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太多酒啊,上次喝這麼多是什麼時候呢?」
綱吉走進位於這間飯店高層的房間後便疲倦地將自己的領口解開,並把自己整個人扔到沙發上頭,仰起頭來深深嘆了一口氣,將心中所有的疲倦都舒發出來,就在他深呼吸想把所有鬱悶的感覺都排出去時,一份冰冷的觸感碰上他的臉頰,綱吉睜開雙眼,看見骸從沙發後面將一杯裝著冰水的杯子拿到他眼前,帶著一種微妙的笑容。
「謝謝。」綱吉接下後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對不起,我不該讓你來陪我參加這種餐宴的。」
「為什麼道歉?」骸的表情和平常無異,「如果你是指他們說的那些話,我已經習慣了。」
「……我不喜歡他們提起你的過去。」
「但別忘了,彭哥列,那確實是我,他們口中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骸緩緩說,綱吉因為那句話而顯露憂愁的眼神,「黑手黨中的人懼怕我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只是你一直沒看清,也沒意識到。」
「但是你…你和以前不一樣了。」綱吉垂下頭緊握著水杯,他看起來無法釋懷。
「你又是從哪裡看出我和以前不一樣?」骸歪著頭,帶點嘲笑地嘆息,「難道不是你自己一廂情願嗎?阿爾克巴雷諾應該也沒少勸你不要接近我,他只想要利用我的能力,彭哥列也是,他們雖然讓我成為霧之守護者,卻也永遠不會對我放下警戒。」
「那不是真的!」綱吉回頭對他說,褐眼中浮現一絲寂寞,「至少我…我信任骸,不管你曾經做過什麼樣的事情,我無法說我認同,但我願意相信你是真心幫助我的,我並不覺得你恐怖。」
「真的嗎?」骸發出愉悅的笑聲,他的手輕輕抬起綱吉的臉,瞇起眼凝視他,「你以前是很怕我的,每次看到我就會顫抖,現在不一樣了嗎?」
「因、因為骸…」綱吉說不出下面的話,他想說『很溫柔』這個字眼,可是總覺得會被對方狠狠取笑,而且他其實知道骸的溫柔並不是沒有目的性的,這就讓他更難說出口。他知道骸的溫柔是為了獲取他的好感,骸的本性仍然有著他曾經的殘酷與陰暗,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那畢竟就是骸本身,只是最近比較少顯現出來罷了。可綱吉仍然確信骸與他們之間的牽絆也是存在的,不像外人所說的那樣無情。
「至少這是個有用的餐宴,不是嗎?」骸也不繼續為難綱吉,鬆開了手,嘴角勾起一個充滿諷刺的冷笑,「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值得我這種危險人物服從的男人,誰才是有資格成為彭哥列首領的男人。」
「呵,那種說法感覺很可靠呢。」綱吉笑了出來,卻沒有意識到骸眼底的認真。
「這樣說來,把我這種人放在身邊也是有利處的吧,不管是對彭哥列或者對你。」
綱吉聽到骸的話後卻遲疑了一會兒,他站起身直接面對骸,骸看見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甚至不像是平常有些傻呼呼的澤田綱吉,綱吉雙手緊緊握住骸的手,那褐色的眼睛驚人地閃耀著。
「骸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因為你的能力對彭哥列有利處才讓你留在彭哥列的,身為彭哥列首領或許應該替家族的利益著想,可是我是因為很高興骸能成為同伴,希望你跟大家在一起才邀請你成為守護者的,如果你希望到任何地方都是自由的,但如果你想要留在這裡,我會很高興。」
「我知道。」骸突然臉上浮現一點尷尬的淺紅,他別開臉,用手遮住自己的臉,「我是開玩笑的,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有必要那麼認真的對我說這種話嗎?」
「因、因為你剛剛……」綱吉自己也臉紅了,飛快鬆開骸的手,他其實沒發現骸是開玩笑的。
「我很清楚你的真心了,這樣你就高興了吧。」
接著骸的臉上展開一個溫柔迷人的微笑,對於綱吉這樣的性格他總是充滿了無奈。
「我知道你是這種無可救藥的人,我看你到死都不會改變吧。」
「這算是讚美嗎?」
「不算是。」骸壞心地說,然後揉了揉綱吉的頭髮,這個行動平常有部下在身邊是不能做的。
綱吉有點生悶氣地看著骸走向放酒的櫃子,從中取來一瓶看起來相當昂貴的酒,綱吉是不太認得這些酒的好壞的,但他也不懂為什麼骸會把這個拿來。
「要不要喝一杯?難得對方準備了好東西。」
「還要喝嗎?剛剛在吃飯的時候就已經喝得夠多了,莫蘭諾的酒量真的很好。」綱吉有點疲倦地抓了抓頭髮,看來有些興趣缺缺,「沒想到明天還要繼續,我不該答應他去看他設置的新賭場的……我不會賭博,被里包恩知道肯定會被罵慘。」
「等等我幫你聯絡阿爾克巴雷諾吧,也就不會挨罵了吧。」
「真的嗎?太好了!」看見綱吉的臉上出現安心的笑容,骸便覺得對方實在很孩子氣。
「但你真的太不懂得拒絕別人了,就算對方這樣邀請你,你也可以說你明天有別的會議拒絕掉,難道你都不懂得如何說謊嗎?」
事實上綱吉在剛剛的餐宴上一不小心就又答應了莫蘭諾明天要再和他去看看別的地方,莫蘭諾看來很積極地想要推薦綱吉一些東西,儘管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但綱吉無法推拒對方的盛情,只能夠應承下來,而這使得他和骸今晚必須在這間飯店中留宿。
「我不太擅長這種事情。」綱吉苦笑,他看骸拿著酒杯過來擺在他面前,「還是不要喝了吧,萬一明天醉醺醺的讓杰羅姆的人看見也不大好。」
