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極其陰暗、狹小的房間,黑暗籠罩其中,絲毫光芒皆無。空氣中透著冰冷潮濕的氣味,鐐銬冰冷的感觸緊緊纏繞在他的雙腿上,無情地提醒他,自由已然被奪走,他被囚禁在一個無法接觸外界聲音和人群的幽閉牢籠之中。這裡,時間變得毫無意義,時間感消失殆盡,孤獨、黑暗持續摧殘著他的身心。

 

『起來。』

 

那些人的臉是漆黑一片,他記不得他們的臉孔,僅感受到他們獰笑與嘲弄,散發醜惡的氣味。

『我們解開他手腕的東西真的沒問題嗎?』

『他已經不能使用那種詭異的招式,否則早就逃出去了,不是嗎?』

『聽說他在彭哥列時可是人人害怕的危險人物,居然淪落成這模樣!』

『彭哥列在通緝他,留著他只會成為證據。』

『哈,你也想早點擺脫他吧。』

『可不是?誰想一直看守一個廢物?』

 

他們坐上車子後開了很遠的一段路,一直能聽到那些人竊竊私語,當他是個已經失去神智的廢人,他們不知道他偶爾會恢復一些意識,好一點的狀態下,他甚至會恢復為『那個人』。

到達目的地後,他們回收了他手腕上的器械,離開前狠狠推了他一把讓他跌倒在地,那些礙眼的傢伙消失不見。他連基本的生活需求都自給自足,他們的目的是讓他自生自滅,這似乎是個合理的決定。

 

當夜晚過去,朝陽的光芒輕輕撫慰著他的肌膚,他喜歡這種恰好的溫度,比那個殘破的牢籠好太多了。他挪動雙腿時牽扯全身的傷口發疼,單薄的衣物令他凍得發抖,但他不太在意這種程度的疼痛,因為映入眼中的森林雖然空無一人,卻給予了他寧靜,潛藏在暗處中的野獸也好過那些掛滿虛偽笑容的黑手黨。

 

但不是所有黑手黨都那麼醜陋。

有一個人,與其他黑手黨都不同,他只能勉強回憶起對方的面容。自從陷入這種狀態以來,他的記憶、意識和思維都變得模糊而混沌。他的身體已經失去控制,但在他心底卻有一股莫名的渴望——他祈願那個人仍然存活。

 

他渴望再次聽到那個人呼喚他的名字,而他的名字是……

 

 

 

 

 

 

「六道骸。」

一個男人喊了他,是負責看守骸的吉姆,這些看守者顯然並不喜歡骸,但並沒有將這股怒氣發洩在他身上,「首領希望你過去一趟。」

 

吉姆伴隨著寡言的骸離開了房間。一開始,他們都對這位男子保持著警惕,不清楚對方是否會采取危險行為,就像四年前傷害首領一樣。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漸漸發現,這位男子除了外貌酷似六道骸外,實際上除了用餐時間外,整天都在房間裡發呆,並且有大半時間都在睡覺。

 

男人看上去非常虛弱,剛來時身體瘦得能夠清楚看見骨骼的形狀。骸本來就擁有異常俊美的外貌,這些日子裡飲食有所改善,如今狀態稍稍恢復後,變得更加英俊。但骸仍然很容易疲倦,夏瑪爾表示,骸的體內彷彿有個巨大的空洞,怎麼填補東西進去似乎都無法填滿。綱吉認為骸生病了,但病因卻無從判斷。

 

「進去後不要輕舉妄動,裡面除了首領還有其他人。」

吉姆帶著骸在一扇門前停下後勸告,雖然這傢伙這些日子格外安份,但也不確定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狀況。會議廳中聚集了眾多彭哥列幹部,骸得罪過其中不少人,也包含曾經將他看做夥伴的守護者們。

 

骸進入時,會議室中響起各種低語,他們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六道骸本人,還是這樣無防備的姿態,在親眼見到前,他們還無法確信。

六道骸真的沒了過去危險而冷酷的氣息。

他看起來像是個脆弱的一般人。

獄寺的綠眸冰冷地瞇起,他仍然懷抱疑慮,他不願意再被這個曾經是同伴卻背叛他們的男人欺騙,六道骸對所有人造成的傷害雖然遠不及對綱吉帶來的傷害,但他發誓不可能原諒對方。

 

