逮到的,不過那個時候他沒有親眼看見就是了,因為他正忙著對付其他的敵人。

 

「能夠這樣就太感謝了,瑞蒙也會感謝彭哥列給的這次機會吧,」帕西尼亞熄滅了手上的菸,微微一笑,「不過沒想到會談這麼久,今天的時間也很晚了,澤田先生,我想你們就留宿在這間飯店吧,樓上的房間我們早已經預訂下來,您隨便挑一間就好。」

 

「但是,那樣的話……」

「別擔心,我們是很重視這次的和談的,我會確保一切的安全。」帕西尼亞說。

 

「好、好的,我知道了,非常感謝你們的安排。」綱吉有點緊張的點點頭,事實上他還沒有習慣跟比自己年長許多的人談話,但對方似乎也相當耐心,也沒因為他的慌亂就表現得不尊重。

 

「不過我沒有想到彭哥列新的顧問會如此年輕,以前也未曾聽過您的名字,是最近才加入黑手黨的嗎?不過這些日子以來您的名字倒是相當響亮,我們也相當注意您,說不定沒有您的話我們首領也不會考慮和談的事情。」帕西尼亞說,那話語中流露出些許的試探,恐怕他們也調查過關於綱吉的事情,但一無所獲,除了綱吉似乎會使用彭哥列的火焰之外,不曉得為什麼喬托會突然把這樣一個年輕人提升為顧問。

 

「沒有這樣的事,我進入黑手黨的時間不長,所以並不是很習慣……今天的事情也都是因為帕西尼亞先生願意跟我談話才能成功的。」綱吉不疑有他,稍稍靦腆的說,他如今滿心都是對於和談條件成功的欣喜,絲毫沒有注意到帕西尼亞那一番話的深意。

 

「哪裡,要不是澤田先生主動跟我們提起這件事情,恐怕兩方都不會那麼容易罷休吧,我們這裡可是很多激進派的,要說服他們必須花不少心力。」帕西尼亞說著一邊就伸手想要搭上綱吉的肩膀,但在碰觸到以前,一直站在綱吉身後的斯佩德便用手臂擋下了,冰冷的視線看著帕西尼亞,帕西尼亞很清楚從會談開始以來,澤田綱吉身邊的這個男人就一直警戒著,防止弗盧卡做出任何異樣的舉動。

 

他們不會不曉得這個男人是誰,他做為彭哥列有名的守護者之一,也是相當為黑手黨所知的。

而且一看就知道他雖然隨同護衛,但對於和談這件事情卻不以為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絲毫信任,更多的是對於弗盧卡深刻的敵意。

 

「免了那些多餘的碰觸和客套,既然談話已經結束,就帶我們去房間吧。」

「斯佩德,那樣說話有點……」綱吉緊張的望著他,可是斯佩德並沒有因此而放鬆。

 

慶幸的是帕西尼亞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讓人帶領著綱吉他們到飯店樓上的房間,儘管是分配到了兩個房間,但斯佩德只是看了看房間的周邊後就跟著進到綱吉的房間內,綱吉看他走進來有些訝異。

 

「斯佩德?」綱吉心情相當的好,是因為和談順利的關係,「怎麼了嗎?」

 

「想要趕我走是沒用的。」斯佩德馬上回答,他嘆了一口氣,「我自然是必須要待在這裡,以免他們突然決定反悔關於和談的約定,既然是你的護衛,直到你安全回到彭哥列以前都別想我會離開,知道了嗎?」

 

「這、這樣啊,說得也是呢,不過我也不會趕你走啦。」綱吉露出了一副沒有想到這些事情的表情,讓斯佩德對於綱吉的毫無防備有些無奈,不管怎麼說,都不該輕易相信出自本來是敵人的人所說的話,但綱吉卻沒有這樣的認知,反而把對方說的那些話都當真。

 

「……你還真是放鬆啊,你決定的事情我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但像這樣留宿在敵人提供的房間可不是常人會做的事情,雖然這麼做也很像你。」斯佩德的聲音中充滿了嘲諷,看來他還是很難接受與弗盧卡的妥協,卻已經放棄說服綱吉。

 

「斯佩德…暫時不是敵人了喔,而且我想沒事的,至少今天我覺得不會有什麼問題。」

「你的直覺?」

 

「嗯,我的直覺。」綱吉說,他看斯佩德的表情非常僵硬,露出一點苦笑,「今天讓你陪我來是不是太勉強你了?我明知道你不喜歡弗盧卡的,卻還是讓你參與這場會談。」

 

「我並沒有那麼說,總比其他人來更好,」斯佩德的手壓在綱吉的腦袋上,這時他總算是露出了一點笑意,眼神也稍微柔和了一些,「如果我真的不願意是不會跟來的,我看起來像是會為了別人而勉強自己的人嗎?」

 

「還說呢,之前明明為了埃琳娜小姐,即使不喜歡科札特也還是一起到本部了吧。」綱吉笑了出來,他知道雖然斯佩德嘴上這麼說,但要是是為了他真正在意的人,就算是勉強自己他也會這麼做,但斯佩德恐怕不會承認。

 

斯佩德並沒有辯駁綱吉所說的話,只是看著綱吉脫下外套走到窗邊。

綱吉的表情看起來溢滿了愉快與滿足,斯佩德沒有想到僅僅只是和談的成功就能夠讓綱吉露出這樣的表情,明明這些事情對綱吉個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

 

「你還真是溫柔呢,不管對誰都是這樣的嗎?」斯佩德輕聲的問,綱吉轉過頭來看他,那稍稍陰鬱的表情令綱吉在意,「但同時也很危險,如果你的腦袋中總是裝著他人的安危,就會變得沒辦法保護自己,我真的很討厭你和埃琳娜這種地方。」

 

而且,這份溫柔並不屬於自己,永遠也不會只為自己存在。

 

「斯佩德……」

 

「算了,不說這些討厭的話題了。」斯佩德聳聳肩,他將手上的行李放在了沙發上,為了時間太晚他們也確實準備了留宿的行裝,然後斯佩德從中拿出了一瓶保護完好的紅酒,向著有些吃驚的綱吉晃一晃,「慶祝一下你的第一次談判成功?」

 

「嘿——你居然也會準備這種東西啊,我還以為只有納克爾才會做這種事情。」綱吉走上前接過了那瓶紅酒,微笑,「呵呵,真不像你會做的事情。」

「是嗎?其實我倒是挺喜歡這麼做的。」斯佩德拿來了酒杯放在窗邊的小桌上,再次從綱吉手中拿走了酒瓶,打開上頭的軟木塞,「有時候就是會有想喝酒的感覺,你沒有嗎?」

 