「怎麼,跟杰羅姆首領可以喝,跟我喝一杯就不願意了。」骸淡淡地說,綱吉從中感受到了對方的威脅,抿起嘴,看骸自顧自地為他裝滿了一整杯的酒。
「好吧。」綱吉嘆口氣,接過了杯子,「因為能跟骸像這樣子喝酒的時間好像不常有呢。」
事實是他們從來沒有過一起喝酒的時光,骸的行蹤來去匆匆,也不像是喜歡喝酒的人,綱吉僅僅知道他喜歡吃巧克力這種和他很不搭調的東西,而綱吉其實有很多地方不太了解骸,但這種神秘感也是屬於骸的一部分,因此綱吉是打從心底希望全部接受的,除非骸願意告訴他關於自己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覺得能和骸單獨相處聊天的機會很難得。
就連平常討厭的酒也可以從容下肚,並覺得溫熱香甜。
「但很意外呢,沒想到會見到那個計畫的研究者,你確定是他嗎?」綱吉這時候提起了安德烈.馬修洛夫,陷入一段沉思,「他…看起來不像是那麼危險的男人,但如果是門外顧問的話,代表這個計畫表面上停止後杰羅姆也沒有想要真正停止製造那個武器的意圖吧。」
「讓那個男人繼續擔任如此高位,已經可以看見杰羅姆隱藏的用心了吧。」骸將酒放入嘴中,含起一抹冷豔的笑,「黑手黨都是這樣的,表面說一套底下做一套。」
「這件事情回去也和里包恩稍微說說吧。」綱吉嘆了一口氣,覺得有些心煩意亂。
「還有什麼其他事情讓你心煩嗎?」骸問,他從綱吉喝酒後的表情可以看出有些事情卡在他的心底,這種表現在醉了後特別容易顯現出來,「我以為你對於現在和平的狀態很滿意。」
「是很好,我也覺得當初那是最好的辦法,但最近的情況有些複雜。」
綱吉把酒喝下了一半,垂下雙眼,思考著該如何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告訴骸,骸自然是不會知道的,因為他幾乎不在彭哥列,「其實,杰羅姆家族自從與我們簽訂和平協議後,就常常提出一些要求希望我們分享某些利益給他,某些事情很難拒絕,如果答應又會讓其他同盟家族不滿……雖然加百羅涅或者西蒙家族不會那麼想…可這仍然……」
「也就是說他們厚臉皮的想要拿停止製造武器這件事情威脅你妥協。」
「與對方溝通的事情隼人有時候也能夠幫忙,但我也有很多壓力,高層那邊也有些厭倦了杰羅姆的某些要求,這個和平協議不知道能持續到什麼時候。」綱吉喝空的酒杯撞上桌子,他看來稍稍有些醉了。
「或許當初你應該選擇擊潰他們,也就不必忍受他們的索求無度。」骸再次幫綱吉斟滿酒,綱吉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喝下了第二杯,無意識地繼續把酒杯拿起來。
「我仍然相信和平是最佳的選擇,」綱吉皺起的眉頭襯著那透出光芒的眼眸,骸必須說那微微痛苦的表情讓他看來更吸引自己,「就算必須付出一些代價,我認為這都是可以忍受的,只是他們仍然繼續製造那個武器的話……」綱吉闔上雙眼,看來暫時是想不出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骸若有所思地望著綱吉陰鬱的臉龐,他的異色雙眼中有一絲混濁浮出,卻小心隱藏。
這時候綱吉突然用手撐住自己的臉在桌子上靠著,骸看他半闔著眼,知道他從吃飯時就有喝酒,現在又喝了一些,肯定是超出了綱吉平常能夠接受的界線了,不得不說綱吉那種慵懶的眼神和泛紅的雙頰看上去十分誘人,綱吉無意識下抿了抿嘴唇,那動作使骸的胸口產生一股灼熱而黑暗的感情。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親吻那雙薄唇,溫柔地碰觸那渴望已久的身軀。
但恐怕這行為會嚇跑綱吉吧,還不能這麼做。
「你喝多了,看起來今夜應該能夠睡個好覺吧。」
「哈哈…好像是,不小心就喝太多了。」
綱吉臉上透著緋紅,覺得自己的身體微微發熱,腦袋也有些暈眩,但這種感覺很舒適,他就不必思考那些過於複雜的事情,「抱歉…骸……」
說著說著,骸看見綱吉闔上眼睛,然後不說話了,骸知道他肯定是不勝酒力睡著了,粗心大意的行為也讓骸深深覺得綱吉不適合做個黑手黨,若沒人在他身邊的話,被誰灌醉後暗殺都不讓人奇怪。
骸起身走到綱吉身邊,他輕輕彎身攬住綱吉的小腿,然後扶住那溫度稍高的身體,從椅子上將綱吉整個人抱起來,綱吉只發出了一些細碎的呢喃,沒有醒過來,骸則將他抱到房間中的大床上,小心翼翼將他身子放平後為他蓋上被子,順手熄掉房間的燈。
「不需要擔心什麼,彭哥列,很快你就不用煩心這件事情了。」
他對熟睡的綱吉吐出那句話,一絲殘酷爬上他的臉,雙眸在黑暗中閃耀著詭譎的光芒,他的身上纏繞著一股冰冷如霜的疏離感,好像剛剛那一刻他從演繹的溫柔角色中解離出來,一點也不像平常面對綱吉的骸。
骸離開那房間時看見站在外頭的護衛,是張他沒見過的臉,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不常回家族所以許多部下都不認識,那個人見到他走出房間時身體緊繃站直,恐怕是因為霧之守護者的臉上毫無笑容。
「你叫什麼名字?做多久了,我從沒見過你。」
「我、我是安傑羅,我在首領身邊已經三年了。」對方緊張地回答,骸瞧他一眼後也沒多留意。
「我會暫時離開,在我回來以前你最好確保他的安全,如果他醒過來也不需要告訴他,知道嗎?」骸警告著,對方因為骸身上的冷酷氣息而吞了口口水,點點頭。
「請、請問霧守大人,您要上哪裡去呢?」
「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骸說出那句冷漠的話後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身影,像一陣霧。