「如你們所願,你們親眼看到他了。」

綱吉威嚴的聲音讓本來低著頭像個斷線人偶般的骸抬起臉,他似乎只在意著這個聲音,追逐著聲音的來源,當他的眼神與綱吉的視線交匯時,綱吉沒有迴避,反而輕輕眨了眨那雙溫柔的褐眼,彷彿在告訴骸,會保護他。

 

「他看起來像是個兇惡的歹徒嗎?」綱吉繼續說,他並非不理解彭哥列幹部們對骸的不信任,事實上,他們說的話有其道理。但骸每次看見他時,都會帶著深切的眷戀,彷彿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是唯一能夠依賴、能夠深信不疑的存在。綱吉無法對這樣的骸視而不見。

「他來到彭哥列後,沒有使用過任何幻術。」

 

骸對外界的反應很不敏銳,卻只在綱吉說話時會傾聽,並顯露出情感,會對綱吉的問題做出回應,甚至會笑,讓綱吉覺得只有在自己身邊,骸才不會繼續惡化下去,總有一天,他要親口聽對方說明當初發生那些事情的真正理由。

 

「你就是太心軟了。」

里包恩冰冷的聲音刺入了綱吉的心,儘管他可以說服其他人,但作為顧問的里包恩卻有權否決他的決定。

「即便他變成這副模樣,也不意味著可以免於承擔代價,你比誰都清楚,讓你必須依靠義肢活動的人是否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綱吉垂下眼,他的身體微微顫抖。

「里包恩,我並沒有忘記…」憤怒、怨恨、傷心的情感交織在一起,伴隨著肉體的疼痛令他夜不能寐,每次意識到自己與旁人的不同,便想起骸做的事情。然而,這沒有改變他的生活,憑他一人無法給予自己一個釋懷的理由,「我厭倦了,我厭倦猜測骸當初害我的理由然後假裝自己能夠忘記他曾經是我們的同伴。」

 

「十代首領,他早已經不是我們的同伴了!」

 

「隼人,你真的相信骸會允許自己變成這樣?」綱吉問,獄寺的視線落在那個看來脆弱的男人身上,「他殺人、犯罪,我可能都不會那麼驚訝,就算被彭哥列追捕,他也不會讓自己變得如此…他不會讓我看見他不好的一面。」

那傢伙自尊心高,又愛裝模作樣,即便身上出了什麼事情也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吧,骸就是那樣的人。

 

獄寺無法找到言語來反駁,即使他深深痛恨骸所做的一切,也完全無法理解骸當初為何做出這些行為,以及為何骸會陷入現在這樣的處境。他不禁想,是否還有其他人插手了對骸的追捕,或者這些年來發生了某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事實上,他早已經著手調查,因此他其實並沒有想現在就處置骸的想法。

 

獄寺只是不想看見綱吉對骸又一次產生憐憫,卸下心防,因為過去他們曾經無比親密的關係恰好是讓綱吉受傷最深的原因。

 

「大家別為難首領吧,首領有自己的想法,我倒是贊成查清楚當初的事情。」

這時一名幹部發言,他是負責特拉帕尼基地的菲力齊阿諾,也是那一日骸無意間吐露出的名字,當然,那一天骸說話並不清楚,綱吉不能肯定骸說的就是菲力齊阿諾。

 

當年那場意外就是發生在菲力齊阿諾管理的地盤上,起因是他們與艾提夫爾家族爆發衝突,首領介入衝突協調後,發生了一連串的事件,艾提夫爾家族被瓦解,六道骸叛逃。

菲力齊阿諾對於發生在首領身上的意外一直耿耿於懷,在綱吉眼中他是個忠誠的幹部,從九代首領時期便為彭哥列工作,將自己的生命都奉獻給彭哥列,這幾年為整頓艾提夫爾家族勢力花費大把心力,綱吉不願意懷疑他。

 

「我的決定不會改變,大家也別做無謂的爭論了。」

綱吉以毫不妥協的口吻宣告了他的最終決定,儘管有些人心懷不滿,但首領的命令不容置疑,於是他們將怨恨的目光投向一臉無辜與茫然的骸。

失去力量的同時,又惹人恨,綱吉忍不住對骸的情況感到一絲同情。

 