「我不太習慣喝酒啊…不過也許,像這樣心情很好的時候大概會想要喝酒吧。」綱吉靦腆的笑著,讓斯佩德往他的杯子中倒入了紅酒,「自從來到這裡後好像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喝酒也是……」這種想法讓綱吉微彎起雙唇,這些重要的記憶即便是回到了原本的時代,他也不想要遺忘。

 

與斯佩德手中的杯子輕輕碰撞。

苦澀的味覺流入喉嚨時化作一種甘甜的溫熱感,身體滿溢著感謝的心情,同時還有一點點的遺憾,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要在兩個世界中做選擇,當然,指環不在身邊的如今,也許選擇已經由不得他了。

 

 

「恭喜你,顧問大人,你如願以償了。」斯佩德說。

「……明明說了可以不用那麼叫我的,」但綱吉的表情相當高興,隨即低聲的說了句「謝謝。」

 

那天也許真的是太高興了,綱吉比平時都更加的放鬆,喝了不少酒。

微微暈眩的感覺意外的不讓人討厭,綱吉開始明白為什麼以些人喜歡這種氣氛,不管說什麼似乎都覺得有趣,時間流動得很快,但這份快樂卻好像永遠也不會結束。

他和斯佩德兩個人聊起了關於他擔任顧問這段時間的前線狀況,還有關於埃琳娜的事情,以及那些綱吉沒辦法參與的細碎瑣事,令綱吉吃驚的是斯佩德比他想像中喜歡說話,大概是因為酒的關係使他變得善聊吧,綱吉並沒注意到斯佩德喝下的酒到底有多少,但當綱吉才不過喝完三分之一杯時,那紅酒瓶卻已經快見底了。

 

「如今戰端稍微平穩以後前線緊張的氣氛也可以有所改變,我知道大家都已經很累了。」綱吉將酒杯放在嘴邊,緩緩的說,「你也可以放鬆一下吧,不用再天天擔心了。」

 

「……你想說這一切是為了我?」斯佩德靠在椅背上,手慵懶的撐著下巴,看起來因為喝酒的關係心情不錯,嘴角微微彎起,「不過我是很希望能夠把那些傢伙從這個島趕出去的,將彭哥列的敵人全部一個也不剩的除掉,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到你們時,那個時候我才能夠真正的安心吧。」

 

「真是貪心啊,不過我這麼做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埃琳娜小姐,因為她總是努力的想要保護那裏的人們,我也希望能夠為她做點事情,讓她的生活能夠得到一些安寧。」

 

斯佩德沉默了一會兒,綱吉不知為什麼他臉上的笑容稍稍淡去,眼神也變得有些冷漠。

 

「是啊,我怎麼會忘了埃琳娜的事情。」斯佩德放下了酒杯想再倒一杯酒,酒瓶卻已經幾乎見底了,只能夠倒出最後的一點,「站在支撐弱者的一方,那才是彭哥列應該有的姿態,她總是說著那些話,你也是支持她那種天真理想的人之一吧。」

 

「斯佩德果然無法同意嗎?」綱吉有些寂寞的看著斯佩德,斯佩德又沉默了一陣子。

 

「我沒想過,埃琳娜想做的事情就是我該做的,我沒想過自己的想法,就算我阻止也沒有任何用處,她還是會執意那麼做的。」斯佩德緩緩的說著,將最後的紅酒送入口中,然後他突然低笑一聲,「……我只是有點期待聽到你說這是為了我。」

 

「欸?」綱吉愣了一下,手忍不住緊抓住酒杯,雖然不太懂斯佩德的意思,但當他望進眼前那雙注視自己的深藍色的眼睛時,灼熱的視線讓人難以直視,「我、確實也是為了斯佩德啊。」

 

「是嗎?」斯佩德又笑了一下,「我或許喜歡聽見這句話吧。」

綱吉覺得今天的斯佩德看起來特別的放鬆,大概和灌下去了幾乎一整瓶的紅酒有關,連臉上的笑容都比平時溫柔,特別在聽見綱吉那些話後他的笑意更加濃厚,襯著他英俊年輕的臉龐顯得好看,斯佩德就算不特別去做,舉止也依然保留著貴族時的習慣,動作總是優雅而自然。

 

他們沉默了一陣子就像在保留這一刻的愉快,綱吉只看著斯佩德小心翼翼地撫摸手指上的霧戒,然後綱吉終於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

 

「我聽納克爾先生說了,之前問到關於結婚的事情時,你們兩個都並沒有真正考慮是因為前線的狀況不樂觀的關係吧?但如果現在情況穩定下來了,也許就可以那麼做了。」綱吉笑,這是他目前為止能夠想到自己有能力可以做出些改變的事情。

 

「結婚?」斯佩德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困惑,他沒意料到綱吉會提這件事。

 

「也許你不記得了,但我印象很深的,是在我還沒從本部回去而你們來到本部時所談的話吧,」綱吉望向窗外,今晚的月色相當明亮而美麗,他的臉上浮現一絲寂寞,「雖然那個時候我也曾經有點害怕你們若真的結婚,那裏會不會就沒有我的位置了,很孩子氣吧?但那個時候的你看起來很高興,埃琳娜小姐好像也很期待,但喬托問你們是否認真考慮那件事情時……你們卻猶豫了。」

 

綱吉不會忘記,當時斯佩德和埃琳娜在一起時的那種感覺,他們非常親密,但問及婚姻的事情時兩人卻都沒有繼續深入話題,肯定並不是沒有想過,而是沒辦法,在這種交戰狀況下有了家室只會變成一種負擔,特別在彭哥列發展尚未穩定,埃琳娜肯定不想只有自己一個人獲得安穩,而斯佩德也總是遵從埃琳娜的意志。

 

「明明已經在一起這麼久,遲遲無法下決定的關係不就是因為彭哥列嗎?」綱吉看斯佩德沉默不語,還以為他只是太過震驚於綱吉提及的事情,於是繼續說了下去,「也許我是多管閒事吧,但我真的希望你們可以獲得幸福。」

 

綱吉的眼睛輕輕闔上,如今他還常常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

他知道那個時候的斯佩德因為沒能夠保護重要的人而承受著痛苦,肯定是因為他所感受到的快樂的時光就只有跟埃琳娜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就連本來深愛著的彭哥列也變得黯淡。