安傑羅看對方消失蹤影後,只是朝綱吉的房間看了一眼,那扇門內的人正在安心熟睡沒有意識到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轉過頭,表情變得蒼白,他感覺自己心跳得飛快但還是穩住情緒,他先是確定旁邊沒有其他同行的同伴,剛巧另一人幾分鐘前去上廁所了,他利用時間打了一通電話。
「是我。剛剛那個男人離開了…對,我不知道他去做什麼,但是總覺得不太尋常……」他跟某個不知名的人談話,壓低了聲音害怕有人會聽到,「是,我知道了,請您安心,我會繼續做自己的工作……」
骸在黑暗中腳步如同幽靈那般毫無聲響,接近了他所目標的房間,長廊上由窗子透下的月光剛巧與他擦身而過,如同鬼魅般的雙眼閃著不祥的色彩,彷彿他能夠看清黑暗中的所有事物。他在距離房間前的遠處停下,果然那個地方如他所想的有守衛看守,他的手指輕輕一彈,一陣濃霧緩緩籠罩他的周身,但那群守衛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這變化一樣直挺挺站著,就連骸已經走到他們跟前,他們也一動不動。
那兩個守衛突然倒下去不省人事,而骸的身影從那片霧中溶出,步入稍微光亮的地方,月光照著他的背影看起來輕柔優雅,他回頭看了一下那些飯店所設的監視器,他剛剛就已經用某種程度的幻術迷惑了那些東西,如今他的幻術就連監視器也可以欺騙。
他推開門,手中幻化出一把銳利的武器,平常使用的三叉戟太過沉重顯眼因此他用了替代的短刃,只要能夠讓人流血他並不糾結使用什麼樣的武器。銳利的刀刃在黑暗中反射出光芒,照亮了他兇險的面容。
他很快就在黑暗中確定了床的方向,這種時間對方肯定已經入睡,所以他靠近了一些。他走到那裡後,快速地轉動手中的刀然後對準床上應該是頭部的位置刺下,黑暗中傳出摩擦的響動,骸確定感受到了人體在他手下被撕裂,但他下意識掀開被子,卻發現那扭曲著嘴臉被殺害的並不是他的目標。
「什麼?」連他也忍不住發出聲音,「這怎麼可能——」
一種非常糟糕的預感鋪天蓋地襲來,骸飛快抽回刀子,就在此刻他看見窗口那頭有一把槍對準他,他千鈞一髮躲開那發射向他的子彈,僅僅是右手臂被子彈擦出一道傷口,但他反手把刀子甩出,那準確割開了對方的頸部,鮮血噴上窗台,槍掉落在地面。
「中計了嗎?」骸暗自低喃,他並不慌張反而忍不住笑出聲,「呵…我居然會中計,好個狡猾的黑手黨啊…」
外頭傳來了更多的腳步聲,這讓骸確信這些人是有備而來的並且妄想抓住他,可惜的是這些敵人不曉得他們對付的是什麼樣的人,骸也並不戀戰,畢竟這裡沒有他本來想要解決的人物,說不定是被移到其他房間,也可能是離開了這間飯店,總之他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一片霧覆蓋住他的身影,他很快消失在緊接著趕到的敵人面前,全部的人撲了個空。
「在哪裡?」
「他不見了!但剛剛確實是有人通知看到一個男人闖入——」
「快、快去找,把他給找出來!菲比被那傢伙殺死了!!」
但那些人不管怎麼找也找不到人,他們床上用來替代的替身被殺死,負責埋伏的槍手也被殺死,完全沒有留下侵入者的一絲蹤跡,只有活生生的死亡能夠證明確實有人曾經闖入。
在這場混亂發生後不到十分鐘內,綱吉便被外頭的敲門聲吵醒,他有些頭暈地在黑暗中爬起來,他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他還記得跟骸喝酒後就突然非常想睡,也許他醉倒了吧,他搖晃地走向門口。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當他拉開門想詢問外頭的護衛時,有幾個他沒見過的人剛巧站在那兒。
「彭哥列首領,深夜打攪您真得很抱歉,但有件事情必須跟您報告一聲。」
「怎麼了?」綱吉意識到事情不太簡單,因為對方身上戴著杰羅姆家族的家徽,看來有好幾個人並都帶著武裝,「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剛剛有入侵者闖入,他闖進本來安德烈大人所在的房間,幸好今晚那位大人因為家族的事情而先離開了,但仍然有犧牲者出現,所以我們來確認彭哥列首領您是不是安然無恙。」
「我沒事。」綱吉很快回覆,他心中閃過幾個不太好的想法,但他不願意去證實,「我的房間沒有人入侵,你們可以到別的地方去搜索。」
「但、但是、為了您和霧之守護者的安全……」
綱吉的房間是飯店中比較特別的房間,在主房中還包含另一間較小的房間是給專門護衛者休息用的,在重要人物受到攻擊時護衛者可以快速地趕到身旁,也就是說首領與霧之守護者照理說是待在同一間房內的。
而綱吉剛剛醒來的時候有種感覺,骸並不在房內,這也是為什麼他不想讓人進來搜索的原因。
他總覺得對方派人前來查看他的狀況不完全是擔心他的安危,而是更加不懷好意的目的,綱吉的內心有些混亂卻也逐漸在腦內形成一種明確的可能性。
「我們首領說務必要確保您的安危才能夠離開,請您通融一下。」
綱吉看對方不放棄,想要繼續堅持時突然門被完全打開,而那拉力是來自於房內的,綱吉回頭看只見到骸站在那兒,他的穿著有些零亂,可表情鎮定自若,嘴角帶著一點優雅的微笑,用夾帶一絲挑釁的眼神望著房外那些杰羅姆的手下。
「就讓他們進來,不然他們也不安心吧。」骸對綱吉說,綱吉看見骸出現時心底稍稍踏實了一點,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但總之骸趕回來了,「請進,各位。」
骸拉著綱吉退開,並讓那些人全部進來,他們的表情看上去相當奇怪,就好像他們完全沒想到骸會出現在這裡,他們幾個人大概查了一圈房間沒有異常後就向綱吉和骸道歉後離開了,綱吉會說那離開的身影有點像是匆匆逃走,證實了綱吉心中的想法。
等到那群人全部消失,而兩人也回到房內,綱吉將懷疑的視線投向了骸。