眾人離開會議室時,綱吉仍然在主位上與里包恩討論決議的細節。

沒有一個人能預見到這一幕的發生,當某位幹部正準備離開會議廳時,周圍爆發一聲驚呼。那一瞬間,混亂籠罩一切,無人能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方迅速衝向另一人發起攻擊,他們的身體猛烈碰撞,彷彿兩頭野獸在搏鬥,而距離他們最近的獄寺立刻反應過來,試圖制止這場突發的紛爭。但充滿攻擊性的男人用手無情地撕扯對方的衣服,並在另一人手臂上咬出深深的齒痕,人們的呼喊聲激烈而嘈雜,直到獄寺用暴力壓制對方。

 

獄寺的手迅速滑入對方的手腕下,以驚人的速度和精確度將對方的手腕轉至一個詭異的角度。他如同壓制了一頭野獸,對方仍然拼命反抗,似乎不願就此束手就擒。

 

「菲力齊阿諾!」綱吉慌張地跑向爆發衝突的地方,看見菲力齊阿諾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咬痕,一片血肉模糊,臉也有著嚴重的瘀青,「你還好嗎!快找夏瑪爾過來!!」

 

「首、首領…我沒事,這沒有大礙——」

 

「誰說沒事?你連肉都差點被咬掉了啊!」在菲力齊阿諾身邊的另一名幹部貝尼托怒吼,他與菲力齊阿諾一向關係很好,「那瘋子竟敢對你做出這種事情!首領,我們應該殺了他!!即使失去了神智,瘋狂的本性是不會變的!!您不該繼續保護這個危險的男人!!」

 

當綱吉為菲力齊阿諾的傷勢擔憂的同時,獄寺用盡全力壓制突然爆發的骸,對方的體力在壓制下逐漸耗盡,但眼底露出危險的兇光,似乎徹底失去了理智,不一會兒,一股屬於霧的火焰從骸的身體冒出,那是危險的徵兆。

獄寺不明白為什麼安靜得像個人偶般的骸會突然做出這種行動,即便是他,也不禁懷疑菲力齊阿諾與骸之間曾有過什麼矛盾,令骸喪失神智後仍然出現過激的反應。

 

「不要再掙扎了,再動一下我會毫不猶豫地結束你。」

里包恩冰冷的槍口對準骸的腦袋,他的表情冷酷而陰暗,「你的行為只證明了你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危險分子。」

 

「里包恩。」綱吉上前抓住里包恩的槍,搖搖頭,「他聽不懂你的話。」

 

「是嗎?」里包恩瞇起眼,看著因為綱吉到來而變得安靜的骸。綱吉的手輕撫對方的頭髮,奇異地令骸慢慢恢復鎮定,「我倒覺得他聽得懂我們說的話,只是在你面前偽裝得很好罷了,六道骸是個狡猾的幻術士,欺騙是他最擅長的。」

 

「我還在調查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我也同意調查他,但事實證明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是個具有攻擊性的惡犬,正如我之前說的,如果他引發什麼事故,你就不能將他留在身邊。」里包恩收起槍,壓低帽子遮住那雙透著憤怒的眼,綱吉知道對方若不是顧慮著自己,很可能會當場擊斃骸,「蠢綱,不要逼我動用顧問的力量。」

 

綱吉咬住下唇,緩緩點頭,他之前就承諾過里包恩,只要骸做出不尋常的行動,就必須將他送到外面。本以為通過會議強迫所有人同意讓骸留在彭哥列,卻反而令眾人看見骸無法受到控制的瘋狂模樣。

為什麼呢?

為什麼骸會突然出現這種攻擊行為?

綱吉搞不懂,為什麼骸會對菲力齊阿諾如此憤怒?

 

「我會將他送到外面。」

綱吉揮揮手,讓部下架住再次沉默的骸,綱吉看著對方,輕嘆一口氣。

「我會派人徹底監視他,這樣你們就不會有意見了吧。」

 

 

 

 

 

 

當綱吉走進那棟安置在偏遠郊區的別墅時,剛好是傍晚,天空浸染著一層柔和的金色,充滿綠意的庭園被籠罩在那片柔和的色彩之中。綱吉遠遠的就能看見一道暖光灑在男人身上,他側臉的輪廓被柔光模糊卻也因此顯得柔軟,沒有半分前些日子感受到的戾氣。男人的每一根頭髮似乎都透著金色的光輝,任由微風輕撫他身上潔白的衣物,他穿得很隨意,卻遮掩不住那帶著蒼白病態的美貌。

 

「骸。」

 