所以綱吉真的很希望能夠留給斯佩德美好的回憶,就算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改變,他希望斯佩德能夠得到本來應該有的人生,能夠在這個時代獲得平凡的幸福,而不是為了復仇而活。

 

對綱吉而言最讓他感到快樂的就是『家』的存在,這大概也是他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

 

本以為斯佩德會露出高興的表情的,像往常那樣開玩笑,然後流露出溫柔的笑容,事情卻不如綱吉所想。只見斯佩德的左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掩去了他的眼睛,像是不想讓綱吉看見他此刻的表情,嘴角雖然上揚卻更像是嘲諷的笑容,綱吉不會分不清楚那一瞬間從斯佩德身上透出的冷漠,這突如其來的沉默使綱吉有了危險的預感。

 

「斯佩德?」

 

斯佩德的右手握成拳頭微微顫抖,好像在強迫自己忍耐什麼但並不成功。

就算是一向遲鈍的綱吉也知道眼前的人被激怒了,他太熟悉斯佩德的肢體語言,當他真正憤怒的時候是連嘲諷的話也不會說的,只是安靜的,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表情也變得冷酷無比。

 

「結婚?」

冰冷的詞句彷彿要凍結了空氣,斯佩德忍耐著不用太過強烈的語氣對待綱吉,但是他卻無可抑制自己的笑聲,「…這種狀態,在這種時候…你居然跟我講結婚…?哼…呵呵…哈哈哈…」

 

突然斯佩德竟笑了起來,那是充滿了強烈感情的笑聲,卻絕非喜悅的,讓綱吉嚇了一跳。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不好的話,伸向斯佩德的手卻突然被對方用力的抓住,笑聲嘎然而止,綱吉發現對方正用冰冷的雙眼瞪著自己,一瞬間動彈不得,要出口的話語也卡在喉嚨無法擠出,不知怎麼地,他感覺斯佩德的眼神中參雜著一些苦澀,好像對自己相當失望。

 

「斯佩德——」

 

發覺自己的聲音竟變得沙啞,但綱吉的話還沒有說完,斯佩德站起來的時候那力氣也將他一起從座位上拉起來,擋在中央的小桌子應聲而倒,酒杯和酒瓶也滾落地上摔成了碎片,綱吉還在訝異於對方粗魯的舉動,背後就突然撞上了牆壁,沉重的痛楚讓他唉叫了一聲。

綱吉渾身顫慄,熟悉的手指壓緊他的脖子幾乎要讓他窒息,扣在他腦後的手讓他只好揚起脖子試圖調整舒適的角度,卻被粗暴而強烈的吻封閉了他張口喊叫的所有聲音,過了許久綱吉空白的一事才終於了解到對方所做的事情,吃驚地瞪大了雙眼。

 

所有的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使綱吉腦中一片混亂,他雖然知道眼前的人是斯佩德,卻彷彿是一個他不認識的人,強烈的壓迫感讓他全身顫抖,那帶著憤怒的觸碰使綱吉的腿發軟,若不是斯佩德揪著他的衣領,他可能早就滑落地面。

 

他只是不懂,為什麼斯佩德會吻他。

他所說的、他所做的一切明明都不該導致這種狀況,身體無法自由行動的恐懼佔據了心頭讓他根本不知道那個親吻的味道,下一秒他用力的掙脫雙手用力的推開斯佩德。

 

斯佩德整個人稍稍往後退了一步,但並沒有鬆開綱吉的右手,對於綱吉的反抗也沒有表現出驚慌,反而是苦澀的揚起嘴角,看著綱吉已經從本來的溫和轉變成恐懼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把一切都給毀了,這努力構成的夥伴關係已經徹底的崩毀。

 

「你說我…在這種狀況下…倒底要怎麼跟埃琳娜結婚…?」

斯佩德露出痛苦的猙獰表情,然後身上冰冷的氣息慢慢轉變成懊悔,他看著綱吉的眼神充滿了綱吉無法辨識的某種感情,綱吉雙眼失焦的望著他,不知道要說什麼,他還沒能夠接受剛剛發生的一切事情,他甚至無法去思考。

 

斯佩德知道自己做得太過分了,但那一瞬間他真的感到非常憤怒。

就算他已經做好綱吉並不會接受這份感情的覺悟,但他從沒有想過會如此惱火於綱吉的遲鈍,他是如此的苦惱於這感情的存在,而綱吉卻始終一無所知,用著天真的嘴臉說著祝福他的話語,一點也不知道那些感情正一點一點地侵蝕他。

 

正因為知道綱吉說著希望他得到幸福的話語是真心的,反而更難接受。

過度的無自覺是會傷害他人的利劍,綱吉或許並不清楚這件事情。

 

「你一定是喝醉了,斯佩德,也許需要休息……」綱吉抓住斯佩德的手臂說,他擔憂的看著對方,斯佩德沒有想到綱吉並沒有逃離他的身邊,反而是露出了為他擔心的神情,那令他的胃部一陣翻滾。

 

「我清醒得很。」斯佩德淡淡的說,他的手指輕輕碰觸上綱吉的臉龐,不同於剛剛的粗暴,如今他已經冷靜下來,心中有些後悔於傷害了綱吉的事情,「我並不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你,因為早就想到你的反應會是這樣。」

 

斯佩德垂下視線,腦中風狂想著該怎麼收場,但他卻混亂得無法釐清自己的想法,只是被綱吉的一句話輕易的挑起了他試圖壓制的那些憤怒,事到如今到底要怎麼樣說明,要怎麼樣做才能夠讓綱吉理解,他毫無頭緒。

 

「斯佩德…為什麼?你…明明應該是……」綱吉其實隱隱約約知道的,應該說他曾過有那種預感,但他不願把那些困惑說出來,深怕那會成真,更怕自己誤會,他說服自己斯佩德對自己的溫柔不過是一種投射,並不是真的,就算他用那種過於灼熱的眼神看著自己,也不過是因為將自己看成重要的友人。

 

綱吉臉色蒼白的往後退到牆邊,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眼前的男人令他陌生,當他用一種和過去完全不同的想法去看待斯佩德時,發現他甚至無法直視斯佩德咄咄逼人的雙眼。

 

看綱吉那樣極力避開自己的模樣,斯佩德的胸口深處有一份灼燒的痛楚,這還是無可避免的發生了,正因為是綱吉,才更加無法忍耐這份感情的存在吧——因為綱吉從來就不願意去傷害任何人。

 