「他們說安德烈的房間被侵入者闖入,並且還出現了傷亡。」綱吉冷淡的語氣幾乎是肯定的,「那些人查到這裡想要確認……確認兇手就是你。」
「呵,你已經這麼肯定就是我嗎?甚至連詢問也不詢問。」
「因為你剛剛不在房間,你…我不知道你怎麼做的,但你剛剛確實不在……」綱吉緊抿住唇,他真希望自己的直覺在這個時候可以不要如此靈敏,他幾乎確定骸和這件事情有關係,「你到底…你到底跑去做什麼了?難道真的是你去——」
「可以不要現在說這個嗎?」骸突然在沙發上坐下,綱吉將小燈打開後才發現骸的臉色有些蒼白,並隨即發現骸的襯衫袖口有血跡滲了出來。
「你受傷了?」綱吉心急萬分地在他旁邊坐下,「讓我看看!」
綱吉拉開了骸的手,那裡沾著暗紅色的鮮血,傷口雖然不深但有點燒灼的痕跡,是被子彈掃過的傷口。
「沒什麼大礙,這種小傷只要包紮起來就好,那群人埋伏了槍手在那裡,完全就是做好準備…哼,真是讓人做噁的黑手黨風情…為什麼他們會知道我的行動,我很確定自己的偽裝是完美的。」
「這不重要。」綱吉皺起眉頭,他碰觸骸的手臂,將襯衫拉開了一些,「你好像流了很多血。」
「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就是擦傷罷了,明天跟那傢伙見面可別露出馬腳了,彭哥列。」
「明天的行程怎麼可能繼續下去!」綱吉煩躁地說,他的表情看來相當挫折又憤怒,「我們明天早上就回去,現在回去太可疑了,但明天我會給他一個理由的,在那之前必須先處理一下你的傷。」
「這樣好嗎?你不是無法拒絕杰羅姆的邀請嗎?」
「我是彭哥列首領!我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綱吉那句任性的話幾乎讓骸笑出來,因為這實在太不像平時的他,而綱吉是因為自己才慌亂至此的,這是多麼有趣的事情。
綱吉的臉色蒼白如同他才是受傷的那個人,骸則露出一種滿足的神情望著綱吉手忙腳亂地想幫他止血,綱吉甚至沒有斥責他的擅自行動還殺了人,因為他知道現在那小腦袋中裝著的都是關於自己的事情,沒空去思考那些細節,光是如此就能夠讓骸陷入愉悅的漩渦中,令他壓抑不住嘴角的微笑。
『呀,彭哥列首領,前幾天的事情真是讓您受驚了。』
當那件事情發生後幾天,莫蘭諾突然連繫上彭哥列,而當對方用溫和的問候從視訊中道歉時,綱吉不安的感情在騷動著,他其實這陣子不太想要見到杰羅姆的人,理由是他的心虛。
「沒什麼,只是臨時取消了第二天的行程真的很抱歉,我們家族其他守護者聽說後無論如何都希望我回家族來,所以……」綱吉解釋著,儘管當天他也是這樣告訴莫蘭諾的,但這其實是他編造的藉口,為的就是早點讓骸回到家族中療傷,也避免從交談中洩漏出闖入者其實是彭哥列的守護者這種不安穩的事實。
『沒關係,我們能理解,您的守護者當然會擔憂您的安危了。』
「謝謝你的理解,之後有時間再去看看你說的那些精采的東西好了。」綱吉微笑著回應,並暗自希望這通訊能夠盡快結束,卻不能如願。
『不過,彭哥列首領您真的沒事嗎?』突然對方問了這樣的一句話,引來綱吉的困惑,『您的守護者也沒有被敵人偷襲吧?說來是我們的警戒不夠周到,讓你們虛驚一場。』
「沒有這樣的事情,我們那晚都很安全,只是對於那天喪生的部下我感到很遺憾……」綱吉說,心中有些許疼痛,因為殺害了杰羅姆的人並非他所願,這次的行動確實是彭哥列的錯誤,但他身為首領顧及整個家族的利益不得不說謊,讓他感到良心不安,「安德烈先生也沒事真的太好了。」
『這是不幸中的大幸,』莫蘭諾笑著說,但從表情上幾乎看不出對這件事情的惋惜,他反而盯著綱吉然後才又緩緩開口,這次他的語調很明顯改變了,稍稍壓低,『不過您真的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嗎?』
「是啊,我沒事。」綱吉回答,不懂對方為何一再確認這件事情。
『別誤會,只是有件事情讓我們相當擔憂,您的房間中殘留有不明的血跡,我們害怕那是因為有人襲擊了您……』莫蘭諾說出這句話時綱吉全身微微顫抖,臉色也緊繃起來,但他強裝鎮定地望著對方,不敢挪開視線,『…如果不是您的血,那麼是誰的呢?』
綱吉閉口不語,他隱隱知道對方其實是在暗示他杰羅姆很清楚那天的襲擊者是誰,只是他們沒有足夠的證據,或者他們暫時不想把這件事情公之於眾,而這確實會對同盟協議以及彭哥列帶來某種程度的衝擊,更別說殺害同盟家族的人也是件重大的罪責,如果對方執意追究,骸說不定會因此而必須接受懲罰。
綱吉還想說些什麼時,對方卻突然轉變了話題。
『其實,當天的餐宴是有件事情想要跟彭哥列首領您提議,卻找不到一個好的時機。』
「是什麼事情呢?」綱吉想著也許對方是打算用這件事情來威脅他,這種意圖似乎很明顯了。
『我們很希望能和彭哥列有進一步的友好關係,您那天見過了我們的顧問了吧,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接下來,莫蘭諾對綱吉說的話是綱吉完全沒有想像過的事情,因為如此讓他的腦袋有一瞬間變成空白一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回應對方的要求。
綱吉慢慢走上空無一人的樓頂,彭哥列本部是棟看來仿如城堡的豪宅,有著巨大的花園並能一眼望見遠處無邊際的海岸線,黑夜天空點綴著星辰,綱吉第一天來到這裡時也曾被這美麗的景色吸引,如今這片深黑的夜空也能給予他安全感,熟悉的涼風吹撫著,撫平了他燥熱的思緒。
綱吉到這裡看見了他希望見的人,他曾去房間找過,但庫洛姆說對方常會獨自一人來到這裡。
黑暗之中他的身影特別孤獨,綱吉不知道為什麼還經常會有這種感覺,彷彿他和對方是在不同世界的人,彷彿自己永遠也沒辦法接近那個世界,對方心裡所想的事情是很遙遠的,也是他難以理解的,可他仍然想要試著接近,即使他們的價值觀天差地遠,綱吉仍認為這是有意義的。