綱吉經常覺得眼前的人並非六道骸,然而每當他那麼想,那對異色的眼眸總讓他聯想起那個男人。骸突然爆發兇惡的攻擊時,綱吉更感受到一絲熟悉的危險氣息,令他確定這個人就是六道骸。

 

「綱吉。」男人欣喜地上前迎接綱吉,幾乎在綱吉開口說話前就將他擁在懷中,綱吉能聞到對方身上傳來清新的花草香氣,顯然骸在庭園中待了很久的時間。

骸的眉眼間充滿了喜悅與溫柔,彷彿綱吉是他見過最美好的存在。骸感受綱吉的指尖輕撫他的臉頰,闔上雙眼,享受著這安逸的一刻。

 

「你在這裡倒是過得挺自在。」骸來到別墅後狀態比以前好上許多,再也沒有出現攻擊性,並且每次綱吉來看他,他展現出的好意令綱吉有些招架不住。

 

骸真的很好看,綱吉無法抗拒曾經喜歡過的這張臉,何況骸不斷對他表露滿滿的好意,他不可能完全不動心。骸依然保持著夢幻般的迷離模樣,一副人畜無害的臉,綱吉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如此形容那個『六道骸』,但骸那對艷麗的異色眼眸與這份飄忽不定的脆弱形成鮮明對比,每次都深深吸引著綱吉。

 

綱吉喜歡現在骸,挺好的,不會惹什麼麻煩,也不會總消失不見。

原本的骸是個性格彆扭又冷酷的人,總是神出鬼沒,行為也難以捉摸,老是會招惹怨恨,卻又特立獨行不願意配合他人。

 

『但你就是喜歡這樣的我吧?』

 

想起他們過往的對話,綱吉噗哧一笑,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這些,畢竟是他曾經愛過的男人,對方一直是喜歡彰顯存在感的那種人,不鬧出點事情就不罷休,因此像現在這樣安逸的表現一點也不像骸。

 

「綱吉,你有一段時間沒來了。」

 

「我不能經常來看你,」綱吉有些尷尬,面對那失落的神情,內心便毫無來由地產生愧疚,分明他並不虧欠骸,「但我有空時會盡量過來,好嗎?」

 

「嗯。」

 

綱吉知道自己不該經常來,他必須顧及眾人的感受,以及外界評價。

其他守護者們對於他的寬容很不諒解,不論綱吉如何對他們說明,他並非已經原諒了骸,而是眼前這個『六道骸』根本不像是他所知道的骸。但關心他的人仍然懷疑骸是利用幻術欺騙了眾人,運用精湛的演技想博得同情。

 

綱吉無法同意立刻處置骸的建議。

如果連對方當年做了什麼都無法確定,要怎麼將之定罪呢?

何況,並不是沒有疑點,為什麼骸會出現在那個地方,恰巧遇上身陷困境的他,並做出那種殘酷的行為?

 

在那之前他們的關係融洽,毫無徵兆。與骸最後一次分開前,骸擁抱他的體溫十分溫暖,臉上掛著溫柔的笑,調侃他的行程太多,妨礙了他們膩在一起的時間,他當時還笑著對骸說『結束這次談判後很快就能再見面』,卻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以如此糟糕的狀況。

 

在綱吉出神的時候,微微冰涼的觸感碰上他的肌膚。他發覺眼前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男人低下了頭,雙手小心翼翼捧著他的臉,唇輕輕吻上他的額、眼皮、鼻尖,每一個碰觸都充滿溫柔與深情。

 

「骸?」

沒有給予綱吉更多說話的機會,骸的吻就如絲綢般輕柔地覆蓋在綱吉的唇上,兩人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如同被柔軟的羽毛輕輕撫觸。

 

「…骸…?」

這個吻非常舒適,令人心醉神迷,兩人的唇彷彿融合在一起,溫熱的呼吸交纏著,似乎隨時都會不小心點燃心中的火焰。綱吉記得這種親密的接觸,他懷念這甜美的氣息,每當他們接吻,就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在這一刻,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

骸始終沒有回應綱吉的呼喚,只是溫柔且執著地吻他,似乎想要帶給綱吉舒適。綱吉被激起的悸動中夾帶著一絲痛苦,讓他記憶起夢中好幾次重溫的那份感情,從未如此真實,當它真的擺到自己眼前時,難以抗拒這份誘惑擴散到身體的每個角落,綱吉抬起手緊緊擁住對方。

 