「我真的很高興,聽到你說希望我得到幸福。」斯佩德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他盯著綱吉的眼神有些恍惚,現在的一切都已經無須隱藏了,「但也許,我並不配得到這份幸福。」

 

他提起綱吉的右手,然後低下頭在綱吉的手指上落下一個溫柔而小心的吻,那令綱吉的指尖發麻,吻的熱度讓他驚訝,雙頰也如同火燒般,他不明白斯佩德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自己的,用這樣的想法來看待自己,而他居然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心情。

 

然後那句話就彷彿在耳邊炸裂那樣,刺激著綱吉的聽覺,也激起他的恐懼。

 

「……我喜歡你,綱吉。」

 

和這句話語同時感受到的痛苦、懊悔,五味雜陳,或許還有說不盡的罪惡感與對自己的憤怒,但當這些感情從自己的口中毫無保留的對綱吉說出時,斯佩德覺得心中的某處獲得了一直渴求的解放,壓在胸口的疼痛感竟轉為一份狂喜,他無法說明那種想法,明明他應該為此痛苦的,明明他應該更加懊悔不安,他卻只想著想將內心所隱瞞的一切毫無保留的對眼前的人述說。

 

他望著綱吉膽怯而困惑的表情,儘管知道自己趁著綱吉無法思考的時候這麼做很狡詐,卻忍不住再一次低下頭覆上那雙微啟的唇瓣,輕易的打開了對方的牙關,手溫柔的將綱吉的身體壓入懷中,心想著也許這是最後一次。

 

而綱吉並沒有反抗,他只是像一尊雕像那樣一動也不動,那褐色的眼眸輕輕闔上,隨著吻逐漸強烈,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最後綱吉的雙手甚至無意識的放上了斯佩德的背部,既然無法思考他也乾脆放棄了去思考,他嚐到的那個吻中有著紅酒的酸澀,以及只屬於斯佩德的熟悉氣息。

 

然後,突然綱吉的手抵著對方胸口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撐開,別開了臉。

 

斯佩德看見綱吉明顯的迴避,只是含起一個寂寞的笑,手離開綱吉的身體,「別擔心,我從來就沒期待你能夠接受這一切,我本來甚至沒有打算說出口,」綱吉聽到那句話時看了斯佩德一眼,像是在責問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說出來,「我只有一個簡單的請求,綱吉。」

 

「是什麼?」綱吉皺起了眉頭,卻發現斯佩德的雙眼看來彷彿透不進任何光芒,布滿了陰影。

 

「希望你知道這件事情以後不要輕視我。」

那低沉卻憂傷的嗓音在綱吉的耳邊輕嘆,雖然他覺得自己應該要說些什麼,卻依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的胸口像是有一個巨大的空洞,不知該用什麼才能夠填補。

 

 

 

 

 

 

 

 

 

 

 

 

第二天,他們兩人坐在回程的馬車中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空氣就好像被什麼凝滯了,有種沉重年著的不安感覺瀰漫著,讓人無法舒適的待在馬車中。

斯佩德發現綱吉好幾次閃避了視線就是不願意與他相交,他太清楚此刻那個孩子心中在想些什麼,就和他最初煩惱的一樣吧,滿腦子都是關於該怎麼面對埃琳娜的事情,如今他把這個苦惱帶給了綱吉,斯佩德只希望綱吉不要把所有想法都寫在臉上,那只會讓自己更意識到目前的狀況有多糟糕。

 

綱吉靠在馬車的窗邊,臉色看起來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更加的黯淡,這種陰暗的表情非常不適合他,但斯佩德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出言安撫他什麼。

 

雖然說著並不期待綱吉接受這異樣的感情。

但是,壓抑不住自己將這些全部告訴綱吉的自己又是為了什麼才坦白的?

若內心真的沒有一點點的渴望就不會說出來了,而貪婪的這份想法現在是自食惡果了。

 

有時會覺得如果身邊都是像喬托那樣的人就好了,也就不必擔心去傷害誰,因為那個男人即便知道同伴所做的事情會對他造成傷害,也依然能夠冷酷的應付,做好對策,而不會因為感情而動搖他的行動。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一道強烈的視線,抬起頭時正好對上了綱吉那一雙異常平靜的眼眸,斯佩德知道當綱吉決定下什麼事情時,他的眼睛就會如同現在那樣像極了喬托,這常令斯佩德感到毛骨悚然,綱吉望著他好一會兒才好不容易張開嘴。

 

「關於你跟我說的事情,」綱吉的聲音中微微顫抖,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臨陣脫逃,他的指甲將手掌心都刻出了痕跡來,「可不可以就當作沒有發生過呢?」

 

「你說什麼?」這過於直率的要求讓斯佩德有些震驚。

 

「也許這並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只是因為我進入了你和埃琳娜的生活之中,你…很照顧我,或許只是誤會了這種感覺也不一定,錯覺…沒錯,或許就是錯覺,」綱吉自己其實也隱約知道這樣的話或許是很傷人的,但他還是努力強迫自己說完,克制住想退縮的心情,「在還來得及以前,我們沒有必要讓埃琳娜小姐知道這些事情,所以……」

 

「你想要當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你認為這真的做得到嗎?」

斯佩德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平淡冷漠,他望著綱吉的臉,若不去看綱吉的表情或許他還會覺得舒暢一些,但綱吉對於去承認這份情感的存在感到害怕,幾乎是到了恐懼的地步,斯佩德不明白為何對方會如此殘酷。

 

「因為,你不是應該喜歡埃琳娜的嗎?你不是無論如何都想要待在她身邊的嗎?

 

「是啊,我確實是這麼想的,一直都是,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斯佩德覺得自己可笑至極,然後垂下雙眼,「——但是,就算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這麼想,卻還是發覺自己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已經…夠了。」綱吉打斷了斯佩德說的話,他不想要繼續聽下去,就算他知道這是斯佩德真心的話語,此刻他的腦中卻無法裝載這些,「這樣是不對的…這樣…你…」

 

明明那個男人是為了深愛的人可以不惜潛藏在他人的身體中,為了實現最強大的彭哥列而一直存活到未來,那漫長的光陰中,只有那份深愛著埃琳娜的心情是不曾改變的。

背叛友人和家族,幾乎要丟失了原有的初衷,不全都是因為失去埃琳娜而產生的悲傷嗎?

做了這麼多,不就是因為期望著可以一直待在她的身邊嗎?