他多希望骸能夠向他坦白一切,不是偽裝出來的美好假象,而是殘酷、冷漠、厭惡黑手黨的那個他。
「骸。」綱吉叫他的名字,對方轉過頭來,「你在這裡。」
骸深色的頭髮隨夜風飄動,他身上總是纏繞著一份危險與神秘,但同時綱吉覺他本身就是美麗的,彷彿夜色那樣讓人害怕卻又深受吸引,偶爾也會感受到夜晚的溫柔。
綱吉看向那異色的雙眼,發現對方的眼睛望著自己時特別灼熱,柔軟的感情隱藏其中。
『過於遲鈍是一種罪惡,但明明知道卻裝做沒看見的你比那更惡劣。』
腦中突然想起里包恩評價自己的話,他說的沒錯,可是綱吉現在有些慶幸自己並沒有嘗試更接近骸的心,若是接近了,自己的心情肯定會比現在更加複雜。
「彭哥列,你在找我嗎?」
「是啊,我找你,想問你一件事情。」綱吉走到骸的身邊與他站在一起,「我想問你為什麼做出那種行動。」
「……原來是逼問嗎。」
「不是逼問,我只是想了解你的想法,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擅自行動,決定要去殺掉安德烈。」綱吉輕聲問,不想讓自己聽起來像是責怪,他雖然不能支持骸的行動,卻也認為骸的行動肯定有其理由,而骸沒有在這個行動中受傷真的太好了,「誰也沒有給你這種命令吧,我問過里包恩了,高層中沒有人逼你要去做這種任務……殺人…我一直不想要給你這種…命令,還是…你……」
綱吉討厭這樣的想法,他討厭去思考骸的所作所為是因為他自己想要這麼做,他討厭骸仍然認為殺人是種達成目的的途徑,他沒有資格去批判任何人的價值觀,但他不想要骸去做那種必須背負罪責的事情。
那一天安德烈確實惹得骸不快,但僅僅如此也不至於動殺機才是。
綱吉不願相信骸仍然停留在過去的那些殘酷而黑暗的陰影之中,他一直以為骸跟他們在一起後,就算沒辦法完全丟棄曾經的那些黑暗過去,但變得更了解如何去珍惜重視的人。
「因為,如果那個人消失的話,你所有討厭的事情就會消失吧。」
綱吉望進骸看著他的眼眸,他的眼底有著光亮,而那並不是沉溺在黑暗中會有的光亮,反而是溫暖的,映照著身後那整片閃爍的星辰。綱吉不得不說那個笑容充滿了如此豐富的感情,一點也不像是骸會有的表情,卻無比真實美麗,讓綱吉一時語塞。
「我討厭的事情……」
「至少那個武器的製造會停止,我認為你想要和平協議能持續下去除非把所有騷亂的原因給斬斷,我只是突然想為你做這件事情而已。」骸嘆了口氣,無奈地聳聳肩,看來他並不太在意計畫失敗的事情,「說到底我本來就很討厭黑手黨,這件事情由我做的話傷害也會最小吧。」
綱吉愣愣地看著他,他完全不知道骸的想法是如此,先不說使用的方法好不好,骸行動的理由是因為他所說的那些煩惱,光是這件事情就讓他的心充滿喜悅,不是因為骸想報復某個人,而是因為想幫助自己。
「為什麼不告訴我?」綱吉問,骸驚訝地看他彷彿懷疑他為什麼會問。
「你討厭這種事情,告訴你的話一定會反對,我不想讓你厭煩。」骸理所當然地說,綱吉卻因此露出苦笑。
「是啊,可是我也許就能夠更接近你。」綱吉幾乎沒有思考便脫口而出,他停頓片刻卻又彎起嘴角繼續說下去,「我一直覺得骸和我們大家都保持著距離,雖然你比起以前變得溫柔,但我總是覺得那並不是完全的你,我仍然無法理解你心中真正的想法……我想著,彭哥列對你來說是不是一個適合的歸屬,我所做的一切是否能夠讓你的生活獲得平靜,而這是否是你真正想要待著的地方…並不是我勉強著你待在這裡的……所以…當你說是因為我而行動時,我真的非常非常高興,卻也有點…擔憂你。」
骸聽了他的話後,臉上不尋常地浮現一道迷茫的緋紅,他看起來完全沒有預料到綱吉會這樣對他說,而那效果很驚人,使本來冷酷而危險的他看上去有那麼點可愛,綱吉忍不住笑。
綱吉拉住欄杆,往後仰看著天上美麗的夜空,得知骸的行動意圖後,他心中的煩惱也少了一些,儘管關於莫蘭諾的提案他仍然沒有任何想法,可至少骸的話語讓他的心感到穩定,也有了做出決定的勇氣。
骸仍不知道這件事情,目前為止,這樣就好,綱吉想。
「你明天就要回去杰羅姆繼續潛伏的任務吧。」綱吉說,能和骸相處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個禮拜。
「別要求太多,我已經空出很多時間了,再不回去對方也會起疑吧。」
「嗯。」綱吉點點頭,也沒做出什麼無理的要求。
「不過,對方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嗎?若是他們以這件事情威脅你做任何事情……」
骸想到杰羅姆那些狡猾的老狐狸心情就不怎麼好,這件事情結束後不知道杰羅姆那邊會做出什麼行動來,而綱吉沒跟他談那些,他不確定是因為杰羅姆沒有出手還是綱吉沒告訴他,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情,他想自己有必要做出其他的對應。
「那種事情我和里包恩就能夠處理了,骸不用擔心,我畢竟也算是當了好幾年的首領啊,幫你做出的事情擦屁股也是我的責任呢。」
「我並沒有擔心。」骸有些彆扭地說,看綱吉只是笑。
綱吉告別了骸並表示自己要回去睡覺後,便走下頂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進入房間後他本來充滿喜悅與溫暖的表情消失,端起了有些嚴肅的臉,他的眼神顯得空洞而無神,他很快打了通電話給里包恩,對方沒一會兒便接起來。
「里包恩,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討論,和骸做的事情有點關係,關於莫蘭諾提出的要求……」