「綱吉,我不會再吵著見你,所以不用覺得為難。」

 

綱吉不清楚自己在骸的眼中究竟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但肯定將自己的矛盾與困擾都表露無遺,擅自以為如今的骸不會理解他人複雜的情緒,所以放鬆了警惕,但因此而得到安慰卻也感覺不賴。

 

「別誤會,骸,我很想見你。」綱吉輕撫對方的頭髮,看對方彎下身子承受他撫摸的溫順模樣,綱吉笑得更燦爛了,「今天我會留在這兒陪你,好嗎?」

 

 

 

 

 

綱吉點著一盞燈,在光線昏暗的房間中專注閱讀著部下陳上的報告。彭哥列因為骸的出現,重新調查了當年的案發地點,那棟樓如今已經廢棄,不再做為飯店營業,這些年來彭哥列不允許任何人再次接近,當初菲力齊阿諾也同樣陳上了案件報告,但沒有什麼驚人的發現。

 

然而,重啟調查後卻在那棟大樓中發現詭異之處。

本該做為飯店營業的樓房中竟有著一間陰森詭異的地牢,地牢已經完全被搬空了,沒有殘留任何值得調查的東西,但他們在裡面發現大片的血跡。

 

菲力齊阿諾表示他們當初沒能夠查到這件事情,感到非常羞恥,也對綱吉謝罪,綱吉沒有說什麼,只是讓他們再繼續深入調查。

 

綱吉翻開老舊的檔案夾中一份關於某種裝置的分析報告。

那是與墜落的綱吉一起找到的,當初綱吉遭人下藥陷害,昏睡中被裝上這種器械,引起體內強大火焰的爆走,是造成綱吉體力透支的原因之一。帕斯納發現這是種強迫人釋放火焰的危險裝置,莫斯卡也使用類似的機制從操控者身上抽取火焰來維持運作,只是這東西不但會毫無限制地抽取能量,並且不受佩戴者的意志控制。

 

『由於最後與主體分離,抽取火焰的程序被迫中斷』

綱吉過去讀這份資料時並沒有注意到斯帕納這句非常微不足道的註解,當時彭哥列瘋狂想尋找到製作這裝置的人,想從機械的零件來源追查與骸勾結的幕後黑手,卻一直沒有進展,綱吉也並無過多關注這東西。

 

如果骸沒有斬斷他的左手,在守護者趕到他身邊之前,這小玩意兒會吸光他的生命能量嗎?這單純是不幸之中的幸運,或者這是骸殘忍斬斷他左手的目的?若是如此,骸為什麼不親自保護他呢,他人就在現場啊?

 

綱吉看得頭疼,收拾辦公桌上的東西後便回到臥室準備就寢,卻發現自己的床上多了個人影,這傢伙不知道怎麼溜進來的,裹著棉被,像個孩子般安詳熟睡的側臉看來無憂無慮,令人羨慕。

 

綱吉的指尖輕輕摩娑過那頭柔軟的紫藍色長髮,若對方永遠不能恢復本來的狀態,就這樣照看對方吧,身為首領,想保護一個脆弱的人,還是可以辦到的。事實是,他並不討厭如今的骸,四年前的事情又與眼前的骸有什麼關係呢?

要責怪,只能責怪當初犯下嚴重過錯的六道骸。

 

他熄滅了臥房的燈,沒有在意骸這個不速之客與他共享一張床,感覺到身邊人的溫度反而令他安心,很快便進入睡夢之中。

 

 

 

就這樣睡到了深夜,在安穩的黑暗中突然有一雙強而有力的手猝不及防地抓住綱吉的手腕,當綱吉驚醒時,發覺自己被壓在床上。綱吉無法看清對方的臉,只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對方的身影隱藏在黑暗之中,只有模糊的輪廓,壓著他的手擁有強大的力量,讓綱吉無法憑著力氣掙脫。那時他的心跳急劇加速,驚慌和不安湧上心頭。綱吉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呼吸,一種危險而冰冷的氣息讓空氣瞬間緊繃。

在透著細微殺意的籠罩下,綱吉的感官變得更加敏銳。

他逐漸分辨出對方的身型,他不會看錯,他發覺那一對異色的眼睛正盯著他,在黑夜裡發出冷然光輝,無言地透著某種強烈的情感,竟讓綱吉覺得那美得不可思議。

 