 

「你應該保護埃琳娜,她很需要你…我不能…未來不是這樣的……」

 

聽綱吉那些混亂的輕聲低喃,斯佩德內心有一份無可壓抑的怒火,不知道為什麼他面對綱吉時就會特別不耐煩,這和對待埃琳娜完全不同,他從來不會對埃琳娜生氣,不管埃琳娜的想法是什麼他都願意遵從,就算埃琳娜希望他改變而他內心並不這麼期待也是一樣的,不論是什麼他都願意嘗試,只要是埃琳娜的希望。

 

可是,聽到綱吉說了那些否決他的話後,他就連忍耐的心情也沒有。

 

「未來什麼的,說得好像你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似的,我的心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了,你又怎麼知道這只是一種錯覺?……還是說,你是指這和你所想的未來不一樣,是嗎?」斯佩德全身顫抖忍無可忍的低吼,用力抓住綱吉的手,那力氣讓綱吉覺得他的手似乎就要斷了,「那麼,你是說這全是喜歡上你的我的錯嗎?」

 

「我並…沒有那麼說。」綱吉面對斯佩德的憤怒,眼眶微微變得濕潤,「對、對不起。」

他知道自己就算再怎麼驚慌也好都不該對斯佩德說那些話,但他無法控制,他並不想要去思考斯佩德對自己抱有的這種感情,太奇怪了。

 

斯佩德的人生是他自己的,就算是來自未來時空的自己也不該以為能夠控制,這是傲慢的想法,但他就是無法從他所了解的歷史中跳脫出來,他很害怕,若是承認了,那麼他來到這個時空的目的就變得模糊不清,這樣一來,他又到底是為了什麼才來到這裡的?

 

「不,這確實是我的錯,你有權力責備我。」斯佩德嘲笑自己,然後鬆開了綱吉,「我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去接觸你的,你的存在把這一切都攪亂了,如果不是你,我肯定……」

 

『肯定還會繼續愛著埃琳娜』,他差點就要將這句話說出口。

但他一直都知道的,接納他人進入這個封閉的世界,本來就是危險的事情,從以前到現在,任何在自己身邊的人都會變得不幸,就像是詛咒一樣。
 

斯佩德知道讓綱吉覺得難受的原因正是自己,這令他有些後悔對綱吉坦白的事情,但最後還是沒有辦法說出抱歉的話語來。他接著讓車伕將馬車停下,離開了原本的座位移到前方去,儘管綱吉臉上那顯得有些寂寞的表情使他有所猶豫,但他知道在短時間內他們或許還是先分開比較好,這麼一來也能夠讓彼此變得冷靜一些。

 

他們在傍晚回到了彭哥列,綱吉本以為斯佩德不會再對他說一句話的,但是當他準備要下馬車時,為他打開車門的人就是斯佩德。看著那雙伸過來的手,綱吉選擇握住讓斯佩德的手讓他牽引著下車,那雙手的溫度令綱吉捨不得鬆開,就好像他們之間並沒有改變。

 

綱吉知道自己只是害怕,害怕這樣的感情存在會破壞他現在擁有的一切。

他喜歡斯佩德,也喜歡埃琳娜,同時也對於他們的遭遇感到憐惜,在與這裡的人們相處越長的時間以後,他就產生越多的情感,希望能夠珍惜這樣寶貴的時光。

 

赤紅的陽光照射在斯佩德的半張臉上,強風把他的頭髮都給吹亂了。

那個時候綱吉也沒多想什麼,只是伸出手碰觸了他的頭髮,嘴角帶著一抹無奈的笑容,那動作讓斯佩德有一瞬間的驚訝,都發生了那麼多爭吵,但當綱吉主動碰觸他的時候胸口竟還會如此浮動,溫暖的情感傳遍了全身。

 

他嘴角微微的勾起,他知道自己是無法控制臉上微微發燙的感覺了,他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如此迷戀一個男孩,僅僅只是一個那麼簡單的碰觸,就能使他全身都充滿了截然不同的感受,他像個初次沉醉在戀情中的人,愚蠢得可笑——如果有一天綱吉和自己抱有同樣的心情,那麼,他大概會受不了那種感情吧。

 

「……請小心回去,斯佩德,這次的事情真的非常謝謝你。」綱吉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做的事情,有點不知所措的收回手,「再見。」

 

綱吉無法判斷自己對於斯佩德是否也抱有不同一般的感情,他並不厭惡溫柔的親吻,更不抗拒對方的碰觸,當斯佩德用強烈而炙熱的眼神看著自己時,常常感到胸口壓迫緊繃,這份感覺大概也不是討厭,但他的內心告訴自己這是不能夠接受的——就算他真的喜歡上了這個人,也是不能夠被允許的事情。

 

「晚安,綱吉。」

 

那個聲音聽起來一直都那麼溫柔,綱吉望著斯佩德離去的背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告別了綱吉以後,斯佩德獨自一個人回到了住處。

他異常的沉默,表情看起來也顯得心事重重,聽見他回來的埃琳娜前來迎接,對方卻只是輕聲的向她道了晚安後就往另外一頭離開,任何人看到這反常的態度都會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埃琳娜知道,斯佩德像這樣在她面前毫不掩飾,通常是碰到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情緒的事,以前往往是和喬托在彭哥列的事情上意見不合,但今天埃琳娜不知為什麼認為那肯定是和自己有關。

 

她知道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她也開始想要結束這種充滿了不安和恐懼的心情。

平常面對危險的戰況也不曾畏懼的,沒想到在人的感情面前卻顯得如此懦弱,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接受斯佩德所述說的真實。

 

她來到斯佩德的門前,輕輕敲響那扇門。

等待的時間很漫長,然後那扇門被打開了一個縫隙,斯佩德從裡面望著她。

 

「怎麼了?今天已經很晚了。」溫柔的嗓音聽起來有些疲倦,埃琳娜一度想著是不是該讓他休息,但若是此刻退縮了,也許自己會再也提不出勇氣來。

 

她輕輕的將門推開,走進房內,斯佩德的表情顯得有些困惑但並沒有拒絕她進去。

埃琳娜知道這是斯佩德對她的溫柔,不論自己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受到責備,斯佩德對她的感情就是那樣完整而且幾近寵溺的,她深知這些,卻隱約知道這對斯佩德來說並不足夠。

 

這樣的自己或許無法給予斯佩德某些東西,所以才會讓他移開了目光。

不管如何,這份感情大概都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單純,斯佩德的身邊已經不再是只有自己存在的世界,希望那個世界能變得更開闊、包容更多其他人,正是自己的心願。

 