骸很快返回杰羅姆家族繼續他潛伏的任務,通常他只要離開就會許久才返回彭哥列,綱吉也回到一如往常的生活,他並不會經常想起骸的事情,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骸在杰羅姆若沒有任何消息就表示他平安無事。
綱吉簽署好最後一份文件,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他現在煩心的事情並不容易解決,自從莫蘭諾提出了那個建議後,綱吉之後的日子都被這個煩惱佔據,就算跟里包恩討論也沒有得出任何結果,里包恩要他好好考慮,但他本人看起來並不高興。
「你已經想好該怎麼辦了嗎?」這時,里包恩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口,綱吉抬起頭來。
「那件事情啊,我想也只能夠這樣。」綱吉聳聳肩,他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花了幾天後他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走一步是一步了。」
「如果那傢伙知道這件事情,他的反應會如何呢?」里包恩在問綱吉之前其實就大概知道他的決定,因為以綱吉的性格是不可能會拒絕的,只是他對這個決定不以為然。
「……可別告訴骸啊。」綱吉苦笑,然後把簽署好的文件交給里包恩,「他不會高興的。」
「既然知道如此為什麼不找他談談這件事情,我說過有一天你會被他連累,他的不穩定是一種危害,對你或者對彭哥列來說都是。」
「別說這種話,里包恩從前就討厭骸,到底是為什麼呢?」綱吉有點無奈,「骸沒有那麼難懂的,其實意外有溫柔和可愛的地方喔。」
「那是只針對你而已,蠢綱。」里包恩嘆了口氣,他帶著那些綱吉交給他的文件要離開首領室,離去前又忍不住回頭提醒他,「你要答應這件事情我沒意見,但我想事情不會如此容易結束,你要有心理準備。」
綱吉看著里包恩離開,心情有些複雜,他又何嘗不知道這件事情帶來的後續效應會是非常大的,可他也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改變。他害怕骸會知道這件事情,忍不住慶幸對方留在遠方,好運一點就會等到這件事情都進行完畢才知道,但恐怕機會不大。
「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啊……」綱吉往外看了一眼,對窗外的萬里晴空有著嚮往,彷彿可以一掃自己陰鬱的心情,「要是這樣的天氣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綱吉想起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天氣,他和骸在某個地方見面的那個下午,他印象深刻。
天空沒有一絲的白雲,暖風輕輕吹拂著。
那是在並盛附近的公園,那一年他剛升高中,繼承彭哥列與否也還在討論中,沒有定案。
那一天也是類似的天氣,炎熱得讓人直掉汗,襯衫濕透以後他在鞦韆上休息,樹蔭下微涼的空氣讓人舒適,本來只是想要在這裡停留一會兒的,卻沒想到會意外見到那個人,對方看起來也很驚訝,他不常出現在眾人的面前,或許是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將大夥兒當作同伴,也可能是因為他本身飄忽不定的性格。
『彭哥列,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對方微笑,也沒有轉身離開。
『骸…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
『不歡迎我嗎?』骸只是冷冷一笑,當時的他態度仍然有些疏遠,他的話語經常帶著諷刺與冷漠,好像很厭惡綱吉的態度,綱吉對於這一點特別不拿手,『這個公園應該不是你的所有地吧。』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綱吉聽起來有些抱歉,『我只是…很少看見骸而已,好像從代理之戰後就沒看過你了,你…還好嗎?』他膽怯地問。這時的他還不敢完全直視骸,因為他認為骸也許並不怎麼喜歡他,只是因為過去復仇者監獄的事情不得不與彭哥列扯上關係,就連在這裡跟他說話肯定也是不情願的,骸沒辭退守護者的位置,也可能是因為彭哥列指環作為武器很好運用以及庫洛姆的依依不捨吧。
『再好不過了,現在我的身體能夠自由活動,之前在水牢中就連這灼熱的陽光都只能說是一種奢望。』骸低笑出聲拉扯著有些汗濕的衣服,然後他走向綱吉的方向,手輕輕勾住綱吉坐著的鞦韆繩,低頭注視他,『但你還是老樣子,澤田綱吉,一直都沒變。』
『什麼?我本來就……』
『你沒有必要到現在還為我入獄的事情感到愧疚吧,你的那種地方真是無趣。』
骸的那句話讓綱吉褐色的雙眼微微睜大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表情面對突然出現的骸,但肯定骸從中看見了什麼才會說出這種話,而那明顯讓骸覺得掃興。
『抱歉,我並沒有那麼想。』綱吉有些憂鬱地垂下頭,『那、那個,我還是先離開好了,感覺好像打擾到你。』他慌慌張張地就想要從那裡離開,但就在他踏出腳步時被骸拉住了他的手臂,綱吉嚇得抽回手,那舉動明顯得讓人難以忽視。
『原來如此,你對我的看法是怎麼樣的我已經很明白了。』
骸甩甩手,瞇起異色的雙眼,明明當時是炎熱的夏日,綱吉卻覺得對方彷彿仍舊身在冰冷的世界裡,剛剛那雙手的體溫非常低,加上對方突然的碰觸,綱吉反射性地甩開了,但也馬上後悔起來。
他無法確定骸臉上那稍顯寂寞的笑容是什麼意思,難道骸在意自己對他的看法嗎?