綱吉發不出聲音來,他不曉得自己是被什麼控制住,或者這只是一個夢境,但他在那一刻彷彿與對方建立起某種特殊的聯繫,儘管身處於未知的危險之中,卻有種被深深蠱惑的感覺。

 

對方開始親吻他,充滿了佔有慾,緊緊壓著綱吉的唇彷彿不允許他呼吸,那種要被吞噬的錯覺卻令綱吉心底升起一股難以言明的興奮。彷彿被點燃了火焰,舌尖熱切地探索著,將那個吻加深,彼此呼吸的交錯聲變得更激烈,傳達著多年來累積的情感,那一刻,綱吉忘記了自己在哪兒,究竟是與誰在一起,更沒有辦法思考這是否正確。

 

他們一邊狂亂地親吻著,手指穿過衣物撫上對方的肌膚,感受到彼此發燙般的體溫。他們的衣物被扯開、脫去,綱吉逐漸適應黑暗的視野中顯現出對方美麗的軀體,他感覺到自己身體內攀升的飢渴。那一瞬間他們眼神交會,綱吉知道對方也在注視著自己,充滿強烈而深沉的慾望,還有極盡溫柔的愛意。當他們徹底褪去衣物,對方撫下身熱情地親吻綱吉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電流般的愉悅感竄遍全身。

 

接著那個男人的手臂緊緊固定著綱吉的腰,沒有受到什麼抵抗的,他挺身進入那柔軟的身軀,慾望被緊緊包裹、纏繞,彷彿他們早已習慣這種親密的相接,綱吉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在燃燒,與對方融為一體,卻毫無疼痛感。

 

「啊…哈啊…啊…」

他的手臂緊緊環住對方,並感覺對方也強力壓制著他,讓擁抱充滿力量。他們裸露的肌膚相互接觸,在深處挺動的韻律變得越來越快,兩人的呼吸也因此變得不規則,隨著這份激情升湧,綱吉的腰隨著對方的頂撞而前後擺動。

 

「嗯…啊——啊…啊啊——」

他的呼吸變得厚重,喘息的聲音逐漸高昂起來,穿插著下身激烈衝撞的水音,交織成一首充滿熱情的美妙樂聲,他們徹底沉浸在情慾中。

 

「骸……」

綱吉控制不住自己呼喚那個人的名字,那人隨即壓住綱吉的雙腿,將在柔軟通道內狠狠蹂躪的硬物抵進更深的位置,撞擊那個讓人瘋狂的部位,飽滿又厚實的前端好幾次摩擦引起綱吉全身顫抖的快樂泉源,然後更激烈地抽插,彷彿要將那個吞吐的小口徹底餵飽。

 

綱吉感覺到自己緊緊吸住對方不願意對方抽離,那火熱的脈動在內側來回搗弄,耳邊響起對方粗重的呼吸,似乎非常舒適的性感喘息聲,令綱吉每一根神經都發生錯亂,那股強烈的歡愉流淌全身。

 

「啊…你到底是不是…骸…跟我說話…拜託你…啊、啊啊…」

綱吉的聲音沙啞而焦渴,因為快樂而顫抖,聽起來格外甜蜜,那似乎讓男人更加興奮地在他體內馳騁,不一會兒綱吉便只能弓起身體,達到了高潮。

 

綱吉低泣的請求沒有得到回應,只感覺對方在他顫抖的體內釋放滾燙的熱流,溫柔抱著他好一會兒。那一刻,綱吉能聽見對方清晰的心跳,他們的靈魂似乎交融在一起,能感覺到對方珍惜他的情感。

 

「……骸…嗯…啊…啊啊…」

彷彿刻意迴避綱吉的問題,男人將綱吉輕輕抱起,翻過去的同時吻去了臉頰上因快感而激出的淚水。他兇猛地從後面進入,這一次他甚至不允許綱吉看他的臉,徹底壓進那瘦小的軀體,禁錮綱吉腰身的手未曾放鬆,引導對方迎接下一波美妙的結合,一次一次將綱吉推上快感的頂端。

 

男人在綱吉體內的抽動徹底而強硬,迫使綱吉不得不緊緊絞住身下的床單,收緊身體,而對方卻毫不留情地突入,碾壓過那柔軟的肉壁,將之擠開,綱吉哭泣著又一次釋放,讓他們身下的床單徹底被浸濕。

 