「戴蒙,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她輕聲的問,斯佩德看了她一眼後懷抱歉意的垂下雙眼,就像是不希望看見這件事情是由埃琳娜先開口,然後他慢慢闔上雙眼,而埃琳娜則將身後的門關了起來。

 

 

 

 

 

 

 

 

 

 

凌亂的文件攤在眼前,怎麼樣努力也無法將那些文字轉為能夠理解的字句,他用手好幾次揉著酸澀的眼窩,好讓自己可以恢復精神卻沒有太大的作用。這個時候從旁邊遞來了一杯熱茶,灼燙的感覺碰到皮膚時讓他整個人跳了起來,轉頭便看見科札特大大的笑臉,而紅茶的淡淡香氣確實能讓人心神安寧,綱吉有點感激的接下。

 

「遇到什麼麻煩事嗎?」科札特問著,在綱吉對面的位置坐下來,「看你心神不寧的,從剛剛開始別人對你說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模樣,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我沒事的,只是稍微有些分心了。」綱吉搖搖頭,喝下了一口茶,舌尖被燙麻了,但熱度流入腹部讓他的身體變得溫暖了些,「而且我以為做些工作反而能夠讓我冷靜。」

 

「但是從剛剛開始就沒有什麼進展啊,」科札特笑,從他進來為止綱吉一個字都沒有寫,只是不斷的沉思,稍微回神一陣子後又會突然看著空氣發呆起來,「那封是弗盧卡首領的正式文書不是嗎?沒想到那個兇惡的老頭也終於點頭答應了。」

 

「是啊,沒想到喬托把這個給我了,我以為應該是首領要回信的。」

「因為是你促成和談的吧,他想讓你親自完成這件事情,能夠做到這件事情他肯定為你感到驕傲。」科札特讚賞的說,從綱吉手中抽走了那封信,閱讀裡面的內容,大致上就是說達成了協議並期待未來的合作之類的客套話,「辛苦了,若不是你提出這個想法,大概沒能夠休戰吧,畢竟那時家族內的氛圍誰也不願意主動休戰,感覺像是認輸一樣。」

 

「有很多人不喜歡和談的事情,我是不是忽略了他們的想法呢?」

 

「沒那回事,本來家族的決策就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科札特將信交回了綱吉手上,他溫柔的勾起嘴角,「我們能做的就只有帶領家族的同伴盡量前往多數人都可以幸福的未來,但是這一定會有某些必要的犧牲,那也是沒有辦法的,這也不是你可以控制的事情,我們還是小家族而已,可顧不了那麼多啊。」

 

「我本來也是那樣想的,但或許…不…我知道我本來就不合適做這件事情……」

 

他沒有喬托那麼聰明,也沒有阿勞迪那樣強大的勢力,對綱吉來說這些幹部的存在就好像遙不可及的,自己的力量則非常微弱,講到火焰戰鬥的話可能還比較自信些,但黑手黨的事情他就沒辦法了,到現在依然不懂為什麼喬托會這麼輕易的將這個位置委託給他。

 

而且,綱吉自從知道斯佩德的心情以後,對於自己的選擇已經不再那麼天真的相信。

他開始有些害怕自己所做的這些是否會帶來更糟糕的結果,他如今雖然相信著不選擇戰鬥的未來,但他的存在或許反而破壞了這個時空本來該有的樣貌,會導致更糟糕的結果也不一定。

 

「那傢伙啊,也有可能真的只是因為有趣才交給你…哈哈,像他的性格。」科札特開心的笑,卻讓綱吉的臉垮了下來,「別擔心啦,就算你真的出問題了,他也會負責幫你擦屁股的。」

 

「我、我只是在想我做的到底是不是對的…?」

 

「反正我們都不會知道自己的未來的,不是嗎?」科札特輕鬆的說,咧嘴笑著,「正因為這樣生活才充滿了驚奇,我可是很喜歡的,現在喬托作為首領的這個彭哥列,這裡有G、有埃琳娜,還有你,喬托這個男人真的很幸福,連我都想加入彭哥列了呢。」

 

綱吉聽著科札特說話,忍不住微笑。

他知道為什麼喬托會交上科札特這個朋友,因為對方的坦率還有真誠讓人感到舒適,他們兩個在一起時看來總是非常的開心,讓綱吉回想起他在復仇給給予他們的記憶中看見的那些事,正因為交心才能夠相信彼此到最後,然而作為友人卻沒有辦法再次相見,真的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可以的話,綱吉真的很希望也能夠改變那樣的未來。

 

「比起這些,說說你的事情吧?讓你心不在焉的小煩惱?」科札特往後靠上椅背,笑嘻嘻的看著綱吉,綱吉愣了一下。

 

「我、我的事不重要吧,找科札特來是因為想要了解關於之後西蒙家族的……」

「談那之前這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因為不先解決你的煩惱,看起來我今天都別想走出顧問室了,我可不想一直看著你發呆,我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綱吉聽到那些調侃的話,雙頰染上了緋紅。

他知道自己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有辦法進入狀態,腦中全是那天晚上的事。

綱吉猶豫許久,好不容易才決定對柯札特開口,他知道自己應該向誰傾訴,本以為對象會是喬托的,但如今想來對著並不算非常熟悉的科札特講這些事,反而輕鬆多了。

 

「……我…沒有辦法消除心中的某些想法,明明知道不能這麼做,而且也打算要拒絕……」綱吉模模糊糊的說著,他不想要讓科札特知道他在講什麼,「……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感覺很難受,而且不管我怎麼做大概都會傷害到別人。」

 

「打算要拒絕但是感覺很難受?所以說你是想要那麼做囉?」

科札特輕描淡寫的問句卻讓綱吉露出了一點奇怪的表情,他的臉頰竟微微泛紅,科札特不曉得到底是什麼樣會讓綱吉害羞的事情在困擾他,而且綱吉好像很想否認那結論,卻又沒辦法反駁。

 

「我、我並沒有說我想……」

 

「哈哈,你是個溫柔的人,考慮到別人的問題時你就會特別在意,這也不是不好啦,但我覺得你會不會有時候為別人想太多了?這些真的是那些人希望你做的?」科札特聳聳肩,他的視線直直的看著綱吉毫無掩飾他那直白的評價,他了解綱吉的年輕也是構成他善良的一部分原因,正因為還非常單純才能夠那樣單純的為他人著想,「如果說我只問你,你想,或者不想,你的選擇到底怎麼樣?」

 

綱吉緊閉雙唇,他一度想要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他沒想過自己的心情,因為會破壞那兩個人寶貴的感情,所以不行;因為會傷害埃琳娜還有身邊的其他人,所以他不願意這麼做。關於自己,也許隨時都會離開的這個時代,所以就算接受了那份感情,也只是覺得沉重而已。

 

——那麼,自己希望接受斯佩德的心情嗎?