『不是這樣的!那個……』綱吉想講些什麼卻詞窮,面對著骸他不知道該聊些什麼,他和骸不像普通朋友那樣能夠自然相處,『那個、呃、我……』
骸對綱吉而言,雖然他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卻相當疏遠而不真實,他殘酷、冷漠又厭惡黑手黨,喜歡裝模作樣而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心,說的話總讓人模不著頭腦,突然想要接近他時卻又會講些惡毒的話語把人趕跑,總之,就是個完全無法接近的類型,所以讓綱吉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是……
綱吉沉下雙眼,他對於自己總是只能和骸保有這樣的關係同樣覺得有點寂寞。
他曾聽過庫洛姆描述骸與犬、千種以及她相處時的片段,骸在庫洛姆眼中似乎是個溫柔又會照顧她的人,有時會任性地做些奇怪的事情,但有時也會責備胡鬧的犬,那樣的骸是綱吉未曾見過的,他所知道的骸是個有些冷漠的存在,綱吉不理解他的日常生活。
就在骸想著自己是否逼得綱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卻看見綱吉抬起頭望著他。
『……我覺得,骸要是可以更常出現在我面前的話,就不會這樣了。』
綱吉那句話出口後,不只是骸,就連綱吉自己也很驚訝,他遮住了自己脫口而出的嘴。
本以為骸會發怒,可是骸並沒有那麼做,反而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最後骸甚至別過頭去強忍著差點爆發的笑意,綱吉滿臉通紅地望著他那失禮的舉動,卻無法生氣。
『什、什麼啊,有這麼好笑嗎?』
『不,只是覺得你的結論還真是有趣,那難道是我的問題嗎?』
『可是,如果你不來找我的話,我就沒有辦法去找到你啊。』綱吉說,他覺得自己說的話並沒有不對,只能瞪著骸的側臉,卻發覺那張笑臉是相當好看的,『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可以了解關於骸的事情,跟你就會有更多話題,也許沒辦法和庫洛姆那樣成為同伴,可至少……』
『要是你變得和庫洛姆一樣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綱吉發現說那句話的骸眼睛中透著一份他從沒見過的柔和光芒,比夏日的艷陽來得柔和,卻比冬日的月色來得溫暖,綱吉很難說明那是種什麼樣的眼神,而在他意識到對方接近之前,骸的手已經碰上他臉頰。
『別忘了,我還沒有放棄奪取你的身體啊。』
骸嘴角勾起的笑容艷麗而迷人,綱吉感覺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獵物呆站在原地無法動彈,而心臟像是要跳出去那樣無法鎮靜,因為骸的接近他同時感到了喜悅與恐懼。
『就算只是為了這個目的我也會來找你的,我會來見你的,澤田綱吉。』
自那天以後,綱吉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比較經常見到骸,到高中畢業為止骸大約每個禮拜會跟他見面一次,大概因為相處時間變多,逐漸他們也能夠聊些比較普通的東西了,包括學校、夥伴、甚至是彭哥列,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綱吉比較不害怕骸,當綱吉決定要去彭哥列時也主動邀請骸正式成為守護者,他即將繼承首領,骸一開始斷然拒絕了這個請求但過一會兒突然又改變心意答應下來,那讓綱吉鬆了一口氣。
而綱吉想,經過這麼多年的相處,自己並非不明白骸對自己的好意,雖然他表達的方式有些奇怪卻並沒有特意隱藏,骸對自己的笑容總是和對別人的不太一樣,就連遲鈍的自己也看得出來,而那恐怕是從綱吉當上首領以前就開始的。
回憶的畫面突然轉變了,綱吉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突然會穿過那些片段並掉到一片柔軟的草地上,觸感不太真實因此讓他意識到這是在夢境中,他不曉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入睡的,前一刻他好像還沉浸在回憶之中,說不定是辦公到一半睏了吧,等等也許又會被獄寺擔心他坐在椅子上睡著的事情。
能夠清楚意識到這是個夢境,大概是因為這個夢境是由別人造出來的。
這裡的草地柔嫩,空氣中飄散的花香以及風吹撫的涼爽感都是那麼真實,但綱吉知道自己正處在夢中,但這個夢並不會讓他抗拒,他早已經知道這是誰將他帶來這裡的。
『骸?』綱吉喊著他的名字,『是你吧?』
沒有得到回應的他在夢境中走著,他發現自己在一片微微隆起的山坡間,遠方有一棵翠綠而挺立的大樹,枝葉繁盛,襯著後方的藍天,樹葉間隙透下了無數的光點,隨風搖晃。
綱吉登上小坡上後在大樹下站著,就在他困惑為什麼只有自己一人時,突然有個人從背後抓住他的肩膀,他嚇得轉過身,並看見骸就站在他的面前帶著一抹笑。
『骸!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綱吉問,那積極的態度讓骸有些吃驚,『為什麼這個夢——』
『呵,你每次的反應都一樣呢,真是有趣。』骸的唇瓣微彎,陽光從上頭滑過,看起來特別虛幻,綱吉卻聽不懂他的意思,『忘了跟你說,這並不是第一個夢境。』
『那是…什麼意思?』
『在此之前我也好幾次到你的夢裡來,』骸輕輕撫上了他們身旁的大樹,他的眼神看上去充滿了熟悉與眷戀,好像來這裡很多次了,『這是你的夢,不是我的。』
『好幾次?但是我不記得有這樣的事情。』
『當然了,因為夢境很快就會被遺忘,而我只是利用你的夢來見你而已。』骸闔上雙眼,他的笑中透出一絲的無奈與寂寞,『你偶爾會夢見我,而當你夢見我的時候就是我能夠進來這個地方的時候。』
但那機會並不多,他經常都在等待能夠和綱吉的夢境相連的時刻,但綱吉有時會夢到他的其他朋友,有時候會夢到家人,有時候會夢到那些讓他害怕的事情,而夢到自己的時間就只有那麼幾次,當綱吉夢到他的時候,他便容易潛入綱吉的意識中,也才讓見面成為可能。
『所以你的意思是之前我們也像這樣見過面嗎?而我醒來後就不記得了?』
『嗯。』骸點頭,那份坦然讓綱吉有些不捨,因為這就好像自己太過無情了,『但這並不是你的問題,我來見你不過只是順便罷了,通常你夢見我就是因為開始擔心我在杰羅姆的狀況的時候吧,所以,像這樣來見你,你也就不會擔心了。』
綱吉不知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但如今回想起來,他確實偶爾會睡得特別香甜,而他不常擔憂骸的狀況,是不是和他們在夢中見過面的事情有關呢?潛意識知道骸是安全的。
只是,如果自己在夢境結束後無法記得這件事情,骸會不會覺得跟他見面是件很無趣的事情呢?