一直到綱吉因為疲倦而昏厥前,他們的身體仍然緊緊結合,沒有絲毫空隙,當對方親吻他的唇,冰涼的指尖碰觸他的肌膚,許多年沒有感受到的情感像洪流一樣湧入綱吉心頭,他緊緊抓住對方,請求對方給予更多,不希望對方又一次消失。

 

 

 

 

 

第二天綱吉清醒時,只覺得身體疲憊不堪,殘留在身體上的痕跡證實了昨晚並非一場夢境,凌亂的景象述說著他們的行為有多麼瘋狂,也留給他眾多疑問。身旁的人感受到綱吉的動作而甦醒,但那副茫然的表情令綱吉意識到他所期待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即便那傢伙曾經回來過,卻並非眼前的人。

 

似乎意識到了綱吉眼底的失落,骸伸出手輕輕撫上綱吉的臉頰,溫柔的指尖彷彿意圖擦去眼淚般滑過綱吉的眼下,有點擔憂卻不知所措的模樣惹得綱吉笑了出來,這樣的骸真的非常可愛。

 

「綱吉…是不是…很痛?」

 

「啊?」綱吉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泛起一片紅,用手遮住害羞的表情,「沒、沒事,我沒事,但你怎麼會——你知道?」

 

骸輕輕點頭,綱吉就更加慌張了,甚至令他有種莫名的罪惡感。

昨晚太過荒唐以至於到後面他其實已經神智不清,不確定昨晚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麼時候消失的,而他不斷索求的人究竟是那傢伙,還是眼前的骸。他現在幾乎確定,那傢伙很可能隱藏在眼前這個人的身體內,只是因為某種原因無法隨時現身,因為他好幾次感受到骸獨有的危險氣息。

 

那張揚的存在感、帶著佔有慾的行為,勾起了綱吉身體的躁動。

與眼前溫柔、純粹的骸截然不同,彷彿綱吉熟悉的一切都再度回到身邊,這份思念非常強烈,令他眷戀不已。

 

「我、對不起、我沒有嚇著你吧?」綱吉臉紅著問,但只得到一個懵懂的表情,「…我不是那種…不顧及別人意願的人…我、我絕對不是因為那種理由才把你留在這裡——」綱吉不知道自己試圖解釋什麼,但他就是有種犯錯的想法,不論是誰先開始的,綱吉不願意讓這個『骸』誤會自己也像那些曾經關押他、拍賣他的惡人那樣,恣意利用他。

 

「我知道。」骸臉上的笑容異常美麗,甚至有些夢幻,他將前額貼上綱吉的額頭,「你是個很溫柔的人。」

然後骸輕輕摟住綱吉,將他拖入懷中,綱吉這才意識到對方的胸口比他想像中更寬,令他產生一股安心感。骸低頭吻他,輕柔的一吻,與昨晚強佔的吻完全不同,令綱吉的胸口彷彿有蝴蝶在翩翩飛舞。
 

「綱吉,我想成為你的人。」

 

聽到骸的話,綱吉的身心被灼熱的感情填滿。

如果他放棄追究四年前發生的事情,或許能夠與眼前的這個『骸』安靜地生活下去,如今的骸既溫柔又安份,會顧慮他的感受,似乎非常珍惜他,如果就這樣什麼也不思考,肯定也能獲得幸福。

 

「骸,我必須去工作了。」綱吉從對方的懷中離開,朝骸笑了笑,「我或許要過一段時間才能過來,我不在的時候會請一位朋友來看看你的狀況,好嗎?」

骸點頭,並沒有吵鬧著希望綱吉每天過來,這讓綱吉苦笑,若是原本的那個傢伙,就會用充滿忌妒心的表情開始冷言冷語諷刺。

 

綱吉快速打理好自己後,迎接他的部下已經等在門外,他比平時晚了一些,幸好並沒有遲到太多,他必須從這裡趕回彭哥列本部參加會議。

 

「去通知瑪蒙,請他來看看骸,我要知道骸是否在隱瞞什麼。」綱吉吩咐部下,接著就乘車離開這間郊外的宅邸,回到彭哥列。

 

 

 

 

 

 

瑪蒙不情願地按照首領命令來到這個地方時,心底只有埋怨。

他應該多向澤田綱吉收取額外的金額,若能夠拒絕,他絕對不會自願踏進這個空間,他能感受到一股徹底不歡迎他的氣氛飄散在周遭,冰冷而刺痛的細微敵意令他這個幻術士噁心反胃。

 

澤田綱吉來這裡時也是這樣嗎?