 

科札特看綱吉表情陰沉,看來好像有很複雜的緣由在其中,他也知道自己不該深入綱吉的問題,畢竟他並不想要挖掘這個孩子心底深處的秘密。

 

「其實這跟和談差不多的。」科札特用力的拍了拍綱吉的頭,「如果你有那個權力,如果不管怎麼樣做都不會讓所有人滿意,那麼遵從自己的內心不是更好嗎?總比後來後悔要好。」

 

綱吉雖然沒有想通,也沒能像科札特說的那麼簡單就搞清楚自己的想法,但科札特所說的話確實讓他的腦袋清晰了一些。他想,會沒有辦法像和談那樣那麼快就做出決定的原因,是因為比起彭哥列、比起其他的同伴和家族,埃琳娜和斯佩德的存在更加重要,他在意他們的感情。

也因此,才更無法去傷害他們任何一個人。

 

「對了,你有聽說了嗎?那兩個人的事情。」

然後科札特無意的提起,大概是因為他知道綱吉與那兩個人很熟悉的關係,才會像這樣詢問。

 

「什麼事情?」

 

「似乎發生了一點爭執,然後就乾脆的,」科札特的手掌一攤,「我是指斯佩德和埃琳娜。」他並沒有注意到綱吉變得冷淡的表情,還有突然緊握的雙手,只是繼續說下去,「太令人意外了,若不是從喬托那裏聽見我大概很難相信他們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不過也可能只是一時而已。」

 

綱吉一直等到科札特離開,顧問室中沒有半個人在後,他才從座位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到沙發旁,然後直接將整個人倒下去埋入沙發中,他的前額隱隱作痛,任何關於那兩個人的事情都會讓他心情就會沉到谷底,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不想要知道這件事情,不想去聽,不想去感受。

 

就算不斷說服自己這並非誰的錯,卻仍沒有辦法讓自己信服。

 

他想,他或許始終沒有辦法坦然的接受對方的心情,就算他希望能夠接受也不行,光是斯佩德對他坦白的那份心意便折磨著他,他不該再去想著斯佩德的事,只要不再考慮對方的感情,改變了悲劇後就離開這個時空,那麼也許還來得及挽救——只要,他從此不再見斯佩德。

 

然而,每次一想到自己應該這麼做時,胸口便無法抑制的揪痛起來,幾乎讓他想要掉淚。

 

 

 

 

 

綱吉忘記時間過了多久,但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窗外已經暗下來了,結果桌上那封要回給弗盧卡的信就這樣放著沒有動,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為了這些事情而影響到工作,喬托信任他才將顧問這個位置交給他,但他卻逐漸沒有自信在這種狀況下繼續下去,他認為以自己軟弱的性格本來就不適合這個位置,喬托只是因為他的身分特殊才一時興起,其中也有很多想幫助他待在這個時代的成分在,為了給他一個穩定的位置,並幫他實現願望。

 

好想現在就回去,回到原本的時空,想要見見許久未見的家人和朋友們。

然後忘記這個時代的事情,忘記斯佩德。

綱吉知道這只是在逃避。

 

他翻起身來,拿起桌上的那封信,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是沒有辦法去思考這些事情的,所以他想要拜託G幫忙,或者任何人都好,暫時不願意一個人獨自待在辦公桌前面對自己的思緒。

於是他離開了房間,夜晚的涼風吹拂而來時感到寒冷,他才發覺自己流了不少汗。

 

但是就在他前往G的房間的那條走廊上,遠遠的從G的門口走出了一個人影。

月色之下看不太清楚對方的臉,但隱隱約約看出對方的身形,那讓綱吉停止的腳步,有些恍惚的望著對方,而那個人也馬上發現了他的存在,他們就只是安靜的看著彼此。

 

「埃琳娜…小姐……」

 

然後,埃琳娜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沒有過往那般熱情的打招呼,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他。

一瞬間,即便沒有很清楚,綱吉看見那美麗的面孔覆蓋著冷漠的月色,藍色的眼眸中彷彿沒有任何感情般的平靜,就這樣緩緩離開了他的身邊,他們兩人擦身而過時距離大概不到二十公分,綱吉卻感覺和她之間變得無比的遙遠。

 

回頭視線追上那遠去的背影,綱吉叫不出聲來,他知道對方已經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他害怕埃琳娜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這麼做並不好。」溫柔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埃琳娜停下腳步看著站在不遠處等她的男人,「妳知道那並不是他的問題,一定要責怪誰的話就去責怪那個應該承擔問題的傢伙。」

 

「我知道。」埃琳娜輕聲的回答,露出一個小小的苦澀笑容,「正因為這樣,我才選擇這麼做,因為我肯定沒有辦法冷靜的面對那孩子。」她緊抓住自己的右手腕,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我不想去責怪他,但看到他難受的樣子,我也無法像以前那樣溫柔的安慰他,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會恢復的,然後再跟他道歉。」

 

「斯佩德呢?逃走了?」喬托伸手推開了自己的門讓埃琳娜進來。

 

「他今天大概是不會來的,我沒看見他,也許在躲著我。」埃琳娜用手壓上自己的頭髮,像是想把自己的臉遮擋起來,不讓喬托看見她的表情,「奇怪的是,我也知道應該要責備那個男人,或者,我本以為我做好了放手的覺悟,只要他認為這是最好的——可是我現在卻滿腦子想著只要他能夠回到我的身邊,我願意做任何事情,任何…綱吉可以為他做的事情,但…」

 

「妳對戴蒙說了這些話了嗎?」喬托問,然後看埃琳娜點點頭頭。

 

「他說他還是可以為了我犧牲生命,為了我的事情他能夠付出所有,這份感情並不會變。」

 

「但是?」

 

埃琳娜並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喬托猜想大概是因為那句話太過殘酷。

因為是斯佩德,所以他大致能猜出對方會講出什麼來,那個人有時候是很殘忍的,正因為他的情感很單純,所以他說出的話總是直接得傷人。

 

「先進來吧。」喬托溫柔的勸著,手掌輕撫上埃琳娜的頭頂,埃琳娜感覺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被喬托安慰了,上一次他這麼做時,大概也是和斯佩德爭吵的時候。