而且……他也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骸顧慮著自己,所以才不得不選擇如此。
『你總是這樣為我做一些你不怎麼喜歡的事情……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意思?』
『骸你……勉強自己做出那些事情,包括成為你討厭的黑手黨,也包括你說我可以盡情利用你的那些話,你甚至可以為我殺人……我不喜歡那種說法,因為如果那些都是真的,我感覺自己非常惡劣。』
『你不用把這些想得太複雜,我不過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之所以來見你只是因為我想要這麼做。』骸看著綱吉,他的眼神中並沒有特殊的期待,事實上他沒有想過要讓綱吉記得這個夢,如果想要的話他是做得到的,只是他仍然沒有那麼做,因為他其實是享受著目前與綱吉相處的方式,暫時不想改變。
所以,像這樣在夢境中見面就已經足夠了,而在這裡他不需要有所隱藏。
包含自己的心意與想法,因為綱吉不會記得。
那更像是融入了綱吉的潛意識,一點一點影響著綱吉,而骸期待著在現實中綱吉因為這樣潛移默化的影響逐漸意識到他的存在,也慢慢能夠接受他這種異常的感情。
『但是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要我經常來見你的人可是你啊,』骸笑了出來,綱吉想起他們在公園中的那段談話,有些驚訝骸居然也記得那件事,『如果說還有其他理由的話……大概是因為我喜歡你吧。』
那句告白的話並不特別柔軟,也不特別甜蜜,就好像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綱吉愣了一下,他沉默著看著骸,沒想過對方會突然這麼說,接著他感覺到自己的雙頰有些發燙,忍不住移開了視線,但他可以感覺到骸的視線並沒有從他身上挪開。
風輕輕吹撫著,綱吉看見骸的長髮和現實中的他一樣飄動,可他甚至不敢去看骸的臉。
『這種感情對彭哥列你來說是種負擔吧,看你的態度我就知道了。』骸的眼神閃過一絲冰冷,讓綱吉產生一種愧疚感,就像是里包恩說的,骸也許也知道他是在裝傻,而這讓他們之間面對這件事情時更加尷尬,『事到如今我還說些什麼,我也這樣想過。』
『骸……』
『但是啊,我還是相當……』骸瞇起雙眸,不知道是不是情感牽動了他眼底的光芒,綱吉幾乎可以從那雙異色之中感受到蠢蠢欲動的某種不安份的渴望,而那和綱吉自己的感情融洽地混合在一起,變成一種曖昧而灼熱的想法,綱吉沒有閃避對方靠過來的身軀,他讓骸將手放在他的腰並拉近兩人的距離。
近到綱吉可以感受到骸的氣息,那是一種好聞的氣味,綱吉不知道該怎麼說,但這味道讓他覺得心安,而骸環抱著他的手也不讓他感覺害怕,彷彿他們之前也這麼做過,而綱吉想大概之前確實也這樣做過吧,只是自己不記得罷了。
『……綱吉。』骸難得的只叫了他的名字,不是『澤田綱吉』也不是『彭哥列』。
然後,骸吻了他。
綱吉靠著對方的懷中,感覺到柔軟的雙唇輕輕撫過自己的,一開始的溫柔感覺非常甜蜜,而隨著熱度上升那個吻變得稍稍濃烈,骸的手放在綱吉的後頸,不讓他有一絲機會逃開,那溫暖的觸感分開了一會兒後,又意猶未盡地再度奪去了綱吉的呼吸,讓綱吉的兩頰攀上紅暈直到骸終於鬆開他的唇。
綱吉微微喘息著,骸卻吻上他的鼻尖和臉頰,指尖輕撫過綱吉的下唇瓣。
綱吉有些意識恍惚,沉溺在方才的甜蜜情感之間,他無法思考自己到底是怎麼看待這個吻的,直到骸將他抱住攬入懷中,吻上他的頸。
『在現實中對你這麼做,你會非常驚訝吧。』骸低啞的聲音壓抑著一絲笑,『但我一直都想這麼做。』
光是見到綱吉的身影,就覺得難以呼吸,聽到綱吉說話的聲音,就覺得心紊亂不已。
骸一直都很清楚這是因為什麼,而他的這份感情與對待庫洛姆的不同,與對待任何人都不一樣,雖然綱吉好像說過很想看看他和犬以及千種他們在一起時的模樣,但綱吉不知道的是自己與綱吉在一起時的表情也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
『骸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綱吉這時突然問了一個問題,他的表情看來有些茫然,骸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麼而困惑著,『你說我醒來後不會記得在這裡發生的事情……這樣子真的好嗎?』
『哼,像這樣淒涼的感情我一開始也是很抗拒的,但或許這種東西就是無法克制。』骸笑了,那是個相當好看的笑容,『如果不是這樣,我又怎麼可能為黑手黨工作,我也早已經對你的遲鈍認命了。』
綱吉聽了骸的回答後只是沉默著沒說任何話,他在思考某件事情,這件事情足以中斷他因為骸的舉動而狂跳的心音,將他甜蜜溫熱的感情變得混濁,最後他的沉默化為一道帶點憂愁的苦笑,以及一點無可奈何。
『也許這樣子也好。』
記不起來也是件好事。
因為如果醒來時自己還記得這件事情,還記得骸對自己吐露的這份濃烈的感情,自己肯定會有所動搖,甚至會變得痛苦,所以還不如就這樣子什麼也不知道,就這樣遺忘。
接著那個夢境緩緩消散了,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從那片草地離開,最終他回到了有些冰冷僵硬的辦公桌,綱吉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稍微小睡了一會兒,他不記得剛剛夢了什麼,也許是下午的太陽太過溫暖讓他昏昏欲睡,他撐起身體揉了揉雙眼,看向電腦螢幕上閃著一行小字是他未回完的信件,勾起了他的陰鬱。
…之前你說的那件事情,我仔細考慮過了,雖然還需要見面詳談,但是…
綱吉想要繼續把這封電子郵件完成,卻無法打出後面幾個字,他心情有些沉重,但他不太清楚自己會如此不甘願的原因,好像有什麼卡在心底讓他覺得這麼做是錯誤的。
但他還是把信給完成了,並按下送出。
我同意您提議的婚約。
tbc
作者廢話:
我才發現我沒有更完這一篇哈哈哈
因為中間碰到xanxus、綱吉生日和里包恩生日,寫了太多篇賀文,就把這篇要更新忘記啦!!
馬上來補,這一篇特別貼得長一些,如果忘記劇情記得回去補一下上一篇啊~
總之,綱吉最後決定把自己給嫁(?)了,是這一篇的重點吧(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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