不,不可能吧,澤田綱吉來這裡的時候肯定會是另一種感覺。

那傢伙說不定還會把這裡營造得很舒適、安穩,用以博取澤田綱吉的好感。

如今這個情況很明顯是有人在搞鬼,控制了整座宅邸,就連那些在這裡工作的彭哥列成員也對這些異樣視而不見,陷入一種木然狀態。

 

瑪蒙走到宅邸後方庭園的長廊,才找到目標人物的身影。

對方穿得非常樸素,白色的襯衫與黑褲,一頭紫藍色的長髮自然散落,英俊的臉龐沒有瑪蒙前一次見到的脆弱與虛無飄渺的氣質,反而添增了一絲邪魅,那抹微微彎起的笑讓瑪蒙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個人。

 

六道骸。

 

澤田綱吉應該也發現了,所以才叫他過來看看。

可面對這個男人,瑪蒙覺得棘手。當他想要說些話的同時,突然感覺地板裂開一個巨大的黑洞,他往下墜,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一下子吞食了他的感官,但下一秒,周遭又恢復正常,瑪蒙發現自己跌坐在地板上。

 

「我必須讓他憐憫我,他才會讓我繼續留在他身邊。」

骸輕聲開口,低柔的嗓音像是念著詩句般好聽,卻透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執著,「不要妨礙我。」

 

「如果我說不呢?」瑪蒙儘管有點狼狽,卻也不甘示弱。

 

「我也許會殺了你。」

緊繃的氣氛似乎一觸即發,隨即那個男人笑了,手指輕輕一彈,瑪蒙的身體突然無法動彈,呼吸變得困難,他試圖掙扎,卻發覺一股強大的幻術控制住了他,直到剛剛為止,他竟沒有發現在踏進這個宅邸後,就已經進入這個男人設下的幻術陷阱。

 

「當初澤田綱吉遭遇的那場意外,真的是你做的嗎?」

瑪蒙冷靜地問,這或許是所有人最大的疑惑,即便是隸屬於瓦利安的瑪蒙也不例外,「你差點殺死他,造成無法恢復的殘疾,但你是個幻術士,或許用了某種幻術讓所有人都以為……」

 

骸的嘴角掛上一抹微笑,用冷淡而無情的目光看著掙扎的瑪蒙。

「我的確砍殺了他,那並非什麼幻術。」

 

面對這似乎承認一切罪惡的答案,瑪蒙無法完全相信這個男人。

他不明白六道骸在想些什麼,為什麼突然回來彭哥列,還是以這種莫名其妙的方式。而他更搞不懂六道骸究竟是假裝虛弱,或者他身上真的發生過什麼,畢竟瑪蒙也能感覺到六道骸身上不正常的力量流動。

 

「所以,你打算用幻術繼續欺騙他嗎?你現在的模樣——」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毒蛇,這是我和他的事情。」骸將手指輕輕放在唇上,瞇起的眼透著一道詭譎的殘忍,「你如果想活,就要學會保持沉默。」

 

「為什麼我要聽從你的威脅?」

 

「呵呵呵…因為我並不介意為了保護我的秘密而殺人。」骸的腳步在清冷的長廊中迴響,一步、一步地靠近,然後停下,「我能告訴你的是,彭哥列一直憎恨的,那個背叛首領並差點害死他的人——」

這時瑪蒙清楚看見了對方的臉,異色眼眸中閃爍著嘲諷的冷光,這個男人就是他所知道的六道骸,也是那個讓所有黑手黨都聞風喪膽的前任霧之守護者。

 

「不就是我嗎?」

 

當三叉戟揮下時,瑪蒙無法挪動身體。

 

 

Tbc

 

作者廢話:

骸的狀況有點微妙。

我希望能在下一篇完結啊!雖然還沒有寫到事故發生的原因,骸就已經很像個壞人了,雖然他本來就不能算是好人啦。

 

綱吉有點知道骸不太正常並且隱藏了什麼,但他又覺得另外一個『骸』並非完全欺騙他的,所以才讓瑪蒙去探查。綱吉對骸的情感很矛盾,他還是沒辦法理解為什麼骸當初要背叛他,但又想著如果不去在意這件事情,他就可以享受如今的寧靜,接納如今這個什麼也不知道的溫柔的骸就好,這對他來說是個很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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