 

埃琳娜忍不住想起綱吉剛剛看見她時的表情。

自己冷漠的反應肯定會讓綱吉覺得自責,但她還沒有做好面對綱吉的準備。

她從未想過讓斯佩德對自己的感情漸漸改變的那個原因會是綱吉,畢竟綱吉是男孩子,就算斯佩德對他表現出關心的模樣,她也總以為那出自於對夥伴的照顧,她真的沒有想到會是因為綱吉。

 

但最讓她難受的是,或許是因為她也是那麼喜歡並信任著綱吉。

就算她了解這怪不了誰,卻仍舊改變不了這已經徹底的改變了她和斯佩德之間的關係。

 

『我想,這一切都已經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只是這樣而已。』

 

斯佩德的那句話始終沒有辦法從腦海中排除,埃琳娜覺得在自己能夠真正的承認這句話以前,她肯定都沒有辦法鼓起勇氣去面對綱吉。

 

 

 

 

 

 

 

 

 

 

第一天那個女孩進入眼簾的時候,就彷彿封閉的世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她身邊的事物即便是醜陋的似乎也會散發著光芒。至今還能清楚想起最初心動的感覺,那個時候常常會覺得這份愛戀的感情彷彿永遠都不會消退 ,因為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就算只是相處很短暫的時光,也會覺得每一刻都深入記憶之中,無法忘懷。

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遞來的那雙手比任何人都更溫暖,一起丟棄了貴族的身分,來到另外一個充滿了衝突和危險的世界,似乎不論去哪裡都會在一起。

 

本來只有一個人的意識中,是那個女孩第一個進入的,給予了改變的契機。

如果可以的話,想要永遠都守護在她的身邊,因為她微笑的模樣就是自己感到幸福的唯一原因,曾經自己是如此深愛著只有她和自己存在的空間,而她也總是存在於自己的過往的每一刻。

若是為了她的話,可以做任何事情,即使現在也真的是這麼想的。

 

『與其說你可以為我做任何事情,那就留在我的身邊。』

 

卻只有對她說謊這件事情辦不到,所以拒絕了。

看著她哭泣的模樣,就好像靈魂的某處也被撕裂了,對於為什麼能夠面無表情的說出那些殘忍話語的自己,感到困惑,為什麼能夠允許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

 

而最痛苦的事情是,自己也將無法得到真正想要的東西,那個孩子是不會接受的,不會回到自己的身邊來,這剛好可以做為不錯的懲罰。

 

突然很希望自己不要存在於這裡,抹去綱吉的存在還有埃琳娜的事情,回到最初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地方,這一切會變得簡單許多。他很清楚這只是短暫的逃避,不管再怎麼樣他們都還是要再回來,『彭哥列』,不知不覺已經成為了他必須支撐的存在,就算只是為了這個家族,他和埃琳那很快都會學著把這件事情給忘記,然後重新裝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模樣。

 

所以就只是很短的時間內,想要好好休息,帶著這種想法的他陷入了沉沉的夢境中。

 

他在一片黑暗中睜開雙眼,四下非常的安靜,冰冷的空氣從窗戶吹撫進來。

他可以感覺到四周沒有任何人,不管是走廊上,或者更遠處的埃琳娜的房間,她離開了這裡,堅強的繼續工作,為了她最愛的彭哥列,大概是接到喬托要見她的通知所以一個人去了,喬托還是把什麼事情都掌握在手中,他肯定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真是愚蠢的男人,你擁有我想要卻沒有的東西。」他輕嘆著,不知道是在指誰,然後手輕輕的撫摸上木製的桌面,這些紋路、觸感就如同他所知道的那樣,然後他拿起擺在桌上的書本,裡面夾著一張灰白色的照片,映著那張美麗的微笑面孔,這是他最珍惜的照片,他當然知道自己將它放在了哪裡。

 

一切都如同所想的一般,數年前的記憶卻好像只是存在於昨天。

他的眼淚自然的滿溢而出,緩緩從雙頰上滑落,無法克制的,他已經不再會像那時一樣憤恨哭喊,也終於不再對誰抱著怨恨,曾經以為只剩下憎恨的自己,如今就連憎恨也被人拿走,他的靈魂早已經空無一物,但只有心中的這份悲傷還是無從消除,不管過了多久都會再一次的刺痛。

 

就連這個房間,以及曾經去過的所有角落,都不想再回去,不願再回憶。

 

鏡子中,映著『自己』漠然的模樣,他用袖子抹去了自己的眼淚,然後微微勾起嘴角。

他暫時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軟弱的那個人肯定想要拋下這一切消失,真的非常像是『自己』會做的事情,總是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忘記了身邊人們真實的感情,忽視那些重要的存在。

 

然後他想,其實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並非為了彭哥列,更不是為了埃琳娜。

那是為了讓自己可以忘卻痛苦而使用的藉口,為了將更多的人陷入和自己一樣的不幸中。

 

因此,才會變得無法看見埃琳娜的真心,沉醉於漫長的復仇無法自拔。

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是絕對不可能回想起埃琳娜的事情的,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就會忘記真正的溫柔為何。

 

『她在感謝你。』

戰場的最後,那句話確實的傳達給了他,就算知道這大概並非埃琳娜真實的想法,但作為澤田綱吉的想法卻毫不掩飾的傳到了他的內心深處,他也終於能夠再次感受到仇恨以外的情感。

 

「雖然是個愚蠢又醜陋的男人,但是你還是會追過來的吧,」斯佩德淡淡的笑了,他的雙眸中映照著冰冷的月色,身影一下子便從窗邊消散而去,彷彿被夜色吞噬了一般,「澤田綱吉。」

 

 

 

 

 

 

 

 

 

tbc

 

作者廢話: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懂最後那個是誰?

這篇算是破局了吧..要寫這段感覺很難寫所以這次我拖了比較久(一方面坑比較多

不過雖然如此,兩個人承受的只是感情面上的衝擊,工作還是要做,相對起來處理這事情埃琳那就比較成熟,雖然很混亂但還是會強迫自己工作,斯佩德也很清楚,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因為這樣就離開埃琳娜身邊,所以他心底雖然想著很想要逃跑,但是還是會留在埃琳娜身邊的,畢竟他需要保護她,而且與其從埃琳娜身邊逃走他說不定更想從綱吉身邊逃走,因為太尷尬了(汗

只是他短暫的想要暫時一個人安靜一下的心願,讓他的精神力變得比較薄弱了點,所以就讓某人終於可以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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